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十娘|​長篇小說:《14種》之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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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張慈‍‍
編輯|渡十娘 
作者介紹:張慈,雲南大學中文系畢業,現居美國洛杉磯,紀錄片製作人,華裔作家。出版有長篇小說《浪跡美國》、短篇小說集《慰籍》、紀實文學《1968,矽谷的口袋》《美國女人》等。張慈是美國Avo Media 電影公司創始人之一,投資、拍攝和製作了多部紀錄片、電影短片及豎屏短劇。
《14種》是一個關於兩個女人在夏威夷及北加州相嫉相殺相愛的故事。上個世紀九十年代初,她們從東半球的中國重慶、武漢來到西半球的美國,舉目無親,在這片陌生的國土上,她們經歷著情感的掙扎,體驗著美國文化的獨立性與挑戰性,這個國家深刻地改變著她們,她們也改變著這個國家,她們與白人建立家園,生兒育女,在不完美的環境中尋找幸福感,經歷著人生的低谷與巔峰,驅使她們前行的永遠是那上天賦予人類的溫暖著命運的愛。這是一部黑色喜劇,描述從未見過的地方,提供從未聽說過的故事,投餵讀者從未嘗試過的閱讀體驗。
出於對生命真正的懷疑與問詢,我創作了這部小說;基於中國海外移民揹負的使命,個人內心的信念,寫作是否也算偉大的創舉?——張慈
第八種找到了周燕
半年後,馬克和朱久在波士頓的一個教堂結婚了。馬克·穆勒父母的兩百多親朋好友及馬克的幾位同學把最好的衣服從箱子底下翻出來,來參加了他們的婚禮,見證了他們的百年之合。
那天真是熱啊,從馬克的父母家到教堂,好像幾秒鐘就到了。朱久覺得自己眼睜睜地就要變成一個已婚婦女……她求上天讓時間慢一點,再慢一點。她看見前面一對白人男女從教堂裡出來,好像也是來選結婚宣誓的場地的。這天色,古老的木頭電線杆,教堂前面的花花草草,朱久猜,這就是馬克小時候在星期天跟著父母來做彌撒的地方了。她不是基督徒,但她的個性是隨大流,這邊的親朋好友都認可這裡,畢竟是波士頓,上教堂和吃海鮮是兩件大事,朱久也願意既來之則安之。
馬克家參加婚禮的人數有兩百多人,朱久這邊,卻只有她一個人,她代表自己來參加婚禮。她的父親拿到了赴美簽證,但因身患糖尿病、高血壓、牙床潰爛等病,身體不適,沒能成行。朱久最希望出席婚禮的,當然是劉紅燕,她應該是朱久的最佳伴娘。但是,劉紅燕拖著賈斯汀和小瑪麗婭,早己疲累不堪。她更怕萬一孩子們長途旅行,發燒、嘔吐,反而會耽誤朱久的大事。
她選擇不去,只是送了朱久和馬克一個電鍋,等他們婚禮結束回來一起吃火鍋。
朱久打電話去夏威夷,請安妮媽媽來參加她和馬克的婚禮,安妮媽媽一遍遍地感謝了她,但她說自己太忙了,五個小女孩都在準備上一年級,她自己的兩個成年的孩子,小的那個兒子也正要結婚。她給朱久和馬克寄了兩盒夏威夷有名的堅果“夏威夷果”(Hawaiian Macadamia Nut),算是祝福他們終生幸福的禮物。
其實,劉紅燕生孩子的時候,也邀請過安妮媽媽過來看看她的小瑪麗婭,安妮媽媽也是因為過度忙碌而未能成行。有的人就是選擇做一個好人,忙碌終身。
波士頓婚禮彩排的那天,朱久一直恍然走神。她想著生病的爸爸一個人在家,不但不能來見證自己人生最幸福的一天,自己還沒有時間去照顧他,不禁黯然傷神,她到衛生間悄悄地哭了一會兒。馬克的媽媽是一個受過大學教育的佛羅里達州大家閨秀,她明察秋毫,等朱久回到大廳,她把馬克的爸爸拉到了朱久的面前,說:“親愛的,別擔心,婚禮上馬克的爸爸會將你送到馬克的身邊。” 就這樣,馬克的弟弟是馬克的最佳伴郎,而送朱久走到馬克面前的則是馬克的父親,一個高個子的二戰老兵,滿頭銀髮,很有風度。他當年駕駛B-17轟炸機,與德軍作戰。戰後以榮譽軍人的身份,被國家保送進哈佛大學學習金融管理,讀到博士,一直在銀行做到退休。
馬克的原生家庭大致是正常與和諧的。他父母有一個小圈子,家家都是美國東部的高階知識分子,孩子們都是進哈佛或普林斯頓大學,孩子這一代也是高學歷,婚姻美滿。馬克的弟弟馬休已經結婚,生有兩個小女孩,兩個孩子都正常。
教堂裡的婚禮如期舉行,在婚禮進行曲當中,馬克的爸爸把身穿白紗長裙的朱久送到馬克的身邊,朱久將自己的手從公公的手臂裡抽出來,握住了馬克的手,兩人相對一笑,馬克的眼睛頓時噙上淚花。在以聖經宣誓的部分,朱久不是全都聽懂,但她看見牧師停下來望著她,就說: I do ……
馬克的媽媽把這個婚禮的晚宴放在了中國文化中心。那是一個三層小樓,維多利亞式房屋(Victorian Houses),這種建築風格在19世紀末到20世紀初的波士頓和紐約非常流行,特徵包括複雜的屋頂、裝飾性強的外觀以及多彩的塗料。波士頓的另一種流行的建築風格是新英格蘭風格(New England Style),小洋樓以簡單、實用為主,通常是兩至三層的獨立住宅,木材是主要建築材料。
朱久在這棟維多利亞樓裡一下子認識了好幾位中國留學生,他們是來廚房幫忙做婚宴的。他們說波士頓的中國留學生很少,一千人不到。主持這個中心的是一個華僑老太太,70多歲的梁美麗,她生病了來不了,她有一個大陸留學生當助理,叫周燕,周燕今天負責婚禮的晚餐。
朱久一聽“周燕”二字,咋聞猶驚。但是想想,叫周燕、錢燕、趙燕、白燕、羅燕、崔燕的人太多了,就算叫周燕也不可能是同一個人呢。結果她在廚房裡與幾個留學生聊完天,上樓去梳頭的時候,拿著梳子等著她的,竟然就是她在夏威夷認識的那個周燕。
她為周燕高貴純潔的氣質所折服。當年在夏威夷認識的時候,周燕是一個滿頭短捲髮,白晢得像一個瓷娃娃一樣的中國女孩。一米六二的個子,既沒有什麼藝術細胞,也沒有什麼運動細胞,就是一個個性特別強,能讀書的女孩子,極為聰明。那時周燕戴了一副眼鏡,現在周燕還是戴了一副眼鏡。
她們面對面驚喜不已,倆人都還沒有學會擁抱別人,只是緊緊地抓住對方的手說不出話來。周燕就是那個幫朱久規劃了學習路徑的人,她居然在波士頓!
朱久:“你怎麼會在這裡?你不是在加州嗎?”
周燕:“哎呀,你不知道我嫁人了,我先生是舊金山加州大學醫院的一個心臟外科實習生,我們有一個兒子,現在我老公來MGH進修,這也是哈佛醫學院的教學醫院之一。我們就搬來波士頓了。”
朱久說:“我已經按你給我指點的方法規劃了我的學業,在迪安薩學院完成了最後兩門課程的學分,現在我在聖何塞州立大學上學,碩士畢業後,我還想去斯坦福讀博。”
周燕說:“挺難的,進斯坦福。你要是願意,聖何塞州大之後你就可以在高科技公司,比方說HP,IBM,甲骨文找到一份體面的工作了,在一個好的家庭你就搞定了。“
朱九說:“馬克這個人不錯,挺可靠的,他一直支援我上學。他就是不會玩,帶著我玩沒戲。一到週末,洗衣服洗水池裡堆著的髒盤子,洗了被子床單,再去洗車,頂多去餐館吃頓飯,我很想去拉斯維加斯玩兒,他也不帶我去,以後我自己去,我還想去好多地方,卡米爾小鎮、大灣,17英里海灘,我還想去太浩湖滑雪……”
周燕:“這些地方我都去過,我兒子非常喜歡滑雪,我和尼克都去了這裡那裡,不過現在我又懷老二了,可能就不太方便了,你想玩,趁沒有孩子趕緊玩。”
她們手牽著手從樓上下來,那兩百多個嘉賓都已經一排一排地坐好了,陣容龐大。
周燕:“也只有美國會有這樣的包容度,女方一分錢沒有就嫁人了。朱久,你請那些幫忙做飯的留學生通通留下來一起吃吧,他們都是你的孃家人啊!”
這是一個歡樂的盛宴,吃的是中餐,喝的是法國紅酒,美國人對中餐讚不絕口,說是比餐館裡好吃多了。
婚禮晚宴結束後,朱酒和馬克按照美國婚禮的風俗,當晚去一個酒店單獨住宿。那天天氣很熱,他們到了那個房間,發現沒有空調,還有一股怪味,他們就退了房到周燕家的客房去睡。
周燕的老公尼克是猶太人,非常帥氣,精幹,雙目明亮,戴著眼鏡。他跟馬克很談得來。
朱久和周燕坐在他們的兒子小尼克的房間裡嘰嘰喳喳,一直聊到深夜,聊到孩子都睡著了。
周燕說,她在斯坦福大學沒有讀完博士,不是她不想再讀,他們倆都抉擇孩子必須有媽媽親自陪伴。周燕非常幸運,她老公投資了一家生物科技公司上市了,他們有錢了,尼克對她非常好,要什麼買什麼,在波士頓河岸買了個大豪宅,就是今天他們住的這棟。尼克實習完了,他們準備搬回加州在帕羅奧圖的山上買一棟房子定居。
朱久急迫地問:“什麼時候什麼時候?”
周燕:“等老二生下來,這邊的實習結束。我們就搬回去。”
第二天,朱久用周燕家的電話給劉紅燕打了個長途電話,激動地講述了與周燕的重逢。
劉紅燕:“有啥子好激動的嘞?宇宙又不是由三個角支撐著的,上帝又不打傘,你我兩個拉扯著就夠囉,多一個人多事。“
朱久覺得劉紅燕在嫉妒。朱久就跟周燕說了,沒想到周燕說:“我這個人從來不會嫉妒別人,我只會羨慕。” 沒有嫉妒心的人是很軟弱的,朱久無法想象周燕是一個軟弱的人,但其實仔細想想,周燕的爺爺和外公都是北大的校董,她的父母也是北大的教授,但周燕特別單純,氣質特別出眾,但是周燕就是軟弱。
朱久和馬克回到了加州,暫時按下不表。
三年後,周燕和尼克帶著一兒一女真的搬回了加州舊金山灣區。他們住在帕羅奧圖山區,而朱久和劉紅燕是住在鎮上,兩人之間開車來往也不過是20分鐘。周燕第一次帶著她的小女兒來看朱久,剛見面朱久就驚呆了,這個小女孩是一個不正常的孩子,緊皺眉頭,好像是自閉症,但她不敢說,不敢問,也不知道如何安頓這個不理睬她的漂亮小女孩。
“她叫小鳳凰,英文叫Grace。”周燕說。
小鳳凰被送去了幼兒園,周燕說自己在史坦福的Bing幼兒園見到了史蒂夫·喬布斯,他的兒子也在那裡。
周燕來找朱久的時間太頻繁了,有時候朱久不在家,在半小時之外的聖何塞上課,周燕也會坐在門口等她。
朱久漸漸地覺得周燕不對勁,可是又說不出來哪裡不對勁,可能是被兩個孩子給折磨的。周燕經常誇自己的老公尼克對自己的體貼與真愛,給自己錢花,過生日帶自己去舊金山漁人碼頭最好的海鮮飯店吃飯,過情人節去舊金山最好的花園頂樓餐廳吃飯,情人節給自己寫詩;母親節時更是帶她出去加州海岸旅遊。他們全家常去歐洲,主要是去倫敦,因為兩個孩子喜歡倫敦。尼克感謝周燕為他生育的兩個可愛的孩子。
朱久在夜間臨睡前,總是教訓馬克要向尼克學習,就餐的餐廳的檔次要提高,不會寫詩也行,以旅行來代替。
有一天早上朱久正急急忙忙要開車出門去上學,周燕又來找她。朱久說自己得趕快走,不然要遲到了。
周燕居然說:“我陪著你去,你去上學的時候,我就在聖何塞的市區逛一逛等你,回來我再跟你一起回來。”
朱久沒辦法就帶著她走了。
就這樣一而再,再而三,周燕跟著朱久去上學,周燕還去聖何塞州立大學圖書館問他們要不要招人?時間長了朱久就覺得有一點不耐煩,就跟馬克抱怨。有一天早上週燕又來了,馬克就把她堵在門口,說你不能這樣,這樣會影響朱久的學習。
有一天夜裡馬克從外面回來,發現周燕正在敲自己家的門,一邊敲一邊喊:“朱久!朱久!”
馬克說:“這麼晚了,你來找朱久幹什麼?
周燕說:“我就進去坐坐,坐幾分鐘就可以。”
周燕進去坐在廚房裡,朱久不在家,她和隔壁的劉紅燕帶著賈斯汀和瑪麗亞去斯坦福購物中心去了,那個購物中心有三家兒童店:芝麻街、玩具店Toy’s US, 迪士尼樂園,每個店裡都有一個地方可以玩小火車,賈斯汀特別喜歡;還可以看很多小人書,瑪麗亞特別喜歡。她們帶孩子出去,尚未回來,說明他們在帕羅奧圖的市區,在大學街吃飯了。
周燕說:“馬克,你別管我,你忙你的。”
馬克:“你在這兒,兩個孩子誰管呢?”
周燕:“家裡有阿姨,你放心。尼克早出晚歸,早上5:30就走了,從280開去舊金山上班, 晚上7:00才下班,9:00才回到家,我買點吃的帶回去。”
馬克說:“時間太晚了,你回家吧。”
周燕不肯走,非要見了朱久才走。
馬克只好打電話給尼克,叫他來把周燕給接走了。
那天以後,周燕再也沒有來找過朱久。一年很快過去了,有一天家裡突然電話鈴響,那天正好朱久在家沒去上學,她得了感冒。周燕又出現了,她上門來了,讓朱久陪自己去一趟Bing 幼兒園,說是四歲的女兒小鳳凰把屎拉在褲子裡了,學校讓周燕去處理一下,把孩子接走。
儘管朱久不願意去,但是看著周燕憔悴的面孔,她只好跟著去了。她們去到斯坦福校園裡的那個幼兒園,整個校園靜悄悄的,只有周燕的那個四歲的女兒小鳳凰站在門外,褲襠裡面全是屎。
她們把小鳳凰拉到衛生間,給她稍微擦洗了一下,換了褲子,然後帶著她走了。她們去了一個餐館,周燕請朱久吃飯。小鳳凰也吃的很多,她的眼睛總是低著,黑黑的濃密睫毛,她看著地面,白白的小臉,眉毛緊皺,從來都不看大人,也不跟任何人說話。
周燕說:“我住院住一年,你知道嗎?你都不找我。現在我出來了,我希望我能經常請你吃飯,我有錢,你不用擔心,你只是個學生,我已經是個闊太太了。” 朱久未置可否。
周燕真的每天把車開去聖何塞州立大學附近,只要朱久下課,她就請她在附近吃飯,有時候她帶著小鳳凰,有時候沒帶小風凰。他們吃過很多餐館,每次吃飯的時候,周燕第一句話開頭就是:“我有兩個很棒很棒的孩子,我有兩個很棒很棒的孩子!”
朱久聽了心花怒放,臉上充滿了笑容,還緊緊的擁抱著周燕。
但是,周燕在飯桌上急切地重複這句話的頻率也越來越高,5分鐘就說一次:“我有兩個很棒很棒的孩子……” 
朱久被嚇到了,她聽出了另外一層意思,那就是這兩個孩子把周燕累壞了,她很有可能支撐不住了,她得了病。
朱久跟馬克分享自己的感受,馬克是心理醫生,他當然知道周燕由早期的抑鬱情緒–到憂鬱症-現在說不定是雙向情感障礙–精神分裂症,她應該患這病很嚴重了。
有一天朱久給周燕打電話,說自己要帶著劉紅燕和孩子們去周燕家看她。“我在家裡呢,今天保姆有事兒沒來,要下午才來,我正好在家。”
周燕突然爆發出一種智力上的激情,跟朱九說:“你知道嗎?人世間有很多神奇的事情,今天早上尼克開車去上班,在280高速上碰到一隻黑貓,那隻黑貓突然竄出來,尼克緊急剎車,把肋骨都撞碎了兩根,你知道的,靠近92號橋之前,280有五個車道,這麼多車冰冰棒棒地撞到一起,就為了躲那隻黑貓。汽車一輛接一輛撞在一起,所有的車都撞壞了,可是那隻黑貓就在中間蹲著,毛髮無損,你說這是不是很神奇?我跟你說,尼克碰到這樣的怪事不止一次。”
朱久覺得毛骨悚然,她問劉紅燕,自己要碰到這種事情會怎麼辦?劉紅燕說:“你不會碰上的,你去的是南邊,聖何塞那邊的人不怎麼聰明,他們家去的是北邊,那邊總是要出事,因為他們智商太高了。”
開車上山,山裡的房子都是有錢人住的,一家佔幾畝地,誰都不想看見誰。周燕家的房子是一棟大豪宅,西班牙式建築兩層大宅。
從大柵門進去以後,她們首先看到的是兩排義大利柏樹夾道歡迎她們,這兩排義大利柏樹不是隨意種下的,它們是跟著月亮和太陽的運轉而種植的。如果你夜裡在這條道上行駛,你會發現月亮正好高懸在兩排義大利柏樹的中央。現在呢,太陽正好在青青柏樹的中間閃耀。
朱久剛在游泳池邊上停下車,發現保姆也正好回來了。她主動迎上去問:“你是周燕家的阿姨嗎?”
阿姨說是的,“我叫普桂麗,你呢?請問你貴姓?”
朱久說:“我是周燕的好朋友朱久,這一位是我的好朋友劉紅燕。”
劉紅燕牽著小瑪麗婭的小手,小瑪麗婭抱著一隻玩具小羊羔。賈斯汀剛睡醒,緊張地跟在媽媽後面。
她們剛剛聊了幾句,普桂麗就說:“周燕真的很不幸。兒子倒是一直挺正常的,可是最近兒子經常躺在床上,不肯下地,說是害怕地面上的什麼怪物會把他抓走,只有在床上離開地面才是安全的。我覺得這已經不是自閉症了,我也不知道是什麼,剛剛別人提醒的,唉……”
“這種病會好起來嗎?比方說到18歲會好起來嗎?”
普桂麗說:“誰知道!但願吧?現在貧富不均,窮人孩子好好的,但是沒錢。富人有的是錢,但孩子又容易出事兒。這座山上住的富人,家家都有小孩在看心理醫生或者精神病醫生。小鳳凰現在都被六所學校拒收了。”
朱久:“貧富不均是獲得財富的手段不公平,社會制度才是本質。不過我認識的人都是透過自己的專業知識賺到錢的。”
普桂麗:“你是個正常人,朱久,正常就好。有錢沒錢還在其次。你是從哪兒來的?我是東北長春,你呢?”
“武漢。”
“武漢的夏天可熱了,去過一次。長春的冬天可冷了,我也不適應了。
她們邊聊邊繞著游泳池走,這個游泳池是橢圓形的,四周擺滿了那種大紅大豔的假牡丹,味道很臭,但是花開得太美了,這是獨屬於加利福尼亞的毒紅花。
朱久、劉紅燕、普桂麗和兩個娃兒繞過開放式的清澈的游泳池,又拾級而上,經過一個漂亮的熱帶植物花園,終於站到了大門外的幾棵高大的棕櫚樹之前,放眼望去,是整個矽谷,世界上市值最高的高科技公司都在這片土地上。這裡還能望見灣區的旦巴頓大橋,朱久:“天啊,原來有錢人是這樣生活的。”
因為房子太大了,分成兩個部分,有兩個客廳,兩個廚房,房子兩邊都有停車庫。四歲半的小鳳凰看見她們進來,她飛快地撕下一張紙,放進嘴裡嚼啊嚼,嚼成一個球,普桂麗走過來抱她的時候,她啦地用舌頭彈出去,幾乎把普桂麗的眼睛打瞎了。
普桂麗只是捂著眼睛叫了一聲“哎呀!” 一隻手捂著眼睛,另一隻手把她抱起來,使勁地親她的小臉蛋。她馬上說:“我一定要送你一瓶洗髮液!”
她從普桂麗身上爬下來,飛快跑去房間,拿了一小瓶洗髮液過來,高聲朝她的阿姨念道:“本產品包括Surfactants,月桂酸鈉、椰油醯胺丙基,甜菜鹼等。還有羥丙基纖維素、聚乙烯醇等。本產品並含聚季銨鹽、矽油(如聚矽氧烷)等,Preservatives,對,還有防腐劑,算了,這些東西對你身體不好,我拿去扔了吧。”
劉紅燕問眾人:“她真的只有四歲半嗎?”
周燕:“她兩歲就知道這些了。你如果讓她給你天文學,講宇宙的構成,你今天就甭想回去了。”
朱久輕輕坐上週燕家客廳的白色沙發上,屁股才落下,周燕就尖叫起來:“別坐在那兒!”
朱久嚇一跳,站起來往沙發上看看,嶄新雪白的平臺沙發上沒什麼東西。
周燕說:“你沒看見嗎?上面有血。”
朱久被周燕的精神錯亂嚇呆了,崩潰。
劉紅燕走到玻璃門那裡,那裡有一個天文望遠鏡,她把小瑪麗亞抱起來,讓她眼睛貼上鏡頭,此刻她聽到周燕說:“別看!你跟他們對眼了,他們就會來找我麻煩……”
這次是劉紅燕嚇呆了。
普桂麗做的飯,她們幾個人簡單地吃了,這才發現尼克上班的時間特別長,這屋裡一整天都是周燕帶著兩個精力旺盛、不正常的孩子。但尼克上班的時候,周燕無論什麼時候打電話,他都接。連快要做手術了,他也接,周燕有什麼問題,他都回答。這種丈夫打著燈籠都難找。
不久,周燕的爸爸媽媽從北京來了,他們和普桂麗一起照顧著他們九歲的孫子和四歲半的孫女。周燕的父母都是北大的教授,他們不太會做事情,人非常優雅,很少能在中國的老人裡面看到這樣有修養有氣質的人。周燕就這樣勉勉強強吃著藥度過了小鳳凰的五歲生日。
就在朱久從聖何塞州立大學畢業的那天,她興高采烈地戴著方帽穿著黑袍被馬克接回家,剛走上走廊就見到了劉紅燕,劉紅燕尖聲跟她說:“周燕死了,她自殺了。”
轟!
朱久一屁股坐到走廊上,馬克拚命想把她拖抱起來。
周燕穿著平時的衣服,在早上10:00點走進游泳池,用槍崩了自己的頭。她倒進水裡後,血飛快地、飛快地變成了毒紅花的紅色。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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