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蠣給芝加哥帶來了海,我給北京帶來了一所河南的高中|金子一席第1115位講者

金子,時尚雜誌新媒體副總監、新人作者
每當我拎著我的小裙子像老鼠一樣離開宴會廳的時候,在門外等著我的不是南瓜馬車,而是我叫的特惠快車。我報上手機尾號,司機一腳油門,電機轟然旋轉,我的後腦殼轟地一聲撞在座椅靠背上。這熟悉的推背感,就像大哥車裡的煙味一樣令人微醺。
多的是,不入流的故事‍‍‍‍‍‍‍‍‍
2025.6.7 深圳
大家好,我是金子,是一家時尚雜誌的新媒體負責人,也是剛出版了一本書的新人作者。好像聽起來挺厲害的,但這些都不重要。
今天我最重要的身份,是一個河南人,一個在北京工作的河南人,一個和各位一樣在大城市有著一份看起來體面的工作的小鎮人。
首先,我想給大家介紹一下我的這本小黃書。它其實非常普通,就寫了我前30年的一些故事。但不要誤會,我沒有像其他寫自傳的人一樣做出什麼曠世偉業,我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和很多人一樣,在一個高考大省考試、做題,考到一所大城市的大學,然後留在這裡工作。

在這本書還是一個word文件的時候,我給它的命名一直是《不入流》。時至今日,我仍然覺得,這是最適合這本書的名字。因為不論是在北京還是在河南,不論是當做題家還是在名利場,我都覺得我不入流。
但既然站在這裡了,我就給大家講一個非常普通,普通到甚至有點不入流的故事。
努力吃苦的信仰
我出生在河南濮陽北部的一個採油廠家屬區。它其實就是一片農田之中,用磚牆圍出來的,裡面有一個學校、一個超市、一個醫院,一家大單位,然後就沒有了。

▲衛星地圖中的採油廠家屬區
除了周圍散落著很多磕頭機,晝夜不停地從幾千米之下的儲油層中抽取石油之外,我的小鎮和全國千千萬萬的小鎮可以說是沒有任何區別。
這樣講可能有點太抽象了。大家知道鶴崗嗎?就是前幾年特別流行的年輕人去躺平的地方,因為那兒的房子非常便宜,一間兩三萬。說實話,我也心動過,但在我對鶴崗進行背調的時候,我發現房價之所以便宜,是因為它在2011年的時候被確立為資源枯竭型城市。
在同一年,同一份紅標頭檔案上,被確立為資源枯竭型城市的,還有我的家鄉河南濮陽。
也就是說,“逃離大城市去邊陲小鎮隱居”這個需要很多人花費人生所有的決心和勇氣才能實現的壯舉,在我這兒可以直接簡化成回家。
但回家是不可能回家的。在我們那兒,對一個智力比較好又比較努力的小孩最有力的祝福就是:這個小孩以後是要去外面的。我媽說得就更直白一點,她的原話是:你在北京撿破爛都不要回來。
這可能是我媽的一個人生執念。她原先也是那種成績特別好的小孩,本來可以正常地考上高中、大學,成為他們村裡第一個大學生。但是家裡覺得女孩穩定一點好,就讓她去考了一箇中專,後來被分配回了油田,在一個小小的辦公室裡一坐就是35年。
在我初中的時候,我媽不知道從哪個雜誌上看到小道訊息,跟我說:“你以後就幹兩種工作最好,一種是空乘,另外一種是記者,都能不花錢就在全國跑著玩”。
現在咱們都是有常識的成年人了,知道這完全是在扯。但是這句話當時擊中了我幼小的心靈,因為這句話裡有一件事確實是我特別想做的,就是“跑”。
我太想跑了。在河南讀書實在是太苦了。
今天來到深圳,就給大家舉一個有深圳特色的例子——996。如果有任何一個河南中學按照996的作息來安排我們一天的學習,也就是說9點上學,9點放學,一週學習6天,那麼這所學校一定會被河南高考無情地淘汰。
我們學校當時在全省非常不入流,中等偏下,因此相對而言是比較寬鬆的。我們當時的作息是,大概早上7點離開家去學校,晚上差不多10點半放學回到家,隔一週有一次“小周”,只放半天假。如果現在把這句話裡的上學和放學替換成上班和下班,你就會感覺到窒息。
但這種窒息的生活,在我人生中最活蹦亂跳的那幾年,很自然地忍了下來,並且毫無知覺。
努力吃苦,是我們當時堅定不移的信仰,而艱苦奮鬥則是一個河南學生應該有的出廠設定。
這種設定讓我沒有辦法感受快樂。當我和同學一起逛學校門口的精品店、在操場上漫無目的地散步的時候,當我們聽著好不容易偷偷帶進學校的MP3的時候,只要感受到快樂,我的大腦就會警鈴大作:這不對勁!我不應該這麼快樂。
感受到快樂,說明我正在墮落。而只有痛苦,啊,那高尚的痛苦,證明我走在一條正確的奮進的道路上。
這是高考結束時,我所有的課本、試卷和練習題,以及用空的所有筆芯。準備賣破爛的前一秒,我把它們堆在這裡拍了一張大合照留念。

我在想,是不是很多小鎮做題家,都會忍不住想拍這麼一張照片。這個願望在我們動筆寫第一張卷子的時候,就浮現在腦海。我們期待一場盛大的閱兵儀式、一場恢宏的范進中舉,讓我們感慨自己真是不容易。不然還有什麼能告慰我們這三年裡吃的所有苦呢?
但一個殘酷的現實是,就算我們把這張圖上所有課本都倒背如流,就算我們把所有試卷裡的錯題都一一摘錄、分析,那也不能保證你就一定能考上心儀的大學,甚至不能保證你一定能在下次月考中進步。
每當我們因為這樣的事情感覺到困惑,甚至有點小小的絕望的時候,大人就會告訴我們:你還沒有找到一個真正聰明的方法,你努力的方法不對。換言之就是,你還不夠努力。
大家有沒有發現一個陷阱?最黑心的老闆都不敢要求他的員工同時具備努力和智慧這兩種可貴的人類品質,但是我們卻要求一群十幾歲的中學生同時做到這兩點。
漫長的吃苦讓我們有一個更糟糕的習慣:習慣於身體和精神上的不適。
在日後的工作場合,如果我遇到另一個小鎮做題家,我就會油然而生一種安心感。因為我知道對方一定會非常地靠譜,並且,他一定很能忍。
接下來,我要講一些不太上得了檯面的事情。高中時,我媽經常問我:你怎麼總是不上廁所?我當時覺得這個問題非常奇怪,我以為人兩三天上一次大號是很正常的事情。
就像我當時由於免疫系統非常脆弱,每個冬天都要感冒好幾次,就像我每次著急忙慌地吃完晚飯,上晚自習的時候胃都會感覺到不舒服,我以為這些都是很正常的。
本來我都快把這事兒給忘了,直到前兩天我看到一篇新聞,題目叫《便秘的中學生和被忽視的如廁自由》,裡面講述了中學生不能在特別想上廁所的時候立刻去到廁所,習慣性地憋著,因此引發了非常嚴重的便秘。當地的兒科醫生說,最嚴重的患者,甚至一個月都沒有辦法自由排便一次。
我覺得非常地諷刺,大家現在都衣冠楚楚地坐在這裡,我衣冠楚楚地站在這裡,但是我們之中有相當一部分人曾經無法自由地大便。我們已經離那段需要跑步上廁所的記憶太過遙遠,想不起為什麼無法在上課的時候舉手去廁所。但好像就是不能。
就像我們在課本里學的那樣,這個世界上存在很多看不見的手,有一些用來操控市場規律,另外一些讓我們無法上廁所。
然了,我也不是一個享受吃苦的變態。就像我前面說的,我特別想跑。但當時,我幼稚可笑的大腦能夠想到的唯一一件反抗努力的方式,就是加倍努力,考出河南。
在我還是一個小女孩的時候,我就開始思考我以後的小孩了。不是因為我喜歡小孩,我甚至到現在都沒有小孩,但我知道,這個不存在的小孩,ta有一個肯定的命運——不能再在河南高考,ta就算撿破爛也給我留在大城市。
這一刻,我完全理解了我媽。
至少在這件事情上,努力確實是有效果的。如你們所見,我現在在北京工作(沒有戶口…),暫時地留在了這個我媽希望我撿垃圾的地方。但是我發現,能夠撿垃圾的都是小區裡有好幾套房的拆遷戶大爺大媽。
我特別想跟我媽媽說:媽媽,人生是曠野,但是曠野上的垃圾咱沒資格撿。
階級叛逃的幻覺
離開高中來到大城市之後,我驚異地發現,人生中前18年學到的人生道理和世界執行法則,有很多都突然不作數了。
首當其衝的,就是我引以為豪的吃苦鑽研精神。
我本科有一門報刊編輯課,小組作業需要做一本學生雜誌。其實在接到這個brief的時候(此處我使用了一個非常社畜的名詞:brief),我非常地有自信,因為我本身就會一些設計軟體,在大學生中算是有一些設計功底。
於是,我們組埋頭鑽研,在網上查了好多攻略,最後做出一份在我們看來特別漂亮的學生雜誌。我們看了又看,滿意得不得了,覺得這真是一個值得獲得高分的汗水結晶。分數出來之後,我們組非但沒有獲得高分,反而在全部組裡處於一個比較靠後的位置。
後來我才明白,分數比較靠前的那幾組,正因為不會使用排版軟體,所以會高頻率地找老師請教,給老師留下了吃苦好學的印象。老師打分的時候,面對幾份在他看來其實大差不差的作業,那一點點印象分就至關重要。
如果這個故事給你帶來了一絲波瀾,可能無外乎以下兩種:
一,你和我當時一樣,感受到了一絲不公平帶來的小小的彆扭;
二,你覺得我這麼大的人了,還在臺上講這種事情,可真是一個死板做題家。
這件事情距離現在已經10年,故事裡的男大女大、績點、老師,都和我現在毫無關係。再看這件事情,我只覺得很有意思。
前18年,我以為世界上只存在一種努力方式,那就是埋頭苦幹,命運自然會給我發獎品。但是突然,我發現世界上還存在另一種努力方式,它不需要灰頭土臉、蓬頭垢面,只需要一點腦筋、一點資訊差、一點眼界,就可以得到一個還不錯的結果。而我們甚至都不能說這兩種努力方式,哪種會更好。
雖然不是所有小鎮做題家都上過報刊編輯課,但大家一定都有感受到這種衝擊的時刻,這種時刻一定會在你腦子裡留有印象。
後來,我試圖解釋所有這些彆扭感和不開心,我就想起小時候《世界未解之謎》裡一個流傳很廣的故事:
在廣袤的北極圈,存在一種小型齧齒類動物,叫作旅鼠。它們會在一年中的某個時間,出於一種謎一樣的原因,集體向北奔逃,在北冰洋的海岸邊稀奇地跳入海里。人類把這稱為“旅鼠自殺之謎”。

我覺得我就像是一隻旅鼠。周圍所有人都跟我說:快點跑,不跑來不及了。在跟著大部隊奔跑的中途,我可能繫了一下鞋帶,就不小心站了起來,發現前面其實沒有一個所謂的終點。
我向四面八方望去,都是奔逃著的旅鼠大軍,我不知道大家要跑去哪裡,我唯一知道的是,我好像不想再和他們一起奔跑了。這又帶來了一個問題:我該去哪兒呢?
當然,後來我也讀過科普,旅鼠自殺是一個絕對的人造謊言。旅鼠只是在遷徙,過程中偶爾需要游泳,於是跳進了水裡。人家旅鼠特別明白自己要去哪兒。整天跑來跑去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去哪的動物,其實是咱們社畜。
法語中有一個詞,叫做le transfuge de classe,直譯成中文是“階級叛逃者”。它是指在一生中經歷過劇烈階級變動的人,我覺得它比“小鎮做題家”更適合用來描述我們的處境。
有時候我們提到小鎮做題家,就不得不在心裡對自己進行一番掂量:
首先,我來自一個真正的小鎮嗎?總有人比我來自更小的地方,甚至有人要走幾里山路才能上學。在他們面前,我彷彿沒有資格自稱為一個小鎮人。
也總有人比我考得更好,在考上了清北985的人面前,只考上普通211的我,好像也沒有資格自稱一個做題家。
“階級叛逃者”就非常好,因為小鎮做題是一個過程,而階級叛逃是我們共享的結果。我相信當你們的名字和某個了不起的大廠、某個特別棒的專案聯合起來的時候,你們也會感覺到一點離開了自己原本階級的感覺。

讓這個事情的戲劇性更上一層樓的,是我的工作,我後來進入了一家時尚雜誌。
我們的辦公室坐落在北京最繁華的一棟商場上,甚至都不是繁華,它是奢華。有時候,我站在窗戶面前往下看,映入眼簾的依次是古馳、BV、愛馬仕、香奈兒。昔日那種遙不可及、光怪陸離的上流生活,現在對我來說就像河北:這麼近那麼美。(河北文旅的kpi今天由一個河南人在深圳完成)

託公司的福,我也能短暫地叛逃一下我的階級。
偶爾,我會穿著小禮服裙出現在一些光鮮亮麗的活動上。活動開始前,他們會寄給你一張邀請函,上面寫著你的名字。宴會開始的時候,平時根本吃不起的漂亮飯前面會擺著一張小牌子,上面寫著你的名字。等你回到酒店,酒店會呈上一小盒精美的歡迎巧克力,上面寫著你的名字
等到終於升職為這個行業裡有頭有臉的人,再也不用依靠簡歷和名片向別人自我介紹的時候,就會在過生日這一天收到品牌方寄來的花,上面寫著你的名字。你也甭管別人怎麼知道你的生日的,總之他們就是知道。

但是請注意,這一切,沒有一個是我透過努力得來的。在場的賓客臉上也沒有一絲努力的影子,只有無盡的鬆弛感。
我就覺得在這種場合,小鎮做題家這個身份彷彿是玩狼人殺的時候不小心抽到一張狼牌。你需要小心謹慎地把它藏起來,偽裝自己是一頭村民,彷彿天生就這麼鬆弛而優雅。
有時我也在猶豫,我應該把自己真實的自我藏起來嗎,我是不是應該擁抱這種虛榮,踮腳夠一夠這光鮮亮麗的生活?比如,至少再給自己添置兩件像樣的衣服,買兩隻能撐場面的包。
但前段時間,我媽來北京看我,她吃著我買來的藍莓,感慨了一句,好久沒吃藍莓了。我才知道,她退休後工資銳減,已經很久沒有敢給自己買這種比較奢侈的應季水果了。
多麼諷刺,當我為了見識大世面沾沾自喜的時候,為了又見過什麼明星洋洋自得的時候,我媽不捨得給自己買盒藍莓吃。而如果我媽不能放心大膽地吃藍莓,我在北京經歷的這一切將毫無意義。
很令人傷感的一件事是,階級叛逃可能都是一種假象。我們的一隻腳踩在北上廣深,另一隻腳永遠地踩在我們的小鎮。
就像宴會會散場,每當我拎著我的小裙子,像老鼠一樣離開宴會廳的時候,在門外等著我的不是南瓜馬車,而是我叫的特惠快車。
一輛綠牌的電車款款地停在我面前,我報上手機尾號,司機一腳油門,電機轟然旋轉,我的後腦殼轟地一聲撞在座椅靠背上。這熟悉的推背感,就像大哥車裡的煙味一樣令人微醺。
這個味兒對了。這才是我真正的生活。
一場漫長的自救
為了使自己不至於崩潰,我在成年後開始對自己展開一場漫長的自救,抹除掉前18年留給我的思想鋼印。
在我很喜歡的作品《那不勒斯四部曲》中,有一個情節讓我印象非常深刻,我叫它“莉拉看海”。
女主人公莉拉和萊農也是小鎮女孩,她們有一次想要從小鎮出發去看海,結果走到一半,天上忽然下起了大暴雨。最開始強烈堅持要去看海的莉拉,此時又突然改變主意,強烈要求折返。兩個小女孩回家後因為偷跑出門捱了一頓打,這個故事到這裡就結束了。
我對這個戛然而止的故事很疑惑,但又隱約地感受到了作者想表達什麼,只是我不敢肯定自己是對的。我就去問一個我身邊比較懂文學的朋友,莉拉看海到底表達了什麼?
她說,重要的不是作者想表達什麼,而是你從這個故事中感受到了什麼。文學是一種感覺,如果你無法相信自己的感覺,就無法欣賞文學。
這件很小的事情給我帶來了意料之外的震撼,因為我忽然意識到,我幾乎從未相信過自己的感覺。

如果說“莉拉看海”是一篇閱讀理解,那麼當出題人問你:你覺得莉拉看海表現了作者什麼樣的思想感情?這句話裡最不重要的部分其實是“你覺得”,他根本不在乎我覺得什麼。
他想要看到的其實是我作為一個考生,扒開字裡行間的草蛇灰線,找到他埋藏下來的正確答案。
在考試之外,我也沒有相信過自己的感覺。因為我們被教導的就是你不要相信自己的感覺。
如果我今天覺得累了、學不動了,那是因為我不夠堅強、不夠努力、沒有自制力,我需要克服一下。如果我今天覺得有點頭疼腦熱、肚子不舒服,那可能是太嬌氣了,只是不想上學,需要克服一下。我的感覺變成了一種我需要克服一下的東西。
這種思想鋼印存在的時間太長,以至於我想要洗掉它的時候,才發現它是那麼地牢不可破。
我還無法允許自己浪費時間。但你看“浪費時間”這四個漢字,其實都有著非常強烈的情感色彩。每當我有一段空閒的時間需要度過,我的腦子裡就會出現這道數學題,我給你們30秒的時間讀題:
小明每天起床後要做的事情有:穿衣(3分鐘),整理床鋪(2分鐘),洗臉梳頭(8分鐘),上廁所(5分鐘),燒飯(20分鐘),吃早飯(12分鐘),怎樣在最短的時間內做完所有的事情?
其實這道題一點也不重要,我只想看看會不會真的有人忍不住做題。特別好,你們都是我的做題家同胞。
我想說的是,我沒有辦法心安理得地享受一段空閒的時間,我總是忍不住要在空閒之中尋找意義。
在我工作的第一年,我會做一件在我現在看來非常匪夷所思的事情:把做不完的工作帶回家做。畢業多年,我仍舊下意識地覺得週一到週五是一個需要幹正事的時間,不應該浪費。
直到某天回家,我發現家屬在打遊戲。那一瞬間,我忽然覺得好像有什麼不對。我想起了一個故事:
牡蠣(在咱這也叫生蠔)是一種會隨著海水的潮起潮落安排起居的動物。一些科學家把它們帶回內陸城市芝加哥,驚奇地發現,在芝加哥的牡蠣會隨著一個奇怪的時間進行生物活動。
後來他們意識到,按照芝加哥的經緯度,如果此時此地有一片大海,這將是芝加哥的潮汐時間。在這篇文章的最後,作者浪漫地寫道:芝加哥本沒有海,但牡蠣給芝加哥帶來了海。
而正如牡蠣給芝加哥帶來了海,我給北京帶來了一所河南的高中。
幾周前我去了一趟溫哥華。溫哥華是一個有著沙灘、大海和雪山的非常漂亮的城市。每天日落之前,當地的居民會三三兩兩地坐在海灘上,等待著一場壯麗的夕陽。那一兩個小時裡,他們人生中所有的事情只有一件,就是等待太陽落山。而太陽落山這件事情沒有任何意義。

離開溫哥華前的最後一個傍晚,我也加入了他們。看著太陽落山,我在想:我在漫長的人生中學到了語數外政史地理化生,但是此時此刻,我需要重新學會在海邊看夕陽。
我需要重新學會如何讓自己毫無意義地快樂和舒適。
到這裡,時間也差不多了。我在寫這篇演講稿的時候也在想,我到底要給各位帶來什麼重大的人生哲理,要表達什麼意義。但我現在想說,這篇演講毫無意義,你們也和我一起度過了毫無意義的半個小時。如果咱們彼此都獲得了一絲找到同類的欣慰,咱也就別管啥意義不意義了。
最後我想以一個莫名其妙的故事結尾,像莉拉看海一樣,也讓你們感受一下戛然而止的疑惑。
今天是一個特別好的日子(演講當天是高考第一天),那些此時此刻在答題的高中生可能永遠想不到,在以後漫長的人生裡,他們會無數次地在夢裡回到今天這個考場。
我也經常做高考的夢,面前是攤開的空白的卷子,我的大腦和卷子一樣空白。我坐在那冷汗直冒,覺得此生完了。最後一次做這個夢的時候,夢境發生了一點變化:我在考場上抓耳撓腮,忽然想起來一件重要的事——我明天還要上班。
我非常高興,從考場裡站了起來,舉手說,老師再見,我去上班了!
於是我再也沒有做過高考的夢。

謝謝大家,我是金子。
*文章結合演講稿及演講整理而成
《還可以的金女士》已在一席商店上架,期待與大家一同收穫找到同類的欣慰🫂
✨限量簽名版——
📖普通版——
策劃丨YXQ
剪輯丨大凱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