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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哲:
你好,歡迎來到故事開放麥,這裡是故事 FM 的全新單元。我們去線下收集故事,面對面的見證一段人生,然後把其中一些帶回來轉交給你。今天你會聽到六個故事,來自於故事 FM 9月 21 日在上海舉辦的線下活動,這次的故事開放麥主題是「家的多重宇宙」。我們想給你呈現當下越來越多元的家庭組合方式。
在這一次的故事開放麥,我們跟華夏基金、喜馬拉雅一起圍繞「未來」這個關鍵詞,探索人生的更多可能。我們相信共享資訊,互通有無,能讓你我在通往未來的路上走得更踏實,變老也因此不再是一件令人焦慮的事兒。
今天的第一個故事的主人公是李歡和王潔。李歡和王潔都是 90 後寶媽,她們倆相識了 19 年,見證了彼此的結婚、生育、離婚全過程。有一天,經過對現實的綜合考量,她們決定大膽嘗試,帶著自己的孩子組成了一個「兩媽兩娃」的新式家庭。這樣的家庭是如何運轉的?請聽她們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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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歡和王潔
李歡:大家好,我們是來自安徽合肥的兩位單親媽媽,我叫王霞。
王潔:我叫趙蕊。
李歡:開個玩笑,這個不是我們倆的真名。因為我們倆在網際網路分享了我們離婚後搭夥帶娃的生活,結果就被很多人關注,就有媒體來採訪我們,然後就用了王霞和趙蕊這個化名,結果就是以訛傳訛,大家寫故事的時候就開始用王霞和趙蕊來寫我們了。今天很有幸給大家分享我們的故事,在這之前給大家做一個正式的自我介紹。
李歡:我叫李歡,今年 34 歲,離婚 7 年,獨自帶娃 6 年。我家是男孩,我兒子今年 8 歲,我是因為原則型問題和我前夫分開的。我用一部知名電視劇來介紹一下我的個人情況。電視劇《三十而已》大家不陌生吧?我和我前夫就是許放炮和顧佳的普通人版本。你知道嗎?就是就連最後踩縫紉機的事情都是如此的相似,踩縫紉機不用我解釋吧。
王潔:大家都知道。
李歡:我們愛的時候是真愛,他出軌的時候也是真出軌,但我們離婚的時候很和平,也各自都保留了體面,我們也願意共同去撫養孩子,對我來說也算是一個很好的結局了。
王潔:大家好,我叫王潔,我今年也 34 歲,目前是分居兩年。我家的是女兒,妹妹今年 5 歲,目前我在合肥工作,再過幾天馬上就可以拿到離婚證了,我的婚姻狀況應該是和大部分女生一樣,就是喪偶式的婚姻。當時以為愛可以抵萬難,以為只要你對我好,哪怕窮一點沒關係,我們一起努力,日子總會越來越好啊,不顧家人的反對,朋友的勸阻……
李歡:我真勸了,沒勸住…..
王潔:把自己給嫁了。可是婚後三年,真的是既得不到丈夫的關心,他也沒有做到一個父親的責任。當我發燒的時候,暈倒在地上,他都沒有說過來拉我一把,而是問我,你不會是羊了吧?我當時心都碎了;吵架的時候跟我說:離婚!你給我滾!然後當我滾出家門之後,真的是沒有一個人下來找我,一個電話也沒有,我當時真的是徹底的死心了,我就下定決心說帶著孩子回老家。
李歡:我剛離婚的時候,我真的是立志要做一個單親辣媽。因為我那會身上是有點積蓄的,然後孩子的費用是不用我負責的。我就到處去玩,去旅遊,去以前想去我又捨不得去的地方。我去了雲南,去了新加坡,我當時的感覺是這個婚離得太爽了。
但是我沒有嘚瑟到一年,我前夫公司出事了,他進去了,踩縫紉機了,我當時感覺天都塌了,但是沒有辦法,你不能去死吧,生活總是要繼續的。我就自己工作賺錢,好好養孩子。
沒有想到後來疫情,我又失業了。最影響我的一件事情出現了:工作和帶娃,我沒有辦法平衡。我只有一個人,我遇到任何的事情,我的第一選擇只能是孩子。尤其當時疫情,它是半封閉的狀態,我只能在家裡面去做一點兼職,賺一點微薄的生活費,沒有辦法出去工作。
王潔:我剛開始帶孩子回老家的時候,我整個人渾渾噩噩的。那個時候孩子還小,剛上幼兒園,我自己情緒不好,還要安撫她的情緒,要接送幼兒園,我沒有自己的時間,也沒有社交,那個時候感覺活著真沒有意思。
有一天李歡就突然來我家,把我孩子帶走了。
她跟我說,你今天晚上不要待在家裡面,去找幾個朋友吃吃宵夜,喝點小酒,你今天晚上必須去!然後我就去了。去了之後,哇,這感覺真的太爽了。然後我意識到,我真的不能再繼續這樣下去,我要試著往前走,不僅為了父母孩子,也為我自己吧,雖然說這個過程稍微有點漫長,但是現在也越來越好了。
李歡:我和王潔,我們兩個本身就是很要好的朋友。我們在沒有住在一起的時候,也一直都是彼此的精神支柱,我們平常會約著一起帶孩子出去玩。後來她和她前夫分居,帶著孩子回了老家,狀態很不好。她去醫院去檢查,心律不齊、焦慮症,然後失眠。她其實已經儘量讓自己放鬆,每次跟我發信息聊天,都讓自己顯得好像挺開心的,不想跟我說一些很糟心的事情。但是她畢竟是一個人,每天孩子睡著了以後,那些焦慮的情緒還是會影響她,她就睡不著,莫名地哭,不知道為什麼,眼淚就下來了。
王潔:沒有錢,沒有責任,沒有關心,更沒有溝通,然後不被理解,他也不尊重我。我想不通是為什麼,我到底是有多差勁,才能把婚姻關係經營成這樣子?我到底是做了什麼,讓我的前夫這麼對待我?
李歡:剛開始我們並沒有打算住在一起。就想著說先幫她走出當前的焦慮狀態。我得讓她明白接下來到底應該要做什麼。所以我就組織我們帶著孩子先去旅遊。她剛開始很抗拒,不願意出門,她怕自己做不到。她怕自己帶孩子什麼都帶不好。
到後面一次一次地嘗試,一次一次地出門,一開始她跟我說不行,真的不行,到後面,欸?我們下一次什麼時候出去旅遊啊?你什麼時候規劃一下?她慢慢變得活潑開朗了。
當一個抑鬱中的人,她開始願意接受現實的時候,她就會很清晰地知道,她自己要做什麼了。
她就跟我說,她說我不想再因為我的事情讓我的父母操心,我不想在老家過一眼望到頭的生活,我想要給孩子接受更好的教育,所以我想要回合肥,我想要自己試一試,能不能憑自己的努力去涅槃重生。
王潔:我以前也是會在週末的時候,帶著孩子去李歡家小住。但是一直住在一起,這個我是之前從來沒有想過的。我就害怕我不行,我害怕我成為別人的拖累。雖然李歡他不是別人。李歡她看出我的顧慮,她說,你只要想來合肥,那我就無條件地支援你,你想來合肥還不簡單嗎?!你住在外面沒有人給你帶孩子,那就住在我家呀。我還是有點顧慮,她跟我講,「沒關係,我帶孩子非常有經驗,我帶一個也是帶,帶兩個也是帶」,就是這句話讓我徹底打消了顧慮,決定去合肥。
李歡:我們兩個人從 2023 年 8 月份住到一起,到現在已經有一年零兩個多月了。我們的生活和普通的夫妻其實是一模一樣的。她負責賺錢養家,我負責貌美如花、在家帶娃,哈哈哈。每個月王潔給我 2000 元的生活費,其他我們各自孩子的教育費用、保險費用以及輔導班的費用都是我們自己負責。平時我們一起買個奶茶,買個小物件,吃個小零食,我們是從來也沒有計算和計較的,但是家務活是一起分擔的。
兩個人的日子雖然說不是很富裕,但是我們每天都很充實,很踏實。我們倆經常在一起會調侃我說我們倆都窮成這樣子了,為什麼每天還能過得這麼的開心?我說那你上班累不累?
王潔:其實有時候我也覺得很疲憊,白天要上班,晚上回來了,一回來就要帶孩子。到週末我又想說,好不容易週末了,帶孩子出去溜達溜達,完全沒有喘息的時間。有時候我甚至會像電視劇裡面的男士那樣,下班之後到地下停車庫,在車裡面坐個幾分鐘。
李歡:怪不得你每次回來都不準點。
王潔:沒有沒有,偶爾這樣(笑)。坐不了多久,我就不行了,我得回去,因為我想每天我這麼累。那麼她呢?
從早上起來開始做飯,準備食材,然後接小孩。她每天唯一的樂趣可能就是等我下班,然後跟她一起聊聊八卦,吐槽我們公司的事情。我想到這裡,就很有動力趕緊回家,再累也會願意搭把手。因為只要我多做一點,她就能少辛苦一點。
我們同樣也會遇到每個家庭會遇到的大小問題,比如說我跟妹妹剛搬過來的時候,哥哥的領地意識還是比較強的。經常會因為跟妹妹搶玩具吵架。李歡因為這件事情組織了一場家庭會議,我們四個人就排排坐。
坐好之後,她就指著妹妹問哥哥說,嗯,這是誰?哥哥說,這是我的妹妹。又指著哥哥問妹妹,他是誰呀?妹妹說,是我的哥哥。李歡說,那現在王潔媽媽和妹妹搬來我們家,你願不願意?如果不願意的話,那我們會商量著以後怎麼分開住。
兩個小孩想了半天,說,嗯,我願意。李歡說,既然願意的話,那我們現在就是一家四口,既然是一家人,那還分你的我的嗎?你的玩具,妹妹只是想跟你一起分享,等妹妹的玩具拿過來,也會願意跟你一起分享,是不是?如果你們還是不願意在一起玩,那就分開,各玩各的,我們也尊重你們。兩個孩子當然願意在一起玩,從此以後也很少再分什麼你的我的了。其實只要把孩子的問題解決好了,我們兩個人其實沒有什麼問題的。
李歡:我離婚以後都是我一個人帶孩子去生活的。我經常跟我身邊的朋友跟我的父母說,你看我一個人生活挺好的,對吧?又不用伺候人,想幹嘛幹嘛,也沒人管我,多爽。我跟王潔生活在一起之後,她不在家,我一個人特沒勁。她在家,哪怕我們倆不說話,各自都在玩手機,但是感覺就會特別安心,真的,我們互相給予對方的情緒價值,真的是飽滿且生動的。我們經常一起做飯,一起做家務,一起吃宵夜,一起敷面膜、一起試衣服,大家都是女生,兩個女生在一起會做的事情,我們真的每天都在做。
而且她搬來之後,我並沒有變得很勤快,反而是變懶了,她來了之後,我從來沒有拖過地。
王潔:拖地是我的專屬。
李歡:她拖地的時候特別喜歡碎碎念。一邊拖地,她一邊一邊嘮叨:「就你一天到晚還說你勤快,你看看你家裡面都髒成這樣子了?你看這是你的頭髮吧?」但是,那些聲音在我聽來,就覺得很幸福、很安心。在外人看來,我是屬於什麼事情都能一個人搞定的女強人,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是無人可依靠,所以只能表現得若無其事。
我兒子兩歲多的時候,有一天半夜發燒,我帶他去醫院。當時我只有一個人,我抱著他去掛號、看醫生、拿藥,我抱著他,他可能顛得難受嘛,他就吐了,吐得到處,都是我,當時我就哭了,我當時就想,我到底應該是先清理地面的垃圾,還是先清理我孩子身上的吐的東西,我甚至不知道我背後被吐的一身,很狼狽。周邊的人,就那樣看著我,盯著我,我都不敢抬,我生怕跟他們一對視,我哭的更慘。
所以她搬來我們家之後,不管是她生病,還是妹妹生病,我是能不缺席儘量不缺席。因為我知道,對於一個單親媽媽來說,一個人帶娃去醫院會有多無助。我爸爸媽媽知道王潔搬來我家之後,他們很開心。因為我每天告訴我爸媽,我有生活得很好,在父母看來,你自己一個人,遇到什麼事,身邊連個人都沒有,你怎麼可能有多好呢?
但是現在他們跟我打影片的時候,看到我們兩人有說有笑的,「 Hi ,阿姨好,Hi ,叔叔好」,看到兩個小孩在那裡,「外公!外婆!」他們真的安心了不少,我就覺得這就是我們兩個人選擇生活在一起的意義。
王潔: 確實,孩子生病的時候是非常難熬的。妹妹之前生病,李歡是從來不缺席,這才能讓我安心在外面上班。我記得有一次,我們兩個一起陪妹妹去醫院,然後我去拿藥,拿完藥回來之後,看到她倆坐在醫院的長椅那邊等我,瞬間覺得幸福具象化了,眼前等待我的就是幸福。
李歡:沒有啊,你當時說我們倆那樣子可傻了。王潔剛搬來我家的時候,她特別擔心她出去上班賺錢養活不了我們一家四口。
王潔:她就給我畫大餅。
李歡:真的,我就跟他說,沒事,我可以在家自媒體,你安心上你的班,把工作給搞好,孩子交給我來管。我是真的沒有想到我們被很多人關注了。——可能你們不知道,但是因為我們叫王霞和趙蕊嘛,哈哈哈。然後後臺好多人給我們留言,給我們評論,說我們倆是拉拉。
王潔:對,這個是最多的。
李歡: 說我們兩個是為了生孩子去騙婚啊。好多網友說我們兩個人走不長,靠不住。還有說這樣子會耽誤我們談戀愛,二婚。
王潔:宣告一下,我們倆不是拉拉啊。
李歡:我喜歡男的,當然,鼓勵的肯定是佔大部分。
王潔:我們選擇搭夥,是為了更好的生活。同樣,如果說以後選擇不去二婚,也是為了更好的生活,如果說找到合適的人,那婚姻其實是很美好的。但是不得不承認,二婚要面對的問題其實更多。比如說,對方也帶一個孩子,你也有孩子,你怎麼去平衡?如果說被對方沒有孩子,讓你再生一個,你咋辦呀?好像目前對我們來說怎麼算都是問題大於好處的。而且這個社會對於二婚女性也會存在一些不公平的看法。所以暫時我們是不考慮二婚的事情,能平平淡淡把日子過,好好掙錢,好好帶娃,內心安穩踏實就很好。
李歡: 我對談戀愛不抗拒,我覺得談戀愛是很美好的一件事情。但是婚姻不一樣,它不僅僅涉及到愛情,它更涉及到家庭,尤其是二婚,那涉及到好幾個家庭。我知道有那種六邊形的女戰士,她們很厲害,能平衡好各方關係。但是我覺得現在的我自己,已經沒有這個精力去應付這些事情了,我就想簡單一點,自私一點,喜歡呢?我們就在一起,那不喜歡不合適我們就分開。
很多網友說我們兩個人不長久,靠不住。我們從住在一起,就沒有想過這件事情到底長久和不長久,因為我們住在一起的時候,就是覺得它是我們現實因素下能做出的最優質的決策,它是目前為止最有利我們帶娃的自救的方法。
我覺得女孩子一定要有一個屬於自己的房子,哪怕它很小,但是它能給你滿滿的安全感。尤其是離婚以後,你更應該有一個屬於自己的房子。我覺得我很幸運,我離婚後有一個屬於我自己的房子,它真的能給了我很多的安全感,我很踏實。我閨蜜她就沒有房子,她只能回家跟父母生活在一起,你說那不是家嗎?其實那也是家,但是你就是會覺得那不是屬於你自己的家。
王潔: 李歡說的對,我也覺得女孩子一定要有自己的房子。我以前住在公婆家是沒有歸屬感的。好的時候大家是一家人,不好的時候叫我滾,我就真的灰溜溜地拖著行李,帶著孩子走人。父母的家也是家,但是這個家會比較沉重。你會有那種負罪感,父母也會時刻擔心你的情緒。他們越告訴你說,唉,沒關係,你住一輩子也沒有人說你,越讓我難過和愧疚。所以我現在的目標就非常的明確,就是好好掙錢,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家。
李歡:我真的很高興能和我閨蜜搭夥帶娃,因為她和妹妹的到來,我的家更完整了。
很多人會說,兩個單親媽媽湊在一起能稱得上是一個家庭嗎?但是對我來說,所謂家庭,就是兩個成年人共同承擔責任。家庭形式有很多種,當婚姻出現裂縫後,我們有權選擇另外一種生活方式。任何時候,我們也應該給孩子一個有愛的環境,讓他們健康成長。只要兩個人在精神上相互扶持,在生活中彼此照顧,共同承擔起家庭責任,這不就是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家嗎?無論你是幾口之家,只要有愛、有責任心,其實都能把日子過得紅紅火火。那當然,如果真的遇到美好的愛情,對的那個人,我相信我們兩個人都會祝福對方,因為人生有愛情真的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
王潔:大家在我們的故事裡可能會發現我們兩個沒有矛盾,可能以後會有,但是目前為止是真沒有,這就是我們的故事,謝謝大家。
愛哲:接下來的故事講述者守望,是 80 後一位盲人歌手,因為先天視障,守望經歷坎坷,就在他四處漂泊,無依無靠的時候,他遇到了一個人,那個人把他帶回了家,當年 30 歲的守望就又重新有了一個家,有了真心接納他的父親母親。請聽守望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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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望
大家好,我是守望,今年我 38 歲了。我也是 故事FM 的忠實聽眾。我的老家是在安徽宣城的寧國市,如今生活在遼寧鞍山。
我生於 1986 年,出生在安寧國的一個普通工人家庭。我有爸媽,還有一個妹妹。一個新生命的到來,本來應該給家人帶來喜悅,我的到來卻給家人帶來了恐慌。
在我一歲多的時候,我的眼睛就異於常人。父母、外婆還有奶奶就帶著我去到了安徽省人民醫院,滿心期待的手術最終以絕望收場:我的眼球未發育完整,滿是血水的畫面讓家人陷入悲痛,父母當時就想在路過蕪湖長江的時候將我拋棄,後來我才知道,我是奶奶是拼了老命救回來的。
那時候在茶廠工作的父母剛好趕上了下崗潮,家庭的居住環境、各方面都非常差,奶奶怕我跟著爸媽一起受苦,就把我接走了,接到他們那邊去生活了。爺爺奶奶呢,總喜歡給我講故事。我聽過爺爺給我講當時他參加抗美援朝,也聽過奶奶給我講她這個地主家千金與負傷紅軍為愛私奔的故事。就是當時我爺爺受傷了,我奶奶把我爺爺給救了。
當時沒有任何人祝福他們,只有一間很簡陋的那種茅草屋,他們兩個人就開啟了他們幸福的婚姻。
我小的時候,奶奶總是用嬰兒小車推著我到處去玩,去見很多很多的人,和他們聊天。
奶奶也喜歡推著我去小賣部去買那種 5 毛錢一袋的蘿蔔絲,並且告訴我嘴一定要甜,學會懂禮貌,見到人要跟人打招呼,要我要多說話。爺爺當時怕我孤獨,就給我買了一個收音機,我就是在那個時候聽著收音機才學會了唱歌,成為一個歌手的夢想也在當時種下了一顆種子。
大家童年都很快樂,都有很多的小夥伴,對不對?我的童年是沒有的。我小時候經常聽到外面有很多小朋友在說話在玩,我也想摸索著出去跟他們玩。那些小孩不但不跟我玩,還用石子扔我,用水潑我,他們還說我是瞎子,我心裡面其實挺難過的,我在想他們為什麼要這樣說呀?我想逮他們,我又逮不著。這些事剛好就被回來的奶奶給撞見了,她就用掃帚把那些傢伙給攆走了。
我奶奶有一個小愛好,喜歡打麻將。打那以後,她每次打麻將都帶著我。那個時候我才真正明白,我是一個殘疾人,我跟別人是不一樣的。除了爺爺奶奶還有廣播之外,童年的我身邊沒有朋友。不過爺爺奶奶對我挺好的,爺爺是老紅軍,他享受國家特殊待遇,我們家那時候的環境特別優越,幾乎是頓頓都有肉吃,因為我喜歡吃肉,爺爺總是變著法地給我做好吃的,雖然老兩口在家裡總是拌嘴,但我能感受得到他們的感情特別真,特別好。
我記得有一次他們倆又開始拌嘴,奶奶就問爺爺,如果咱倆都死了,你說他咋辦呀?爺爺就半開玩笑地說,咱倆要是都死了,把他也弄死唄?咱們三個人在一起,都一起走了,也就了無牽掛了。我當時也跟著說,那行,我跟著你們一塊去吧。
我還比較年幼嘛,對死亡沒有什麼概念,也沒有想過未來。我只是想跟他們開個玩笑,可萬萬沒有想到,這個無意間的玩笑,居然很快變成了殘酷的現實。
在 96 年 3 月份,我奶奶的身體就出現了問題啊。之前她就一直腰疼,去醫院檢查,發現背上長了一個骨刺。我奶奶一共有四個孩子,這個事她一個孩子都沒說,她和誰都沒說,就是吃藥扛著。在此期間,爺爺因為一些基礎病,高血壓、哮喘病這些,也住進了醫院。
爺爺奶奶就沒有辦法照顧我了。他們喊我爸把我給接走了,他們也告訴我說,等等他們好了我再回來。我當時就挺期待的,一直等著他們。差不多到了 5 月,我奶奶託我大伯母捎口信,叫我爸把我帶回來。當時我爸騎著那種老式那種腳踏車把我帶回了奶奶家。
我見到我奶奶的時候,她身體非常虛弱地躺在床上,我握著她的手的時候,我就感覺她很消瘦。她就囑咐我爸要對我好,不要再把我扔掉了,也別再打我了,「否則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們」。後來我奶奶也叮囑我,叫我一定要堅強,要好好照顧自己,她說你以後一定要出人頭地。
我陪了我奶奶一晚上,第二天一大早,我奶奶就催促我爸把我帶走了。
當天下午 3 點多,噩耗傳來,奶奶去世了。雖然那時候我還小,但是我沒有辦法去接受這個事實。我奶奶她留了一封遺書,並囑咐我爸要她好好的養育我。
遵照奶奶的遺願,她睡到了她自己打的木頭棺材裡。那個時候我們老家那邊剛好實行火葬,管得特別特別地嚴。奶奶是在去世第三天,差不多凌晨 2 點多的時候偷偷下的葬,家裡面所有人都不能哭,也不能有任何動靜。
我奶奶去世後,爺爺也是悲傷過度,身體每況愈下。在奶奶去世後的兩週以後,也就是5月底的一天夜裡,爺爺也是跟著奶奶也去了。那年奶奶 68 歲,爺爺 70 歲,那年我 12 歲,被正式送回了親生父母那兒。
在親生父母身邊,我能感覺到他們認為我是個廢人,是個沒有用的累贅,是一個殘疾人,被打被罵是家常便飯。後來有了妹妹,我的境遇就更差了。有一次我只是不小心把洗衣粉給弄撒了,我媽就一直打我一直打,一邊打一邊罵,說你怎麼不去死?我爸呢,礙於奶奶臨走之前的發願,對我還比較收斂。
我跟我妹妹的關係還算好,但只要我妹妹犯錯了,那我基本上就成了替罪羊,捱揍捱罵是在所難免的。在親生父母身邊,我感受到的幾乎只有恐懼,真的只有恐懼。後來我就在廣播裡聽說有這個盲人學校,我就央求我爸,我說爸我要上學,然後我叫我爸送我去盲人學校。
我爸答應了。那時候家裡其實挺窮的,為了生計,他倆擺攤賣炒麵來維持。我爸當時到處借錢貸款,加上各種打聽,9月底的時候,我去到安徽安慶盲人學校上學了。儘管父母對我不如身體健全的妹妹,我內心還是非常感恩他們,我感謝他們把我帶到這個世界上來,我也感謝他們能夠送我到盲人學校,我因此也能像其他孩子一樣去讀書。
到了盲人學校以後,那裡的學生們都跟我一樣,我似乎回到了自己本來應該回到的健全人的生活當中。在那裡,我的主持才華、還有歌唱才華被髮掘了。也是在那裡,我也遭受到了校園的霸凌,我還被壞同學誣陷。
畢業的時候,我又遇到了搶劫,那是我第一次聞到血腥味兒,我落魄地回到父母的家。父母知道我要出去唱歌,而不是按他們的意思去做盲人按摩,他們非常非常生氣,而且很失望,他們就讓我離開家。臨走的那天晚上,我媽做了一桌子的菜,我爸當時喝了點小酒,他藉著酒勁告訴我,叫我以後的路要自己走,遇到什麼困難要學會自己克服,他們不能夠說去管我一輩子的。
我媽全程只說了一句話,告訴我多吃點吧。過了很久她突然又冒出來一句:以後見到誰,或者是你又遇到什麼困難,你不要回來找我們,記住,一定不要回來找我們,就說你是個孤兒。我爸聽到我媽這麼說,他什麼也沒說,他只是嘆了口氣,什麼都沒說。那天,我就徹底沒有家了。
後來我一個人去到了浙江、江蘇,最後來到北京。我邊幹按摩謀生,同時練習唱歌,也在尋找機會。 2007 年的時候,經過層層選拔,我登上了中央電視臺夢想劇場的舞臺,我的歌聲傳到了很遠很遠的地方,被很多的人聽到了。後來很多衛視看到我的表演,都來邀請我上節目,我那時候居然成了一個上節目的小紅人。
不過這根本就不能夠有很好的收入,為了解決溫飽,我還做過酒吧歌手,電臺主持人。一個外地人來北京,大家也都知道,必然會遇到很多問題,比如說租房、吃飯,各種各樣的開銷,對於一個視障者來講,這些開銷就更大一些。
為什麼這麼說呢,因為我們不能夠像普通人一樣來住地下室。我們租的這個房子必須要有一些基本的設施,地下室的路、公共衛生間,都很難找,盲人難以克服這些困難。在外面走路摔跤也是家常便飯。生活之外,穩定的工作其實也挺難找的。上節目就像等一場雨,你永遠都不知道這場雨什麼時候會下。越等待就越迷茫。日常生活其實也沒有辦法保障,我那時候一天就只敢吃一頓飯,我對我自己產生了質疑。
難受的時候我就去上網,當時有那種語音聊天室,我就上去唱歌,反正誰也不認識誰,想哭就哭,想唱就唱。記得有一次我在語音聊天室唱歌,唱了一首張信哲的《白月光》,我就哭了起來。有一個人給我留言了,他說你唱歌挺好聽的,能不能交個朋友啊?透過聊天得知,他是遼寧鞍山人,現在在北京送外賣。我發現他也喜歡唱歌,我們就聊了一個通宵。
與他的相識可以說是我人生的一個轉折點,用一句現在的流行語,命運的齒輪開始轉動了。
當時我們租住的房子都面臨到期,都不知道在哪裡落腳。突然他就說了一句,要不咱倆一起離開北京,如果你不嫌棄咱家窮,你就跟著我一塊回我家。當時我特別震驚,一個人怎麼可能平白無故地邀請另外一個人去他家裡生活呢?
這個玩笑有點大,但說真的,同時我也很感動,這是第一次有人這麼慷慨地對我說這些。
第二天我們見面了,我知道了他叫小魏,他也知道了我是個盲人。他沒有反悔,我感覺像自己中了彩票一樣。一邊覺得這太不可思議了,一邊又跟著他去到了他的老家遼寧鞍山。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東北人都這麼豪爽,還是他自己在逞能?
車當時到了鞍山站的時候,外面正下著雨,不知道為什麼,我在心裡默默和北京道了個別。
小魏的媽媽從來沒有見過盲人,所以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有點尷尬,她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我就主動去跟他媽媽握手、打招呼,小魏的爸爸生病了,半身癱瘓,當時他躺在床上的,我就到他爸爸的床邊去打招呼。他爸媽招呼我們坐下,他媽就去廚房給我們包餃子去了。那天我們一家四口人圍在炕桌子旁,吃他媽媽包的餃子。在東北這個小平房裡,我又重新感受到家的溫暖。
小魏的家在鞍山郊區,住的是那種東北老式的小平房,房子是土牆和石棉瓦結構蓋的,分東屋和西屋。小魏的爸媽是在東屋住,小魏和我住在西屋。房間裡都有炕,就東北那種炕,然後火一燒,上面熱乎乎的,躺在上面非常舒服。屋子外面經常會有小貓小狗活動,周圍還有野果子樹,滿院子都種著金銀花,每年一到六七月份,院子裡都能夠聞到撲鼻的花香,空氣特別好。
我的新爸媽都是在私企工作,在私企退休的職工。老兩口子加起來每個月差不多 4000 塊錢的退休金。因為爸爸生病,一半的工資都用在吃藥上面,家裡的生活僅靠著媽媽 2000 塊錢一個月的退休金來維持。儘管家裡不富裕,但我能感覺到老兩口對我的到來非常高興,他們接納了我。
但是融入這個新家也並不是一帆風順,我來新家的訊息就很快就傳開了,鄰里之間都知道了,鄰居找各種的理由來串門子,包括小魏的親戚,姑媽小姨都來了,他們就給小魏媽媽做思想工作。
我記得那天聽到他們對小魏媽媽說,怎麼弄個盲人回來了?你不是給自己增加負擔嗎?要不讓他走唄?他又不是沒有家?你自己傢什麼情況自己不知道嗎?弄個盲人回來,這算什麼呀?反正就是類似於這樣的話,我聽了心裡挺不是滋味兒的,就思來想去,還是決定收拾包袱走吧。
當我就準備想離開的時候,被他媽撞了個正著。小魏媽媽親口對我說,我會像對待自己的親生孩子一樣來對待你。聽到她這句話,我心裡感覺很暖,就決定留下來了。我也告訴他們,我也會把他們當成一家人,好好去報答他們,別人兒子該孝敬的,我也會好好去孝敬他們。
看媽媽這麼執著,親戚鄰居就不再說什麼了,尤其是他們還知道我會盲人按摩,鄰居們就經常跑到家裡來叫我給按摩,這個腰不好了,那個腿不好了,就經常叫我給按,大家慢慢也開始接納我了,還誇讚我說,哎,這孩子挺好的啊,人家還會按摩,不錯不錯。
自從有了新家,媽媽真的把我當成了親兒子來看待,甚至比對小魏還要好,小魏還經常因為這個事兒還吃醋。
我只要就賺到了一些錢,就會來貼補一些家用,比如說買點兒油鹽醬醋,買點兒東西什麼的。大家都知道,東北人都喜歡喝點兒小酒,吃點雞架,我媽媽也不例外,我就經常性地給她買點小酒、雞架什麼。那媽媽嘴上說不要亂花錢,但她喝起酒來,吃起雞架來,真的挺高興的。
去年 4 月 14 號,爸爸因病離世了,小魏沒有找到穩定的工作,白天依然送著外賣,晚上給周圍的孩子上書法課。我就在網上接點自媒體的活兒,收入也不算穩定,也不多,但每個月我都會給媽媽 500 塊錢生活費,雖然我們生活不寬裕,但我們都挺安心的。
後來小平房陸陸續續都拆遷了,周圍的一些鄰居也都搬走了,只剩下我們這一戶了。因為沒有很多的錢去買新房,我們暫時也就沒有搬走。媽媽說,以後就靠兩個兒子了,看我有生之年能不能住上新房。真心地希望我們家能早點兒住上新樓房。我的故事講完了,謝謝大家。
愛哲:下一位講述者巫昂,巫昂是一位詩人、小說作者、藝術創作者、部落格主播。她的詩歌代表作有《僅你可見》,《乾脆,我來說》、《生活不會限速》,小說《瓶中人》、隨筆集《極品》等等。巫昂出生在一個高知家庭,但是因為父親對母親的家暴,巫昂從小就感受不到家的溫暖,也難以建立起真正的家的概念。直到成年之後,巫昂與弟弟攜手幫助母親從婚姻中掙脫出來,他們走到了一個雲南小鎮, 50 歲單身的她和 80 歲離異的母親同居互助,進行災後重建,兩個人終於有了真正意義上的家。請聽巫昂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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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昂
我是巫昂,我是一個詩人,也是一個小說家,然後也畫畫。今天這個活動的主題是家的多重宇宙,其實主辦方很明顯想讓我再次地撕開我的傷口。因為我的關於家的話題是非常沉重的。首先我對以家的觀念其實就是從暴力開始的,這個是多數人非常難以想象的一種成長的歷程。所以我想先講個笑話讓大家開心一下,太沉重了啊。但是我就發現即便是一個地域笑話,也難以掩蓋家暴這個詞對於我來說的難以啟齒的齒感吧。
我可能只能說,我媽媽只有 9 根指頭的關節可以靈活活動,因為我爸把其中一根給掰斷了;還有就是,也就是在今年 2024 年的 6 月份,我才確切地知道,我媽媽右邊的膝蓋現在行動不太便利,是因為我父親打殘的。
我是 1974 年生的,我已經 50 歲整了,我依然對於談及這個問題還是會有源源不絕的憤怒、悲傷,那種難以啟齒的羞辱感。我經常在問自己一個問題,我到底可不可以不原諒他?我可不可以選擇永不諒解?我知道在我的第一笑話裡面關係到了三個人的命運,一個是我,主要是我媽媽,還有我的弟弟。當年在法庭上,我父親動用了好幾個他們共同的關係人、熟人來阻止我弟弟和媽媽上法庭。我弟弟當時對這些人說了一句話是,當他打她的時候,你們在哪裡?
我媽媽今年已經 80 歲了,她最近接受了其他一些媒介的訪問,她講到了很多我不知情的細節,比如當年她離婚,整整兩年的分居期,那個小縣城裡面,有前後 100 多個人出面來阻止她離婚。他們有一句非常經典的話叫「家醜不可外揚」,還有「夫妻床頭打架床尾和」,這個床頭是 1973 年他們婚姻開始的時間,這個床尾是他們正式離婚的 2000 年,所以每個人一生能有多少 27 年?而這 27 年可能是山頂洞人和元謀人的一生。
在準備這個開放麥寫稿子的時候,我發現自己有了非常嚴重的選擇性失憶。因為當時在回想整個家暴的細節的時候,我因為非常的年幼,我有一部分的記憶已經完全像硬碟一樣刪除掉了。
但是我依然記得有一些片段和細節,就比如說,我父親他非常喜歡在吃飯的時候教育你,也非常喜歡暴怒,不止一次,他把一桌的飯菜就是整個桌子掀翻了,然後下一個動作就開始打我媽。所以在我們四口之家裡面,其中有三個人有一個非常本能的反應,就是比如說愛哲老師這會兒舉起手,我立刻就會抱住我的腦袋,就我跟我弟弟、我媽媽都有這樣的習慣性的動作。其實這個人可能並沒有什麼惡意,但是我們依然本能的會有這個動作,因為這就是我們在過去的日常。
所以我們的肩關節因此就鍛鍊得比較靈活,預防了肩周炎,這是因禍得福。我打小對於婚姻的認知,第一點,我以為在婚姻裡面,丈夫是可以決定妻子的衣著打扮的,禁止她穿裙子,衣服的扣子必須要每一隻釦子都扣上。還有一個是我以為在婚姻裡面,丈夫有權讓妻子掙來的每一分錢都上交,反正我爸每天睜開眼睛就是收賬。我母親離家出走時帶走的唯一一筆錢,是她早年寄存在我二舅舅家,那個桌子的玻璃板底下的一張存摺,裡面存了 5000 塊錢。而她的錢包裡面通常只有第二天買菜的錢,因為她還要負責去買菜。
我媽媽是在 1998 年的冬天,一個非常普通的下午,事先約好了她工作的縣醫院的一個開吉普車的司機在家門外等著。我父親回家以後,我們非常安靜如常地在一起吃了一頓最後的午餐吧,我爸在飯後甚至睡了個午覺。等他上班以後,我們便像越野一樣,拿出事先收拾好了行李被褥,搬到車裡就離開了。甚至我們沒有辦法帶上那隻貓,我在車子的後視鏡裡面看到那隻貓奔跑的身影。在那一剎間,我才知道過去的家已經不復存在了。
我媽和我弟還有我搬去了她工作的婦產科的醫生值班室,一個非常小的房子裡住了幾天。我們開學返校之後,縣醫院分給了我媽在門診樓的頂層一個原來的雜物間。我父親的騷擾從那時候開始從來沒有停止過,他最可怕的是會半夜打電話來,然後開始先是一聲不吭,突然就發出鬼一樣的叫聲。過去我媽媽值夜班的時候他也會突然出現在辦公室,一聲不吭地繞著她的辦公室和她的同事們轉一圈,然後就走掉了。
離婚的過程,我的記憶中是非常非常艱難的,經歷了法律所規定的兩年的分居期,各種各樣人的阻礙。在離婚之後,我媽媽就非常開心地在廈門找到了一份返聘的做專家門診的工作。她非常的開心,拍了一個寫真集,裡面甚至包含了婚紗照。她每個週末都會非常喜歡去逛街,然後跟她的小護士同事們去 K 歌,想 K 到幾點就 K 到幾點。
我畢業後去《三聯生活週刊》當了記者。要知道那是一個不上班的編輯部,而我爸依然每天打卡式地向我的編輯部打電話,如果我不在,任何領導或者同事都會聽到他傾訴我如何不孝。我是不孝,但是因為不孝而會笑了。在父母離婚後,我變成了一個性格開朗、樂觀主義的人,我從傳統孝道的賽道轉到了笑道,朋友們都喜歡誇我的笑聲過分的響亮,有時候有點吵。
我有一陣子心血來潮,打算跟我那個爹複合。於是我帶著一條精心購買的真絲領帶回老家去見他。他上半場表現得還不錯,但是突然家裡就響起了一陣電話鈴聲,我就有點「下午兇鈴」的那種預感,這個電話裡面是他的親兄弟,他的三哥。
我的三伯,用閩南語劈頭蓋臉罵了我一通,我掛了電話,準備離開這個該死的祖宅,然後我那個身高僅一米 67 的父親,脫下他的一隻塑膠涼拖,把我摁在牆上,瘋狂地劈頭蓋臉地扇我的頭和臉。我一路狂奔到了馬路,上了一臺過路的三輪摩托車,他追了過來繼續打,是那個司機的車速救了我。
這是我倒數第二次見到他,從那以後大概 15 年,我都拒絕跟他有任何的聯絡,禁止任何親戚在我面前提起他。最後一次見面是因為他得了癌症,弟弟就說要不我們拉個群見個面吧?整個見面的過程依然非常尷尬,在這裡就不細說了。總之我現有的狀態是朋友圈遮蔽他,他發來一些有的沒的,我根據自己的心情決定要不要回復。目前的節奏是一年一次。
我們三個人的共同體在父母離婚之後變得非常的有必要。我們似乎有意識地著力建設起屬於我們堅固的堡壘。後來我做媒把我的一個親師妹介紹給我弟弟,變成了我的弟妹,然後他們生了我們的侄兒,所以我們這個共同體就在不停地增員。
2017 年的 12 月份,我回到我媽媽家,在老家的房子裡發現她滿頭的白髮,整個人非常憔悴。我就想說要不我們一起過吧,因為這個是早晚的事情,也是她離婚的時候我對她的一種承諾。所以我們開始了迄今為止長達 6 年的母女同居生活。
在這 6 年,我工作效率非常的高,每天都極度專注地寫作。我媽媽自從 2011 年學會淘寶之後,已經會使用各種網路購物平臺,她甚至會用支付寶交電費和水費,她會非常有耐心地去跟那些物業去交流說怎麼修抹一樣東西。我的媽媽在他的三個孩子,包括我的弟妹,還有一個孫子的熱烈的愛和呵護之下,她已經不再是我 5 歲那一年站在非常高的那個圓凳子上的那個絕望的女人,她也是非常罕見的在中國不催魂的一個媽媽。
所以她從來不催我結婚,所以我就可以非常安心地選擇一個貧困的行業,從事嚴肅文學的創作。她不認為這是一種冒險。我還做了自己的寫作中心,在教授自己的學生寫東西。每次上課前夕,她都要準備好一碟水果,唯有自己的親媽,才會把石榴剝成一碗放到你桌前。
我們做了一檔非常搞笑的部落格,叫《和別人的男朋友一起逛公園》。我媽這個別人以前的女朋友認認真真地聽我錄製,還以此開始自修了一個女性主義的專業。所以她現在已經熟知了上野千鶴子啊、父權制啊、還有隱形家務勞動。最近她正在專注地攻聽各種部落格,她聽的播客甚至我都沒聽過。
熱愛學習的我的母親開始她人生第二階段的事業,就開始學做衣服。因為我外婆在幼年時代是一個裁縫社的裁縫,我媽就跟著她一起幫她縫釦子,就愛上了這個事情。所以她買了很多布,有不少是在直播間搶的布,比如說這個可能 10 塊,這個可能 5 塊,就非常便宜。她會非常認真地看一些好看影片之類的,就認真地研究那些老師的教說一個口袋怎麼做。她就從我們日常的家居服開始,現在已經可以做我弟弟的西服,我的羊絨大衣類的,還會做旗袍。這些年來我們家的衣服基本上就是我媽完成,在經濟下行的時代,她幫我們省了大筆錢。
我弟妹她是個歷史學者,她參加國際會議或者國內的一些會的時候,她會帶一箱我媽給她做的衣服,所以我媽在她的單位裡面被稱為婆婆界的天花板。在做衣服之餘,我媽媽也會讀書,她非常喜歡把自己讀過的書在手機裡面記錄下來。
她喜歡楊絳、阿成、汪曾祺,也喜歡老舍,口述史錄這類的書。為了儘量少做家務活,我們約定就是按照自己起床的時間各做各的早餐,下一頓也儘量簡化。她每天早上會聽聲樂課、直播課,已經堅持了一年多了,但她依然一首歌都不會唱。下午的時候她有時候會燉個湯,我會做個涼拌菜,我們像室友一樣非常溫馨的和諧的生活,我們的共同生活可以用一個詞來形容叫歲月靜好,只有劫後餘生的人才能夠體驗到這種格外的寧靜。
我在跟媽媽就是同區之後只有一次離家出走的經驗,但是回來之後發現家裡在做春餅,春餅又是我很愛吃,我趕緊非常自然地坐下來開始吃了起來,並內心發誓再也不要離家出走了,所以這個結局還是蠻不錯的。我們現在住在雲南的一個四季如春的小城,往來無父親,談笑有鄰里,哈哈哈。然後她做衣服,我寫東西,我畫畫,我現在也進入藝術領域,開辦了幾個畫展,然後我會持續地深耕這個新的行業,我也在將我的家庭故事寫成一個長篇小說,作為我們公司的一個重要的專案,我希望做自己的老闆,我希望擁有主動權。謝謝大家。
愛哲: 接下來的故事講述者是我非常喜歡的播客縱橫四海的主播Melody,是一位獨立女性,擁有一人兩貓的小家庭,又與原生家庭保持緊密互動。 Melody 從小在愛與自由的教育下長大,父母關係平等親密。 Melody 認為他們這一代人家庭越來越不是向下一代延伸,而是向上一代反向延伸。讓我們來聽一聽 Melody 的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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攜隱 Melody
大家好,我是攜隱Melody 。我是家庭的獨生女,我爸媽在縣城的醫院工作啊,我爸爸是醫生,我媽媽是護士,她後來又成為了醫院的管理人員啊。因為年輕的醫生護士大家知道,就是工作特別的忙,然後經常一起值班,大年三十晚上有時候要撞到一起值班,把我一個人扔在家裡。暑假的時候我就會被扔到鄉下的奶奶家,上學了我的午飯跟早飯都是在外婆家吃,所以其實我爸媽陪伴我的時間沒有那麼的長。
即便如此,我還是感到非常的幸福,是因為跟我在一起的時候,我爸媽就會給我全部的關注,就我提的每一個問題,他們都會非常耐心地回答。我從小就培養了對世界的好奇心啊,我取得的每一點進步,這個很重要,就是他們會真心地為我驕傲,並且給予盛情稱讚,就是誇誇。但是當我犯錯誤的時候,無論這個錯誤有多小,他們又會立刻注意到,並且非常嚴厲地給我懲戒和修正。我覺得就是這種事事有回應,在一起的時候就給我足夠關注的模式,讓我就從小非常有自信跟安全感。
我以前就一直以為說 ,家就是我跟我父母在一起,然後我被照顧到,我重新充好電的地方。我對家這個概念有了一點點新的不同的認知,是我有了兩隻貓以後。我兩隻貓相隔一歲,然後大的叫哈奇,是姐姐,小的叫富貴,是弟弟。那富貴一歲多的時候他就開始尿床、尿沙發。我諮詢了寵物醫生,看了網上很多的資料,最後得出三個結論,說貓尿床一般有三個原因:第一就是嫌棄他的貓廁所、貓砂;第二是確實身體上有一些疾病;第三就是純鬧脾氣。
我就給它們換了無數個貓廁所,無數種貓砂,我帶富貴做過好幾次全面的身體檢查,就沒事,所以前兩個原因就排除了。那就只剩下最後一個原因,可是我不明白它在鬧什麼脾氣。我超級愛我的貓的,買了一堆貓玩具、貓零食,而且我經常居家辦公,就是我陪伴它們的時間其實是挺長的, 那富貴為什麼不開心呢?
在這個過程中,我好像逐漸開始察覺到一些我以前沒有察覺到的事情,就是比如我經常在家,可是我好像一直在忙我自己的事情,我要不然就是在工作,我要不然就是在看書、看劇,或者就是躺在地板上吃零食、刷手機,它們經常跑來霸佔我的鍵盤,看書的時候它就要爬在我的書上,還經常蹭我的腳。
我老覺得我有很多時間跟它們在一起,經常就會趁機去撫摸它們,可是我漸漸發現,我從來沒有專注地什麼都不做地,就單獨跟我的貓在一塊。它們是我做其他事情的背景音和背景畫,這個認知對我來說是非常驚訝的。所以從那一刻開始我就改變了我跟我貓的相處模式,我每天都會抽一點時間,哪怕就是 10 分鐘,然後專注地去撫摸它們,跟它們講話。貓雖然聽不懂話,可是它一定能夠聽得懂這種語氣的高低,行為的親疏。所以從那以後,就是我有意識地讓自己要一碗水端平,就習慣性地多摸哈奇一點。
我現在就是摸完了以後我就想,剛才摸了哈奇 5 分鐘,現在我要給富貴也摸 5 分鐘,這是完全地一碗水端平。我有這些改變,本來只是為了安撫富貴,為了讓它不尿床,但是我做出這些改變之後,我就發現尿不尿床已經不重要了。過一段時間之後, 你明顯感覺到貓對你的態度不一樣了,它們更少會霸佔你的鍵盤,更少會來蹭你,因為它們現在已經很平和了,它們會很自然地跳到你的膝蓋上,然後睡下。
所以現在我覺得我跟我的貓是真的是家人,而且現在到朋友家去,我能夠一眼分辨哪些貓和鏟屎官之間是寵物和主人的關係,哪些是真正處成家人的關係。這段經歷也讓我開始反思我在其他關係中的表現,有多少關係會是像我養貓的頭兩年那樣,就是我自己感覺非常好,實際上是一場夢,就是隔著一層紗,它不真實,它不紮實。只有當我醒悟過來,開始給出 100% 關注的時候,我才突然之間感覺到關係好像是不一樣了。
這件事情其實也讓我理解了多年來,我跟我媽為什麼老是為了我睡懶覺這件事情吵架。這件事情困惑我很多年,是因為我媽很尊重我,從來不干涉我的生活方式。所以我就不明白了,為什麼單單在我回老家之後幾點鐘起床這件事情上,她突然搖身一變,變成了一個不講道理的權威式的東亞式父母。
這次的反思就讓我突然意識到,在我爸媽已經起床但是我還沒有起床的那幾個小時內,在我明明在家但是仍然缺席的那一頓早餐上,我爸媽感受到的「我不在」的那種感覺,可能比我人不在的時候反而是更加強烈的。就當我共情到這一點的時候,早起對我來說就再也不是一個問題了。
以前我回家的時候,為了跟我爸媽多花一點時間在一起,就是所謂的陪伴,我會把工作帶回家做。我在家裡工作的時候,我爸媽老是進來打斷我,就一會問說你要不要吃點什麼呀?要不要喝點什麼呀?你都工作 4 個小時了,要不要休息一下?我當時就很奇怪,我心想說我在我自己家,我爸媽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客氣,但是現在回想起來我就十分地汗顏,大家都明白他們在打斷我是什麼意思。
所以我後來就寧願在家少待幾天,可是我要把 100% 的關注放在我爸媽身上,然後我就變成了像小時候一樣的一個跟屁蟲,我媽走哪我跟哪兒。我媽種菜種花,我就跟在她旁邊,我就問一些像小時候才會問的那種很天真的問題,說,媽,這是什麼菜?這什麼花?為什麼玉蘭樹今年要翻盆了?為什麼我們家兩株三角梅,一株開得很旺盛,一株不開花,咋了?缺啥營養了?
以前我爸媽總想帶我出去玩,我是屬於一種孝順的、配合的、陪伴的狀態。我說你們想去哪玩?沒有問題,我肯定陪你們去。現在我完全就是換了一個思路,我會自己組織他們出去玩,也不一定要去旅遊,我會組織他們一起去騎車去散步,村裡建了什麼新房子,縣裡有了什麼新景點,就是因為這樣的相處,我開始越來越瞭解我爸媽的生活。
我越來越知道,他們最近跟哪些朋友玩得比較攏,發現其實他們也不是一直跟一群朋友在一起玩,那麼他們朋友之間也會鬧矛盾。我開始知道他們真正感興趣的是什麼,然後我才發現,我以前買的禮物都不合他們的心意,都沒有買到他們的心坎上。
就在這些經歷中,我越來越感覺到是,我跟父母之間不再是父母和子女的關係了,也不再是照顧和孝順的關係,是一個已經成年,自己有了很多年獨立生活之後的成年子女重新開始跟父母建立的一個家庭的關係。如今的我還是養貓的單身女性,我也是記掛著家鄉、定期回老家的女兒,我還是有自己的獨立生活,可是我不像以前那樣,覺得自己像蒲公英,風吹到哪裡像哪裡。
很早就離開家鄉的人可能感受到我說的蒲公英是什麼意思,但是現在我不再有這種感覺了,我覺得我已經開始有紮根感,然後我跟我的貓組成了最小的家庭單位。但是我的家也是向上延伸到父母的家,也是向外延伸到朋友的家,我的家的邊界就是我 100% 不分心的關注能夠到達的地方。
我也讀過很多,就是中年朋友的人生故事,然後你就會發現人都已經到中年了,仍然在苦苦追尋跟家人重塑關係。他們也是按部就班地結婚生子,組建了自己的家庭,可是就有些傷痛,他會逼的人永遠在尋求自己心中的那個家的路上,被孤獨和迷茫的烈火灼燒,無法停歇。
我就越來越感受到說家的模式是沒有標準答案的,無論是我跟貓的家庭,還是我跟父母的家庭,還是就是閨蜜養娃的家庭,或者是那個我們找到了沒有血緣關係的新的親人,就無論是什麼形式,其實家就是我們能夠給出 100% 關注,但是又能夠獲得 100% 關注的地方。家就是我不分心的關注的那束光能夠溫柔籠罩的地方。謝謝大家。
愛哲:下一位講述者鄭炫圻是一位從事養老金融事業的 90 後,今年剛結婚成立了自己的小家庭。當鄭炫圻看到愛人的姥姥躺在病床上,最後在愛人手指尖離去,他第一次感受到親人離別的痛苦,第一次感受到作為家庭支柱的責任,第一次感受到家的意義。請聽鄭炫圻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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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炫圻
大家好,我叫鄭炫圻,我覺得我很幸運,因為成長過程中家庭可能沒有太大這種矛盾,而且我能看到就是家人勁往一處使,尤其他們對我愛,我覺得整個過程就是幸福滿滿。
去年的時候我遇到我愛人,也順利步入婚姻殿堂。可就是在我們剛領證領證的時候,我愛人的姥姥就突然就重病了,姥姥就突然腦梗住院了。她整個身體的右邊就是隻有右邊可以活動,左邊是不能動的。姥姥當時是也是接受不了這種情況,因為姥姥原來也是醫生,所以她知道以後在床上會度過一個什麼樣生活。
我記得當時姥姥腦梗還沒有完全好的時候,又出現了阿爾茲海默症的症狀,意識會時而清楚,然後又時而糊塗,然後嘴裡可能會說一些胡話。我跟大多數身邊的朋友一樣,對阿爾茲海默症其實是有一定了解的,但當我真正看到身邊人得這樣一種病的時候,我還是會感到震驚,一個人他真的會忘記自己剛才做了什麼,忘記跟自己剛才說了什麼。那時候每多回家一次,探望一次姥姥,我就會發現姥姥病重,就又多了幾分。
我愛人的媽媽,她有兩個姐姐,在姥姥人生最後一段時間就是在輪番照顧,每天都會給姥姥做一些營養餐,每隔半個小時就會用那個吸管給姥姥喂水,每次喂水我岳母都會自己先嚐一嘗這個水,試試水溫。姥姥他每次大小便都需要我岳父母去照顧,一個人很難的,所以需要大家一起幫姥姥換姿勢,幫姥姥去換洗尿布。有時候大便可能拉到床上,姥姥都不知道。
那種工作,我在電視劇、電影裡面情節都看見過,但是真正發當到我現實生活中的時候,我是真的覺得我岳母的不容易,跟姥姥的那種痛苦。姥姥那段時間就是她的身體狀況很差,每隔 5 分鐘就會嘴裡說我要上廁所,所以大家其實是晚上是不能睡覺的,得時不時觀察姥姥這種情況,那個時候全家人心臟都提到嗓子眼,特別害怕那一天姥姥走了。
大家也知道就是真的會有那一天,所以後來只要週末沒事的時候,我跟我愛人就會乘坐火車回家。一開始姥姥可能還有一點點意識,跟我們有說有笑,到後面真的是呼吸就非常急促,只能靠氧氣罐維持生命體徵。我記得最後一次見姥姥應該是元旦,就是今年元旦。我岳母打過來電話說情況不太好,讓我們跟姥姥影片一下,我愛人就一直在掉眼淚,姥姥就招了招手。我們一下都明白過來,姥姥其實是想讓我們回去的,所以我們當時就買車票回去。
姥姥其實見到我們的時候,血氧從六七十,因為六七十的血氧其實已經很低了,但是見到我們之後,我們看了一下那個血氧儀到八九十,姥姥一下子感覺眼睛也亮了,腦子也清晰了,還能記得我們回來的車次,跟我們聊了很多很多,因為姥姥說她要走了,怕要不行了,等不到我們的婚禮。
每次講述這個故事的時候,總是會想到姥姥在病床上的一種情況。其實那天晚上特別漫長,漫長到姥姥那個製氧機跟呼吸機,我們都覺得聲音特別大,一直在想關小,但是沒有辦法,因為姥姥只能依靠這個呼吸機去維持她的生命體徵。
不久之後姥姥就離開了,這也是我人生第一次經歷親人的這種離別。
雖然我跟姥姥的這個感情可能不及我愛人,但是那個夜晚,一個即將要離開人世的人,她的不捨,她的留戀,她會用盡全力地去祝福我們,我想我這輩子可能都不會忘記。
我無法想象我妻子她還經歷怎樣痛苦,看到她淚流滿眼滿面的樣子我非常心疼,但是作為丈夫而言,除了陪伴,確實是沒有辦法,這個時候你的語言顯得就很蒼白。我知道親人的離世,我們終將要面對,要去承受,我是在這裡想說,我們面對活著的人,活著的親人,我們一定要倍加去珍惜。
在姥姥走那一夜晚,其實我在想一個問題,她對外孫女這樣的一個呵護,我覺得以後就由我去承擔。我個人以前的生活就是很按部就班,特別幸運,包括自己的學業,包括自己的工作,一步一步這樣來,直到姥姥的離世,才讓我第一次想再給我愛人多一重的愛護跟保護,讓我第一次有了對家人這種責任的意識,也是第一次真切感受到家的意義。其實在這裡,我特別希望未來的孩子,人人都能在一個有愛的家庭里長大。我抽到的是個幸運籤,我真的很希望更多的父母能夠給孩子這樣一份幸運,謝謝大家。
愛哲: 今天最後一位講述者方方,是我們的合作方華夏基金養老喚醒官代表。方方生於計劃生育下的傳統三口之家,從小按部就班長大,一直順風順水,是親戚朋友口中別人家的孩子。求學之路從高考到讀研到工作,都聽了長輩的建議,她認為家就是父母主導一切。但當方方獨立生活之後,她的觀念發生了變化,她開始反思 20 年的人生,什麼才是她真正想要的?思考家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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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正方
大家好,我叫肖正方。我今年 26 歲, 98 年出生,來自北京。 2022 年的時候我碩士畢業,然後進入了金融行業,現在是一名金融業的牛馬。
我是出生在安徽省滁州市,一個普通的城市,一個普通的家庭。也是像剛才老師介紹的,我是出生於計劃生育大背景下的這麼一個傳統的三口之家。從小也是爹疼媽愛,順風順水,按部就班地去長大,去上學,去生活。
當然除了在 4 歲的時候,我高燒 42 度,差點死掉,不是因為我燒到 42 度,是因為當時的體溫計,它的頂格就是 42 度;然後我 8 歲的時候出車禍被甩出窗外,左腿斷成了三截,大家能看出來嗎?這是一條假腿,騙人的,是真腿,哈哈哈,我已經痊癒了,也是很感謝當時醫治我的那位醫生,醫術特別高超,也沒有留下任何的疤痕或者後遺症;
我 12 歲的時候,過年要回農村的老家走親戚,那個時候農村都是有那種很大的圈子,裡面有各種牛、馬、羊、豬這種動物的,我就扒在那裡看。但是這種羊圈外面一般都是會有一個茅坑,我就好死不死,站在那個茅坑上面,我就掉進去了,不過幸好也是在冬天,那個茅坑是一個半固態的,我沒有被完全地淹下去,活了下來;15 歲的時候我被一個變態跟蹤,差點被拐賣。
除了這些以外,我的成長還是比較順利的。除了這些以外,我也是親戚朋友家那種別人家的孩子,我的學習成績也還是不錯的,我從小也是順風順水長大,父母也都是主導我的一切,我也在長輩的關注下走著他們認為最適合的路,因為我從小除了剛剛所說的那幾次生命危險之外,也沒有經歷過什麼大的挫折。
所以我的意識裡就覺得家就應該是這個樣子的,我就應該去聽父母長輩的話。
在我成長的過程當中,我家,我的父母、我的祖父母和外祖父母都是聯絡很緊密的。我父母我們的小家感情很和睦,很和諧,家裡也其樂融融的。但是家庭中很多的一些重大決定,基本都是以我父親的立場為優先,比如說我的祖父母和外祖父母是生活在同一個城市的。那每年就要面臨著去誰家先吃年夜飯的這個問題。
每一年我們都是大概下午3、 4 點,先去外公外婆家吃年夜飯,這個時間點應該叫下午茶,然後在外公外婆家的下午茶結束之後,再去爺爺奶奶家吃一個正式的年夜飯。我就很不能理解,為什麼不能先去爺爺奶奶家吃下午茶,再去外公外婆家吃年夜飯呢?當然我也是有私心的,就是我確實也不想和我爺爺一起吃年夜飯。
我爺爺也算是他們那個年代十里八鄉里的厲害人物,他是他們村當時的狀元,還去蘇聯學習過,算是那個年代的高知。但是他做出的那些事情真的是讓我很不能理解,也很震驚。我爺爺呢,有兩個兒子,我爸爸在家裡面排行老二。我的大伯頭胎就生了個女兒,當年我在我媽肚子裡的時候就被全家的目光所包圍,我爺爺就要求一定要先查性別。在我四五個月的時候,性別查出來了,我是個女孩。
爺爺當時就說讓我爸媽把我流掉,然後再懷一個男孩。好在我父母沒有同意,在他們的堅持下,我得以出生,活了下來,走到今天。
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我媽和我爺爺就結下了一輩子的樑子。我媽當時很決絕,她出了月子的時候就去做了絕育。
我媽其實是在用個實際行動去向我爺爺表態,就是她和我爸這一輩子,就只要我這麼一個寶貝姑娘。我大伯沒有頂住爺爺的壓力,幾年之後他又要了一個,如願以償地給我爺爺生了個皇孫。他的皇位可以繼承了。那個皇孫他比我小三歲,爺爺臨終前把他所有的積蓄,他的房子,他的存款,他買的什麼任何的理財都給了我那個皇孫弟弟。
我在三歲之前沒有見過我的爺爺,我的滿月九爺爺沒有來出面,我的週歲宴也是隻有奶奶出席。我奶奶又是一個很典型的被舊時代的男權思維束縛一生的一個很悲慘的女性形象。自打我記事起,我就基本沒有見過我奶奶休息,我覺得我奶奶像一個永動機一樣。
我的爺爺是一個很挑剔的人,他的早餐必須要喝粥,中午要吃米飯,現蒸的米飯和現炒的菜,從來不吃剩飯,剩菜一定要剛炒出來的,然後晚上他要吃現蒸出來的熱乎乎的饅頭。所以我奶奶這一輩子每天都是早上起床買菜做飯,把早餐端到我爺爺的面前伺候他吃完,然後開始準備午飯,再伺候他吃完。
洗碗洗衣服,做家務,餵狗,一個人去打糖尿病的胰島素,這一切都是她一個人做。一切忙完之後,差不多就要開始做晚飯了,要給爺爺蒸新鮮的饅頭給他吃,然後自己把爺爺中午沒有吃完的剩飯剩菜一個人吃掉。
我奶奶平時還是可以上桌和爺爺或者我們一起吃飯的。
但是如果遇到那種很重大的節日,比如說中秋、端午什麼的,奶奶忙碌完一大家子的飯之後,她是要自己回廚房吃飯的。說是因為爺爺和子孫們的談話內容,她也參與不了,也插不上嘴,她不想去,但其實我覺得就是爺爺不想讓她出場。
現在想想過年去爺爺家先吃年夜飯,爸爸很有可能是出於保護奶奶的態度,他想少一樁麻煩事,也讓爺爺少嘮叨一點奶奶。幸好我也很少去爺爺奶奶家吃飯,我還有疼我的外公外婆,我也一直是由外公外婆帶大的。所以我和爺爺奶奶說實話也不是很親,說不定如果真的和他們很親的話,我會被我爺爺影響,等我姥姥也要像我奶奶伺候我爺爺一樣去伺候我的丈夫,所以也是比較幸運。
我外公外婆其實他們沒有什麼文化的,基本上都是小學還沒有畢業的這個知識水平,但是他們比我所謂的高知爺爺更加的開明,想法也更加的進步。他們從來沒有覺得我是個女孩就不好,反而對我這個外孫女比對她們的親孫子還要好。一般桌上只要有雞腿,一定是給我先吃。如果還有第二個雞腿再給我的弟弟,如果沒有雞腿了,那我弟弟就啃雞翅。
因為我的家庭環境,爸媽也比較相愛,我爸爸又肯為我媽媽出頭,遇事都會站在我媽媽身邊,去對抗他的強權父親。所以我媽作為一個從小被呵護長大的女性形象,在她的意識形態裡,她是篤信婚姻是可以給人帶來幸福的,也丈夫就是家庭幸福的核心,也是家庭經濟的保障,也是女性安全感的來源。
我媽看到的是她的婚姻,但是我還看到了我爺爺奶奶的婚姻,我看到了我爺爺的重男輕女,我看到了我爺爺對奶奶的不尊重,對奶奶的頤指氣使。我看到了奶奶戰戰兢兢悲慘的一生。這些都讓我相信,只能我自己強大,只能我自己去做自己的核心。
前面說了我是一名金融業的牛馬,其實我也是本次活動的華夏基金的養老喚醒官的代表,自然也不是說為了養老而從事的這份工作,但是確實是這份工作它啟發了我,幫助我在這個二十幾歲年紀輕輕的時候就有了一個規劃未來的意識。
我自己已經在做一些養老投資了,而且我自己也會購買一些養老基金,除去我的基本養老保險和單位繳納的養老金,我的投資也足夠去保障我以後想要的生活。
但是我媽並不相信這些,她就是一直堅持自己的想法,比較排斥養老基金。
用她的話說,我們這一輩就覺得錢要攥在手裡,存在銀行最踏實。你說你以後能跟他一起努力,未來一起買房,哪有直接找一個有房的踏實呢?那至於養老金的這個問題,我也給我媽算了一筆賬。
說到養老金,大家可能最先想到的就是基本養老保險,或者說我的單位給我交了企業年金或者職業年金。但是其實還有一個很重要的第三支柱,就是個人養老金,簡單點說就是你個人去開通一個養老金賬戶,你自己往裡投錢,而不是說國家或者單位幫你繳,等到退休的時候,你才可以一次性或者按月的從這個賬戶裡把錢拿出來,在你退休之前這個錢你是動不了的。
也不是說你想投多少錢都可以的,每一年每個人的個人養老金賬戶的繳費上限就 12000 塊。那這 12000 它的好處不僅是可以去積累投資收益,它更大的好處是可以免稅,我媽的收入水平她是要按照 10% 的這個檔位去繳稅的啊,如果說每年存 12000 到個人養老金賬戶裡面,連繳 30 年的話,光稅我媽就能省下 36000。那比如說我要按照 20% 的檔繳稅,我能省得更多,我能省 72000。
雖然說有社保,也有單位的養老補充,但是第三支柱這個補充也非常的重要,雖然我未來肯定會給我爸媽養老的,但是誰知道未來會發生什麼樣的風險呢?一筆一筆賬算下來,我媽也不再把她對婚姻的執念灌輸到我身上了,甚至有一次她會主動問我,什麼樣的養老產品適合她,也不催婚了。這也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感到我媽媽真的把我當成了一個大人,當成了一個可以尊重、可以依賴的成年人,我也真正在那個時候長大了。這個就是我家裡的故事,也非常感謝大家能夠聽我分享,祝福大家都能夠擁有一個自己理想中的家。
愛哲:都說幸福的家庭都是一樣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但今天的幾位講述者卻創造出了多元的有著不一樣的幸福的家庭模式。聽完今天的故事,如果你也有一個跟別人不一樣的家,歡迎在評論區裡跟我們分享。今年故事的開放麥,還會攜手華夏基金去到下一個城市舉辦活動,我們期待和你見面,一起探索人生的無限可能。
感謝你的收聽,咱們下期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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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養老金管理及養老目標基金運作的「先行者」,華夏基金是境內首批養老目標基金管理人之一,全面佈局養老目標基金產品,實現 2030 至 2060 年退休人員的全覆蓋。同時積極投身第三支柱建設,引領個人養老金業務發展先機,推出「新青年未來計劃」,以全面系統的投資者教育,喚醒青年群體的養老理財規劃意識;積極承擔社會責任,透過養老目標基金Y份額,力爭幫助投資者透過投資個人養老金基金,補齊基本養老金替代率缺口。目前華夏基金已佈局 13 只養老目標基金。其中, 12 只產品進入個養產品名錄,規模超 11 億元,服務客戶超 14 萬人,入圍產品數量和規模均位居行業第一。華夏基金積極履行社會責任,持續推進養老金融知識普及與深度陪伴,打造全生命週期的養老投教生態圈,為推動行業高質量發展貢獻專業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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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aff
講述者 |李歡和王潔、守望、巫昂、攜隱Melody、鄭炫圻、肖正方
主播|@寇愛哲
製作人|九度
剪輯 | 陳思宇
聲音設計 | 陳思宇
文案整理 | 九度
運營 | 鳴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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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比閃爍更遙遠 – 桑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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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塵埃 – 彭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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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品|聲音故事傳媒「故事F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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