渡十娘|​長篇小說:《14種》之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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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張慈‍‍
編輯|渡十娘 
作者介紹:張慈,雲南大學中文系畢業,現居美國洛杉磯,紀錄片製作人,華裔作家。出版有長篇小說《浪跡美國》、短篇小說集《慰籍》、紀實文學《1968,矽谷的口袋》《美國女人》等。張慈是美國Avo Media 電影公司創始人之一,投資、拍攝和製作了多部紀錄片、電影短片及豎屏短劇。
《14種》是一個關於兩個女人在夏威夷及北加州相嫉相殺相愛的故事。上個世紀九十年代初,她們從東半球的中國重慶、武漢來到西半球的美國,舉目無親,在這片陌生的國土上,她們經歷著情感的掙扎,體驗著美國文化的獨立性與挑戰性,這個國家深刻地改變著她們,她們也改變著這個國家,她們與白人建立家園,生兒育女,在不完美的環境中尋找幸福感,經歷著人生的低谷與巔峰,驅使她們前行的永遠是那上天賦予人類的溫暖著命運的愛。這是一部黑色喜劇,描述從未見過的地方,提供從未聽說過的故事,投餵讀者從未嘗試過的閱讀體驗。
出於對生命真正的懷疑與問詢,我創作了這部小說;基於中國海外移民揹負的使命,個人內心的信念,寫作是否也算偉大的創舉?——張慈
第十二種 劉家的事情
劉紅燕的哥哥劉紅斌回來了。他把凌志車停在門口,沒有熄火,從車上拿下來一個活動的架子,就是那種可以放好多衣服的輪子衣架,然後劉紅燕就看見他推進來一個掛滿絲綢的鐵架。絲綢的圍巾,絲綢的旗袍,睡袍還有一些用東北的動物皮做的外套,用雲南的動物皮做的皮夾客。
他跟劉紅燕說:“我給你弄了一些旗袍,想穿多少穿多少,穿不完的送人。皮的給喬治穿吧,我看他平時太隨便了。”
劉紅燕:“你哪裡弄來的?”
他說:“別問了,都是樣品,客戶送的。”
哥哥匆匆來了又走了。
劉紅燕跑岀去,扒著哥哥的車窗問:“喬治要洗牙,上哪兒整去哦?”
“梅嶺街附近,牙醫診所四、五家,比銀行還多!”說罷就走了。
喬治,藍眼栗發的加利佛尼亞長老會鋼琴師、美國人,正穿著深圳本地的那種男人穿的白背心,在劉紅燕家的別墅後面推著剪草機剪草。他肩頭和胳膊那裡的三角肌是那麼的強勁有力,那件10塊錢人民幣買的白背心顯得非常的性感,劉紅燕隔窗看著心跳不已,這樣的男人看一眼就會懷孕。
她墜入愛河了。她的未來的配偶,她的至交、終生禱告夥伴和唯一真愛,喬治,巴特菲爾(George Butterfield)。
她和他每天都會在孩子們上學去之後在一起讀聖經。他們坐在寬敞明亮的廚房裡一起度過著神明而相愛的一個小時。
“我立下大地根基的時候,你在哪裡呢?那時晨星一同歌唱,神的眾子也一起歡呼嗎?(Job 38:4,7)”
這座城市有教堂,深圳梅林深處有一座現代church:深圳堂。他倆帶著孩子們去了幾次。這座church環境幽靜,莊嚴,是90年代的新建築,建得非常現代。從遠處看,它就像山林中隱居的隱士,而靠近時,又能感受到一種賽博科技的氛圍,可以說是ZJ與現代設計的完美結合。坐在木椅上,翻閱著Bible和讚美詩,彷彿能聽到天堂的回聲。
離家太遠,但也常去。
深圳還有一個聖安多尼church,是TZJ深圳聖安多尼church,它在福田區農林路。在無數神長、教友們的努力下,它終於在劉紅燕全家到達的第二年動工了。聽說要四年之後才能建成。堂區負責人跟劉紅燕說,這個天主church為在深圳居住的、旅遊的、工作學習的國外教友提供英語彌撒,在特殊的節日中,還會加設法語、義大利語、德語。劉紅燕跟喬治說,早點有這些東西,我就不用去美國了。
他們小區也有那種私人的家裡聚會。有一對從亞特蘭大來的美國白人夫婦,他們結婚七年就是求子不得。兩人都打算離婚了,有一天丈夫拿出世界地圖來,然後說:“你現在閉上眼睛,拿一根圖釘隨意地釘在這個地圖上,戳到哪裡我們就去哪裡生活,因為那必是上帝的旨意。”結果,妻子一戳,把圖釘戳在了中國,戳在了深圳,這是什麼地方呀?他們兩嘴大張,下巴都要掉下來了。
他們已經來了七年了,到深圳的第一年就生了一個孩子,男孩,接著又生了一個,也是男孩,現在這兩個兒子講一口深圳土話,健康活潑,在小區裡騎單車,見人就問:“吃了嗎?” 他們的父母到處evangelize。以“God彰顯SJ”的見證人,講他們的故事,炫耀他們的孩子。
喬治在church從小到大的積累,足夠支撐他與這家人的友誼。孩子們也能玩到一起。他們在一起時,喬治也彈鋼琴。喬治在美國拉斯小鎮的小學校教自閉及低能的兒童,他有很多教育孩子的經驗,他也一週三次,教這五個孩子的英語和數學,孩子們也都在一個國際學校上學。
「『少種的少收,多種的多收』,這話是真的。」哥林多後書9:6
主耶穌說:「我實實在在地告訴你們,一粒麥子不落在地裡死了,仍舊是一粒,若是死了,就結出許多子粒來。」約翰福音12:24
「有施散的卻更增添,有吝惜過度的反致窮乏。好施捨的必得豐裕,滋潤人的必得滋潤 。」箴言 11:24-25
Bible的語言很優美,故事也寫得很細膩動人。但劉紅燕的父母都是高幹,他們住在樓上,每次他們出門見這倆人在這裡讀Bible,就會橫眉愁眼地嘆口氣,悄悄地急忙溜出去遛彎兒去了。他們不明白自己的女兒為什麼和一個外國人在一起鬼混,帶回家的三個孩子頭髮都不是一個顏色。這是大逆不道的。現在的社會好像也無所謂,甚至聽說還有什麼同性戀,父親經常跟老太太抱怨,這可不是我們打江山想要看見的結果,我們用鮮血和生命締造的中國不應該是這樣的。
劉紅燕和哥哥劉紅斌小時候都怕父母,嚴勵的家教,甚至是沒有人情味的家庭關係,使這兩個家裡的孩子充滿了爆發力和反叛心。劉紅斌小時候愛拉小提琴,父親發怒時砸了,劉紅斌為此還離家出走過,離開重慶去了北方,唐山大地震他才回來了。劉紅燕一直是個隱藏很深的兩面派,在家溫順,在外狂野,帶著全班去郊遊,校長不知道,班主任不知道,連家長們也不知道。差不多被學校開除幾次。現在,江山輪流轉,父母怕他們,父母住在他們的房子裡,還因為父母已經老了。
晚上全家人一起坐在沙發上看電視,電視新聞上出現了一個鏡頭,那是中央領導人視察一家深圳企業,劉紅斌就陪同在這位首長的身邊。一個光線昏暗的車間裡,有工人推岀來一個掛滿絲綢旗袍、睡袍、圍巾和皮製品的輪子衣架,那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中國領導人,正在親切地彎腰撫摸著鮮豔的絲綢旗袍。
劉紅燕瞟了一眼放在客廳裡的掛滿絲綢製品的衣架子,它與電視上的那個一模一樣,被中央領導人摸過的那件旗袍。也掛在那裡,她瞬間明白了領導人是誰,哥哥是誰。
劉紅斌是這位領導人的侄子,而劉紅燕,是他的侄女。
哥哥劉紅斌比劉紅燕大三歲,他身材挺拔,皮膚白淨,五官端正,一看就是官二代裡面那種招人稀罕的人。他喜歡養貓,他在自己的家裡,還有父母這裡,都養了幾隻貓。還好父親也喜歡養貓。討論如何治療貓癬, 也緩解並改善了父子之間的感情。
他是重慶電子科技大學畢業的,學的是電腦專業。畢業以後,碰上D南巡,改革開放的大潮席捲中,他做各種各樣的生意,他們RedII自己互相做生意。他做得最好的是房地產,他在深圳X區買下很多地,壓上一陣之後,倒賣出去,錢象汞一樣流到他手上。現在他開始做商業樓房,做樓盤,房價也不封頂,他們家有一個保險櫃,劉紅燕和父母隨時可以開啟,裡面用牛皮紙信封裝著的現金,摞在那裡,想用多少用多少,抽幾張走,帶凢包走都行。加上劉紅燕在美國的銀行裡也存著喬治的爺爺給她的兩百萬美金,現在他們全家已經實現財富自由了。
劉紅斌做過各種生意,也賺過亂七八糟的錢,就是沒有一樣跟他專業有關。他非常鬱悶,經常跟劉紅燕抱怨。有一天劉紅斌從銀行回來,說起在銀行轉賬的種種拖沓、不便和麻煩,忿悶地罵道:“錘子的銀行,整死人。”劉紅燕說了一句:“你不是學電腦出身的嗎?你把這些銀行都給他擼嘍,全深圳銀行電腦系統化呢……”
劉紅斌好像被雷擊到一樣,妹妹從小到大總是會給他各種靈感,而此刻這個靈感居然就是他這一生的開寶盒子。深圳的銀行麻煩,全國的銀行都麻煩,中國銀行結構是20年代,從西方傳到中國的一個系統,在上海特別發達。戰爭期間,也就是二戰期間,銀行停業很多年。戰爭結束以後,中國銀行業就真正起飛了,他們在中國的作用非同小可,可是新中國成立以後,銀行業又斷裂了,重新開始,非常艱難,也非常不繫統化,對這個國家的經濟起飛簡直就是一種拖累。
今天是劉紅斌自出生以來第一次擁抱妹妹,說他要用自己的公司去競標,要將全中國的銀行電腦系統化。
整整半年,劉紅斌不知跟多少北京和廣東的公司陷入了商業作戰,光是各省投訴就一大堆,那一個衣架上的絲綢旗袍,也被他拿去賄 賂人了。但是最後他奪得了系統化深圳銀行的金標。
為了讓妹妹在中國提到她的第一桶金,劉紅斌把劉紅燕的兩百萬美金拿來投在自己的公司裡,給劉紅燕冠命一個頭銜:專案經理。劉紅燕還真的把這件事當作自己的事來做,在競標過程中出了好多的主意,幹掉了其他公司,為哥哥爭取了這個實現夢想的機會。這件事做成了他們就是中國歷史上、中國科技歷史上、中國當代改革開放的鷹過留痕之人,為國家做出過貢獻,為自己創造過條件。
(五年後,劉紅燕的哥哥劉紅斌成為中國第一代富起來的人。他的個人所得稅一年就是380多萬人民幣,那時候中國人的平均工資每個月也就是七十來塊錢。)
回到這個故事開頭的那個早晨,劉紅燕帶喬治去洗牙,喬治到中國兩年了,還沒看過牙醫,他在加州每六個月要洗一次牙。他們找到了一家牙醫診所,叫“吉祥牙醫”,但卻找不到停車的地方。劉紅燕讓喬治先下車,她去找停車位。劉紅燕將汽車開走了,喬治走進了吉祥牙醫診所。喬治驚訝地發現,接待廳的左側停了一架鋼琴,不知是裝飾用的,還是演奏用的,這個美國人理解不了中國人的思路,但能看出來這個“經濟特區”的繁榮和即將到來的更大繁榮。
接待櫃檯那裡坐了一個年輕的美女,戴著口罩,還有一箇中年的醫生模樣的人。這個城市沒有多少本地人,大多數人來自中國各個省份。喬治試圖用自己掌握的那點兒中文跟她們交流,結果人家一看他一口潔白整齊的牙齒,居然跟他開玩笑,說讓他做這個牙醫診所的牙齒模特,他們正愁沒有一副巨大的廣告來招攬顧客。她們高興地嚷著,辦公室又岀來兩個醫生,大家都高興地圍著喬治指指點點。劉紅燕進來了,她弄清情況,立刻一口替喬治答應下來。
“我打理這個外國人在中國的一切!”她說,“但有一個條件,他給你們做廣告,他們全家每次來這裡看牙都必須免費。” 診所的負責人猶豫了一下,劉紅燕馬上又說:“我還有三個孩子,每個都有一口整齊潔白的牙,他們也可以給你們做廣告,吸引兒童和小學生來你們這裡就診。” 當時的中國崇洋媚外,診所也就樂意了。
劉紅燕在那裡坐著等喬治洗牙,洗牙本來是牙醫助理乾的活兒,但今天是主任醫生親自動手。他一邊為喬治去除牙石,一邊分析和誇講喬治的牙有多麼多麼健康,他說主要是喬治刷牙的方式是對的,那就是豎著刷,然後在某些地方用牙刷繞圈圈刷牙……喬治抬起身子來,說:“不是我繞圈圈,是我有個電動牙刷,它自己一邊振動一邊繞圈圈刷的。” 
聽到這裡劉紅燕眼睛一亮,她心裡想到的就是在深圳建一個電動牙刷廠,專門為中國人生產他們從來沒有見過的電動牙刷。她連名字都想好了,就叫“紅燕牌電動牙刷”。
牙醫主任醫師最後給喬治的牙齒拋光,最後他用鏡子給喬治看了一下,喬治正要從椅子上立起來的時候,醫生說:“別動,我給你按摩一下頭部。” 喬治覺得奇怪,洗牙要按摩頭部?但是他照做了,乖乖地躺下,然後牙醫主任醫師戴上另一雙手套,叫喬治張開嘴,他從口腔裡給喬治按摩了牙床,從左到右,從右到左,從上到下,從下到上。喬治在驚愕中閉上眼睛,享受著這從未擁有過的牙齦和肉體快感。最後醫生去裡面拿出來一 條醫用毛巾,熱敷了喬治的頭部,下巴和脖子,還給他輕輕地按摩了他的臉頰和下巴,最後才是太陽穴按摩。
劉紅燕看著這一切,眼睛一直不住地露出驚喜。她用英文跟喬治說:“我們要去美國的牙醫診所裡推廣這種服務。”
最精彩的事情發生在下午,他們去國際學校接孩子,然後孩子們鬧著要吃麥當勞。劉紅燕是不允許孩子們吃快餐的,她大聲喝斥麥當勞是垃圾,不可以吃。喬治說:“可是我也有點想吃漢堡了,我也想吃大麥克(麥當勞套餐),我想再吃大麥克一次!”
全家去了麥當勞,沒想到麥當勞的值班經理和美國總部來的代表正好在那裡,他們看見了劉家這一窩蘿小朋友,金髮碧眼的9歲半的賈斯汀,混血兒7歲半的小瑪麗婭,黑毛卷發、褐色眼睛的5歲的小劉長江,全部人眼睛都亮了,他們說他們在找一個小模特,要把他吃麥當勞的巨幅廣告佈置在門口。他們問劉紅燕願不願意讓小劉長江這個混血兒做這個麥當勞的廣告兒童?
劉紅燕問:“做這個模特多少錢?”
他們說:“我們會支付拍攝的費用。”
劉紅燕說:“我兒子這張可愛的笑臉,在你們這棟樓上笑這一整年,你們只給拍攝費用?應該包括我們每次來用餐的費用,每次來都免費,只要是麥當勞,無論在深圳的什麼地方,無論在美國的任何城市,這幾個孩子可以任意吃到18歲。”
幾個小孩都歡喜地叫起來。
麥當勞的大人物們太知道怎麼應對這種場面了,經理說:“拍攝費用我們用美金來支付!但其他條件暫時無法確定和滿足。”
那時的兌換是1美元換10塊人民幣。大家都滿意了。
從此,深圳的每一家麥當勞的高樓門面上都能見到小劉長江那張可愛的笑意燦爛的小臉,手上拿著一個漢堡正往缺兩顆牙的嘴裡塞!深圳的人上班下班騎車的、走路的都能看見這個可愛的孩子。
哥哥劉紅斌和嫂嫂瞿津也住在這個小區,他們住在另外一棟別墅裡。他們有一個5歲的女兒送到瞿津的父母家住。有時候劉紅燕去找哥哥,會看到嫂嫂在後院那塊小小的地裡挖呀挖,一下種白菜一下種蘿蔔,還種出了大冬瓜,什麼都是剛長出來,她就挖掉了又重新種,要麼就送鄰居。
劉紅斌跟劉紅燕說:“你嫂嫂半夜兩點多鐘也會起來去挖地。” 劉紅燕覺得嫂嫂可能有什麼難言之隱。
哥哥和嫂嫂是家族婚姻,雙方結婚是父母指定的,他們甚至都沒有去民政局領過結婚證。生了孩子就是一家人了。嫂子雖然超級漂亮,但好像什麼也不會,性格呆悶的,她過去在房地產公司做會計,成為劉家的媳婦後她仍然每天去上班。
有一天嫂子騎腳踏車去上班,半路想起來有一份檔案忘了帶了,幾乎去到單位了又折回來,結果發現劉宏斌在家裡把門從裡面反鎖上了,門怎麼都打不開,她在外面大喊大叫,我要報警了,劉紅斌才打開了門。
令嫂子瘋狂狂怒的物件,不是她一直臆想中的一個女人,而是市電視臺兒童節目的主持人。她不認識這個人,但天天在電視上看見她的嘴臉。她知道這個人跟劉紅斌不僅有肉體上的關係,還有金錢上的關係。在深圳,劉紅斌有七套房子,每套房子裡都養了一個女人。
在所有的女人當中,這一個的腦子是最會打小算盤的。這個女人沒有來得及穿衣服,實際上她是故意裸著給嫂子看的,她的大腿上還流著精液,她以為這樣可以把這個作為妻子的女人刺激到瘋狂崩潰,讓她徹底放棄對劉紅斌的依賴。她挑起黑色的細眉,嘲笑地:“我懷著他的孩子,你𢤦事一點吧。”
劉紅斌一言不發。
嫂嫂渾身發抖,她覺得冷嗖嗖的。自那天起,她就這麼哆嗦了一個多月,而且變成了啞巴,直到劉紅燕要離開中國返美的前夜。
嫂嫂並沒有崩潰,她繼續挖她的菜地,上她的班。就這樣熬著也不跟父母說,也不跟公公婆婆說,也不見他們。一直到劉紅燕要返回美國的前夕,她才突然不再禁言,跟劉紅豔說,她想跟劉紅燕一起走。劉紅燕大驚,問她為什麼,她說不用問了,聽說美國就像個大農村,我去給你種地,你想吃什麼我都會給你種出來。
劉紅燕說那我先走,你把手術辦好了就過來找我。此刻劉紅燕想到的是喬治父母的那個大花園,可以給嫂子施工。
就這樣,劉紅燕的嫂子瞿津在幾個月後,去廣州辦了個旅行簽證,就混出去了,跟著劉紅燕來到了美國。跟她同時去辦簽證的一個男青年被拒籤,這是他第九次被拒籤,他欲哭無淚,痛不欲生,但是說自己還會再來籤,一次又一次,不簽到不罷休。
這個人在20年後被評為矽谷最快樂的CEO, 而且建立了全球通用的會議影片網站Mooz。
回到美國後,劉紅燕帶三個孩子回到了自己在山景城的家。那個家的前面,院子裡的蘋果花全部開了,粉色的薄花瓣兒在陽光下熠熠閃光,矽谷啊矽谷。後院長了漫天遍地的絲瓜藤, 還有野薑叢,開著野薑花。
見到白瑞德,三個孩子大叫尖叫 “呆爹!呆爹!”……他們狂叫著,欣喜萬分地衝上去,緊緊地抱住白瑞德的脖子,白瑞德跪在地上抱著他的孩子們不放。尤其是小瑪利亞,把她小小的腦袋靠在白瑞德的胸上,就像一隻小兔子見到了爸爸。
劉紅燕在旁邊嘆了一口氣,無法理解這些孩子。在中國的兩三年,是喬治每日每夜地照顧他們,教他們知識,可是一見到白瑞德,那個喬治就好像消失了一樣,好吧,所謂的血緣關係是這個世界上唯一最牢靠的、最真實的關係。
白瑞德和劉紅燕天天吵,劉紅燕理直氣壯的出軌和她對他在經濟上的羞辱使他瘋狂,白瑞德一腳把孩子們的狗從二樓踹下去了。
他痛苦不已,罪惡感叢生,沒有告別,什麼也不帶,開車搬到拉斯維加斯去了。
山景城的這棟房子是白瑞德的母親去世時留下的錢付的首付,劉紅燕帶孩子們回中國期間是白瑞德每個月付的房貸。現在劉紅燕讓哥哥把國內的錢轉給她,她一把現金把這棟房子給買下來了。現在她要面對的很可能是白瑞德跟她爭奪孩子們撫養權的法律血戰,奇怪的是白瑞德並沒有。
朱久興沖沖來看望劉紅燕,見面卻傾訴自己人生的無常、無奈。過去是70 %的性生活,30 %亂七八糟的生活;自從馬克生病後,現在是70%亂七八糟的日子,30 %的上班打工。
萬聖節到了!
三個孩子打扮成海盜、太空人和公主,由喬治領著在鄰里討糖。
朱久又來找劉紅燕,她要帶小瑪麗婭去帕羅奧圖鎮的喬布斯家討糖trick treat ,劉紅燕不放心,就一起去了。
路上這生死相依的姐妹就聊開了。劉紅燕是為錢生的,她在中國賺了了三個億人民幣。嫂子也轉了幾千萬人民幣過來,放在劉紅燕的帳戶上。
劉紅燕:“我家裡的人,不曉得我為什麼要回來美國,中國正在起飛,機會太多了,我在這裡受盡了委屈和磨難。可是我認識了Jesus, 太值得了,這是我在美國唯一的收穫。”
“唯一的?你那一窩蘿小孩子,難道不是嘛……” 朱久反駁她。
“沒有Jesus,就沒有這三個孩子,這是神的賜福。” 劉紅燕說。
朱久在美國的生活,不盡人意。瀕死之後,馬克的書已經寫完了,那基本上就是那個自殺的病人的喃喃自語,象自傳。他從一個黑暗的洞裡進入了那個自殺的病人的意識中,從他是一個小男孩,經歷了家族的不幸,戰爭的不幸,人性中那些惡的東西就是他成長的陪伴,他一直在黑暗中掙扎,最後他的爺爺和奶奶出現了,蹲在他家後院的樹上,每天都在偷聽他講話。他去給他們送吃的,他們就把他的盤子踢翻。他們作為兩個蹲在樹上的精神,一直折磨他,他只好把自己用槍崩掉了。
朱久做夢也沒有想到美國人有這麼深刻的痛苦,也許這個國家的那種不禁忌的痛苦是由眾多的移民帶來的,這是美國人的家園應許之地,也是他們擺脫過去的地方,如果沒有轉機得不到新生他們就撐不過去。那誰能夠給他們帶來救贖呢?那些建國之父的規矩嗎?國家的繁榮嗎?子女的進步嗎?
劉紅燕和朱久的這一場挖心的談話,一直持續到站在喬布斯家前,陪伴瑪麗婭和上百個小朋友排隊,她們回憶了過去,劉紅燕提醒朱久勿忘初心,應回到斯坦福去讀她的博士學位。
朱久:“當初我要去讀,你讓我嫁人,現在我都嫁人了,你又讓我去讀書。”
劉紅燕說:“計劃沒有變化快,你嫁的這個人現在不行了,你年薪多少,7萬,交完稅5萬還不到。你家那個廢人一分錢都不掙了,診所也沒有了,你下一步怎麼辦嘛?”
“他會好的。”
“什麼時候?”
朱久回答不出來。
朱久說:“我要連這五萬都沒有了,他怎麼辦?我怎麼辦?讀Ph.D還需要學費,那麼多學費怎麼辦?”
劉紅燕說:“你的學費我幫你付,以後你有錢了再還給我。關鍵是你自己願不願意去賭一把,我是為了你才來到這個地方的,你是為了這些學校才來到美國的對不對?”
朱久低頭。沉思不已。
朱久是為理想生的,父親生前一直跟她說,現代西方文明建立在科學和技術這兩大支柱之上。你一定要對它有所瞭解,有所貢獻。無論你在哪個國家,都要超越政治,不能透過政治實現自由。
矽谷需要雙收入double income才可能生存下去。馬克無法工作,病人兒子告狀的官司透過庭外調解,賠了9萬,全部積蓄沒有了,還要去上斯坦福CS?
“要去!我給你支援,學費我來付,你們的生活費也暫時由我給,你以後再還我。” 劉紅燕強調說。
這時,輪到小瑪麗婭討糖了。穿著粉藍色公主裙的她,提著一隻南瓜小桶迎上去,稚嫩的聲音響亮地說道:“不給糖,就搗蛋!”
喬布斯本人並沒有出現,他的太太披著長而柔軟的金髮,手拿一個綠蘋果、一塊半磅的巧克力,輕輕放進瑪麗婭的南瓜,同時用她明快的聲音望著瑪麗瑪說:“萬聖節快樂!”
她的旁邊站著九歲的兒子,他穿著變形金剛裡的戰袍。
朱久被這個場面觸動了心絃。她此刻是站在一個高科技行業的傳奇人物之家門口,由於自己的出身,她總是寧可待在各種鄙視鏈的最低端,身為碼工,她沒什麼好顯擺的,被歧視也沒感覺……可以,如果你已經在矽谷,你也可以變成傳奇,而不是要回到祖國,在全民下海中,才可以實現自己的價值。
人,究其實質而言就是我們關於他人的認知,自我的認知。我們稱之為生命的東西,歸根結底就是一張由自己的悲歡編成的織錦。在萬聖節的這個夜晚,本來搖搖欲墜的朱久,又活過來了,因為劉紅燕回來了。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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