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十娘|​長篇小說:《14種》之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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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張慈‍‍
編輯|渡十娘 
作者介紹:張慈,雲南大學中文系畢業,現居美國洛杉磯,紀錄片製作人,華裔作家。出版有長篇小說《浪跡美國》、短篇小說集《慰籍》、紀實文學《1968,矽谷的口袋》《美國女人》等。張慈是美國Avo Media 電影公司創始人之一,投資、拍攝和製作了多部紀錄片、電影短片及豎屏短劇。
《14種》是一個關於兩個女人在夏威夷及北加州相嫉相殺相愛的故事。上個世紀九十年代初,她們從東半球的中國重慶、武漢來到西半球的美國,舉目無親,在這片陌生的國土上,她們經歷著情感的掙扎,體驗著美國文化的獨立性與挑戰性,這個國家深刻地改變著她們,她們也改變著這個國家,她們與白人建立家園,生兒育女,在不完美的環境中尋找幸福感,經歷著人生的低谷與巔峰,驅使她們前行的永遠是那上天賦予人類的溫暖著命運的愛。這是一部黑色喜劇,描述從未見過的地方,提供從未聽說過的故事,投餵讀者從未嘗試過的閱讀體驗。
出於對生命真正的懷疑與問詢,我創作了這部小說;基於中國海外移民揹負的使命,個人內心的信念,寫作是否也算偉大的創舉?——張慈
第五種 哇,這是什麼地方
夏威夷的一個懶洋洋、海風微拂,天光平穩的下午,劉紅燕終於等來了白瑞德寄來的飛機票。她既不驚喜也不怠慢,開始整理她的皮箱。東西不多,一隻皮箱都裝不滿,她還跨了一個白色的提包,裡面空空如也,只裝了一本中國護照。
劉紅燕乘坐泛美航空公司的一架747飛機,在1990年9月的一個傍晚降落在舊金山機場。她穿著一雙細高跟鞋,下半身穿安妮媽媽送她的黑金絲絨長裙,上身穿朱久送給她的小褂子,外面套了一件西裝外套。她不倫不類又長髮及腰,精細白皙的皮膚,額頭上細小非常的捲髮使她美而性感,她的眼睛堅定地望著前方,似一個演員自信地走向舞臺。那時候還沒有發生911,接她的白瑞德就直接站在飛機出艙口的門那兒等著。劉紅燕半隆著肚子,挺胸大步走向前,把箱子和皮包同時遞給他,白瑞德摟住她,將她稍微放倒,吻了上去。劉紅燕推開他:“這裡是公眾場所,不要傷風敗俗。” 然後她牽住他的手:
“走,我們回家!”
白瑞德拖著皮箱挎著白色的女士挎包,帶著自己的未婚妻走去停車場。他的汽車是母親送給他的一輛豐田。雖然舊一點,也很好用。劉紅燕看了一眼,說的:“哎呀,在國內開凌志,來這裡開豐田。”
白瑞德的媽媽在離斯坦福大學僅一街之隔的二層公寓內騰出一間給他們,免費讓他們住。白瑞德已經買好了餐桌,椅子,廚房裡也有一些簡單的餐具。臥室裡有一張大床,還有一張嬰兒的小床,小床上堆滿了幼嬰用品。劉紅燕滿意地笑了,對著那張小嬰兒床說:“我的美國就將睡在這裡。”
當天晚上白瑞德就跟劉紅燕說,自己的母親給她找了一個工作,看小孩!還非常貼心地說:“你不用擔心沒車出門,他們會把孩子送上門的。”
劉紅燕非常不願意,跟白瑞德說保姆是很低賤的職業。
白瑞德:“能賺錢的工作,都不低賤。”
他用心哄著她說:“我主要是考慮到讓你練練手,我們的孩子要出生了,你從來沒有帶過孩子,你就帶幾天試試唄。”
劉紅燕想了一下,就同意了。
第二天一早,小孩就被送來了。金髮的小男孩腦袋很大,藍眼睛,一笑起來嘴角咧到耳朵根,非常漂亮可愛。劉紅燕實在忍不住喜愛之情,一把將小孩抱了過去。
“他叫賈斯汀。” 高大的白人媽媽說,“他很好動,如果他哭了,只會有三個原因,困了,累了,或者是尿片髒了。換尿布的時候,請你用些粉,他的皮膚容易得溼疹。”
賈斯汀的媽媽放下一輛摺疊嬰兒車,一個印著蘭色浪花和鯨魚的嬰兒包,丟下一句:“我6點來接他。” 就放心離去了。
劉紅燕困惑地問白瑞德:“她怎麼不教我衝奶粉?也不告訴我怎麼喂他,喂多少……”
白瑞德:“我媽為你打的廣告上說你帶過孩子,經驗豐富。”
劉紅燕:“錘子。”
劉紅燕用嬰兒車推著11個月的小賈斯汀到自家附近的一個公園去玩。美國的公園既無假山也無水,更無楊柳和小橋。但某處角落裡總會有一個兒童樂園,佈置著沙坑、鞦韆、猴子蕩環、小火車、彈簧小馬、及給小孩滾著玩的小草坡。
劉紅燕帶著賈斯汀寶寶在沙坑裡玩得不亦樂乎,她自己穿得很暖和,卻沒注意到賈斯汀只穿著單衣,已經流鼻涕了。後來又推賈斯汀打鞦韆,寶寶笑得嘠嘎嘎嘎嘎嘎……
到太陽落山時,賈斯汀才哭了。劉紅燕使勁想小孩媽媽說的話,餓了、困了、或者尿片髒了。
她用礦泉水衝奶粉給賈斯汀喝,賈斯汀推開了。她把他放在嬰兒車上哄他睡覺,他哭得更厲害,撕心裂肺地把劉紅燕嚇得夠嗆。終於,她把賈斯汀抱到草地上,從嬰兒包裡拿出乾淨的尿片,鋪了床小被子,把寶寶躺平,脫下他的連體衣,解下他的尿片,才發現尿屎一大包,已經都滲岀來了。在寶寶的哭聲中,她用嬰兒溼紙巾擦拭著賈斯汀的小屁股,,擦乾淨後,她從嬰兒包裡拿出一瓶嬰兒粉,舉在空中不知道怎麼用。她扭開蓋子,抖了半瓶粉在尿片裡,然後兜上了賈斯汀的乾淨尿片。
她在將黑的時候推著嬰兒車回家了。賈斯汀起先一直哭,半途中終於睡著了。
賈斯汀的媽媽來接兒子時,發現兒子的臉蛋紅彤彤的,不禁皺起了眉頭。
她感謝了劉紅燕,推著孩子走了。
賈斯汀的媽媽剛一離開,劉紅燕就對白瑞德說:“媽呀,外國小娃兒的那個東西好大哦,相當於成年的中國男人!”
白瑞德大吃一驚:“你碰了孩子的那個小東西?”
“當然啊,我給他擦屁股啊……”
白瑞德換上一副嚴厲的面孔:“劉紅燕,你好好聽著,你不可以跟任何人討論這個小孩子的生殖器,你更不可以去摸他,這是犯罪的。”
劉紅燕:“有啥子了不起嘛!”
白瑞德:“我們正在代理一個案子,就是一箇中國的保姆用手去撥弄一個三歲小男孩的生殖器,還說好大呀,好大呀,被小男孩的媽媽看見了,把她告上了法庭,這叫性騷擾罪!陪審團一致訂罪這個保姆,她被判了三年徒刑。這個保姆在中國的時候還是個鋼琴老師,怎麼連常識都沒有。你聽好了,你如果當著這個小男孩的家長摸他的小東西,你會坐牢的,揹著摸也不行,打消你的好奇心,聽到了嗎?”
劉紅燕嗤之以鼻:“美國人,哭笑不得!”
第二天,小賈斯汀的媽媽打電話來,她說小賈斯汀發高燒了。另外他的小雞雞撒不了尿,尿片裡的粉太多,把小雞雞的尿孔給堵住了。小賈斯汀的媽媽並沒有生氣,只是好好的跟劉紅燕說道理。她說:“以後撲粉的話,就輕輕地撲在他的屁股上就好了。帶孩子出去玩,要給他穿外套。”劉紅燕聽著電話非常緊張,怕孩子生病了是自己的責任,怕被家長告上法庭。白瑞德更是怕,但他怕的是劉紅燕會丟掉這份工作。結果,也許是小賈斯汀的媽媽找不到保姆,也許是小賈斯汀的媽媽不是很在乎發燒這件事。過了三天,退了燒的小賈斯汀又被送回來了。他見到劉紅燕,似乎想起了第一天,他好幾個小時在沙坑裡玩得很開心,小寶寶咧著大嘴笑著,向劉紅燕伸去了雙手,劉紅燕激動地抱住了他,很有失而復得之感。
一個月之後,白瑞德的媽媽在跨過大街的一個印度人的佛教堂裡,為兒子和劉紅燕舉行了婚禮。辛蒂在罹患乳腺癌之後,信奉了佛教。這家叫“阿南達”的印度人中心,是由白人創辦的,信徒也多是斯坦福大學的教授和學生學者。
白瑞德和劉紅燕兩人都穿著黃燦燦的印度新郎新娘妝服,婚禮上只有幾個辛蒂的同事。法師用香菸嫋嫋的一個佛翁,念著佛經轉了幾圈,全體人員脖子上吊著鮮花環在外面繞著佛堂走了一圈,婚禮在眾生的祝福中就結束了。中午幾個人在佛堂的一個大廳裡吃了一頓飯,餅呀,烤雞呀,茄子糊啊,咖哩肉再加一些生菜沙拉,劉紅燕勉強把盤子裡的東西吃下去,她是為了讓腹中的寶寶有東西吃,她為孩子在改變自己的飲食方式。
下午,她讓白瑞德帶她去屎克郎糊大學看一眼。白瑞德帶著她從“阿南達”佛堂出發,跨過一條寬闊的“阿爾·卡米諾大道”,大道的對面就是斯坦福的校園。他帶著她從“斯坦福街”的一條叉道走進去了,進去校園以後,都是好看的古老的橡樹林,好容易走到了一個蘭球場,看到幾個學生穿著斯坦福大學的球衣在打球。劉紅燕激動得跑過去,抓住人家的球就去投籃。球投出去之後,還笑嘻嘻問人家:“原來你們就是屎克郎糊的學生啊!你們打球打得好好啊!”白瑞德牽著她的手:“學校很大,趕緊走。”
他們繼續往前走,看見研究生住宅區,有中東人在宿舍門口喝茶,劉紅燕過去坐下,跟人家說:“我可以喝點茶嗎?這是我們中國的茶呀。”白瑞德只好也跟著坐上來,說:“我太太剛到美國大陸,一切都很新鮮。”那兩個中東學生給他們喝了茶,他們又繼續往前走,這個時候劉紅燕有點累了,覺得肚子很沉重,但是她還是很興奮,還是不肯回去。終於到了校園中心區,看見教學樓、圖書館及一個高聳的紅頂塔,白瑞德告訴她:“那個塔是以一個去天津住了六年的美國總統命名的,叫胡佛塔。” 劉紅燕更興奮了,她情不自禁地說:“朱久會喜歡這裡的,她想來這裡,今天我替她打前鋒,當偵察兵來了。沒問題,這地方真的值得來。”
然後他們來到一個大草坪,這是一個巨大的橢圓形的花園草坪,對面是一個龐大的方形西班牙建築。他們走上寬闊的臺階,穿過了三道拱形門,路過羅丹的群雕“加利義民”,再過一個拱形門,就到了斯坦福大教堂。教堂的牆上畫著彩色的壁畫,是耶穌及眾生。劉紅燕站在那裡,久久地、無語地看著這大教堂,白瑞德悄悄地把自己的手放在她的肩上。至此,他們才滿意了,開始往回走。
劉紅燕問白瑞德:“大學的大門在哪裡?” 白瑞德說:“美國的大學都沒有大門,如果你非要問所謂的大門,那你看前面的棕櫚樹大道,盡頭那個地方應該就是大門。”
回家後,劉紅燕懷著激動的心情,給朱久寫了一封信,向朱久描述了她看見屎克郎糊的心情,然後她向朱久發出了邀請,請她過來看看她心向神往的屎克郎糊。
“要不是你,我不會知道有這麼一個地方。要不是為了靠攏和打進你的屎克郎糊,我也不會嫁給白瑞德。我們成功了,我們已經在屎克郎糊的邊上落腳,你可以來了,向它進攻。” 劉紅燕寫道。
到了聖誕節,波利尼西亞文化中心終於放假了。朱久提著個小皮箱,同樣坐著泛美航班降落在舊金山機場。這是她第一次登上美國大陸。
白瑞德要帶劉紅燕去醫院做身體檢查,沒有時間去接她。只是跟她說了從機場到家只需要45分鐘。
朱久問了一下出租車司機,到帕羅奧圖要多少錢?司機說82美元。為了省錢,她坐上了一輛公共汽車,結果這個大巴士這個鎮停一下,那個鎮停一下,開了兩個多小時才到了帕羅奧圖鎮。白瑞德和劉紅燕開車來汽車站接他。
他們在大學街公車站出口的地方見面了。劉紅燕的肚子已經很大了,臉上稍有瑕疵。朱久提著自己的小皮箱和他們一起坐上了白瑞德的豐田,回到他們家。
丯田車停在公寓樓下面的停車場時,朱久看見一個美國人正在洗車,從側面看,他的高鼻子簡直太俊了。他非常樸實,穿著一件格子的衣服和牛仔褲,還有一雙翻毛皮鞋,身上散發出夏威夷人沒有的氣質,那就是受過高等教育的美國人的氣質,波士頓那邊的人才有的氣息。她突然有一個奇怪的想法,如果自己能跟這個人生孩子,那孩子肯定是很漂亮的。因為這個人的鼻子實在是太高了,他額頭上捲起的一縷頭髮使他看上去相當的象一個東方人心目中的美國人。
他們從那個洗車的美國人身邊擦身而過,白瑞德跟那個人說:“哈嘍。“那個人也跟白瑞德說:“哈嘍。”
白瑞德就把他介紹給了朱久,說:“這是我的鄰居馬克。”
朱久說:“鄰居先生,你好!”
白瑞德和劉紅燕把朱久安頓在他們客廳的一個沙發床上。
第二天早上朱久很早就醒過來,白瑞德和劉紅燕還在睡覺。她走到外面的走廊上,發現眼前就是斯坦福大學的校園呢,紅頂黃牆的大樓,佈滿橡樹的校園,胡佛塔巍峨聳立。她欣喜萬分,情不自禁地跑下樓去,發現自己住的這條街叫鬱魯街,前面那條街叫劍橋街,她不停地跑啊,跑過一條又一條街,都是各大學的名字,哈佛大學,牛津大學,達克茅斯、杜克、康奈爾、哥倫比亞、普林斯頓……她喜不自禁邊跑邊高聲地問道:“哇,這是什麼地方啊?”
有一個跑步的人聽到她銀鈴般響動的聲音,這個人就笑著回了一句:
“這裡是矽谷。”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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