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有胡先煦在的地方,想要聽到笑聲就不是什麼難事,哪怕他凌晨3點才飛機落地,一早又爬起來趕行程。
2023年年底《花兒與少年5》播出之後,胡先煦被更多人熟知,他的多個「高情商」回答被製作成溝通技巧模版在網路上流傳。人們開始發現,原來當年那個總演某某兒子的活潑好動小男孩,已經悄然長大了許多。現在,大家叫他小胡。在旅行綜藝裡,他年紀最小,卻意外地總能成為給大家情緒託底的人。
根據最新的MBTI人格測試,胡先煦是一個罕見的「天津I人」,和他小時候在綜藝上被老師嫌棄多動大相徑庭。於是,我們帶著好奇,在4月底和小胡一起聊了聊他這些年在生活和工作上的變化。
真正開始聊天,胡先煦的小嘴又開始叭叭,他喜歡姜文,對《讓子彈飛》裡師爺和縣長的對話能信口拈來。有一段時間,胡先煦的朋友圈簽名是「我的思想就像腹瀉」,是在說他的詩,寫倍兒快,寫特美,但就自己揣著看。問到靈感從何而來,他也不猶豫:你也要給腹瀉時刻一些時間,你不要吾日三省吾身,太多了,何況三還是個虛數。有可能你現在就只是缺一點生活的酵素,那就彆著急,等等它。
在採訪的全程,他相繼用羊肉串、明太子西葫蘆串兒、摩托艇和火車來比喻他的人生,後兩個比喻被我們原話引用,至於前兩個,我們在採訪結束後得到了答案——正值中午,小胡下午要走紅毯,目前唯一的進食是早上吃的三根麵條,他可能餓了。
胡先煦今年即將24歲,正是剛剛長成的年紀。作為從聚光燈下一路成長起來的童星,他幸運又輕巧地避開了很多拉扯和自我懷疑,從一部部戲中很堅實地長大了。在和《人物》的對話中,他聊起和好友的一通電話、那些工作上「裝大人」的時刻,也坦言自己「能躺著就不坐著」。聽著聽著,很容易就把他代入成身邊的一個00後朋友小胡,他在講自己成長中喜憂參半的煩惱,而不是那個馬上要去走紅毯的胡先煦。
有段時間,胡先煦也在意轉型,很想去和大家證明自己已經長大了。但他現在也試圖享受等待長大的過程本身。按照小胡的說法,再退一步講,「長不大也挺好的,長不大是一件很難得的事」。
以下,是胡先煦,也是小胡講述的關於成長這件小事——
文|李雨凝
編輯|楚明
圖|(除特殊標註外)受訪者提供
《飛馳人生熱愛篇》上了之後,有一個詞條,說我要從「童星」進軍「叔圈」。其實要非說我是個「叔」也行,我日常的狀態還挺老頭的,演年輕總裁林臻東時,我調整了體態,但就跟我要走紅毯的感覺一樣,那不是胡先煦正常走路的樣子。我特別懶,也不好好走,愛晃盪,轉到中年人馳臻東走路,才跟我自己平常有點像。
去年《花兒與少年5》播完之後,我就總聽人說,說我在開闢新賽道。我記得有一段時間,我確實還挺想追逐外界認同感的,想讓大家知道胡先煦已經長大了,他要轉型了。想要去展示,我在表演上的精度和準度增加了。但這個其實挺微妙的,很多變化都不是具體的,真要落在具體上,那可能就是這部戲和上一部戲換了髮型,多會了一項新技能,長得也不太一樣。真再坦白來講,我也可能沒有什麼進步。
那差不多也是我要面對高考、即將成年的日子。其實十幾歲的人很幸福,因為你總知道下一步要做什麼,但成年是一道坎,之後沒有那麼多人告訴你下一步該做什麼。
我也懵。後來高考完,我是到了專業對口的大學,但這兒有全國各地許許多多想做好演員的人,每個一開口介紹都是「省第一」,多厲害,然後和大家去聊戲,也都特別熱愛,也知道自己想要什麼。我一下子就更懵了。

我想出的解決方式就有點「瘋」。因為我肯定是想繼續演戲的,但知道自己閱歷不夠,就只能把自己和身邊人的生活當素材。遇到難過的事情,第一個想法都是「我要把這段感受保留下來,用在戲裡」。那時我對戲的理解也是這個思路,就是要去尋找一種掏心掏肺的極致,把自己往死裡折騰。
現在回想起來,那個狀態真的有點變態,我特別糾結,自己也拗不過來,本質上還是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做,也不知道怎麼才能去更好完成角色。而且我真把自己弄到那個份兒上,出來的效果也不一定都是好的,追求極致,反而倒不那麼真實了。
等過了一段時間,我和很親近的朋友也聊這件事情,他就說胡先煦,你有點快了,有點「自私」了,因為這應該是很私人的情感,不應該成為你工作的素材。比如我戲裡要去演一場親人離去的戲,現實中真到了那一刻還要再去想怎麼演嗎?再極端一點,如果我這個角色在戲裡死了呢?這時候總不能繼續去生活裡找對照吧?
真到了那些時刻,我更應該沉浸在生活之中,去真切感受到時間每一分每一秒的流逝,去讓真實的情緒淹掉自己,而不是去分心想怎麼用作表演。事實上我也做不到完全我說的那樣,有時候觀察著別人,觀察著觀察著,我就把自己那個目的拋到腦後了,開始和大家一起玩。
到後來,反而是一個被我演過的角色,他戲裡有一句臺詞開導了我。那句臺詞大概意思是「可以留點餘地」。表演的意義在於傳達,我不能自己要死要活的,觀眾一看,一個瘋子。後來,我就發現,表演也說七分真三分假,真重要,但那三分假也很重要。
所以對我來說,最難受的可能是戲播之前,播了反而是好事,因為播了就不用盲人摸象了,你就有觀眾的反饋了,進一步也能知道該怎麼調整了。市場上走一趟,如果觀眾不買賬,咱就趕緊換方向,沒必要死磕。
其實轉型本來就應該是一個自然而然發生的事兒,不應該努著。畢竟我歲數和閱歷都還是少,很多需要極端一些的情緒和爆發的表演,現在確實也還是推不上去。而且說實話,一個演員演一個時期的角色,不管是老中青年,你就這一次機會,也就走這麼一回,如果現在就著急演一些年紀大的角色,等我真到了那個歲數,又該演什麼呢?既然你現在年輕,有活力,那就好好去演年輕人。
當然,這個世界上肯定也有老成的年輕人,也有幼稚的年輕人,我身上也存在這樣的矛盾感。像我喜歡打檯球,也喜歡喝茶,有時候大家說我挺成熟,有時候又說我像個小孩。但我覺得這是好事。矛盾感也不矛盾,沒有人只有單一一面,哪一面其實都只是人物切片,有這一面在你身上,你就能演出來、帶出來。
後來過了那個勁,我沒事兒也勸自己,別太著急,要學會跟自己做朋友。其實真的是差不多得了,長不大也挺好的,長不大是一件很難得的事。

最近有一次走在機場,我給我高中同學打電話,他是我現在在天津還保持聯絡的唯一一個好朋友。我問他,你在幹嘛?他說,在單位呢,這兩天都在值班。我繼續說,你這個狀態怎麼這麼老齡化?感覺你人生都要進去一個非常穩定的狀態了,弄得我覺得我還跟你格格不入了。
我這個高中同學學金融,我倆互相聽不懂對方的工作。他每次一開口,我都覺得他在「陰陽」我,說你們娛樂圈怎麼怎麼,我一聽就特煩,我也說,你們金融圈是吧?但三兩句過去,還都是家長裡短,叔叔阿姨身體怎麼樣,你怎麼樣,生活怎麼樣。
我是在天津農村長大的。我家是一個傳統的大家庭,我也有一大堆同齡的姐妹兄弟。在我最早的記憶裡,爺爺奶奶家門口有條水溝,我們小孩兒就蹲在旁邊玩,或者在花叢裡捉蜈蚣、捉螞蚱。在沒有看到更大的世界之前,我一度覺得世界應該就是這樣的。
我小時候也沒有什麼主見。我記得我爸媽會問我,你想去幹這個嗎?你想去做那個嗎?每次我都說的是想,但本質還是讓我幹什麼就幹什麼。
後來大家其實也都知道了,我爸帶著我上了一個情景觀察式的節目,裡面的我在學校表現得一天到晚都坐不住,屁股上冒火,老師也和我媽說了,讓帶著我去看多動症。但那其實是我一個非常自然的狀態,我小時候肯定是個E人,我不怵上臺這件事。
另一方面,作為小孩子的我腦子是空的,也沒有什麼關於表演,或者童星的概念,我也不會覺得我在表演。畢竟在節目裡,我也就只是我自己,而不是出演一個角色。
後來8歲的時候,我試戲試上了《小建的合唱團》,這部電影其實是按照一個文藝片去做的,它想講的是一幫進城務工者的孩子組建合唱團的故事。這部電影可以說是我真正理解表演的開端,那時候劇組的大人們帶著我體驗生活、練唱歌。我現在還能記得裡面有兩三首歌,一個的歌詞有一句「現在已經不算少年」,一首是唱跳,還要專門練舞,還有一首是一個合唱,我還記得當時請了一個臺灣的姐姐,她就每天帶著我們一幫孩子去練歌。
到了後面,我又在《百鳥朝鳳》演一個農村的孩子。當時導演讓我們下地幹活,正好趕上要命的秋收,我面前就是那一大片麥田,直到今天我都還能記起麥子怎麼割。我們不是玩假的,我每天揹著揹簍,拿上鐮刀,摟起一把麥子,然後對著根「啪」地一勾。等麥子割下來後,就放在一邊,幾堆幾堆一起放到揹簍裡。

等把新鮮麥子收完運回家,我們還要做成麵粉。麥子要一粒粒脫殼,我把它們撒在大石碾子上,就這麼碾成面。在割麥子、碾面的過程中,我學到了演員就是應該這麼做的,你是要有體驗和進入的過程。
這其實對我來講是很幸運的事,我從進入行業一開始就去的是正規劇組,不是那種騙錢的,他們有要求,有完整的工作路徑。如果我沒有那麼幸運,遇上不好的劇組的話,可能我就會變壞了,胡先煦不一定能走出來。
這些放在那時我都感覺不到,但這個事兒就是這樣悄然發生了,在這樣一個良好的創作環境下,有人在我心中植入了真正創作的概念。
其實這個事兒特別有意思,我最開始去拍《小建的合唱團》,是要去完成一個獨立的角色。這個也是我後來才明白,《小建的合唱團》純屬是趕上了,真正能有機會去塑造一個獨立的小孩角色,而不是某某的兒子,是很難得的一件事。
我當時那個年紀,更多留給我的空間是去演某某的兒子。那時候我也沒有什麼挑選劇本的權利,都是人家挑我,那麼一群小演員都站在那兒,我能有戲拍就不錯了。而且就退一萬步講,如果真有人給16歲的我遞一個《華爾街之狼》,我肯定演不出來。像是娜塔麗·波特曼的《這個殺手不太冷》,那是真趕上了,人家命裡就吃這碗飯。在那個年紀,更多的童星面臨的基本都是劇本挑人的情況,真有情況好一些的,我感覺也好不到哪裡去。
我記得上中學那會兒,我媽有一陣子不太堅定,她覺得演戲耽誤我學業,想讓我放棄。到上初中那會兒,我學習特別不好,她和我爸還嚇唬我,說上不了高中就上不了大學,上不了大學人生就完了。那可能是我距離退行最近的一次,我那時候喜歡看小說,還想著自己要不就找份能餬口的工作,剩下看一輩子小說也挺好。
但我爸對我演戲這事兒比較堅定,他覺得既然有這個才能,你是敢於站在鏡頭前的,那就去發揮試試。但另一方面,他對我的管教也比較嚴格,他會希望我做才藝的同時也顧著學習。
到了《小別離》海選,簡直就是天上掉餡兒餅,他們全國找一個在臺前有打鼓經驗的小演員,我試了很多輪,也錄了很多次影片,最後就被選中了。
很多人現在會說,我是半個娛樂圈的兒子。但如果細數我很小時候演的那些角色,我想也許很多人都能演,這從根本上講是一個「敢不敢」的問題,就是你敢不敢不端著,演一個十五六歲小孩兒真實會在生活裡出現的狀態,它可能就是飛揚跋扈的。在《小別離》裡演我父親的是汪俊導演,在生活裡是大前輩、大演員,我還有點怕他。但在戲裡我不怕他,我甚至還會接劇本上沒有的下茬。
我記得當時我們家的拍攝場地旁邊白天在施工,只能從晚上7點開始拍通宵,我們就一直拍到他們第二天又開工。中間有一次我困了,正好也對應著戲,我就打了一個哈欠。後面我也沒刻意去設計,直到「我爸」汪俊老師說,你怎麼趴下了?他還在跟我對著戲。我就說對不起,我和張小宇實在是都困了。汪俊老師後面也覺得挺好。

我記得在片場,我們幾個小演員的家長彼此會站在一起,討論未來的出路。我們幾個孩子也站在一起,但絕不是討論出路,這不是小孩兒該討論的東西。我們聊遊戲、聊漫畫。那時我對戲和現實的認知確實是有點模糊的,我只是憑感覺,鏡頭一開,我們就也可以是平等的,我們按人物關係走就行了,我不怕你。
不拍戲的時候,我還是要回學校。我爸媽就每天讓我坐在那裡學習,但他們不管真學還是假學,就坐在那兒學就行。我後來也學會了自己偷摸玩,看看漫畫,玩玩手機。
不巧被發現,就要捱罵。我記得小時候他們管得很嚴,那時候英雄聯盟、穿越火線都已經火起來了,朋友們都在聊。但我家不讓我玩電腦,我一直都沒玩過這兩個遊戲。後來我有一段時間還挺沉迷玩手機的,就是因為片場允許帶手機,我可以在手機上玩。
對我來講,我一直都對學校那種集體生活不太感興趣。我也試著去主動融入過,但好像也不是特別成功,畢竟我缺席了太久,老不在班裡。我更喜歡片場那一邊,那是一個讓人可以光芒萬丈的地方。大概是十五六歲的時候,我問自己,你能不能不做演員了?我也自己回答,不能。那時我就知道了我是想一直走演戲這條路的,這個職業方向的選擇也不是因為我做這麼些年做習慣了,除了慣性之外,我有足夠喜歡的理由,也就沒再考慮其他的選擇。
至於集體生活,我還有點怕會變得慢慢和其他人一樣,自己就消失了,接下來很久的人生就只是一個不斷找回自己的過程。在這個層面上,成長也還算是有好處,我能自由玩手機,還給自己配了一個巨大巨貴的電腦,我現在每次進組都帶著,但也沒時間開啟。微軟十幾年前還出過一個智慧眼鏡叫HoloLens,我小時候特別想體驗高科技,但是不給我買。最近蘋果不是出了VisionPro,我就也去買,就是要最新的、最快的。
還有小時候看的漫畫,當時只能斷著看,我後來一本不落都追完了。不拍戲的時候,我就在家深居簡出悶頭生活,我那是真悶頭生活,看電影、打遊戲、睡覺,還有吃飯,一點也不多姿多彩。有一個朋友還跟我開玩笑,說你的人生就是一個巨大的閉環,你現在一直是在做你小時候想完成的事兒。
我一想,覺得這樣也挺好,說我完成了小時候吹的一個牛也好,或者是買到了小時候想買的東西,我在其中也能有成就感。

上大學的第一年,我好好學了很久一段時間。等到了暑假,是《棋魂》開拍的日子,我一共1070場戲,這到現在為止也是我場次最多的一部戲。《棋魂》正好趕上我能把這一年學到的東西全活用進去,另一方面也是碰到了好的團隊,大家之間的化學反應都很好,我拍得很真情實感,也全情投入。
我那時候真的是要活成時光這個人了,我們劇組幾乎天天都在下棋,拍不拍都在下,只不過戲裡琢磨「神之一手」,戲外是都下得倍兒臭,就比誰是「神之臭棋簍子」。
拍《棋魂》的那個暑假,我投入在裡面,沒有什麼感覺。後來大家說很好看,很喜歡,我才知道,哦,觀眾是這樣一個反應。當時我還是太小了,我都沒有意識到這個作品會給我帶來這麼多的影響,也沒想到它會跟我這麼多年。在後面很長一段時間裡,時光都是人們提到胡先煦會先想到的角色。
《棋魂》是我成年之後第一部男主角。其實也就是這一部戲,讓我去真正開始思考什麼是演員性。一方面,時光他是有成長陪伴性質的,他其實很生動,是足夠你去相信他真實存在的。你會給時光捏把汗、替他流淚、陪他笑,你希望他能定上段,你希望他未來能好,你投射的情感越多,他對你來說也越有感情,越能陪你更久。但另一方面,我又不希望我永遠被困在時光裡,這對我來說是一件特別難過的事。

其實一路走來,我感覺我都還算順利,在很多環境裡,我很幸運地被大家照顧得很好。我現在的人生有點像開摩托艇。之前我有一個小島理論,我說角色是一座島,演員也是一座島,你要想辦法找到那條或寬或窄的路,過到對面去。現在大海里依然有這些島,但我的角色變成了開摩托艇的人,甚至我的人生階段也是一座座島,時不時我會停下登島看看,但其實我是要往最終的對岸開,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我有點看到那個岸了,它可能是拍出幾個真正能留下名字的戲。所以不管是屬於哪個角色的島,我最終的方向是確定了的,我還是要往那個方向開。
後來,我演了更多角色,每個角色都給我留下了一部分影響,這也是我一部分由E轉I的原因,在《花兒與少年5》裡我也說過,現在我是一個I人,「天津I人」。另一個方面,加上年齡的成長,我不再是一個小孩兒了,要為自己說過的每句話負責,要懂禮貌、講規矩,在一個度裡,不能傷害別人。
也是因為這些原因,我有一段時間有點抗拒綜藝,在我看來,上綜藝就意味著要把我的私人生活放在全方位24小時的攝像頭底下公開。後來去《花兒與少年5》之前,我又得知他們睡覺也會拍,心裡就又有點打退堂鼓。但我也轉頭一想,拍睡覺能有多出格的事兒,頂多我睡姿不太好看。我確實很久沒有去旅行了,而且我覺得,這個團隊應該能給予我安全感。事實上也確實是這樣,從最後一站冰島撤離的時候,團隊的氛圍和大家之間的關係,那種信任都能被感受到。我跟人熟了以後,邊界感也會放得很低,跟人接觸時間越長,我對人的信任度也越高。
但在更朝向大眾的社交邊界裡,我知道自己也許可能控制沒那麼好,那我就相應地少說一點。畢竟如果說錯了,也沒有人必須原諒你。但這並不是我對我自己不自信的表現,恰恰相反,我還挺喜歡自己的,連同喜歡可能會讓人覺得不好的部分,只是我知道你也不喜歡,那我就少讓你知道一點。這就是我最近演的一個新角色,張楚嵐,他教會我的事情:隱藏自己,保護自己,這都是很重要的事。

從小時候的天津農村,我一路拍戲,現在來到了北京。但你有沒有覺得北京是一個還挺弔詭的地方?在這兒,哪怕是已經步入30歲的朋友,我們一說話,精神狀態還是一樣的,都很年輕。但我現在回頭去看家裡,不管是同齡的親戚,還是朋友們,他們好像都要邁入人生下一個階段了。我覺得這事兒還挺嚇人的,我們都還年輕呢,我現在對我自己的定義是我正在從少年走向青年,我好像總比大家晚一個階段,而大家現在都奔著成年去了。
這事兒我也跟我父母聊過,我說我感覺自己回不去天津了。特別是最近一段時間,我爸媽時不時就會告訴我,你還記得那個誰嗎?她或者他要結婚了。我感覺那是一個我已經融不進去的話題了,我還在像《瑞克和莫蒂》裡一樣正給宇宙套上馬鞍,看看它能把我帶去哪裡呢。雖然它最終一定是要把你甩下來,但我還是打算去騎著看看。
就拿演戲舉例,這幾年我演過棋手,演過賽車手,也演了警察,後面還要演律所實習生。我的想法還停留在要把小時候別人家小孩說想做的職業都先演一遍,醫生和宇航員我都沒演過,也還挺想演的。
我最近也在嘗試自己寫詩,之前也寫過歌詞,寫特別快,但內容可能差點意思。有一段時間我的朋友圈簽名還是「我的思想就像腹瀉」——來了就是一股勁兒來了。當然,你也要給腹瀉時刻一些時間,有可能你現在還缺一點生活的酵素,那就彆著急,等等它。等發洩完,我也不回頭想,因為這些表達對當下的我來說是有時效性的,當時倍兒滿意,可能過三個月再看,喲,人生黑歷史。所以我就決定不拿給誰看,我寫完就自己看,自己唱,當下倍兒美,這就夠了。

還是那次在機場和我在天津的高中同學打電話,我們在討論人生階段,我感覺他已經在大步向前了。我也問他,我問你惶恐嗎啊?他說不惶恐,就是該到下一個階段了。我又問,你未知嗎?他這回說,我還挺未知的。我也挺直白,我說其實咱們啥都不懂,都是兩眼一抹黑。
之前上綜藝,我有一次講過和我爸和解的事情。這其實也和成長有關,我會強迫自己接受長大帶來的責任,但你知道嗎?我平時就是倍兒懶那種人,能躺著絕不坐著,能坐著絕不站著。我好像從小也就這樣,我覺得這是和天津人有關的,我骨子裡還是有「不想弄就不弄」的這種氣質,反正不影響我拍戲就行。
但我也知道,如果我真的「不想弄就不弄」了,好像以後對我職業發展也不是很好,你還是要裝成一個大人,去承擔起團隊的責任。其實誰的生活也都是這樣,沒有一個人是活了兩輩子的,都只是照貓畫虎,看別人是怎麼做的,學著裝成熟。
所以仔細這麼一想,我們好像也沒有把日子過得那麼明白,我很難說明究竟是從哪一天開始,我的父母就接受了我是大人這件事。包括我說和解,其實也沒有什麼具體的事,我中間也沒鬧什麼彆扭,甚至一開始也都沒有到特別彆扭的程度,只是後面更好了,也還是父母做出了一些讓步。
有時候我也覺得我在坐一趟名為「人生」的火車,它不像一場設計好場景的電影,如果中途火車變軌了,坐在上面的人在變軌的那一刻是意識不到的,等過了好久看向外面,甚至都到了目的地的時候,你才能反應過來,不對,這不是我計劃的路線,這風景怎麼不一樣了?可能直到這個時候,人才會真正意識到,哦,原來走了另一條路。這個時候人又面對兩個選擇,一個是你趕緊給列車員說,這個地方不對,我得重新買票,趕緊回到正軌上,另外一種是你看這裡風景好像也還不錯,要不咱們就將錯就錯,走走看看?
我感覺,我更傾向於後者,看看也無所謂,人生就應該多去體驗,總不是壞事。我很喜歡姜文導演的《讓子彈飛》,裡面是這麼說的——「湯師爺,當縣長最重要的是什麼?忍耐。」還有,「讓子彈飛一會兒」,看看飛向哪兒。我覺得我還很年輕,有時間去等,等待長大本身也是一件不錯的事。
只要不是說下一腳就是懸崖或者是突然被馬匪劫了的程度,其他的咱都還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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