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尋空的營銷啟示錄(ID:xunkong2005)
從去年到今年,一個略顯奇怪的現象開始浮現:越來越多的平臺和品牌重提“心智”的重要性。
“心智”並非什麼新概念,它是傳統營銷時代的產物。在那個大眾媒體主導的時代,品牌透過鋪天蓋地的廣告投放,力圖在消費者大腦中佔據一席之地,構建起所謂的“品牌心智”。
“怕上火,喝XXX”“銷量遙遙領先”等耳熟能詳的廣告語,正是透過高頻次的重複,成功地將產品與特定需求緊密聯絡起來,從而在市場上取得了巨大成功。
然而,隨著網際網路的普及和營銷環境的變遷,以效果為導向的營銷方式逐漸佔據主流。相較於難以量化的傳統廣告,特別是強調長期影響的心智營銷,效果廣告能夠直接追蹤轉化率、點選量等資料,更好地滿足了廣告主對投資回報的追求。
於是,種草、私域流量運營、直播帶貨等新興營銷手段迅速崛起,以短期效果為目標的營銷策略大行其道,“心智”的概念也隨之逐漸淡出人們的視野,甚至成為行業內被批評的物件。
然而從去年開始,風向似乎發生了轉變。越來越多的品牌開始重新審視長期價值,強調品牌建設和心智的重要性。與此同時,一些平臺也敏銳地捕捉到了這一趨勢,紛紛推出相關工具和服務,以順應市場的需求。
例如,巨量引擎推出了心智度量工具,旨在幫助廣告主更好地評估心智建設的效果;B站在其MATES人群模型中也著重強調了心智的重要性,將其納入使用者分析的重要維度。
說到心智,想起我工作遇到的一件事。有一次跟老闆開會,大家一直在說我們的品牌要做心智,當老闆問到底什麼是心智時,幾個人都沒有回答出正確答案。
最近在看尤瓦爾·赫拉利的書,凡是涉讀過他那本《人類簡史》的人,想必都對他提出的人類虛構故事的能力印象深刻,赫拉利堅信,正是這種獨特的能力,扭轉了智慧的發展軌跡,成為推動智慧走向今日高度的關鍵力量。
在他最新的作品《智人之上》中,赫拉利進一步將這種能力與“心智”對應起來。
他說:“主觀現實(例如痛苦)只存在於個人的心智之中,但主體間的現實(例如法律、神祇、國家、企業和貨幣)則存在於許多心智形成的聯結裡。講得更具體一點,這樣的現實存在於人們相互講述的故事中。這些主體間的現實,並不是指任何已然存在的事物,而是在人類交換資訊的過程中創造出來的。”
赫拉利的觀點揭示了心智的本質:它是由一群人共同想象和構建的認知與信念。這樣的“心智聯結”,實際上與廣告營銷中提到的“心智”如出一轍。赫拉利的觀點實際上借鑑了本尼迪克特·安德森在《想象的共同體》中提出的理論。
安德森認為,“民族”並非一個客觀存在的實體,而是一群人想象出來的共同體,儘管民族成員之間互不相識,但透過語言、文化和媒介,他們建立了一種心理上的共同體感。
換句話說,“民族”也是一種集體的心智,是人們共同的想象。
安德森總結了“想象的共同體”出現的幾個必要因素,包括:宗教共同體和王朝的衰落、語言的標準化、共同歷史敘事、印刷資本主義的發展以及行政管理和旅行的便利。這些因素共同作用,使得人們能夠想象一個超越地域限制的、由互不相識的人們組成的共同體。
不難發現,赫拉利的“心智聯結”和安德森的“想象的共同體”本質上都是在探討“心智”這一概念,只不過他們將其應用於宗教和政治領域。
再將目光投向廣告營銷領域,這裡所提及的心智概念,追根溯源,是脫胎於特勞特和里斯定位理論。在競爭激烈的市場環境中,品牌需要找準自身的定位,佔據市場品類空白,進而在消費者心智中佔據一席之地。
一種是客觀心智:這是使用者自發形成的對品牌或產品的認知。例如,Kindle被戲稱為“泡麵神器”,奧迪被譽為“燈廠”,這些都是消費者在長期使用和觀察中形成的固有印象。
另一種是主觀心智:這是品牌透過營銷活動,尤其是廣告,刻意在消費者心中構建的認知。例如,“怕上火,喝王老吉”這句廣告語,成功地將王老吉與“降火”這一需求聯絡起來,佔據了消費者心智中的特定位置。
無論是客觀心智還是主觀心智,本質上都是一種“想象的共同體”,它們並非客觀存在的事實,而是消費者群體共同想象的結果。
心智的誕生也需要一些必要的條件,這些條件與“想象的共同體”的形成因素有異曲同工之妙:
中心化媒介:在《想象的共同體》中,印刷術的發明,讓文化、共識能夠快速傳播,從而推動了“民族”這一虛構共同體的形成。
對應到當今的營銷領域,中心化媒介(如電視廣告)扮演了類似的角色。這些媒介為品牌資訊的傳播提供了統一的渠道,使得品牌資訊能夠大規模地觸達消費者,構建統一的認知基礎。
廣告語與品牌符號的大量應用:在《想象的共同體》中,隨著拉丁語的衰落,地方語言如英語、法語等被統一為民族語言,民族的認同感和凝聚力也在此過程中得到了提升。
在營銷領域,廣告語與品牌符號的大量應用起到了類似的作用。品牌透過精心設計的廣告語和獨特的品牌符號,反覆強化其核心價值和形象,從而在消費者心中建立清晰的品牌認知。
品牌故事賦予消費者情感和身份認同:共同的歷史和傳說、英雄人物和重要事件,構成了民族共同的記憶和認同基礎,這些敘事透過文學作品、歷史書籍、口頭傳說等方式代代相傳,增強了民族的凝聚力。
在今天,品牌透過講述故事,與消費者建立情感連線,賦予他們身份認同,從而增強品牌忠誠度。
因此,我們可以得出結論:心智是一種“想象的共同體”,是特定群體(消費者)對於某個品牌或產品的集體想象。這種想象至關重要,正確的集體想象能夠促進銷售,而錯誤的集體想象則會遭到市場抵制。
例如,某奶粉品牌透過大量廣告宣傳其產品“更適合中國寶寶體質”,即便這一說法缺乏科學依據,也成功地在消費者心中建立了“專業”的形象,從而推動了銷量。反之,某款SPV汽車因其外觀被認為像棺材,也形成了負面的集體想象,嚴重影響了其市場表現。
如前文所述,在很長一段時間裡,網際網路平臺憑藉營銷效果的可見性,與傳統廣告形成了明顯的區隔,吸引了大批品牌投入。相比傳統廣告看不到轉化效果的“盲投”,效果廣告透過資料和即時反饋,幫助品牌精確衡量投放效果,迅速贏得了市場青睞。然而,如今這些網際網路平臺也開始大談“心智營銷”的重要性。這背後,有幾個關鍵原因:
在網際網路發展的黃金時代,效果廣告以其精準定位目標客戶群體、快速促成交易的顯著優勢,成為眾多品牌營銷的首選利器。但近年來,隨著市場競爭的不斷加劇,各品牌在效果廣告領域的競爭愈發白熱化。為了爭奪有限的流量資源,大家不惜競相抬高出價,使得廣告投放成本水漲船高。
與此同時,消費者對於廣告的免疫力也在不斷增強,他們在海量資訊的轟炸下,愈發精明和挑剔,這直接導致效果廣告的轉化率大幅下滑,ROI持續走低,再也難以重現往昔立竿見影的輝煌成效。
在經濟下行週期或行業發展瓶頸期,企業往往面臨巨大的經營壓力。短期業績的下滑,讓許多企業開始重新審視自身的經營策略。然而,如果短期壓力僅僅依靠效果廣告也無法解決,那麼“長期主義”就成為了一個不錯的“安慰劑”。
與其在短期效果上徒勞掙扎,不如描繪一個美好的長期願景,將關注點轉移到品牌建設和使用者積累上。心智營銷作為長期主義的重要組成部分,自然而然地受到了重視。
在當下的消費品市場中,幾乎每一個大品類都進入了紅海競爭。從咖啡、奶茶到護膚品、運動鞋,各個領域都有無數玩家爭奪市場份額,消費者面臨選擇過載的現象愈發嚴重。
在這種背景下,品牌之間的功能性差異越來越小,價格戰也無法持續,心智認知的差異化成為突圍的關鍵。透過心智營銷,品牌能夠在消費者心中佔據特定位置,將品牌價值和情感共鳴深植於心智中,從而實現從“品牌選擇”到“品牌偏好”的轉變。
早期,網際網路平臺依靠效果廣告的神話,從品牌主那裡賺取了大量的廣告預算。然而,隨著效果廣告的紅利逐漸消失,平臺也面臨著新的增長壓力。
為了繼續吸引品牌主留在平臺上,並挖掘更大的商業價值,平臺開始轉變策略,強調品牌建設和心智營銷的重要性。透過推出心智度量工具、提供品牌建設解決方案等,平臺試圖將品牌主留在自己的生態系統中,並從品牌廣告預算中分一杯羹。平臺透過這樣的方式,以彌補效果廣告下滑帶來的營收缺口。
過去幾年,種草營銷、直播帶貨、私域流量等新興營銷手段相繼崛起,但經過一段時間的發展,這些模式的紅利也逐漸耗盡。行業內缺乏新的顛覆性技術或概念來推動增長,導致整個營銷行業進入一片“創新低潮期”。
在沒有新玩法、新模式的情況下,品牌和平臺選擇將“心智營銷”這個傳統概念重新包裝,以“新瓶裝舊酒”的方式進行推廣。
這一現象並不罕見:當行業無法推出全新的增長引擎時,往往會迴歸到經過市場驗證的“舊策略”,並以新的技術手段加以改進。
中學的時候,我經常和幾個離家近的同學一起放學回家。有一次我感冒了,走在路上,同學聽出了我的鼻音,問:“你怎麼不吃藥?”
同學很自然地說:“那你可以試試白加黑啊,白天吃白片不瞌睡,晚上吃黑片睡得香。”
彼時年少的我並未多想,如今以營銷的視角重新審視這段經歷,才驚覺同學向我推薦白加黑的行為,用當下流行的話來講,實則就是一種種草。儘管他自身並未親身體驗過該產品,卻能因廣告的長期薰陶,在心中對產品的特性瞭如指掌,並自然而然地向我推薦。
這種種草方式,我們不妨稱之為心智種草。當一個產品歷經長時間與消費者的深度溝通,成功地在消費者心智中佔據一席之地時,哪怕推薦者並非產品的直接使用者,其種草行為也極具說服力。
這種“心智種草”與今天在小紅書、抖音等社交平臺上常見的種草方式有所不同。後者更多是基於功能性的推薦,例如博主分享某個產品的具體使用方法、效果對比、優惠資訊等,其目標也更側重於快速轉化,即引導使用者立即購買。
這些平臺上的種草內容,雖然也能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使用者心智,但更多是基於產品本身的特性和短期促銷活動,難以建立長期的品牌忠誠度和深層次的情感連線。
“心智種草”的價值在於,它能夠為品牌建立起強大的“自來水”效應。
如果品牌能做到在消費者心智中種草,那麼它就不用付費再去社交網路上做種草營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