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十娘|​長篇小說:《14種》之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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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張慈‍‍
編輯|渡十娘 
作者介紹:張慈,雲南大學中文系畢業,現居美國洛杉磯,紀錄片製作人,華裔作家。出版有長篇小說《浪跡美國》、短篇小說集《慰籍》、紀實文學《1968,矽谷的口袋》《美國女人》等。張慈是美國Avo Media 電影公司創始人之一,投資、拍攝和製作了多部紀錄片、電影短片及豎屏短劇。
《14種》是一個關於兩個女人在夏威夷及北加州相嫉相殺相愛的故事。上個世紀九十年代初,她們從東半球的中國重慶、武漢來到西半球的美國,舉目無親,在這片陌生的國土上,她們經歷著情感的掙扎,體驗著美國文化的獨立性與挑戰性,這個國家深刻地改變著她們,她們也改變著這個國家,她們與白人建立家園,生兒育女,在不完美的環境中尋找幸福感,經歷著人生的低谷與巔峰,驅使她們前行的永遠是那上天賦予人類的溫暖著命運的愛。這是一部黑色喜劇,描述從未見過的地方,提供從未聽說過的故事,投餵讀者從未嘗試過的閱讀體驗。
出於對生命真正的懷疑與問詢,我創作了這部小說;基於中國海外移民揹負的使命,個人內心的信念,寫作是否也算偉大的創舉?——張慈
第四種 Conversation 
人最重要的選擇是愛的選擇,選擇你和誰在一起生活。
26歲就賺到100萬人民幣的劉紅燕,她的人生到了美國以後卻寸步難行。
安妮媽媽告訴她,這是因為她沒有能力making conversation。
劉紅燕想,簡單嘛,找個外國人天天睡在被窩裡教不就完了。劉紅燕從未看過那些臺灣女作家,諸如三毛的那些自我感動的東西,她認為自我感動是一種懦弱,是沒有價值的。但劉紅燕讀過《飄》,她自認就是中國的赫斯嘉。她聽說過響噹噹的“白瑞德”。
她居然跟朱久說,白瑞德這個人最討厭捉摸不定的女人。但是火熱的這個白瑞德,他不是書裡面的那個白瑞德,他沒有二戰時期美國南方男人的那種男子氣概,他經常口含一枝玫瑰花跳西班牙舞,每次見到劉紅燕,都會叫她“我的夏威夷雞蛋花”( 夏威夷州花,Hibiscus rosa-sinensis大而鮮豔)。
他倆在1990年火奴魯魯的一次國際音樂節上穿行,幾乎全美有點名氣的樂隊都來了。從威基基海灘一直延伸到阿拉木瓦納商場,搖滾樂隊的規模堪比1969年在伍德斯托克(Woodstock)的演出!伍德斯托克那一次被廣泛認為是美國最著名、最具標誌性的搖滾音樂節之一,吸引了超過40萬名觀眾,成為反文化運動的象徵。
夏威夷這個音樂節也吸引了35萬人參加,音樂節的陣容也非常豪華,包括了許多著名的藝術家和樂隊,白瑞德滔滔不絕、眉飛色舞地向劉紅燕介紹著樂隊,劉紅燕卻啥也聽不懂,就算聽懂了也沒用,她沒有音樂方面的知識積累。但她是真的興奮,海灘上綿延而去的火炬,全世界204個國家的遊客,被風吹著在天地間搖曳跳躍的椰子樹,聚會時音樂營造岀來的氛圍,都使她抓住了白瑞德的手,從一個樂隊飛快地竄到下一個樂隊,就像吃長街宴席一樣。
因為抱著劉紅燕睡了五天,她撒謊說自己來例假,白瑞德都沒有動她,她把這一份男人的剋制當成了一種品質,認為萊茵·白瑞德是一個謙謙君子。還因為他叫白瑞德,更因為他要去屎克郎福教書,他不正好就是天選嗎?
於是在音樂節那天晚上,劉紅燕把自己獻給了白瑞德。他們在白瑞德的公寓裡翻雲覆雨三個月,享盡魚水之歡。之後白瑞德搬走,搬回加州,之後就一點訊息都沒有了。他剛搬過去的時候打過一次電話,這一次電話打到安妮媽媽家,他跟劉紅燕說自己在找公寓,在找工作,等到一切都安頓好就買機票讓她飛過去。
夏威夷的夕陽下,萬千豔紅而大的雞蛋花開在天空與大海之間的海灘上。劉紅燕坐在陽臺上,手捧著一杯冰冷的醋。她這次真的懷孕了,每天除了喝醋和吃蘇達餅乾,她啥都吃不下。她眺望著眼前無盡的大海,海浪輕輕拍打著礁石,發出低沉而質詢的聲音。微風拂面,她的思緒飄到了遠在北加州灣區帕羅奧圖的白瑞德身上。
 “你會跟我一起開始新生活的。”這是他留她的最後一句話。
成為斯坦福大學法學院教授得具備相當的條件才行,像是名律師發表許多論文,或政府高官之類。
作為一名只有職業律師執照的白瑞德,正在為自己的事業煩惱。正常法庭律師,只要透過bar律師資格考試就可以。但是到斯坦福大學教書,他必須獲得博士學位(如SJD或PhD),這是進入法學院教授法律的最低要求。博士學位涉及深入的法律研究、論文寫作和教學經驗。如果接劉紅燕過來,為了養家餬口,他必須全心投入在繁忙的律師事務所裡。職業律師倒不需要PhD,  特別是出庭律師,只要把官司打好有了,有知名度就好。這些對他不難,但他內心深處總有一種惦念和缺憾。
 “Maria Liu ”他在心中默唸著這個名字。他對她的愛是如此奇怪,有些不正常。紅燕來自中國,不會說英語,生活在這片以英語為主的土地上,她的未來似乎和他的理想背道而馳。但是他透過字典和別人的翻譯瞭解到,她對他的期待是一種棟樑式的期待。她說中國是東半球的大國,美國是西半球的大國,這兩個國家的關係就是未來國際最重要的關係。她希望白瑞德能夠深入研究這兩種文化,能夠對提升和改善這兩個國家的關係作出貢獻。
白瑞德在辦公室裡,盯著堆積如山的法律檔案,心中充滿了無奈。每當他想起自己想要回到校園教授法律的理想時,內心的掙扎便愈發強烈。
 “萊茵,你怎麼了?”同事帕梅拉見他心不在焉,曖昧地問。
“我在想,我的職業生涯下一步應該怎麼走。”他說,聲音飄浮。
 “你是個優秀的律師,但如果你想教書,趕緊申請斯坦福的法學院呀。歐,不過斯坦福大學好像有一條不成文的規定,本校畢業的博士不能在本校當教授。我建議你去伯克利。”帕梅拉建議道。
白瑞德心中一動,但隨即又被現實擊敗。他知道,如果他不得不放棄現在的工作,去考SJD,  風險太大,那就意味著他也要放棄劉紅燕。他轉過頭,看向窗外,遠處的天空漸漸染上了金色,這讓他想起了紅燕的一句話:
“我不想學英文,還是你學中文吧!”
在帕羅奧圖靠101的一個大草坪旁邊,四房聯排別墅(Four Plex )中的一棟裡,白瑞德的母親辛蒂正躺在床上,接受上門護士的靜脈化療注射。辛蒂是一名成功的房地產經紀人,事業有成,卻患上了乳腺癌。她對兒子萊因·白瑞德的私人生活極為擔憂。
她操起床頭旁邊的電話:
“萊茵,我覺得你應該找一個像樣的女孩。”辛蒂說,語氣中不無決斷。
 “媽姆,紅燕就是我的選擇,她很特別。”瑞德不當回事地回應。
 “但是,她不會說英語,你們怎麼make conversation?將來你要是同她結婚了,孩子又該怎麼辦?要是你們分手,她把孩子帶回中國怎麼辦?”辛蒂皺眉的時候,滿臉的皺紋扭向各個方向。
“我正在努力學習中文,中國是一股新興力量,她也會變得更好的。”白瑞德不想讓母親對紅燕的偏見影響到自己的感情。
辛蒂雖然內心擔憂,但聽到兒子的聲音,怕說多了壓力大,讓兒子得憂鬱症,還是心軟了下來。她決定給兒子和自己一個機會。
“好吧,萊茵,你們可以住在我的一個出租公寓裡,直到你們找到房子。”
一個月後,劉紅燕在安妮媽媽家,收到了白瑞德的第二個電話。她聽著他的聲音,都能看到白瑞德那張愁眉苦臉的臉。顯然有事情在困擾著他。她努力聽著他用慢速英語說的每一個字,很多地方聽不太明白,但她還是能感受到白瑞德對她的關心和牽掛。
 “紅燕,我一直在考慮,或許我該嘗試讀伯克利法學院”(Berkeley Law) ,我得SJD後再申請斯坦福,但我不知道能否成功。”他的話讓劉紅燕心中一緊。她知道,白瑞德想讀法學博士是為了他自己,為了他的夢想。如果他放棄,只是在律師樓努力工作,那就是為了養活她和他們的未來。
就在這時,她感覺到了一陣噁心,意識到自己的身體狀況可能不太對。
“我懷孕囉。”她說。
白瑞德聽不懂,她就用了另外一個詞,baby,I have a baby…..
白瑞德聽懂了劉紅燕的話,心中萬分震驚。心中象一個沸騰的鍋,裡面攪著父親這個詞的新鮮感、光榮,深處卻攪著雜亂的塵土與大便,甚至鮮血。
“我們怎麼生活下去?”他自言自語,思緒飛轉,萬般擔憂浮上心頭。
劉紅燕同樣害怕。她對即將到來的孩子,和那個從未學會說英語的現實,她現在的能力根本無法支撐這一切。
“我看到成人學校那些中國人學習英語,每天查字典,聽英語廣播,希望能儘快適應這個新生活。錘子,咋個可能嘛!學這個語言可能要化半輩子。
 “白瑞德,你趕緊學中文!不然你莫法子跟你兒子交流,他註定是要跟我說中文的。”
雞同鴨講之中,他們悻悻掛斷了電話。
幾個月後,劉紅燕的英語有些許提高,她能和白瑞德進行基本的交流。每天白瑞德下班回家,她都打電話給他,努力用所學的單詞跟他聊天,她語法錯誤連篇,但白瑞德覺得能接受。
與此同時,白瑞德約著母親去上一個叫“太平洋語言學校”的私人學校的中文班,以便幫助未來的妻子更好地融入這個社會。辛蒂對白瑞德的選擇仍有保留,但劉紅燕即將使她成為奶奶的現實使她願意努力去接受劉紅燕,給她幫助。
“我會支援你們的。”辛蒂對兒子說,眼中帶著一絲寬容的光彩,“你去柏克利修你的SJD, 你學習這三年我來幫你養家。”對她來說,這一刻也是自己作為母親的成長,或者,作為將死之人對愛子的付出。
朱久辭去了波利尼西亞夜總會脫衣舞娘的工作,現在在波利尼西亞文化中心做導遊。她每天早上去卡皮尤拉尼社群大學讀書,下午扛著一個黃色的小旗,帶著一頂遮陽帽,帶著那些從歐洲過來的遊客,更多的是從日本過來的遊客用英語解說這個巨大的文化中心的每一個部分。為了多掙點錢,晚上她也去草裙舞團參加表演,有時在文化中心跳,有時在王子大酒店跳,這些都是為娛樂遊客的商業表演。
一天下午,她正在遊客接待中心門口站著等待遊客,烈日下她突然看見安妮媽媽帶著她的六個孤兒走過來。中國孤兒劉紅燕高大豔麗,身穿夏威夷𡚸𡚸花布長裙,另外五個海島孤兒一個比一個黑,眼睛亮晶晶地盯著她。她高興地大叫一聲,將手中的黃布小旗扔到地上,衝過去抱起最小的曼卡轉了幾個圈,然後再一個一個地去抱其他的小孩。
“你們怎麼來了?”她興奮不己地說。
安妮媽媽:“我給Maria (劉紅燕)在一個幼兒園找到了工作,她今天第一次拿到工資,出來請我們吃冰激淋。她在那個幼兒園很受歡迎,她天天教孩子們畫畫。”
劉紅燕:“我就只會畫大公雞🐓,畫來畫去都是那隻雞,美國小孩容易對付。”
朱久興高彩烈地對她說:“Congratulations!”
劉紅燕臉一沉:“啥子砍柺子腳勒死!一個幼兒園,降低我的身份,緩兵之計而己。你就是個空心人,莫得腦子,莫得心,莫得五臟六腑,我得將這些東西,一一幫你放進去。”
劉紅燕繃著臉昂著頭,就象一個偉大的法師。
她唯一的信眾,朱久,聽不明白她在說什麼。朱久只知道,在那部家喻戶曉的美國音樂劇《綠野仙蹤》裡,缺力量的稻草人、缺心的鐵皮人、缺膽的獅子及一個被龍捲風颳去了奧茲國(OZ) 的小女孩,四人約著去尋找偉大的法師,希望能夠實現各自的願望,得到心、膽、力量,並踏上回家的路。
朱久莫名地期待著,大法師劉紅燕能帶著她,踏上去斯坦福的路途,將大腦放進她的頭殼裡。
未完,待續
做最好的公號  做更好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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