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坦福羅博士風波:雙方當事人對「性騷擾」的指控、回應與爭議|故事FM

* 提示一下,本期節目中含有關於性侵害的指控描述,不適合孩子聽,如果你的身邊有孩子我建議你帶上耳機或者換個時間再聽。
愛哲:
今天我們要播出一期特別節目,這是 故事FM 第一次有長達一個半小時的節目。
這期節目前半部分是由 Lulu 投稿、製作,Lulu 是一位滿世界跑的媒體人,去年她認識了一個追求她的男生。在相處了幾個月之後,Lulu 偶然發現,這個男生在整個過程中一直在對她進行隱瞞和欺騙。而且,受害者不止 Lulu 一個人,事情的嚴重程度也遠遠超出她的預期。
在過去的兩個多月裡,Lulu 聯絡了十多位認識這個男生的朋友進行求證,並找到了兩位同樣想指控這個男生的女性來上節目。
在節目播出之前,幾位女生在小紅書上發了帖子,列舉了他們對這個男生的指控。得知訊息後,這個男生聯絡到了我,表示願意也上節目做出回應。
所以今天節目的前一個小時裡,你會聽到幾位女生講述從她們的視角里看到發生了什麼,後面半個小時是我採訪男生的回應部分。
請先聽女生們的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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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愛你
Lulu:
我叫 Lulu,我是這期節目的講述者之一,也是這期節目的製作人。
去年聖誕節的時候,我第一次見到了這期節目的主人公,我們給他一個化名叫「羅曼」。
那天我們是約在了曼谷市中心的一家豪華酒店頂層的酒吧,然後酒吧的氣氛非常神秘,要先坐電梯到最高層,還要走過一段燈光非常昏暗的旋轉樓梯。我就一邊爬樓梯,一邊就會想這個地方是誰選的,太裝逼了。
當時羅曼出現的時候,留著長頭髮,穿著淺藍色的西裝外套,再搭配上他當時的那一個 Title ,即將畢業的斯坦福政治學博士生,一副文人學者的姿態。我對他的第一印象,是有點模仿許知遠的。當時他身邊其實已經有一個衣著非常性感的女伴了,女伴當時是穿著聖誕風格的套裝,如果再加一對長耳朵的話,就有點像兔女郎的風格。
當時現場還有羅曼多年的好朋友,他和他的女伴當時就保持了一種非常微妙的距離感。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感覺他那天的注意力其實就在我這裡。那天天有點冷,我找服務員要毯子,他立馬就把他的西裝外套脫下來給我,當下他就找機會加了我的微信和我的 Instagram 。
聚會結束還沒有多久的時候,大概半夜的時候,他的微信就到了,問我會不會去參加第二天的聚會。第二天見面的時候他的女伴就不在了,他幾乎就全程都在我的身邊,開始打探我的感情觀,問我平時生活的習慣愛好,找各種由頭來誇我。當時隨口還說出了我學校的背景,就很顯然的已經在私底下調查過我了。
他那次的行程非常匆忙,第二天下午就要回國,離開之前在飛機上他還拍了一張夕陽的照片,配了一首鄧麗君的歌發給我,抒發他的離愁別緒。飛機剛落地的時候,他就問我可不可以去成都陪他跨年,他說他可以推掉所有的行程來陪我。當時就很突然,我當時沒有去,但是他幾乎每天都會發訊息,非常直白地就開始表達對我的欣賞,分享日常、發照片、發影片,言語裡面還有一些非常低姿態的討好。
跨年的那一天他就問我覺得他長頭髮短頭髮哪一個更好看?我說短髮。很快他就傳來一張照片,是理髮店的椅子,旁邊都是散落的碎頭髮。過了一會兒他又發了一張照片,是短頭髮的他舉著酒杯的照片,還問我有沒有更好看,就有點求誇獎的姿態。當時我是完全不知道的,他那個時候是有一個女朋友全程在陪著他。 
Nana對,因為那兩張照片都是我給他拍的,剪頭髮的錢也是我給他付的。
我叫 Nana ,我是他名義上持續了近兩年的女朋友。那次我印象非常深,是我們談戀愛一週年,我是特意飛去成都陪他跨年的。那次在成都見了很多他的朋友,我們都在一起吃飯、喝酒、在書店讀詩、看演出,做了很多事兒。跨年那一晚上還在書店一起倒數,我拍了很多影片,還有我們倆的合照,我都是發朋友圈的。
我們開始戀愛關係之後,他會跟我強調說那一期間他是玩過,他承認,但是他的愛玩的時光被我終結了。他跟我說,終究命運還是很神奇,兜兜轉轉還是死在你的手裡,獨愛你。真的,他講了好多次,獨愛你。 
-2-
這是一個社會行為學的觀察,這是一場調研
我們兩個交往之初,我們感情濃度還是比較高的。所以在 2023 年的 3 月和 5 月,我們都分別安排了兩次海外旅行。 
3 月的那一次是在泰國,偶遇了一對中國的夫婦,坐在我們鄰桌也在吃飯。當時那個女生坐在我旁邊,她穿得非常性感,她的丈夫就坐在她的對面。羅曼當下就慫恿我先去加那個女生的微信,他自己也就順勢也加了。之後分開各自旅行,整個旅行都挺好的,挺浪漫的,我全程很開心地發朋友圈,成都的姐姐也點讚我的朋友圈。回到上海以後,我跟姐姐打了個招呼。那個姐姐就突然跟我說,妹子,你的男朋友有點奇怪,你要小心。然後這個姐姐就把羅曼和她的聊天記錄發給了我
我當時人都看懵了,原來我們在泰國的這場旅行中間,全程羅曼都在給這個姐姐發訊息,語言非常曖昧地撩她,還給她發照片,還暗示她回到成都以後可以線下見面。所以我當時就非常震驚,也很難過,我不敢相信羅曼怎麼會是這樣的人,我就去微信質問他。他竟然義正言辭地跟我說,對,我是撩成都的妹子了,但是這個女生也不是什麼好貨。她跟我之間的交流,對我的回應,都是語帶曖昧的。然後擺出一副學者的姿態,居然跟我說,你看這個就很有意思,這是一個社會行為學的觀察,這是一場調研。
你看他們夫婦也是異國戀,這個女生還能跟我語言這麼曖昧,你覺得她和她老公之間關係穩定嗎?然後羅曼還和我繼續輸出他的離譜言論,他說很多女性其實都是故作姿態,故作矜持。所以男生就是需要非常直接地去試探,否則你怎麼會知道這個女生是不是喜歡你呢?然後我當時就被他的反問,我都不知道說什麼,非常不舒服,但是又不知道怎麼去辯駁,你知道嗎?那種無力感。
-3-
我要做新人,我要改過自新
Lulu
我當時跟他幾乎是沒有什麼共同好朋友的,也沒有共同的圈子,但是那個時候也有人提醒過我。有一個評價我印象非常深,說這個人很奇怪,他身邊就經常圍繞著漂亮的姑娘,然後特別喜歡追逐事業成功的女性,再打壓她們。但是更多的人其實就可能覺得他這個人有點問題,但是又說不清楚到底有什麼問題。
這種告誡當時其實是激起了我更多的好奇的,他當時給了我一種就完全是我在主導局面的感覺,我就很盲目地覺得我自己應該可以處理。我也想看一下他到底有什麼本事,我當時心裡想的就是大不了就不聯絡了唄。所以最開始的時候,我們倆是有點互撩的那種狀態,反倒是他顯得姿態比較低,非常誠懇。 
大概到了 3 月 4 月的時候,我就已經明確拒絕過他好幾次了。他當時表現的就非常的難過,還說「我以為我們已經是很親近的關係了」,然後又開始裝可憐,許諾說我要做新人,我要改過自新,我要改善自己在你心目中的形象。 
再過了幾天,那段時間我在出差。回來的時候,我記得深夜在出租車上,我挺累的,他當時情緒也顯得特別的低落。我們當時通了半個小時的電話,他就非常低聲下氣地挽留我,說可以按照我的方式來,他說人在不同的階段都是會變的,我也是可以結婚的,他原話是這樣說的。他當時的姿態非常的誠懇,我當時說實話是有點感動。我們通完電話之後他還發了個訊息,補了一句說「我們又進了一步」。當天晚上掛完電話不久,他很快又發了訊息,他說 I've got some confessions,我對你有一些事情要坦白。然後就又打來電話。
他那個時候就明顯已經喝醉了。他跟我講了一個很多年前的案底。大概是 10 年前,他剛到加州的時候,他在家裡辦了一個派對,他就對其中的一個姑娘就很感興趣,當時就為了睡這個姑娘,他酒後開車要送她回家,在路上就被查了。他說的時候表現得非常的後悔,他說以後我肯定不會再做這種事情了。
過了幾天之後他又給了我一個 confession ,又說要坦白一件事情。這一次就更嚴重了,這一次是針對他性侵的起訴。幾個月之後斯坦福也接到了舉報,還做了調查。羅曼當時是這麼跟我描述的,先是把這個姑娘描述成了一個我認識的學者的小三,他說這個姑娘當天就主動跟他回了家。他們先是在廚房,然後在沙發,然後又去了房間。但是在房間的時候人家就改變主意了,說不好跟自己男朋友解釋,就非要走。走的時候羅曼還說自己就送這個姑娘下樓,在樓下的時候那個姑娘反而突然把他推到了牆邊,還親了他一下。他說他特別驚訝。他跟我強調,後來因為舉報人的男朋友揍了他一拳還被起訴了,他還不計前嫌地寫了信去幫他們減刑。
他說完這兩個案底之後,他就跟我講,這就是真實的我了,我現在對你已經完全的坦誠相待了。
他當時還有給我發斯坦福調查之後的回執信,回執信是完全站在了他的那邊。當時我也聯絡不上另一個當事人,就只能以斯坦福的說法為準。我當時甚至是覺得如果說一個人可以坦誠過去,是不是至少是有一點點想要改變的意願的。所以在他做完這兩次坦白之後,我對他最開始的那種不信任感確實是少了很多。
但是有一件事我還是問了他,我說你當時有長期的女朋友,你們感情還很好,你還跟別人約炮?他說你不懂,我當時的女朋友根本就不在乎,我們當時是開放關係。後來他說法又改了,他說雖然我們當時不是開放關係,但是我們每年是有一個出軌的額度的。
當時我沒有深究,但後來聯絡上了這個長期女友我才知道,不僅不存在開放關係和出軌額度,女友正是因為羅曼多次的出軌和欺騙選擇了離開。羅曼為此還寫了一篇聲淚俱下的公告出來控訴女友出軌背叛,是女友破壞了他們即將「步入婚姻殿堂的愛情」。
Nana
羅曼也一直跟別人明示或者暗示我和他是開放關係,但其實我們之間根本就不可能開放關係,他連我跟其他男生朋友正常的相處都接受不了。我去跟朋友跳探戈,他都要陰陽我,說我跟男生摟摟抱抱,指責我在行為上對他不忠。我倆談異國戀快兩年的時間裡,他在我這裡一直是營造一種為了我他主動上岸浪子回頭的姿態,還會用一些言行來建立我對家庭對婚姻的期待。比如說,他經常感慨我和他有多般配,我們的生活習慣很合適住在一起。還跟我約定了,他博士畢業搬到華盛頓之後,今年的年底或者明年年初,邀請我過去和他一起,同一屋簷下住個一兩個月,同居試婚。順利的話,下一步就明年訂婚或者結婚。他就是時不時用這種方式來穩住我。
Lulu
我來美國之後,他對我真的非常照顧。會安排行程,訂好車,訂好酒店,四處帶我玩。當時為了讓我在美國刷卡方便,他還給我開了他的銀行卡的副卡(我再透過其他途徑還錢給他),還給我共享了他的亞馬遜和 Netflix 網飛的賬號。
我搬來之後,每一個月,他都會橫跨東西海岸來看我一次。美國的東西海岸還是很遠的,來一趟的話來回至少要消耗兩天的時間。他過來看我的時候就會表現得非常貼心。他第一天半夜的時候,趁我睡覺的時候就默默去便利店買了一堆的生活用品。我去上班的時候,他偶爾會出門去見朋友,回來的路上還會特地去買水果。
如果看見我在忙,他就會把水果洗好,放在我的旁邊。睡覺之前還會給我準備一杯水,一杯檸檬汁,放在床邊桌上順手能夠夠到的地方。他當時是連日常作息都是照顧我的,我工作時間比較變態,早上 6 點就得起床工作。他其實是一個非常喜歡熬夜,一覺要睡到中午的人,真的在那段時間他就可以陪著我早上 6 點起床工作。
他那段時間的表現,跟我剛開始認識的完全就是兩個人,他自己還感慨說,怎麼在我面前就是一個暖男,說以前都是別人照顧他的。我記得我當時跟我的朋友們還分享過這種就很撕裂的這種感覺,我說我真的沒有理由不信任他,他對我真的太好了。我甚至覺得我繼續防備他的話就有點過意不去,會有一點愧疚感。對他的態度也就漸漸沒有了最開始的那種強硬,會溫和一點。他後來時不時的還會說我對他不夠好,我也不會想著去反駁他,而是說會多照顧他一點。
我的朋友們說,會不會是他真的只是需要一個重新開始的機會,那段時間我也確實是打算接納他的。我們原本是計劃 9 月份的時候,他從斯坦福畢業,然後就搬到我的家裡來。他後來也確實把他 8 大箱子的行李也都寄到我家來了。然後,我就發現他出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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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麼人云亦云,輕信別人不信任我,問題在你,你要反思
Lulu
當時有一個姑娘都已經搬到他家裡去了。我當時手機裡面還有他的亞馬遜的賬號,快遞員去給他送貨的時候送到門口就會拍一張照片,當時照片裡面就是他的鞋旁邊有兩個大小一致的兩雙女鞋。
我就打電話過去問他有沒有什麼事情要告訴我,我說這件事情最好你來告訴我。他就意識到我應該是知道了點什麼,但是他也不知道我知道了多少。他先是說,有一個姑娘下午來家裡喝茶,已經走了。我說不對。他就改,他說這都是歷史遺留問題,我會處理好的,你給我一點時間,我很快就結束了,你完全不用擔心。我又不信,我又讓他繼續說。他說她是昨天來的,她有朋友在加州,她來我這裡行李都沒有帶,她已經走了。我說你繼續說吧。他又改,確實是帶了行李過來的。
但是他就表現得非常的委屈,他說怎麼剛開始你就知道了。他說我雖然跟她睡了,但是我都不喜歡她,我玩的我都不開心,她想讓我陪他出去玩,我都沒去。雖然我出軌了,但是我對你的感情是一點都不受到影響的,你對我來說才是親密關係,其他人都只是男女關係。他還說,我只是還沒有來得及改變我的生活方式,我們現在有了這個機會,我們把事情都說開了,我以後我就可以改變我的生活方式了呀。這段話真的太離譜了。我剋制住了我的情緒,就掛了電話。掛完電話之後他還給我發信息,強調自己特別的痛苦,他說自己飯也吃不下,還反胃嘔吐。
我打電話的時候都還以為是一次單純的出軌事件。掛了電話我那一晚上沒怎麼睡著。我回想起來他之前一系列非常奇怪的行為,我那個時候才反應過來,這一切其實很早就有跡象,都是他在計劃內的。每一次我直覺上有一些質疑,有一些不舒服的時候,他就會否定我的直覺,就會被他包裝成他非常委屈的申訴,非常誠懇的溝通。
我就把這些一一都列了下來,就跟他講說你就不用再裝受害者了,我現在終於明白你幹了些什麼,然後就全網拉黑了他。其實對我來說這個人永遠就出局了。我當時是沒有想過還要站出來去曝光他的,沒有必要去跟他浪費時間。但是很快我就聽到了一些更離譜的事情,也因為這些事情我聯絡上了 Nana 。我才意識到,我見識到的這一個版本,已經是他相對比較高尚的一面了。
Nana
我這裡發現羅曼出軌,是 Lulu 你那裡斷了他的大約兩週以後。一個剛從加州回國的,羅曼多年的女生好友,一位性格豪爽的姐姐,我們幾個朋友在一個週末的酒局上,大家喝酒聊天都挺開心的。這個姐姐當面問我,Nana 你和羅曼到底是什麼關係呀?我當時聽到這個問題我就覺得很奇怪,我就說,我和羅曼談戀愛呀,都快兩年了。我飛加州這麼多次,終於等到他博士畢業了,這段異國戀特別辛苦,好在我們都堅持到現在了。
這個姐姐當時的表情就有點尷尬,欲言又止的感覺。我當時就直接說,姐,我知道你們在加州和紐約才一起玩過,你想說什麼就跟我說吧,我想聽實話。然後這位姐就一副,算了我豁出去了,說就說吧的態度。她跟我說,Nana,羅曼在紐約跟一個叫 Lulu 的女生在一起,你知道嗎?我有點不敢相信我聽到的,我趁著酒勁,當時就微信直接質問人在成都的羅曼。他立即就回我,「??Lulu是一起見過,沒有關係啊。」
這個姐又跟我說了,他們在加州一起玩的時候,羅曼各種讓她給介紹女生。而羅曼給我的回答是,「這我從來沒做過,你覺得我會嗎?」他立即反問我,我就這麼人云亦云,輕信別人的話,不信任他。這個問題在我,他讓我反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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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就是雞,睡不睡沒區別
這個姐又跟我說了一件事兒,她說 6 月份在加州的聚會上,她帶了一個好朋友 S 。羅曼想睡 S , S 當時不願意。羅曼給我的回覆是, S 她就是個雞,睡不睡沒區別。他說我早就認識她了,比你早多了,她是個歷史遺留問題。我直接說,你撩的她,你想睡她。然後他直接回了,她就是個雞,睡不睡沒區別。
我後來聯絡上了 6 月份在他家裡被他性騷擾的姑娘 S 。她和我說,羅曼就是個色狼,名聲非常不好。當天他們在羅曼的家裡聚會喝酒這個局,她原本是不想去的,但是為了好朋友姐她才去的,見到羅曼她也保持著距離。
後來大家多喝了幾杯酒,她就暈暈地坐在客廳沙發上休息的時候,
S:然後羅曼就過來就地上蹲在沙發前面,就說 S 你知道嗎?我好喜歡你,我真的好喜歡你,我覺得你好優秀,我特別欣賞你巴拉巴拉巴拉說一大堆,然後我當時好像就躺在沙發上就這樣躺著,然後閉上眼睛了,然後就親上來了,他就親我。
還示意在客廳的另外一個朋友先走,那個男生朋友就走了。
S:親完我之後,我一看情況不對,然後我就趕快我就溜,然後我就拿上我的東西趕快往外衝,我就要打車了,就這樣子。
S 說,羅曼這樣的行為都是基本操作,這種情況之前也發生過,沒有發生關係已經不錯了。基本上她認識的女生都遇到過這種情況。如果她那天喝多了,被羅曼拉進他的房間都有可能。
S:我之前認識另外一個美女在灣區的,她也跟我說過,之前露面就是他認識這些女生都是聊天聊地聊文化聊文藝這些,但是實際上就是想約炮,而且是瘋狂的約炮,不管你跟他說什麼,他要跟你約炮,感覺不太正常,就很奇怪這個人。
這個聊天酒局結束後的第二天早晨 7 點,羅曼突然發瘋。他先是給我私信留言,直接指控我背叛了他,還不忘加了一句很挑釁的話,他說「你惹的事,你受著吧」,然後他突然就拉了一個有我們共同好友的微信群,在群裡艾特我,羞辱我和另外一個男生,意思是我出軌了,還在群裡揚言要跟那個男生公平競爭,罵完他就迅速解散了這個群。這波操作非常的離譜,我當時就是完全被打懵了,他指控羞辱我的那句話,我看了不下 10 遍,都沒有搞清楚他反咬一口的腦回路。
難道不是我才被告知他出軌我的事實嗎?就是幾個小時之前,凌晨三四點我們酒局才結束,我還在和他一來一回地發訊息。他都很鎮定的。他酒量是真好啊。他當時也在一個酒局上。他一一否認我問到的那些女生,捍衛自己名譽,同時還說「寶寶,我好想你」,還在表達對我的想念之情。當晚我真的又是心存疑惑,但是我真的差一點就相信他的說法了。怎麼幾個小時過後一覺醒來,突然我被推出來在大家面前,還擔著我背叛我男朋友的罪名,而羅曼成了那個理直氣壯來指責我的受害者。
這一切真的來得太突然了,我單純的以為是有什麼可怕的誤會。我甚至私信羅曼,請他冷靜,我們好好的溝通一下,把這場誤會說清楚。我發出去的訊息,打的電話,羅曼都是已讀不回,不接,兩天以後他拉黑了我的微信和 ins 。他就這麼晾了我好幾天,又自己單方面默默取消了拉黑。在那幾天裡,我是吃不下睡不著,感到非常的難過,被拋棄,無法言說的無力感,我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我還是挺幸運的,這團迷霧很快就解開了。Lulu 聯絡到了我,我們兩個梳理了各自和羅曼交往中的時間線。
Lulu
對,我覺得他是從今年 3 月份的時候就開始同時管理我們兩個人的。當時就在安排我們 4 月 5 月份的行程了。
Nana
我是 4 月底從上海飛過去加州,陪他到 5 月初,因為是國內的勞動節假期。我們相處了一週的時間。
Lulu
然後我就 5 月底到了加州。
Nana
6 月初他還在家裡的聚會上強吻了這個姑娘 S 。
Lulu
他性騷擾了別人之後第二天,他就訂機票飛過來要看我。先是飛到波士頓,在那邊還有一個,在那邊應該又撩上了一個姑娘,然後來我這裡又住了一週的時間。
Nana
回到加州以後,6 月末 7 月初的時候,我是聽朋友說,他又帶著另外一個姑娘出入了一個灣區朋友的聚會。
Lulu
7 月中的時候他又飛過來這邊找我,我們一塊在紐約玩。
Nana‍‍
7 月底我又飛去加州,陪他跑了三藩的馬拉松,一直待到 8 月 3 號,我回到上海。他當時是緊鑼密鼓地準備答辯,確實他在 8 月 7 號通過了答辯,博士畢業了。
Lulu
答辯完馬上就飛過來找我了。又過了一個週末,就馬上趕回去去陪剛剛搬到他家的新女朋友。8 月底在東京 9 月初在成都,應該還有其他人。算下來同時至少得維持個六七個人。這一年他博士畢業論文的壓力應該是很大的,時間管理的能力確實是很強。
Nana
這個能力不得不服他的,還得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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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你的錯,是你對不起我
Nana
我知道了這些真相以後,我沒有和之前無數次一樣,因為受不了他的冷暴力而主動找他道歉求和。我就繼續過著我的生活,旅行工作,正常在朋友圈分享,我知道他會看到的。過了大概一週,羅曼開始給我的朋友圈點贊留言,開始刷存在感,我沒有任何回應。 
Lulu
別理他!
Nana
我還真沒理他。大概快到一個月的時候,他可能覺得這次真的好奇怪,開始主動給我發一些不痛不癢的私信,拍一段生活影片這種,但還是一副高姿態的感覺。我一反常態,還是沒有搭理他。他終於有一天忍不住了,又給了我一個私信,要我誠實地告訴他和那個男生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他還不知道我已經知道他做的所有事情了,還在理直氣壯的一口咬定是我出軌我背叛,我應該對他反思道歉。
Lulu
可能就是他的慣性操作吧。
Nana
就一定要反咬一口。
Lulu
一定要是受害者。可能這樣的話能夠合理化他為什麼要去攻擊對方,特別委屈地在背後去說別人的壞話。
Nana
對,而且 Lulu 你知道嗎,他真的很難懂!最近他開始聯絡一個接一個我們的共同好友,私下對人家哭訴我對他的不忠。我的這些不回應,他大概是大破防。突然有一天他在我的朋友圈評論區留言很難聽的話,諷刺我,但是他發了,又很快刪了評論。他去私信我的朋友,在朋友面前詆譭我,說我又當又立,立了深情好女友的人設又做不到,都是我在欺騙他和其他人。指責我不回覆他,拒絕溝通。說得很入戲,義憤填膺,甚至說到我那個朋友還去安慰他。
Lulu
這種純粹的惡意我是真的沒有見過。
我們後來也聯絡到了 7 年前舉報他性侵的當事人,和他當年的女朋友。那個羅曼口中自願跟他回家約炮,嫉妒他女朋友,到處勾引人的小三,跟我們講述了這個故事的另外的一個版本。當年對羅曼的兩次舉報,不僅僅是失敗了,舉報人甚至被羅曼扔到了美國的女子監獄裡面待了兩個月的時間。
時隔 7 年,當事人終於願意跟我們講一講她的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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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來我家,還喝了酒,不就是要跟我搞
Chris
我是 Chris ,我和羅曼是在 2016 年的美國政治學年會上認識的。2016 年的時候,我還是一個即將本科畢業的大學生,我是作為一個聽眾,他是一個討論會上的成員,相當於是講者的身份。當時是美國政治學年會的一個論壇,所以在圈子裡面大家都相互聊了幾句,也因此認識了,也加了微信。
我把羅曼視作圈子裡一個很有影響力的前輩,對他還是有一些崇拜情緒的,因為我覺得他任職和做過的這些經歷都是我很嚮往的。
2017 年,我當時去灣區參加當年的政治學年會,還住到了他和他女朋友在灣區的家裡。我很清楚的記得當時我住在客廳,然後他和他女朋友是住在房間的,當天我們還在一起喝酒也聊到很晚。我們聊了些文學和政治,也會聊一些學術界的事情。
我當時也是有一個很長期的男朋友的,我又認識他的女朋友,所以我覺得大家的關係其實是比較明確的,就沒有那種一上來我們就是要約會要談戀愛這種傾向。當時跟他聊天也非常輕鬆,我沒有感覺到他對我有很強的意圖性。
那個時候也是我剛畢業,我男朋友當時已經在加州工作了,所以說等我參加完政治學年會之後,我又回費城去重新打包了一些東西,然後就正式搬到了加州這邊。
我在加州的時候其實也沒有什麼朋友,因為我也是隨著我男朋友剛過去,等我搬到加州之後,我就很自然的約羅曼一起去見面吃個飯。
9 月 14 號的時候,大概是在晚上 6 點的時候,我和羅曼是在帕羅阿託的一家義大利餐廳見面,當時吃飯的時候也比較正常,大家一個人點了一個意麵,他執意要點一瓶紅葡萄酒,我們大概就每個人喝了兩杯的樣子。我們在飯桌上也是聊一些學界的事情,然後也聊了一些文學,也聊一些政治。
後來等到 9 點多我們要往回走的時候,他就提到說他最近剛搬家了,搬到了一個新的公寓跟另外一個男生合租,他說這個房子比較大,有客廳,他們一人佔一個臥室,他還在臥室裡面佈置了書櫃,擺了很多書,他提議我說可以去他家看看。我當時其實也有點猶豫,已經 9 點多比較晚了,但我也不好意思拒絕。他又提到說有些中文書和詩集可能是我很感興趣的,他可以借些給我,我想著說我可以拿了書就走,就跟他上樓了。
他家一進門就是一個開放式的廚房,廚房櫃檯上有很多瓶酒,還有一些調酒工具,他跟我說他之前夏天的時候學習了一些調酒,很堅持要給我做一杯雞尾酒。但是我因為晚上要開車回家,就拒絕了他,他又說他想自己調一杯酒,所以他就動手給自己先調了一杯,調完之後因為還有多的時候他還給我又做了一杯。我當時也不是很好拒絕,我就接過來嚐了一口。他自己那一杯好像是一個什麼威士忌,還是 Old Fashion,我有點忘了,他直接喝下了他那一杯。喝完之後就開始對我動手動腳了。
我站在桌子檯面邊上,他就站在我背後,他好像很熟練地突然間就從背後抱住我了,要親我的脖子和側臉。他還試圖想要把手伸到我胸前,但是他往前伸的時候我就很害怕,就一直躲,他當時也就放手了。我以為他已經意識到我在很有意識地躲避,我為了保持跟他距離,就離開了廚房坐到了客廳沙發上。
結果沒想到他等我坐到沙發上之後,他突然間又撲到了我的身上,這次就更加激烈,他試圖親我,然後把我的衣服撩上去,我非常難受,在他想要再去脫我褲子的時候,我就趕緊言語上說我不想要,說我不想和他發生更加親密的關係。他就問我說,你覺得我會傷害你嗎?他試圖勸我,就說我是不會傷害你的。我覺得他的意思就是說,即便我們發生關係,這個事情都不會影響到我們各自的關係還是怎樣,我不知道他的邏輯是怎樣子的,當時我覺得很混亂。
就像我說的,我們上週的時候還一起見了他的女朋友,我覺得他們感情當時看上去非常好,而且他也知道我搬到加州來是因為我在這邊有一個談了四五年的男朋友,從高中開始就談到大學畢業。所以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他就突然間主動想要撩我,但是我又不敢跟我在加州唯一認識的朋友撕破臉,所以我就只是說我不想傷害我男朋友,我也不希望和他發生關係。這個時候,他就放手了。所以我就覺得他可能只是喝醉酒了,一時有了一些比較衝動的行為,如果我制止他的話,他就不會繼續做下去了。
他當時表現得非常誠懇,他也是再三的保證了說他是不會再碰我了。他就把話題轉移到我們之前聊的事情,轉移到他要借我的幾本書。那幾本書正好放在他房間的書架上,他讓我去選一下,我就想起確實還有借書的事情,這是我當時想上樓的一個原因。所以我想說我去把房間把想選的幾本詩集拿回來我就可以走了。我就進了那個房間。
那個房間其實也不大,書架其實就在床邊上,我本來想選了三本書放到床上之後拿著就走了。結果等我把書放在那裡想要拿著走的時候,他就把我撲到床上了。一下就撲了上來,我都沒有防備地就摔到了床上,然後他又試圖要親我摸我,這次他又試圖想要就是解開我的胸罩。我覺得等到進了房間之後,他的動作就比原來快了很多。他就好像一下子把我撲倒在床上之後就把手伸了進去。
當時我非常非常害怕,因為他相當於把我帶到一個更加私密的空間,想要生理上跟我發生關係。所以我就一直很瘋狂地想要躲避,拒絕他,甚至我還很誇張地說我是會柔道的,但是他那個時候還是想要去脫我的褲子。
他最後真的把手指伸到我裡面的時候,我很堅決地說不可以,但他就還是把他的手伸到我的內褲裡不斷地撫摸。他當時是整個人壓在我身上的,我感覺到他明顯力量在我之上。我一直想要躲,但是我也躲不開。
我可能反抗得實在太激烈了,他又說,那我還是就不碰你了,還問我說,如果這樣子,我可不可以(只是)幫他手淫。 我聽到這個問題就非常震驚,我說當然不可以,這個問題他還問了兩三次,我說不行,我也接受不了手淫這個事情。這個時候他就很尷尬,他就說,我都跟他到家裡來了,還喝了酒,難道不就是要跟他搞嗎?
我當時就很震驚,因為當時他在外面已經承諾了他是不會再傷害我的,我也說明了我有很穩定的長期的男朋友,我是不會跟他發生關係的,他竟然還是這麼想。他覺得好像只要不斷試探女生的意願,女生總會願意幫他做點什麼。
然後他又問了我要不要給他手淫,我又拒絕了,他這個時候好像終於放棄了。他就起身去洗手間洗了洗手,我趕緊把衣服就穿好直接離開了那個房間。
等我出去之後,我就穿鞋想要走,他就站到了穿鞋的過道和公寓的門之間,他又想要試圖勸我留下來。他這個時候就說了好多話,他就說起他和他女朋友在一起三年了,他女朋友很愛他,但是他又覺得說愛情已經結束了,他還說他之前也約會過很多女生,和很多人保持開放關係,他也解釋說他跟女生髮生關係,很多人都很喜歡他,當然有些人拒絕他。他說了很多很多話,那個時候我覺得有點像胡言亂語一樣。他也跟我說,我還是可以跟他保持浪漫關係,我就說不是的,事情跟他想的完全不一樣,對我而言,他就只是我的一個朋友,或者一個前輩,只是我在政治學年會上認識的一個學長。而且我自己也是有穩定的一個男朋友的,所以我是不可能說跟他保持開放式關係的。
但是他那個時候還是在不斷地說他很喜歡我,覺得我很有靈氣,當時我就只能說我們可以繼續做朋友,但是是不可能和他發生關係的。他那個時候就非常沮喪。他在門口說了很久,我也不好意思直接把他從門邊推開直接往外衝。我就說,我現在有點晚了我要走,他還說希望我能夠留下來過夜,我說不可能的,那個時候他已經說了很久,可能將近十點十一點了,我就直接要往外走的時候,他又從背後把我抱住了,還是像之前一樣要吻我的脖子,用他的胯部來頂我後面,當時我就覺得非常可怕,我都可以感受到他當時已經勃起了,我覺得非常噁心。
我就很執意地就要走。他就說我還是送你下樓。希望就在眼前,那個門終於開了,我想說不管怎樣,我先走到外面再說。到了外面就是公共空間了,他應該也不會做什麼。所以說我當時就跟著他去坐電梯下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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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美受害人
這個事情發生之後,我有很長的時間都在想是不是我做錯什麼,是不是我給他什麼暗示,包括他當時也會說你都來我家,都喝了酒,不就是想跟我發生關係嗎?我就很自責,是不是我當時就不應該上去。當時我想過很多,是我穿著很暴露嗎?我穿的很正常,就是一個長袖和一個褲子,也不是什麼暴露的裙子之類的,我穿的還是一個運動鞋,也不是什麼高跟鞋。我想象不出我有任何傳統意義上很性感的穿著打扮。
我也會反思,是不是之前我跟他的相處之中有什麼很親密的部分。但我覺得也沒有,我們之前認識的場合其實都是一對多的。而且裡面其實有個前提就是,他有提到他是有個室友的,所以我當時以為他室友也在家裡面,等我到了他家之後,我才發現他室友並不在,只有他一個人。所以這個時候我才意識到他特意帶我進入到一個密閉的空間。
我本科的時候是一個非常的舒適非常安全的環境。我在本科時候也會出去旅遊,我還會選擇做沙發客,我遇到人,無論男性女性,我覺得他們都是非常友善友好的,我對人是不會有任何壞的預設的。我覺得那個時候世界是完全向我敞開的,就直到羅曼這個事情以後,我才覺得好像天塌了一樣,原來真的也有人會這麼惡意地想要去欺騙你,去用各種方式獲取你的信任之後,想要透過你獲得性資源或其他的東西。我覺得我的性格上可能那個時候也是比較順從型的,我很少直接會去拒絕別人,我不知道我應該要激烈反抗到什麼程度,雖然我甚至還跟他說我會柔道,我暗示他說我可以對他使用武力,但是我覺得我的這樣的話只是一些非常無力的威脅而已。
我的父母也反思這個事情,他們還在想是不是從小對我的警惕教育太少了,他們覺得是不是這樣才會導致羅曼會有機可乘。我做了很多的反思。後來我就意識到,其實這個事情不應該是由我去反思,應該是他去反思才對,但是我覺得對於當時還是本科剛畢業涉世未深的一個我來說,我是沒有辦法意識到他到底在做什麼的。很多事情可能要回過去,現在過了7年之後,我再去想想它,我才能夠理解當時是發生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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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坦福的兩次調查採訪

那天晚上等我終於離開了公寓,一路顫顫巍巍開了半小時的車回到家裡之後,我是非常害怕的。那天晚上我也不敢和我男朋友說發生了什麼,等到第二天早上估計也得過了 10 個多小時之後,我才想起去跟我的朋友說起昨晚發生的事情,他們才提醒我說,這是非常惡劣的性侵行為,然後建議我去報警。主要是他們當時提醒我說,他們知道羅曼之前有一些很不好的經歷,好像也騷擾過別的女性,我才意識到他對我做的事情其實也發生在別的女性身上,我才意識到他其實是一個慣犯,所以我就更加有必要去報警。
在我朋友跟我說完之後,我又去跟我男朋友說,我男朋友也肯定了這個做法,他覺得我是一定要去報警的。所以最後我們兩個是一起在第二天 9 月 15 號的時候去跟 Redwood City Police報警。
■ 圖 / Chris當年的報警記錄
受理我案件的是一個男性警官,他給我的感覺更像是一個很冷漠的機器,我當時的感受就是他對這個事情並不是特別的關心,包括他在後來也沒有告訴我這個事情後續會怎麼處理,他會不會再去找羅曼,如果羅曼再來找我,我應該怎麼辦。他都沒有說。所以我當時是屬於報完案之後很迷茫的狀態,下一步應該幹嘛呢,也沒有人要告訴我。
我等了差不多有一兩個月。當時我的狀態也很不好,我也不敢去問警察說這個事情後續怎麼樣了。等我想到再去問警察的時候已經1月份了,那個時候我們才得知當時的 District Attorney 決定不起訴羅曼了。他們也提出了幾個原因,一個就是說我沒有實質的證據可以證明它有發生,我沒有辦法拿出比方說精液的證據,或者我沒有辦法身上有什麼淤青,或者有一些生理上的證據證明他有在強迫我,所以最後他們就決定不起訴了。
等我拿到警方的報告之後,我就覺得我還是要進一步去跟斯坦福去報告。
其實在那之前我沒有考慮去跟斯坦福做報告,是因為我知道之前發生過 People v. Turner 的事情,是一個斯坦福的運動員當時有性侵一個路邊昏迷的女性,最後斯坦福在性侵案中也沒有任何的作為,警方和斯坦福最後也沒有去起訴 Turner 這個人。
所以我 2018 年 2 月份又去斯坦福 Title IX Office 去報告這個事情的時候,我也沒有抱著他們會起訴羅曼的期待。我只是覺得說只要留著一份記錄,未來很多年之後,如果還有其他女生遇到這樣的經歷,這個記錄或許對她們有用。
我第一次去斯坦福辦公室去報告這個事情的時候,我是特意要求了我不想再跟男性調查員去講,所以他們給我指派兩個女性的調查員,我是基本如實地把我在跟警察報告的時候說的事情跟斯坦福的這兩個調查員說了。當時我覺得她們還是非常抱有善意的,聽了我的一些感受,也很細緻地問了一些問題,我覺得她們對我的態度要比警察對我的態度似乎更加認真一點。
後來過了一個月她們又來找我,說需要對上一次的採訪再做一次補錄。但是這一次她們對我的態度突然間就變得非常非常多的敵意。
她們一上來就問我說,在房間裡有沒有什麼主動性的行為,在後面出來之後有沒有什麼主動性的行為?
我說沒有,她們問,那出了房間之後呢,我說也沒有,我說全程都是我沒有在主動的。結果這個時候她們話鋒一轉就說,我們有取到在公寓樓道里的影片,有看到你在樓道里面和羅曼有比較親密的行為。
當時我就非常的懵,我不知道她在說什麼,我說可以給我看看這個影片嗎?她說這個影片我們沒有辦法給你看,請你努力回想一下有沒有這樣一個細節。我才意識到她們指的是我離開公寓之後,他突然間就把我推到了電梯旁邊的牆角,然後在那牆角的時候我們離得非常近,然後他又想要試圖親我,他又說如果我不親他的話,他就不會讓我走。
我當時可能實在是太心急了,我覺得相比起他之前提出了那麼多過分的要求,如果只是吻他一下我就可以離開,那我立刻就答應,我親了他一下之後就很乾脆地走了。我當時是沒有意識到他為什麼要讓我去這麼做的。
當時她們一下子提出影片出來的時候,我非常慌張,我才意識到,原來當時的行為在他人眼裡就可以成為推翻這一切的理由。一瞬間我就覺得,我之前說的所有的內容在那一刻都不再重要了。
等到這些內容在報告裡呈現的時候,就變成了我非常主動地 aggressive 地去親吻羅曼,是我主動挑起了這一切的事情。
其實信裡面寫的是他把我推到那個牆角,但她們(在影片裡)沒有看到那個牆角發生了什麼,但羅曼的證詞反而變成了是我把他推到牆角。這其實很明顯就是他在撒謊,但是斯坦福在信裡面並沒有指出,他反而把我描繪成了是那個更加主動地想要去親吻他的那個人。
經過警察還有斯坦福兩邊的雙重否定,就讓我情緒直接崩潰了,我也直接就陷入到一個非常重度抑鬱的狀態。我當時會經常做噩夢,甚至還夢到就是說,其實他當時在什麼酒裡給我下了藥,然後發了那種很淫穢的影片,然後還威脅我說,如果我去報警的話,他就把這些影片發給別人看。那時候我經常會做這樣的噩夢。
後來等我再去見心理醫生的時候,心理醫生就跟我說,這個事情也不只是性侵本身對我造成的傷害,更多是這個事情後來的二次傷害。因為當時羅曼就到處跟別人說我是撒謊精,然後去跟我周圍的人,去跟斯坦福的人,包括我們在學界認識的朋友都去說這個事情。
我聽說他在外面還造了很多黃謠,說我跟很多人都搞過,我是一個很經常跟別人睡的人,他甚至還把斯坦福的報告發郵件給我的男朋友,說我經常揹著他在外面跟別人搞,說我事實上當時也是主動去勾引他,說我男朋友就是被我騙了,才會相信我,說白了他想離間我和我男朋友的關係。
但是好在我當時男朋友看了之後就完全不相信他,因為我們當時都讀過斯坦福的信,等到斯坦福3月份決定不起訴他之後,我們 4 月份的時候又在一個共同朋友在舊金山的飯局上又重新見到了。他和他當時的女朋友一起走進了餐廳,坐到包間裡面。我當時看到他們的時候我就想走了,但沒想到羅曼當時一坐下來就給我發郵件,郵件就很惡劣,他就說,你地址沒變吧,法院傳票會寄過去。然後又連發說在你走之前應該會寄到,我覺得他這裡在說他要寄法院傳票去告我誹謗。然後第三個他就又發了一封郵件,說報告已經發給晚餐的大家樂了,於是又有一群人知道你是撒謊精了,歡迎擴大,陪你玩。
對,他就說了就是說歡迎擴大,陪你玩。他覺得這個事情應該讓更多人知道我是一個撒謊精,然後而且他覺得那個報告讓大家分享來要樂開花了,就是可以知道我是一個多麼惡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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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迎擴大,陪你玩
他當時的言論都非常的挑釁,所以我當時本身看到他們的時候,我就已經離開包間了,我當時看到他的郵件,我就直接走回到包間,然後就拿了當時的一瓶冰水,然後就潑了上去。結果他還在我潑完水之後,又在跟大家解釋說是我嫉妒他和他的女朋友,說是我當時愛慕他而不得,所以才會做出這樣瘋狂的行為。
後來等我在開車回家路上,我因為重度抑鬱一直在哭,等我回到家了以後,我告訴我男朋友,他聽了以後就更加無語了,他也看到他羅曼發的三封郵件,所以我們又直接開車就回到了餐廳。結果沒想到他一看到羅曼情緒很激動,他就直接對著羅曼打了一拳,打完那拳之後,那餐廳人也很多,我們就立刻就被人拉開了。拉開之後我們就回家了。回家之後我就聽說好像羅曼當時就選擇報警,然後和他的女朋友當時就去醫院去治療了。他當時就是說,他被打了之後非常的難受,精神嚴重損傷,非常抑鬱,好幾天都說不了話,嚴重影響他的學術狀態。
到後來等我們再去查證的時候,我們知道他其實是有過前科的,他在北京的時候也同樣被人打過,而且當時被打的原因也是因為他騷擾了一個女生,然後這個女生的男朋友跑過來去打他,然後導致他的鼻樑骨被打斷,還住院了。
後來等到18年8月份的時候,我確實收到了這個傳票,但這個傳票並不是他所說的誹謗的傳票,而是我們打架的事情。我們當時收到傳票之後也挺緊張的,就找了個律師打這個官司。
我當時在打官司的時候其實已經開始讀碩士了,但是為了這個官司,我還是要不斷的飛回舊金山那邊去上庭,所以我當時面臨著非常大的學業壓力還有精神壓力,再加上我有重度抑鬱,我當時的狀態就屬於我每天早上都很想自殺。
這個官司其實也是打了蠻長時間的,我們基本上從 2018 年的 8 月一直打到了 2019 年的 8 月。期間我們也做了很多事情,包括我們去試圖證明羅曼之前有過同樣的舊傷,然後他也是有之前性騷擾別的女生的前科,我們也聯絡到當時他的室友和北京斯坦福中心的老師替我們作證,但是這樣的情況反而被羅曼說成是我們去主動聯絡他周邊的人,試圖對他造成人身威脅,他始終不願意去放棄這個案子。所以這個案子一直打了一年多的時間。
他當時一直都跟法官呈現的他是一個很無辜的人,完全是因為我主動騷擾他還找了男朋友去打他,把我形容成是這一個事情的主謀,是我攛掇著去促成這件事情。
打到 2019 年 8 月我們都要上到 Trial了,就是陪審團階段了,但因為當時我其實讀完碩士已經畢業了,畢業之後我也找到一份谷歌的工作,但是由於我沒有辦法回到上海去入職那份工作,就不得不放棄了當時已經到手的 offer。我就特別著急,我覺得如果是這樣的話,會影響到後面的找工作的進度,我還是想盡快把這個事情解決。
最後我們就和羅曼還有他的律師,還有法院那邊達成了和解,我們就決定認罪。我是被判從犯。然後在 2019 年 8 月到 9 月的時間在當地的監獄裡面服刑了兩個月。
從監獄裡面出來之後,其實我就已經對於很多事情就完全心灰意冷了。我也不覺得我會繼續申請政治學或者社會學方向的博士,而且我想到我自己會有犯罪記錄,所以我覺得就是說我想要徹底離開美國,也不想留在美國繼續生活下去了。
我覺得他把我原本的人生軌跡和變化完全打亂了。
比如原來我在 2017 年的時候,我還想我是要好好努力去讀研究生,讀博士,然後讀完博士去學界工作,我研究的也是這種政治社會學的議題,然後我也認識很多朋友,他們都是這個領域的,在離開美國之後,我也跟這個圈子就完全斷絕聯絡了,因為我很怕就會再聽到當年的這些事情,也想到羅曼在很多圈子裡面詆譭我,我覺得我還想完全翻篇,忘記這個事情。
過去 5 年我一直在試圖跟我自己和解,因為我也反思過很多,到底是我做錯了什麼,才會發生這麼惡劣的事情。我想了很久很久,後來我也覺得可能也沒有必要把自己再硬掰回到原來的路上,我覺得我現在的生活其實是過得蠻好的,我也認識了新的朋友,進入了職場,我對我的生活都很滿意,所以漸漸的地我也可以接受和重新開啟自己。
我在上海認識一些新的朋友,其中有些很信任的人,我也跟他們提起過我當年的經歷。我覺得他們都非常鼓勵我,他們沒有覺得這個事情是我應該遮遮掩掩覺得是羞恥的事情,他們建議我說我應該去寫下來,或者說我應該透過一些方式去敘述出來。所以當你們找到我的時候,我就覺得說這或許是一個好的時機,我終於可以把它寫下來了。
因為過去可能有 7 年的時間,我都沒有能夠去正視它,現在等它能夠寫出來的時候,對我也是一種解脫。
Lulu
謝謝 Chris……真的很難想象過去 7 年你是怎麼走過來的。謝謝你把這個故事分享出來,也希望講述這個故事的過程已經不會再次傷害到你了。
Chris:
我講出來這個事情,對我其實倒也沒有什麼直接的傷害,因為我相信我現在認識的新的這些朋友新的圈子,他們聽到我的故事,他們不會像我原來一樣擔心是他們覺得我是錯的那一方,而是他們都知道我是一個很好的人。然後我講出這個故事,他們會是相信我的那些人。原來我真的很害怕,原來會覺得你抬頭不見低頭見的這些人,他們都是那些讀了這些斯坦福報告,覺得你是撒謊精的人,那個時候的恐懼我覺得是最為深刻的。
Nana
Chris,我真的很想要給你一個堅實的擁抱,希望再也不會有人經歷類似的事情。羅曼最近剛從斯坦福博士畢業,在新的城市新的學校開始了新的生活。他在朋友圈裡分享說,他明年就會上講臺開課了,等到了一個更具有權威的位置上,更容易接觸到年輕、單純、信任老師的學生們,他會不會做出更可怕的事情來,這真的太讓人擔心了。
在得知了羅曼的真實身份之後,我意識到我和羅曼還有 Lulu 有很多共同的朋友,為了避免受到影響,所以我這段時間也避免和不在場的共友接觸,只聽雙方的當事人如何去說。
下面是另一方的當事人羅曼的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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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歉
我是羅曼
我這次來是帶著最大程度的一個反思、道歉和懺悔的意思來這個節目,我希望以我能夠想象的最大限度的方式去道歉懺悔,我在親密關係中不當的、欺瞞的言行。我不會去辯解細枝末節,我願意把所有的定性的權利都交給女生方,這是我上這次節目的主要目的,我不是來為自己做辯解的,我是來道歉的,這是主要的。
其次的目的是,對於涉及到性侵犯和性騷擾的指控,我會做事實性的澄清,還是依然把這些事情定性的權利交給女生方和交給公眾。 
我願意在整個的談話和這次節目中去反思和直面,總結我這段時間的反思和直面自身在親密關係中體現出來的貪婪、虛偽、自私和狹隘。這是我上節目的總體的目的和態度。
愛哲:特別感謝你願意上節目來做回應,我覺得有這樣公開的一個回應是非常難得的,至少是很有勇氣的一個舉動。你是承認像 Lulu 和 Nana ,你在跟她們談戀愛的時間當中,實際上是兩邊重合,你對雙方都進行了欺騙嗎?
我承認。我承認在和兩位的交往中有不同,有多執行緒的操作,我對親密關係中不同程度的交往和其中的這些欺騙和隱瞞的行為,我希望對涉及到的所有的女性道歉。這裡面最重要的原因,我反思我自己的錯誤,我對自己進行了一些自我剖析,主要的原因是因為我長期以來在不斷地追求短的關係,我去享受其中的這些刺激和愉悅,不願意進入長期投入的承諾關係。
所以我的親密關係事實上是一種畸形的形式,我總是想要去證明去競爭去佔有,我缺乏真正愛人的能力,我沒有難以平等和尊重的去經營親密關係,所以體現在最後的親密關係的經營中,主要是 Nana 也是 Lulu ,在我過去的經歷中,我是利用女生對於情感關係中的情緒價值的期待和對浪漫愛的想象,去營造了一些所謂的浪漫的氛圍,在言辭中有許多的模糊地帶。我引導和誤導了女生對於情感關係的預期。我事實上我利用了男性在性別中的特權,在社會結構中的性別特權,這是對女性的一種不尊重,所以我傷害了別人,我傷害了她們,並且在分開的時候沒有去尊重別人,對方放在一個平等的位置去對待,甚至在分開的時候出現了惡語的中傷。
我現在經過反思,我明確地感受到對方現在和之前的痛苦和所受到的傷害,我對之前的自己的言行非常的後悔,我對這一切的模糊的言辭,對未來預期的誤導等等,我負全部的責任。我本質上在這些關係中是一個缺乏真誠的人,我沒有向這些女生坦誠感情狀態中和她關係中的真實的需求,我採取了雙重標準,在對女生是有佔有慾的同時,自身遊走在不同的短期關係中,甚至有意識的去引導對方接受自己的行為模式,所以我對此最大程度地反思。
並且我從來不應該去辱罵任何女生,這是我自己內心的衝動和魔鬼,對於涉及到的所有的這些當時的女生,我希望我做一個真誠的徹底的道歉,我希望去完全的面對自身做過的以前的錯誤,重新去思考和對待男女關係,我在這個方面需要會重新做人,這個是我的基本的一個對事情的認識和我的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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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Chris 性騷擾指控的回應
愛哲:我們覺得有必要做這期節目的原因是這幾位女生在跟你相處過程當中,意識到你的這些行為模式之後,大家會重新去審視在七年前,2017 年發生的那起性騷擾的案件。
因為你的這一次大家發現的這些行為模式,大家會非常有理由懷疑七年前的案件當時調查的是否公正,在這段經歷過程當中,你有沒有不顧對方意願去觸碰她的身體?
簡單的答案是沒有。
謝謝愛哲,因為這是一個非常重要的事情,我想用一些時間來仔細地談論一下這個事情。
首先是,這個事情的官方結論是,在 2017 年以及 2018 年的年初,加州當地的警察和司法機關,這是第一個調查,和學校的性別平等和反性騷擾辦公室,這是第二個調查,都有過明確的決定、明確的結論:Chris 對我的指控,包含性騷擾和性犯罪,包含性侵,是不成立的。
■ 圖 / 地檢署不起訴決定書 2017.11.14
至於你說到是否大家開始懷疑當年的調查是不公正或者是很模糊的,在這點上我想做一個簡單的說明。
首先 Chris 當時她不是斯坦福的學生,和我是沒有過學術和利益或者任何工作關係的。
但是斯坦福的第九章的性別平等和反性騷擾辦公室收到申訴以後,組成了一個三位,有檢察官檢調和法律背景的女性調查團隊進行全面的調查。調查的結果是基於對雙方,對我和 Chris 的多次的筆錄訪談,對於多方證人的人證和證詞,事發時候的監控錄影,還有一些物證,以及事前事後 Chris 和我的微信和郵件的交流,最後的結論是認定指控不成立以及無法成立。
並且在調查過程中,Chris 對調查人員撒謊,然後被調查人員發現的這個細節,我覺得這是一個重要的事實。因為如果不是她在調查過程中對調查人員撒謊,然後被揭穿,然後承認自己撒謊了,她的可信度不會在調查過程中被質疑,然後這個事情就不會在調查過程中就簽結不起訴。
■ 圖 / 調查報告摘錄
並且還有一個點我想提到,我閱讀了 Chris 在小紅書上的這一頁的指控的這些說法,我發現了一個現在的指控和當年的指控是有出入的最關鍵的細節。
當年的指控,在斯坦福的調查報告裡面記錄下來的,她向學校的陳述是,我沒有將手指插入她的陰部。今天她的指控是,我將手指插入她的陰部。所以這裡是一個重要的偏差,這也是一個涉及到犯罪的重要的細節。
我可以理解為這是一個自身的記憶的不斷的重組和加工的過程,在有些時候會有一些主觀的感受的變化。
■ 圖 / 調查報告摘錄
我當時25歲,剛從中國回到灣區,準備入學斯坦福的博士專案,還有幾周的時間入學。Chris 是 23 歲,從大學畢業,然後來到灣區實習。
我和她當時各自有男女朋友,然後我們在重逢的兩週內見面 3~4 次,我們聊了很多雙方對於開放的親密關係的看法,也分享了彼此的很多過去的開放關係的經歷。
愛哲:你的意思是說 Chris 跟你說過她曾經有開放關係,然後你也跟她分享了你有開放關係?
是的,我們都分享了彼此曾經各自不止一段的開放關係的經歷。
Chris 向我分享了至少有兩段主要的經歷,我向她分享了也至少有兩段主要的經歷,都是在我們各自有男女朋友或者主伴侶的情況下,然後和其他人產生的浪漫關係,所以稱為開放關係的經歷和歷史。
愛哲:你們雙方都是在自己的伴侶知情的情況下,與他人有親密關係,是嗎?
是的,這些是關於這樣的開放關係的歷史。
所以當時發生的情況就是她開車來到了我家,然後把她的包放在了我家,然後我們一起從我家下樓去附近的一個義大利餐廳吃飯,然後再回到了我的公寓,交談了約兩個小時,這是基本的當時的情況。
愛哲:在交談的過程當中,你們有發生一些身體上的接觸嗎?
對,我們有發生身體上的接觸,是的。
愛哲:是怎麼開始的,可以告訴我嗎?
這個時候是因為 Chris 當時講了一個她感覺到很受傷的、不開心的故事,我覺得她是一個情緒低落的狀態,然後我這時候第一次觸碰了她的手。之前在餐廳等等這些我都沒有觸碰她的手,然後觸控她的手以後,我拉著她,然後抱了她。
然後她轉身過來面對我,然後我們互相對視了幾秒,然後我覺得應該親她,然後我就親了她。
然後她非常熱烈地、熱情地就是回應我的親吻。
然後我們相互擁抱,當時在廚房第一次身體接觸的情況是這樣子的。
愛哲:她回應了你的親吻?
是的
愛哲:她沒有拒絕?
是的,她非常熱情地回應我的親吻。然後回到了沙發,繼續地接吻和擁抱,然後我解開了她的上衣,但是沒有脫下,我只是撫摸她的前胸,並且我沒有嘗試脫她的褲子。
這個時候我們在沙發上,後來我們在沙發上坐了起來。
愛哲:你確定這個時候她沒有在言語上說她不想要了?她有說嗎?
沒有。這個時候我們倆坐起來,然後這個時候她有說她不想繼續,然後我們就停止了接吻。
愛哲:她這時候拒絕你了?
她這時候表示不想繼續了,然後我們就停止了接吻。
然後我提議說我們可以去臥室,從沙發移到臥室。她說她同意了。
愛哲:你告訴她要進臥室去幹什麼了嗎?
我印象中我告訴她臥室有一張海報,我希望她去看。
走進臥室以後,自然地就坐下來了,坐下來以後我們就往後躺,躺在床上,這樣並肩躺在床上,然後接著聊天。
聊了一會兒以後,我們開始繼續親吻,繼續剛才沙發上的自願的親吻的過程。
愛哲:她是回應你的?
是的,她是積極回應我的,這個和之前在沙發上的親吻是一樣的,是一個積極的主動的雙方的親吻。
親吻了一段時間以後,我開始觸碰她的身體,然後我開始去脫她的褲子,然後在脫的這個過程中,在解開她的褲子的過程中,她抬起她的屁股,配合了我把褲子脫下來的這個行為。因為她當天穿的是一條牛仔褲。
然後她脫下褲子以後我們繼續親吻,然後我觸摸了她的大腿內側的部分,但是她從頭到尾整個晚上所有的過程中都是穿著內褲的,是沒有脫下內褲的,所以我沒有去把手指伸進她的陰部或者陰道。
如果在我觸控她大腿內側的時候,觸碰到她的陰部,那也是隔著內褲的。
愛哲:這也是你們倆說法非常不一樣的地方。
我理解到了,因為7年前的調查也是這樣的一個情況,所以整個的一個過程在我這邊看起來是雙方自願的。
然後我在觸碰她的大腿內側的時候,我說我們可不可以發生性行為?
然後她說不,她說不要。然後我就停止了,然後沒有再觸碰她的大腿內側和她的腿部,我們就坐了起來。
然後 Chris 就告訴我,她說不的原因,是我們到目前這一步她還可以向男朋友解釋。我們有親吻、擁抱、撫摸的動作,但是如果發生了性行為的話,她就沒有辦法向她當時男朋友解釋這個事情了。
愛哲:那她拒絕和你發生性關係之後,她就離開了嗎?你就讓她離開了嗎?
當我提議和她可以發生性行為的時候,她說不要,然後我們就停止了。
我們又站起來,離開了臥室,回到了廚房。回到廚房我們就繼續交談,繼續聊了一個小時。
愛哲:在這個過程當中你有要求她幫你手淫嗎?
沒有,從來沒有要求過。相同的問題在七年前我也回答過。
然後這個時候她要回家了,我就送她下樓。
我們從電梯出來,她要走之前,然後我當時親吻她,是我去親吻她,然後她還積極的回應了,抱著我,然後我們就在牆邊親吻,然後在親吻的過程中,她把我轉過來,她轉身,把我推在牆邊,然後親吻了我。
然後我積極地回應她,整個過程都是雙方積極的一個過程。
愛哲:當時在這個過程中,你有沒有說,如果她不親你的話,你就不會讓她走?
沒有說。而且這顯然是不符合常理和不可能的,因為大廳里人來人往,而且我們當時整個是有說有笑的,非常開心和放鬆的神態和交談的表情,這些都是在監控錄影裡面非常清楚的記錄下的。
愛哲:因為那個影片我們都沒辦法看到,你應該也沒有看到影片對吧?
我沒有影片。
但是當時大廳人來人往,然後調查團隊有去採訪,在這個過程中碰到我們的這些人證。除了影片以外,也有這些人來描述他們當時看到我們在大廳和在電梯裡走路和擁吻的時候,我們倆是處於一個什麼樣的狀態。
並且更重要的是我不得不在這裡再重申一下情況,因為這確實是一個很嚴肅的問題。
Chris 描述的是一個長達兩個小時的過程,她描述的是我將她囚禁在公寓裡對她進行反覆的性侵犯,而她一直在言語和身體上進行反抗。
但是事實上,透過監控錄影和人證證詞發現,她在離開我的公寓,我們一起走出去的時候,笑著、搭著肩膀走出去,然後並且在大廳裡,我們互相主動地親吻,而她聲稱的是整個遭遇中她都是非常顫抖和害怕的。
所以和她講的這些就是我把她囚禁在公寓中,對她反覆性侵,她非常害怕,非常的痛苦,隨時想要離開,最後終於逃脫了的過程,是完全不相符的一個情況。 
愛哲:你知道有很多這種女性受到侵害的事情,她可能當時會處在一個非常懵的狀態。然後 2017 年的時候,尤其是在國內並沒有太大範圍的關於一些這種性別議題的討論。你覺得有沒有一種可能性?就是 Chris 那天在你的房間裡,對你的一些舉動她可能沒辦法當下知道如何去反應,然後不自覺的在你的引導下發生了這些行為,可能並不是她意願當中特別希望發生的事情?
整個當晚我和她所有的互動都是一個友好的、正面的互動,然後在身體接觸的部分,我能夠做的就是去觀察、體會和判斷她的意願,她的意願是一個積極配合的做法。
■ 圖 / 指控人Chris事後給羅曼的資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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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 女士
愛哲:你應該也看到了小紅書裡面說到了 S 。你知道 S 是誰,對吧?
我知道。
愛哲:她在小紅書裡那一段的描述,說在一個 Party 上被你強吻這件事情是否發生過,你當時是否經過了她的同意?
事情是這樣的,當晚的聚會有她。
然後我也喝的比較多,她也喝了不少。她也喝了一些吧,我不確定具體多少。
確實發生了親吻這件事情,但是親吻的細節我記得不清楚了。
然後現場沙發上還有另外一位男生,然後客廳裡還有另外 1 位男生和 1 位女生,所以總共是 5 個人,是一個多人都在的環境。
然後我(後來)向沙發上的這位男生諮詢了這個過程。
他給我陳述的他觀察到的過程是,我和 S 確實有親吻,並且看到我們兩個親了很久,是一個長達十幾分鐘的過程,在這個過程中,女方是沒有任何抵抗或者閃躲的表示,沒有拒絕的意思。並且 S 是閉著眼睛和我親吻的,當他看到我和 S 親吻了一段時間以後,他呆了一會兒,然後他再走的。
我這部分引用的是這位男生的原話,他看到的是 S 沒有肢體反抗的表示,並且沒有說要走。
他理解的是,這不是強迫的親吻,絕對不是拒絕。並且因為當時是有多人都在的,客廳的這麼一個環境,特別是有 S 熟悉的好姐妹也在這個客廳裡,還有另外兩個男生也在場,他理解這是一個很安全的場合。
「如果 S 她確實想 say no,大家都會去幫她,有很多次機會隨時可以說不。他看到 S 閉著眼睛和我親吻後,他呆了好一會,他再走的。他走因為不想當電燈泡,並不是我叫他走的。」【該段文字由羅曼在採訪後補充
愛哲:我想聽你的角度,不是旁觀者的角度。是你當時主動去親吻她,然後你發現她沒有拒絕?
是當時我們在沙發邊聊天,聊了一段時間,然後我去拉了她的手,然後拉了她的肩膀,然後發生了這個親吻,她沒有躲閃或者任何抗拒的表達,然後親吻發生了十幾分鍾。
因為在場的另外一位女生是她的好姐妹,我們把她稱為 M 姐吧。M 姐也在場,所以 M 姐也看到了這個過程。
M 姐後來說這是一個強吻,但這是幾個月以後,我和 M 姐、 S 之間有其它的事情吵架,關係破裂以後,現在再提這個事情改口為強吻。這是我第一次聽到她說強吻的說法,所以有一個狀態變化以後,她對這個事情的說法才變化的,在之前我們都關係比較好的時候,沒有對這個事情表達過任何的異議。
■ 圖 / S與羅曼聚會前後的聊天記錄
愛哲:然後你跟 Nana 還有 Lulu ,時間重合的相處過程當中,你和第三個女孩,在今年 8 月份的時候去到你家的那個女孩也發生過關係。然後這個女孩前不久也收到了 Lulu 和 Nana 告訴她的情況,那個女孩她的陳述是她完全不知情。據我瞭解她應該是你的學妹,你也欺騙了你的學妹是嗎?
我沒有看到她說不知情的情況,據我瞭解她是知情的,並且我和這位學妹的關係是一個開放性的關係。
愛哲:這女孩知情,是指知道你和Nana、Lulu,還是隻知道你和 Nana(是男女朋友)?
她知道說我和她的關係,我們各自都可能有其他人的存在,或者是,可能會去探索其他新的感興趣的物件。但是我並不知道她的具體的這些物件的情況,她也不知道我的具體的這些物件的情況,我們沒有去達成一個協定,說要告訴對方具體的人,以及具體的這些細節。
愛哲:你知道像 Lulu 和 Nana 她們想要去公開的指控你的一個重要原因是,她們知道你馬上要去一個新的城市,在一個新的大學裡面獲得教職,後面你會有很多年輕的學生。因為過去你的這種行為模式,你和女性相處的方式,包括一些欺騙,會讓她們非常懷疑說,以後你在獲得了一個更高的權力位置之後,會發生什麼樣的事情?你對有什麼樣的反應?
首先我完全理解她們的擔心。然後我自己在長期過往的作為中,也一直去刻意的努力的去避免任何這種擔心會成為現實。
我們剛才提到的所有的人,從你提到的這些人,從 Lulu 到 Nana 到 Chris 到 S 到其他的在小紅書推文或者之外的等等(的提出指控的人),沒有一位是學校裡的學生,也沒有一位是學校裡的工作人員。所以我從來沒有在學術學界裡面去,進行這樣的親密關係的發展。
在這個以外,我過去助教過七門課,自己教過一門課,見過大約教過和互動過大約 400 多位學生,我沒有和其中任何一位學生有過親密關係或者性關係,沒有對任何一位學生有過方面的表達和性的含義的溝通,這些方面從來沒有過。
-4-
更多道歉
愛哲:從我綜合所有的資訊來看,無論是女生對你指控也好,還是你的回應也好,坦白講會給我一個觀感,
你的確會經常去試探跟一些女生有更親密的一些舉動去看她們的反應,如果她們默許了或者說沒有拒絕的話,你就可以進一步去發展。你可能也並不是很在乎,你是否現在有其他的一個穩定的親密關係,而且你這個試探頻率是很頻繁的。
我這麼理解公平嗎?
如果你達成了這樣的一個看法,我是尊重的。我把所有的這一切的觀感和定義的權力都交給外界和交給公眾去評判我。
確實在戀愛親密關係中,很多時候利用了各種言辭模糊地帶,對關係的預期的誤導等,對女性有失尊重,我很深刻的認知,我願意去道歉,這是我的錯誤。
並且我還想把這句下面這句話加進去。
我在道歉以後我願意去承擔這個責任,我願意在接下來的無限期的時長裡面完全退出公共領域,停止我所有的公共表達和公共活動,去承擔自己對於女性不尊重和不當的行為應該付出的代價。
我要用長期的自我反思和實際的行動去改變、改造自己,我願意接受周圍所有人和公眾的一切監督,這是我希望對我的行為承擔責任的一種方式。
愛哲:在這次採訪結束之後,羅曼又單獨錄製了一段話發給我,希望我加到節目當中。
以下這段是我補充給愛哲的證詞。我願意為我在親密關係中的所有錯誤和對女性不尊重的言行徹底反思、道歉、承擔責任。但是關於性侵犯和性騷擾的指控,它們在事實層面上不能成立。
羅曼在回應當中提到的 Chris 這次的說法和 7 年的說法不一致, 7 年前Chris 沒有說羅曼將手指插入她的陰部,而這次 Chris 指控羅曼有將手指插入她的陰部, 羅曼認為這是一個重要的偏差,是 Chris 記憶不斷重組和加工的結果。
但我查看了 2017 年警方的記錄,裡面 Chris 的確說了有手指插入。
除此之外,我很難判斷那天在只有兩個人在場的房間裡,具體發生了什麼。
目前幾個女生還在收集更多女性對羅曼的指控,不知道羅曼是否能經得起更多指控的考驗。
錄完這次採訪之後,羅曼說他正準備出發回國,想當面向 Nana 和 Lulu 道歉,有機會的話也想和 Chris 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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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來源:講述者
 Staff 
講述者 | Lulu Nana Chris 羅曼
主播|@寇愛哲
製作人|Lulu @寇愛哲
文案整理 | Lulu @寇愛哲
聲音設計 |  桑泉
運營 |  鳴鳴
 BGM List 
01.Story FM Theme Music box version 02 – 桑泉 
02.納川 – 桑泉 
03.The awaited little – 彭寒
04.我想知道 – 彭寒 
05.關聯 – 桑泉 
06.談論一次皮囊 – 桑泉 
07.出路 – 彭寒 
08. 糾結的秘密 – 桑泉 
09.珍貴的人 – 彭寒 

10.綠色的扣子 – 桑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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