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沙花了很長的時間,走了很遠的路

此沙,來自四川大涼山的彝族演員,電影《封神第一部》裡楊戩的扮演者,我們暫時這樣介紹他吧。作為青年演員,能在入行之初就獲得一個代表作是一件很幸運的事情,不過在封神從拍完到上映的這五年裡,他還不太能向別人這樣介紹自己。
於是他只是一個來自大涼山的彝族演員。這不是一個娛樂圈中很常見的出身。在進入封神訓練營之前,他大學讀的是管理系,演藝經歷主要是大學時在橫店跑龍套,畢業後在北電讀進修班。他也不是那種從小浸淫在影視作品裡,以電影世界為夢想的年輕人,第一次走進電影院,已經是2012年。在此之前,他只看過小鎮上放映的露天電影。去跑組面試的時候,有製片人笑著勸他,「何必來趟娛樂圈這趟渾水呢?」言外之意,他看起來就不像是能在娛樂圈裡面做演員的人。
再之前的此沙其實就是一個彝族小孩,1997年出生在四川省涼山彝族自治州布拖縣四棵鄉。在微博裡,他發過幾張自己的童年照,在西昌市的武校,在縣城的民族小學,在鎮上的照相館,以及在出生的村莊。此沙能找到的照片不多,20年前的大涼山,拍照機會難得,要等攝影師來村裡,拍好照後,等上幾個月,才能收到洗好的相片。家人對他的期望是做一個好的「長子」,繼承家裡的羊皮生意;武校教練希望他能留校當老師。在此沙的成長過程中,從來沒有人想到他之後會去北京、做演員,拍電影,走上那麼遙遠的一條路。
春節前,《人物》在北京見到此沙,那陣子他正在參加春晚的聯排,為此在香港劇組與北京之間來回奔波。整個冬天,最多時四個專案需要同時參與,他忙得腳不沾地。晚上9點半,我們的採訪才正式開始。聽說我們的採訪不會拍攝,可以放鬆一些時,此沙歡快地鬆了口氣。
深夜的北京,此沙向我們聊起了他在這一路上曾經看到過的很多風景。香港的街道,象山的樹,家鄉的山,此沙的思維在這些空間之間跳躍。他總說自己會有一點「詞不達意」——在幾年之前,他的漢語都還說得不流利。但幾個小時的採訪之後,我意識到他的表達能力很好,不像很多人習慣性地為敘事套上某種理念,在此沙的講述裡,感受是直觀而生動地流動著的,他記得那些讓他興奮、恐懼、憤怒或疲憊的時刻,他一直在敏銳地捕捉這一切。他說他很喜歡李小龍的一句話,「Be water, my friend」。
工作人員向我們提起,去年電影上映之後,此沙走上了巴黎時裝週,那是他第一次出國。當天團隊很多人都在偷偷地為他落淚,「因為知道他(這一路走來)很不容易,然後現在站在一個世界的舞臺上,大放光彩那種感覺。」後來我問此沙,有沒有哪個時刻,你意識到自己已經走了很遠?他卻愣住了。他記得自己有時候會對著那些時髦的衣服發愁,有點接受不了,後來又反思「是不是我的想法太侷限了」。「從大涼山走到了巴黎」,這種宏大而煽情的敘事不在他的思考框架內。「完了,你這麼一說,我現在開始有點覺得了。」我們都笑了。
在新劇《金庸武俠世界》,此沙飾演郭靖。在楊戩之後,再次飾演一箇中國家喻戶曉的英雄人物,此沙承認,這讓他很有壓力。在拍戲之前,他才第一次讀《射鵰英雄傳》的原著。但後來他覺得,郭靖也並不是一個高高在上的「大俠」,他和自己是有共通之處的,「我們都是看到過底層生活的孩子。」在此沙自己的經歷裡,也常能感受到一點武俠小說般古典的情節,野生野長的自由自在,單槍匹馬闖天下的雄心壯志,以及質樸的、直接的,人與人的情誼。
現實當然不是小說。事實是,你所能想象到的,一個偏遠山村的孩子在走向遠方的過程中所能遇到的艱難和阻礙,也都曾經在此沙的路途中發生。誠然,他有一點天賦,也有一點幸運,但如果在漫長的旅途中,他在任何一個地方徘徊或停留,今天的這個採訪都不會發生。
以下是此沙的講述——
文|王媛
編輯|姚璐
圖|(除特殊標註外)受訪者提供

1

我小時候家裡沒怎麼看過春晚,沒法看,我老家那個地方是2015年才通的這種(交流)電。但是我媽知道上春晚是《冬天裡的一把火》這樣子的。其他明星她可能不太認識,但是她知道費翔老師。所以她聽說我有機會可以上春晚的時候就很激動。我爸是他心裡面很開心,但是表面就是那種,「挺好的」,這種感覺。春晚對於他們來說,比任何一個影視劇什麼的都更著名。他們現在應該更加能確認,我在外邊不是在鬼混(笑)。
聯排候場的時候,我站在央視的演播廳,看了好久裡面的燈光,和旁邊所有的裝飾。散場的時候,我是留到最後一個走的。我還和帶我彩排的那位老師說,下面這個椅子,以前是隻有電視上才能看到,沒想到現在還能摸一摸了。地上有魔術撕碎的撲克牌,我還拿起來一片,感受了一下。當時有一種,怎麼說呢,這都不是夢想,是完全沒想過的畫面。就能夠有這樣的機會上春晚,我覺得是何其幸運的一件事。
準備春晚微電影《爭春》的這個時間,我正好是四個事情撞在一起。我得強調一下是我真的沒軋戲,但是幾個劇組有的是延期了,有的是要增拍,就全撞在一塊,那我必須得去,都是簽了合同的。雙截棍和輪滑,我是完全沒接觸過,都是零基礎,但是我真正能練習的時間其實就只有一週。
我上一次面臨這種壓力還是封神臨開機之前,23天,我才接到楊戩這個角色,那個時候壓力大得已經都睡不著了。在那之後很久沒有這種壓力了。這次真的,在車上睡覺的時候,我手上都在練雙截棍的動作。我怕如果用膠質的雙截棍練的話,沒有達到導演的要求,所以從一開始我就拿了金屬的。確實各種打到身上什麼的。但是最後拍攝出來我覺得我還是挺喜歡的。就是希望觀眾也會喜歡。
其實作為一個演員,特別現在還是一個新人,一入行就能遇到楊戩這樣的角色,沒過多久,又來了一個家喻戶曉的郭靖這樣的角色,我真的是很幸運很幸運。但是幸運的同時壓力也是巨大。很多優秀的老師已經塑造得太成功了,我怎麼再去重新演繹此沙版本的楊戩,此沙版本的郭靖。因為有的時候我也詞不達意,也不太去表達的,其實我心裡會想很多。
說實話,在演郭靖之前,我沒看過金庸老師的書。小時候老家是有一個發電機,鄰居家買了一臺電視,我偷偷跑去看過《笑傲江湖》和《天龍八部》,但沒看過《射鵰英雄傳》。定了角色之後,他們送了我一本原著,我這時候才正兒八經看這個故事。整個小說我是在漫咖啡讀的,一大早起來點一杯咖啡,然後就讀小說。看郭靖葬他母親的時候,我在漫咖啡哭得稀里嘩啦的。整本書我讀的時候哭了好幾次,很有代入感,現在很多人說郭靖愚鈍什麼的,其實我感覺他不是不懂。面對撒馬爾罕城、成吉思汗和大宋,這三個之間的關係,他分得很清楚。有句話是怎麼說的來著,「知世故而不世故」,對,我覺得他是這樣的。
如果說我跟郭靖有像的地方的話,我們都是看到過底層生活的孩子。在小的時候,我們看到我們那個小小村落,就覺得這就是整個世界了。他在草原上看到的就是底層的牧民,我看到的就是我們大涼山村子裡的人。所以我也在他身上加入了自己的理解。我覺得他不可能是那種一開始就端著的,「我現在就是大俠了」,肯定不是。此沙版本的郭靖,我想讓他落地。
圖源劇集《金庸武俠世界》
我正好可以找回一些我小時候的記憶。比如他騎馬的時候,不可能是挺著身子,很板正的,雖然那種拍出來會很好看。因為我小時候就騎馬,我知道馬正兒八經跑起來的時候,你把身子這樣直著是很危險的,你要躲開那種樹杈,所以肯定是低著身子的。我也想象他看到的世界是什麼樣子,比如他一開始走路,可能會有點大搖大擺,很灑脫的,因為他從小到大看到的是蒙古草原上的牧民,他們就是那樣走路。還有他不好意思或者不知道怎麼辦的時候,我會動一動脖子,我想他可能從四五歲開始就跟著媽媽一起擠牛奶,那個低著頭,梗著脖子的姿勢會是他下意識的動作。但是等他到了中原,一步一步學會了降龍十八掌,真的有了點東西在身上,你們會看到他和前期是完全不一樣了。
演郭靖這個角色,我的身體壓力和心理壓力都巨大。我們的拍攝是在2022年底,拍攝週期141天,我的戲份就拍了138天,連過春節劇組都只放了一天假,還有三天是我在生病,其餘的時候每天我基本都要拍滿十三四個小時。有一場戲是對手一拳揮過來,我往後倒,然後我就真的,眼前一黑倒下去了。那天拍到凌晨三四點,第二天早上七八點又要起來拍,我撐著撐著起來,就覺得喘不過氣,心一直咚咚地在跳,我就趕緊先吃了速效救心丸,然後去醫院檢查。等緩過來之後,回到組裡馬上拍的就是結尾的大戲,華山論劍。
做演員,辛苦都是應該的,而且我也能夠承受,我還是挺扛造的。如果從我做橫漂開始算起的話,我做演員也有挺長一段時間了。但拍攝期間就遇到這麼大的外界的壓力,這算是第一次,當時給我的衝擊還是挺大的。選角出來之後很多人會質疑我能不能去演好郭靖。我是儘量地不去看,但是現在網路太發達了,它直接推給我,我沒法不看。
我也想反駁呀,甚至我就想把那個人拉到我面前,來來來我演給你看。我也是一次一次試鏡試出來的,任何一個角色都是試出來的,你憑什麼這麼說?但是後來有的人,會拿我的民族說事,說郭靖是漢人,所以此沙不能演。我是真的有點難受。我們中國不是有56個民族嗎?北京冬奧會的時候不是還說要世界大同,天下一家嗎?我只是一個演員而已,演員也要分民族嗎?那段時間我是真的有點抑鬱。
後來怎麼自我安慰呢,其實我很喜歡心靈雞湯(笑)。雖然是雞湯,但也確實有安慰人的作用。我很喜歡李小龍說的那句話,「Be water,my friend」,就是做人要像水一樣,它倒在杯子裡面就是杯子的形狀,倒在茶壺裡面就是茶壺的形狀,倒在大海里面,它就可以驚濤駭浪。你得允許它發生。
後來我自己回顧,演完郭靖之後,我自己的心態真的是有轉變,更開闊了一點,沒有那麼去焦慮一件事情的結果。就比如說,我之前聽別人說你吃飯不要為了填飽肚子去吃飯,要好好嚼,我覺得有點裝啊。但是後來我真的自己這麼去做。比如我喜歡吃牛奶蕎麥麵,還有折耳根什麼的,別人可能也不理解,但是我真的好好嚼的時候,去感受那個東西的味道,真的很美好。
圖源劇集《金庸武俠世界》

2

拍完這部戲,我整個人虛脫了,我就回了趟大涼山老家。回去跟我上學時候的兄弟們躺在溪流旁邊曬曬太陽,野炊烤點雞肉,也沒幹什麼,就聊聊天。這是我最直接獲得能量的一個方式。家鄉在我這裡一直就像一個充電的一個加油站,而且這個加油站它是不會沒有油的。那是一整座大涼山,你回到那邊,它會賜予你很多的力量。
我爺爺的爺爺,是第一個來到我家那個地方定居的人。我們村在一個突出來的小山坡上,對面就是金沙江。後來又有一個打獵的獵人過來,跟我們家族的女孩結婚,繁衍生息之後,現在就形成了我們這個二十幾戶人的小村莊。現在我家背後還有一條長長的石堆牆,是當時為了隔斷野豬、斑羚這些東西堆起來的,聽說當時堆得是特別高,現在已經變得比較矮了。
人生中第一次面對鏡頭的此沙
小的時候,在我們的村子裡,我是一個很自信的,甚至有點優越感的小孩。我出生之前我哥哥就不在了,所以我就變成這個大家族這一輩的第一個男孩,等於是所有人寵著。當時我們家是土房子,上面是木板,我爸爸專門從山上背下來那種特別好的石頭,給我們家修了一個石牆,就修到我當時的身高那麼高,上面再堆土,這樣子就是又好看,地基又穩。他是我們村第一個這麼修的。
所以小時候我也可驕傲了,覺得我們家是村裡的「首富」。我爸是屬於經濟上比較能折騰,願意去很遠的地方開拓土地,去放羊,因為土地也需要充電的時間是吧,不是每一年你去種的時候都能結出好的果實。現在我們家裡牆上還貼著政府給他頒的「勤勞致富」的獎狀,他特別驕傲。當時村裡吃米飯和雞蛋的機會很少的,平時就吃紅薯、洋芋這些,但是我爸能經常去趕集;我家還養了雞,我一週就能吃上一到兩次蛋炒飯。包括我後來能去外面上學,也是因為我們家條件還可以。在小村子裡,我每天就是爬樹、騎馬、在蕎麥地裡滾泥土。當時我對未來都沒有什麼具體的想象,我爸給我的設想,可能就是去鎮上或者縣裡讀完初中,回來繼承他的羊皮生意。
我自己所謂命運的齒輪開始轉動,其實就是從我10歲那年,想從鎮裡轉到縣城去上學的那一刻開始的。在鎮上平時能見到縣裡上學回來的小孩,就感覺跟我們這邊很不一樣,他們玩溜溜球什麼的,我都好羨慕,我們這裡都沒有。我有一個表哥,小學沒讀完就出去打工了,但是出去之後他覺得學習太重要了,就回縣城來上學。我受他影響很大。我就跟我家裡說,我也要到縣城去上。我爸一開始都還不太願意,這不是他想象的那個(成長)方式。他也覺得讀書重要,但他對讀書的理解就是你能說漢語,能識字,能算數,可以跟外面的人交流、做生意,就可以了。
到了縣城,我原來的優越感慢慢就被打碎了,原來外面多得是比你優秀的人,比你條件好的人,我們的知識層面,基礎這些完全沒有他們好的。五年級的時候,我們班面臨著可能要解散,讓大家返鄉去上學。我記得那天,我和我表哥,還有另外一個同學,三個人站在校長辦公室門口,就只差沒跪下,我們就求校長,說我們真的想繼續在這裡上學,就是那種對留在這裡的渴望。
我到現在都記得那位校長的名字,他叫陳光祥,我特別感謝他。他給了我們一個考試的機會,如果誰能透過考試,誰就能留在這所學校。那天小學門口錄取名單貼出來,我真的到現在為止,沒有一刻成績公佈,甚至大學錄取,都沒有那一刻那麼激動,真的是跳起來。我看到我、我表哥,還有那個同學3個人都考進去了。
從我家到縣城,首先要到鎮上去坐車。從我家那邊一個山坡上,就能直接看到鎮子了,但是你想要過去的話,要繞一個很深的峽谷。那個時候到鎮上開車都要2個小時,車路修在半山腰,懸崖上,還不是全年都通的,雨季,泥石流,路就塌了。那我們就要走路去上學,路上要走4個小時。我爸會給我帶一包餅乾,我們在路上還泡著水吃,碰到有山泉水流下來,就拿餅乾去蘸,這樣它脹一點,更有飽腹感。
從鎮上到縣裡面是可以坐車,但如果要從我家那邊直接到縣裡,那條路更難走,要翻過一座高山,必須手腳並用地爬。那山才叫恐怖,非常陡,全是石子。我找楊戩的感覺的時候,專門拉著弟弟妹妹們又去走那條路,20多公里的。那個路很窄,窄到有的地方兩隻腳都踩不住,只能一隻腳踩著,就只能這麼走,如果一滑,直接掉下去,那就拜拜了,屍體都找不到。上上下下,那條路我也走過好多次。
此沙望向小時候的自己

3

我第一次正兒八經走進電影院已經是2012年,成龍大哥的《十二生肖》上映,我在西昌市裡看的。到現在,我們的縣城都還沒有電影院。更早的時候,我只看過那種鎮上放的露天電影,李小龍的《猛龍過江》,還有《唐山大地震》,看電影的時候我才第一次覺得地震是這麼恐怖,因為2008年汶川地震的時候,我們那邊只是比較輕的晃動,那時候太幼稚了。看了電影之後,才知道原來是這麼災難的一件事情。
小學畢業之後,我就考到了西昌的武校去學武術。其實我考上了好多學校,但是我們外地的學生要交寄讀費,我二叔就覺得與其這樣還不如讓我多學一門技能,我自己也覺得挺喜歡的。西昌是涼山州的州府,就是都市那種感覺。我到西昌第一次看到那麼大的我們火把節的柱子,然後去逛了所謂的「名店街」,步行街,那時候才分得清楚這些。我在鎮上,在縣上的時候,每一次坐車都暈車。可是到了西昌之後,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再坐車我聞到的汽車味就是香的,就喜歡看到那種車輛交錯的(街道)。可能我那個時候對城市就是很好奇,很想要去探索。
在學校,我自己的專業水平只能算還可以,優秀的人太多了。我們當時出去打比賽還遇到過蘇木達爾基,他跟我們算是同一撥的,他現在是打到UFC的藏族第一人。但我在學校是宿舍總管和散打一隊隊長。我們學校是從幼兒園到高三都有,雖然我那會兒剛上初中,但是高中的宿舍都歸我管。那句話怎麼說的,「一人之下」?這個比喻好像不對。但是我當時權力很大的,除了教練就是我說了算,我是有大門鑰匙的人。
這可能是因為我是我們這群新生第一個在賽場上敢跟老生直接拼的人,就是不服。再有一個原因,我看起來也確實比較老,跟同齡人比是比較成熟(笑)。我們要像軍人一樣疊被子的,我從來不給他們走後門,扣分了就罰俯臥撐,罰操場(跑圈)之類的,我那群哥們兒都對我無語了(笑)。我們唯一的自由時間就是週末可以出去兩個小時,我們就一起去網咖玩一下,然後去吃碗麵,就覺得太幸福了。
在武校訓練,流血很正常,我現在鼻子上還有一塊凸出來的,就是當時打比賽,對方是一個省隊下來的,身高也高,也壯,年紀也比我大,我師父叫我上,那我不得不上。他虛晃一個假動作,我上去抱他的腿,結果他另一條腿啪地直接迎面踢過來。
然後我就看到一片草原。我在草原上躺著,後面是兩座墳墓。醒過來的時候,我已經被抬到訓練場邊上了,他們在場上還在打,我就在那兒躺著,血嘩嘩地流。後來我爬起來照鏡子,我鼻子是整個塌了。
那個時候有這種精神,覺得你身上有傷、有疤的話,是勳章。在武校的環境裡,大家就是一起流血流汗,這麼拼出來,那感情很不一樣。我們一起十幾個特別要好的兄弟夥,後來我去橫漂,去北漂,無論我是需要什麼幫助,還是需要精神上的支援,他們就一直支援我。後來我爺爺去世的時候,我也沒有刻意地通知他們,但我一下飛機,他們有的就已經在西昌的機場來接我,有的後來跟我們在一個十字路口集合;有的是開他們自己的車,有的是現租的車,大家就一起開到山裡面去,陪著我去和爺爺告別。因為山裡路況太差了,他們開爛了三輛車。
那個時候封神剛拍到一半,我也還沒有任何的這些(名氣),比較艱難的時候就是他們陪我過來的。雖然我們現在沒辦法很經常見面,而且他們基本上現在都結婚了,但是隻要我們怎麼有機會一見面,就還是一見如故的感覺。我們現在有時候還會聊起來,上學的時候偷偷翻牆出去吃麵之類的事情,我覺得這種聊天就是最舒服的,最直接能讓我獲得能量的一個方式。就有點像我們封神出來的這幫人的感覺,雖然大家現在都出來各自拍戲,但是隻要我們還面對面一塊兒坐著的時候,就感覺還是有一個很微妙,很奇妙的東西,那個東西跟別人是沒有的。我覺得最珍貴的就是這個東西。
武校畢業之後,我的教練還問過我要不要回校當教練,如果當時我去了的話,可能就是完全另一個路線了。但當時我媽因為看過我打比賽的影片,已經是堅決不同意了。都還不是我被KO那次,就很普通的一個每週都會打的實戰訓練。如果讓她看到我鼻子塌了那次她絕對是要瘋了。
直到上大學之前,我對錶演這一塊兒的興趣並不具體。小時候我很愛看電視上播的一部電視劇叫《李小龍傳奇》,我看了之後就崇拜李小龍,買了一件印著他頭像的T恤,要跟我們縣城上的小孩去較量。結果最後跟對方沒打起來,反而結為兄弟了(笑)。就沒有正兒八經地想著以後要去做演員什麼的。到了高三,好多同學去考藝體,等我想到我也可以考的時候,我都已經錯過藝考的時間了。高考的時候我其實是考得不好,前面報了師範什麼的,沒錄上,最後是第五志願錄取到的四川電影電視學院的管理系。
但是我那個時候就很喜歡舞臺。在高中的時候,央視有一個節目叫《黃金100秒》,到我們那裡去海選,就在一個廣場上。我當時是跟一個兄弟打賭,如果我能選上的話讓他請我吃飯,就這麼打打鬧鬧去上了一個舞臺。上去之後我唱了一首彝族歌,《瓦板屋的歌謠》,就真的選上了,不僅選上了,還進了總決賽,可能能去北京。我就記得我上了臺之後,底下人越多我越興奮。然後臺下的朋友給我錄了影片,我看的時候,就很喜歡影片裡面自己的那個感覺。我後來北漂的時候,還想過做歌手,真的,完全不知道自己在不在調上或者跟沒跟上節奏(笑),都不管這些,就是敢上,就是初生牛犢不怕虎。
武校時期的此沙

4

我第一次跑龍套,是電視劇《解密》的劇組來我們大學拍攝,在我們這群學生裡面找群演。那時候我連續去了四五天,演了一個民國計程車兵,拿著道具槍,趴在叢林裡面;然後又演了一個家丁。見到郭京飛老師我還厚著臉皮去跟他合了一張照。那時候覺得片場的一切都很新鮮,做反應的時候老認真了,給自己各種設計,特別開心,把我對面的人都演笑場了。現在想想演得實在太誇張了。人家導演可能覺得你一個群演站在後面不要動就好了,你在搞什麼東西(笑)。
在學校的時候我自己讀的不是藝術專業,但是也能去聽播音系表演系的課,跟著他們晨練,算是曲線救國的一種方式。我們系主任也是對我特別好,他也是想多培養這些彝族孩子,有電視臺露臉的機會也會推薦我去。那時候我得了學校裡的模特大賽冠軍,後面又去當平面模特,反饋還不錯,就給了我一些自信,我是不是真的可以做演員,我想試試。
有這個想法了,但是那時候沒渠道沒機會。做平面模特的時候我還被坑過,有公司說可以給我拍一套模卡,結果騙了我400多塊錢,哐哐拍了幾張照片,再去找的時候那個公司都已經搬家了。也有一些直播的公司找我,想籤我做才藝主播,抱著吉他唱歌,然後跟粉絲聊聊天什麼的,跟我說一個月能有6萬塊錢,相當可觀。那個誘惑其實還挺大的,但我最後還是沒有籤,我覺得我沒有那麼喜歡。
後來我們有一個師哥在橫店做劇組裡的執行導演,要找跟組的演員,就從我們學校選了5個人過去。我係主任當時跟我說,你過去感受一下夢想與現實的距離。我們幾個到橫店,就住在那個老的長征賓館,一個房間三張床,每天早上三個人都要搶廁所。群演的衣服都很臭,有的還是溼的,有一次我跟服道老師說我想換一件,服道老師回頭看我那個眼神,我到現在印象都很深刻,那個眼神我現在演戲都可以借來用,他的潛臺詞就是「你沒資格跟我講,你愛穿穿,不穿走」。
在劇組基本每天都要幹活,各種角色都要串,一般上午演文戲,下午做武打替身。我最多的時候是一天換過7套衣服,A組計程車兵殺青了,就跑到B組演一個家丁,家丁演完之後那邊又叫我去演一個日本武士,因為他要被打到飛出去,我還稍微有一點散打的功底,就叫我去摔那一下。後來我們幾個同學都走了,只剩下我一個,因為也賺不到什麼錢,買盒牛奶都得自己倒貼錢。但我是乾得很開心,這些工作對我來說都挺有意思的。我之前對錶演也沒有那麼有目的性,或者多麼有研究,到了橫店,才知道什麼叫軌道,什麼叫機位,原來電視是這麼拍出來的,我反而真的是很感興趣。相比於之前做模特什麼的,我好像更喜歡在鏡頭前動起來的感覺。所以畢業之後,我就毅然決然跑到北京。
當時都不敢跟家裡說,我就直接背了個包,帶了700塊錢,就過來了,畢業證和獎狀什麼的都是別人幫我去領的。你要說我來北京是有什麼特別明確的目標,那也是假的,其實當時就是一腔熱血,一股勁。我覺得我每次接觸到新的事物的時候,好像都有點好奇心,想要去探索,如果我在一個地方,直接能聯想到我後面幾十年的生活,我覺得那樣好像就沒有意思了。
剛到北京,沒有錢,住的地方也很不穩定,那段時間都是靠我兄弟們支援我過來的。包括在北京這邊有些做歌手的彝族的朋友,他們也叫我去家裡住或者怎麼樣。我也住過地下室,就在潘家園那邊,甚至還在橋洞底下睡過一次。其實橋底下很舒服的,因為它通氣,你能比較自由地呼吸,地下室是真的有點難受,進去就是一張床,然後有一個小小的小桌子這樣子。
我那個時候都不能算每天跑面試,面試也得人家劇組想叫你來才行。更多的是不斷地投簡歷,那種兩三天的特約也投,廣告也投,然後等著別人叫我過去。那個時候我確實,普通話也說得不太清楚。有一次有個製作人跟我說:「你看大涼山,大自然,多好啊孩子,你何必來趟娛樂圈這趟渾水呢?」他是笑著說的,但我當時真的挺難受。我是個記仇的人,這句話我一直記著了。
那時候很多的感受我都記得住。我記得有一天,一大早喝了一杯豆漿之後我就出去,從通州擠地鐵一直坐到海淀,去參加一個一兩百號人的面試,到了之後又一直排隊,然後還要解放天性什麼的,體力消耗也大,就一直餓著。等到晚上回通州之後我才吃上一碗牛肉麵。那碗牛肉麵我印象特別深,真的是特別香,我哐哐吃,老闆看我都快噎著了,還給我倒了一杯水。後來有一次我拍一場吃麵的戲,我一下就回想起那天我吃的那個感覺,就那樣演。所以你說起這些經歷來算是有點矯情或者心酸,但現在你覺得這都是特別大的財富,我也是到現在才明白,你經歷過的這些,以後都會變成你的素材。
龍套時期的此沙

5

來北京這件事,我沒有給自己留退路。也有一個原因,是我當時跟父親鬧得比較僵。知道我跑來北京之後他在家裡面就炸掉了,完全不理解。因為村裡面好不容易出了一個大學生,他一直預設你讀完大學就是要回家,之後再考一個崗位,大家宰一頭牛慶祝一下,風風光光的,感覺就等著給我找相親物件了。他知道我跑到北京之後,電話都給我拉黑,經濟來源也給我斷了,我媽媽想給我打點錢,他直接沒收,意思就是我等你混不下去了你自然就回來了。
我小的時候不太理解我爸,其實他心是好的,但他的教育方式就是不認可你,比較打擊你這種。有一次我爸接我放學回家,走到半路上就扔下我一個人,他自己先走了。我一個人走在山路上,表哥送給我的一塊電子錶就掉下去,被河水沖走了,我去抓那塊表,結果自己也被水衝到下面,抓著樹木才爬起來。我那時候就有一種他不愛我的感覺,為什麼把我丟下,我挺傷心。但是後來我才知道那天是因為我外婆去世了。
說起來,我和我爸其實經歷過挺多事的。上大二的時候我爸生過一次大病,西昌的醫生直接下了病危通知書。我就不信,我就給他買了火車票,拖著他到成都一家非常好的大醫院,帶他去查。就我們兩個人,沒有其他家人過來。那次我真的感受到人性,那些欠我爸錢的人,找各種理由不還,我去想給他買點吃的什麼的,但是我兜裡也沒什麼錢。我給他找了個酒店,他還把我罵了一頓,最後住到一個青年旅舍去。
我們到醫院的第二天下午才排到號,醫生檢查完告訴我,可以做手術,但有風險,有可能下不了手術檯。意思就是你們可以放手一搏,也可以直接回家去等死了。如果不是這個話,我都想瞞著他直接給他做手術,但是到了這個份上,我覺得我必須告訴他實情,我沒辦法替他做這個決定。
那天在醫院門口,我跟我爸說完醫生的話,他一句話都沒說。之前醫生叫他不能抽菸,他前面兩個月一直沒抽菸沒喝酒,但是到那天,他買了兩包煙,就在醫院門口哐哐地抽,一句話都沒說。我也不阻止他,我就坐在他旁邊。抽完了之後,他跟我說,買火車票,回家。
我說,我帶你去吃好吃的吧。那天晚上我帶他去吃了頓火鍋,第二天包了個車,我們兩個是開開心心開回去的。回到布拖,他買的那個小房子,所有的親戚朋友都來了,在那邊哭得稀里嘩啦的。我那個時候腦子裡已經在想,以後我媽要怎麼辦,弟弟妹妹要怎麼辦,我得找一個什麼樣的工作,都已經在計劃這些東西了。按照彝族習俗,我們在一個懸崖邊上,為他祈禱了三天三夜。
神奇的事情發生了,過了半個月之後,他的手慢慢慢慢開始有血色,之前是完全灰色的,腿也已經像乾柴似的,結果慢慢就好起來了。現在他生龍活虎,比我還健康。
我們倆的關係就是這種,我爸並不是對我不好,但是我們之間的誤會也一直沒解除明白。他的性格是比較倔的,我也比較倔,兩個人都不低頭,就有點兩個男人之間的較量。我在我爸面前,一直都是不太敢表達自己。但是我媽媽、我爺爺的教育方法就跟他完全不一樣,他們是那種鼓勵我,有什麼好吃的、好玩的都跟我分享。如果說我性格里有一點陽光的部分,有一點驕傲的自信的部分,就都是他們兩個帶給我的。
我跟我爺爺的感情特別深,小時候每次放學回家,我經常跟他一起住,聊聊家裡的羊什麼的,都是些很樸實的東西,但是感覺太美好了。別人都說我的鼻子和我爺爺的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他平時喜歡戴一個彝族的帽子,然後上身穿一件那種西裝外套,底下穿個彝族的褲子,扎一個腰帶。有時候他送我上學,路上要過一條河,下暴雨,橋都被沖斷了,爺爺就拿他的西裝外套蓋在我頭上,然後用一根木頭杵著河水,拉著我趟過河。河裡面都是螞蟥,咬在我們腿上到處都是,不吸飽血它不下來。那時候爺爺都還挺年輕的,才六十幾歲,身體也很硬朗。我現在最大的遺憾,就是他去世的時候,我所有的作品都還沒播,沒有能讓他看到。哪怕是網大(網路大電影)都沒有。
我的身上也會有很傳統的那一面,彝族有像「長兄如父」這樣的文化,我作為家裡最大的孩子,就應該去照顧弟弟妹妹,父母這樣跟我講,我自己也想要去照顧他們。弟弟上初中的時候,我們家已經在縣城買了一個小房子,妹妹出生之後,本來家裡想把她放回老家的,是我跟家裡提,硬要把她留在縣城。
家裡的孩子多,從大二開始,我拿了國家勵志獎學金,基本就不再找家裡要錢了。後來我在封神訓練營的時候,一個月有5000塊錢工資,我自己也沒買什麼其他東西,都攢下來給弟弟妹妹當生活費了。其實我對他們有一點點愧疚,這個大哥一直不在家,沒有做好長兄的表率,也沒有踏實找一個工作什麼的,如果我留在家裡管他們上學,他們讀書成績應該能更好。但是他們從小在城裡上學,現在普通話是說得比我還好了,我還是有點小自豪的。
我在家裡輩分比較大嘛,所以包括堂弟堂妹,我也有責任,每一次家族會我都得參與,家族裡面的事情我要表態,包括我堂妹的初中學校也是我去打聽的。其實家裡一直也不是很理解我在外面到底在幹什麼。之前拍封神的時候,他們真的覺得我被騙進傳銷組織了,那時候我頭髮又長,人又瘦,我爺爺真的很認真跟我談,讓我不要吸毒,叫我幾個弟弟按著我,想把我頭髮給剪了。現在想想那個畫面,都還是挺幸福的。
哪怕到現在,封神已經被大家看到了,我父親還是會講,說起來是有個兒子,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見不到人。家鄉的親人怎麼說的都有,還有人覺得電影票房那26億都是我賺的,以為我那麼有錢(笑)。後來父親是看到了一些我訓練的影片,他也開始知道原來這項工作也不光是擺擺pose或者耍耍嘴皮子,還要正兒八經騎馬射箭什麼的,他才覺得這像是男人應該乾的事情。
此沙在封神訓練營中練習射箭

6

我其實是很幸運了。一路上遇到過很多幫助我的人。在北京北漂幾個月,就遇到了我現在的團隊,他們也一致認可要給我解決學習上的需求,就支援我去北電進修班學習。到了北電,也遇到了之後一直都在幫助我的老師和同學。
在北電就像又回到大學,好像一個學生在外面調皮搗蛋了幾個月,又被送回學校一樣,每天早上7點半起床晨練。我們那個班120多號人,各行各業很優秀的人都有,有些是事業已經很成功了。而且他們年紀都比我大一些,我在裡面基本是最小的。我一開始覺得有點難融進去,因為那些小夥伴聊一些遊戲,或者講很前衛的網路詞什麼的,我就感覺我是2g網,根本接不上。上課的時候我基本都是坐在最後一排。
分組彙報的時候,大家都在那裡聊,到最後一刻都沒有人來選擇我。但是最後有一個人主動來問我,兄弟你加入小組了嗎?你想演什麼?我和他後來都一直留著聯絡方式。我說,我想演一隻鷹。當時我穿了一件哥哥借給我的風衣,站在教室最後一排那個位置,我直接展開風衣跳起來,就像雄鷹展翅一樣。我告訴他,鷹是我們那邊的圖騰。他說,兄弟,就你了,加入我們組行嗎?
那是我第一次在北電演小品,第一個角色就是一隻鷹。後來慢慢跟大家混熟了之後,大家都還挺喜歡我的,而且我穿著彝族服裝,唱彝族歌、跳彝族舞,把我們的文化帶到課堂裡面,老師對我印象都挺好的。後來排一些動作,因為我接觸過武術,他們還會來叫我,小沙,來教我們一下。
像我這樣小地方出來的,小的時候井底之蛙沒見過什麼世面,覺得自己老厲害了;出去看到更多東西,會慢慢變得自卑,但是你又在學習一些技能。然後到成都,到北京,我感覺對於我來說,就是一個不斷重拾信心,又不斷被打碎,最後又把打碎的信心再撿起來的一個過程。
後來到了封神訓練營也是這樣。其實一開始去面試的時候我沒有抱太大的期待,因為之前我已經見過太多組,已經被打擊到有點麻木了。前面8個月我都是按照質子訓練,怎麼狂放怎麼來,其實演質子的話我不會有太大壓力。結果臨開機23天換成演楊戩,一下子你所有的表演方式,所有的動作全部要改。後來我跟他們說,我才知道男生原來也會內分泌失調,他們都笑,我是真的失調,身上長了好多白點,半夜都睡不著。去年我回到封神劇組去增拍鏡頭,不知道是他們刻意安排的還真的是機緣巧合,我到了那裡一開啟門,就是我當年住的那個房間。我那一瞬間雞皮疙瘩都起來了,我當年就在這個房間裡養綠植、抄道德經,全都歷歷在目。
此沙在房間裡抄寫《道德經》
在封神訓練營,與其說是學各種技巧,不如說是給你打了一個很結實的表演基礎,你怎麼去寫人物小傳,潛臺詞該怎麼表現,包括跟機器怎麼配合,還有你平時觀察生活的習慣和能力,都是在那裡被培養起來。甚至於,它也教你做人,你從早上起來,到下午收工,要準時準點,要跟劇組老師們打招呼等等。我之前也不是小白,但真的是到了封神劇組,才更強烈地感受怎麼樣去做一個演員,感覺它裝進你心裡了。
封神拍完之後,因為簽了保密協議,我不能出去說我演了楊戩,我連參加過這個劇組都不能說。等於是你參加完一個這麼好的專案,然後出去之後又要從零開始,到橫店,從網大開始拍起。說實話一開始很不適應。因為我演楊戩的時候,每一場戲,甚至一個動作你都提前排練很久,拍的時候可能一個動作就要拍一天。而且我的戲也沒有那麼多。但是演網大的話,又是男一號,一上來就要連著拍十幾天二十天,睡覺的時間都沒有。而且壓力也很大,之前楊戩的角色沒有那麼落地嘛,都是水遁什麼的,現在你等於要重新學習很多表演方法了。
此沙封神訓練營學習表演的筆記
我連著拍了三部網大。確實也學習到了很多東西,生活費和房租什麼的也解決了一些。但是我覺得,如果我還想繼續探索別的東西的話,就不能再這麼耗下去了,身體也罩不住。其實當時第四部已經找過來了,開了很高的價格,我當時其實也需要錢,但是最後還是決定不接了。比較幸運的是後面很快就接到了《一生一世》,我的第一部現代劇。在那裡面我演一個律師,又去學習怎麼吃西餐,喝紅酒。不過他身上很多儒雅的氣質、眼神什麼的,也是從楊戩身上借出來的。
封神從拍完到上映的這三四年裡,我們其實也和觀眾一樣,一會兒聽說快要上了,一會兒又沒有了,中間時不時有點訊息。到最後怎麼說呢,我心裡面已經是隨緣的狀態。但是我們這些演員們一直都還有聯絡,我每次回北京,經常叫他們一起去北京一家彝族餐廳吃飯,誰租房子我們會互相叫著去暖房。在去年上海電影節之前,知道封神終於要上了,我們去導演公司看片,我真的是有一種恍惚,忘了自己也在裡面,每一幀畫面又有點熟悉,但又好像很不熟悉。那也是我幾年來第一次看到成片。
封神上映之後我生活的變化?試戲的機會變多了,再去試戲的時候,有機會見到一些大導演,甚至還被誇了一下,就覺得很幸福。商務的機會也變多了。大家願意花時間關注我,作為一個上升期的新人演員,我也很開心。但是開始有人叫我老婆,這我真沒想到,這也叫得出來?除了這些之外,我感覺我該生活生活,該拍戲拍戲,該爬山爬山,還是挺正常的。只不過就是行程變得太密集,睡眠都變少了。
前段時間我在香港拍戲,有空的時候還去跟嬉皮哥(經紀人)爬山。爬得有點累,我在山頂躺下就睡著了。睡著睡著,我感覺好像有人在我面前看著我,還摸了我一下。我以為是嬉皮哥,睜開眼睛一看,嬉皮哥站在老遠的地方吹風曬太陽呢。下山的時候,我就一直在想這件事。我想可能是我爺爺過來看我了。
我們彝族人相信,人的靈魂是不滅的,你的肉體死了,但是你的靈魂還活在下一世。所以我們不畏懼死,就算我活到80多歲,如果重複做著我不喜歡的事,那這個過程也沒意思。你來人間一趟,只要能夠留下一點什麼東西,就是好的,是值得的。
可能也是因為這個觀念,我總是敢,無論是打比賽,還是來北京,什麼樣的舞臺我也都敢上,大不了就失敗。有些時候我不會給自己留退路,這樣你可以專注。無論你遇到多大的困難,多大的挑戰,你沒有辦法退縮,你只能往前走。
我記得小時候,走在山路上,小石子的聲音沙沙的,會有迴音。動物多了去了,有猴子,野雞,野豬,聽說他們還遇到過老虎,但我沒看到過老虎,我最怕的是遇到蛇。我們有傳說,你的兩個肩膀上是有火的,是保護自己的,所以我都不敢回頭看,回頭看了之後,你的呼吸會把肩膀上的火給滅掉。所以即使害怕,我也只能往前衝,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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