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抗火起來了

一場圍繞三抗的資本盛宴已然開席。
7月,艾伯維宣佈以7億美元首付款收購IGI Therapeutics開發的一款三抗,靶點覆蓋CD3、CD38和BCMA,用於多發性骨髓瘤(MM)治療。
這是繼2025年1月與先聲藥業達成GPRC5D/BCMA/CD3三抗SIM0500的10.55億美元合作之後,艾伯維在血液瘤領域的又一次出手。
短短半年,豪擲17億美元,艾伯維對三抗的前景認可不言而喻。
艾伯維也並非孤例,各大藥企都在加速佈局三抗。自2024年初以來,三抗相關交易持續升溫。
默沙東先後收購Harpoon Therapeutics、EyeBio兩家企業,強化三抗產品線;吉利德以5600萬美元預付款及最高15億美元里程碑付款,與Merus達成合作,聯手開發新型腫瘤相關抗原(TAA)的三抗;還有GSK,以8.5億美元引進恩沐生物的CD19/CD20/CD3三抗CMG1A46,劍指自免疾病市場……
可以看到,下場的MNC越來越多。儘管這些管線仍處於早期階段,但仍向外界傳遞著一個明確的訊號,那就是,三抗已經徹底火起來了。隨著臨床的推進,未來或許還將有更多交易的達成。
新的技術軍備競賽,開始了。
/ 01 /
全球競速三抗賽道
雙抗走紅後,三抗成為了下一代免疫療法研發的焦點之一。
過去3年,全球三抗藥物的研發管線,呈現指數型增長。截至目前,在研三抗產品已突破100個,且多個專案已開啟動臨床試驗。其中,來自中國的管線數量最多,佔比接近半數。
隨著研發的持續推進,多家MNC透過併購、BD交易等方式入局,三抗已經不再是概念炒作,而是一場新的全球競速賽。
從交易規模上看,2024年初至今,全球三抗領域的各類交易總額(不含里程碑付款)已突破100億美元。
各大藥企爭相佈局背後,看中的是三抗在腫瘤和自免領域的巨大潛力。
腫瘤由於細胞高度異質性、微環境引起的免疫抑制增強及耐藥性的問題,導致單一靶點難以長期有效控制腫瘤增殖。也正因此,聯合用藥、雙抗成為了新的治療趨勢。
雙抗時代的到來,為諸多藥企帶來新的增長。當前最火熱的無疑是TCE雙抗,全球已上市的19款雙抗藥物中,11個是TCE類產品,強生對自家兩款TCE雙抗的銷售額峰值,更是看到了50億美元。
只不過,隨著CD19/CD3、BCMA/CD3等熱門組合被迅速挖掘,靶點重合、管線扎堆的問題逐漸顯現。
在針對復發/耐藥性實體瘤治療中,雙抗也存在療效瓶頸,T細胞耗竭、抗原丟失和耐藥問題日益突出,亟待更強力機制補充。
相比之下,三抗透過整合雙TAA與CD3免疫啟用元件,有潛力實現更精準的引導,同時降低脫靶風險。
在多發性骨髓瘤、淋巴瘤等抗原異質性高的疾病中,三抗有望解決雙抗的耐藥問題。目前臨床階段最常見的靶點組合為CD3/BCMA/GPRC5D,現有管線藥物包括強生的JNJ-79635322、艾伯維收購先聲的SIM0500、信達的IBI3003以及天廣實的MBS314。
從強生公佈的JNJ-79635322治療RRMM的1期結果來看,36名接受推薦2期劑量藥物治療的患者中,ORR達86.1%,非頭對頭優於強生的雙抗CD3/GPRC5D雙抗塔奎妥74.1%的ORR。
在腫瘤深入探索的同時,TCE在自免市場的潛力,正在被越來越多的藥企看見。
B細胞驅動的免疫異常是多種自免疾病的核心發病機制,TCE的機制,理論上也能夠透過深度清除B細胞,來為自免疾病患者帶來獲益。一些初步的探索,也證明了潛力。
此前安進的TCE Blinatumomab(CD3/CD19)、強生的TCE Teclistamab(CD3/BCMA)均在自免早期臨床中顯示出積極療效。然而,持續時間短,難以深度或持久清除B細胞。此外,體內抗藥物抗體(ADA)的出現,也影響藥物的療效。
相比之下,三抗的分子設計具備更強靶向性和調控能力。
比如諾華的PIT565(CD3/CD19/CD2三抗)從腫瘤跨界至自免,正在開展系統性紅斑狼瘡(SLE)、類風溼關節炎等自免疾病的研究。與CD3雙抗相比,PIT565共刺激CD2會克服T細胞衰竭,增加患者反應的深度和持續時間。這種三抗設計使其在療效和安全性上具有較大的潛力。
再比如GSK引進CMG1A46,看中的也是其分子設計特點:對CD19和CD20陽性B細胞具有高親和力,對CD3具有低親和力,可以降低TCE通常相關的毒性。而這能夠幫助其拓展SLE等B細胞驅動的自免疾病研究。
三抗能否滿足藥企的期待還有待時間的證明,但其熱度持續上升成了一個必然事件。
/ 02 /
被按下了快進鍵
三抗概念早在2004年就已出現,Huang等人提出了CEA/CD3/CD28三抗在靶向NK細胞和腫瘤細胞中的嘗試。
2022年,賽諾菲在《Nature》上連發多篇文章分享CD38/CD3/CD28三抗的研發進展,由此這一領域嘗試正式進入大眾視野。
儘管從概念到產業真正關注,三抗用了18年的時間;隨著近兩年大藥企的爭相佈局,三抗領域異常熱鬧。但本質上,這仍被按下了“快進鍵”的結果。
一方面,從成藥結果上看,目前全球尚無任何三抗產品獲批上市,進度最快的管線,如強生JNJ79635322、默沙東的EYE103(眼科)也僅處於2期臨床階段,距離商業化落地還有較長距離。
另一方面,三抗的研發過程也並非一帆風順,靶點疊加≠效果提高,複雜性遠超預期。
此前,賽諾菲的HER2/CD3/CD28三抗SAR443216已因毒性較大而有效性不足被終止開發。這次失敗也暴露出兩個問題,靶點的選擇不當以及三抗的設計缺陷。儘管ADC在HER2這個靶點大殺四方,但TCE與ADC的邏輯不同。
前者的本質上是化療,對靶點的要求是越高越好,對靶點的特異性要求就沒那麼高,而TCE對靶點的要求核心是特異性好,對錶達水平要求較低。
由於HER2同時在多種腫瘤細胞甚至是正常細胞中表達,因此,要對腫瘤的高表達和正常細胞低表達進行一定的區分。反映在藥物設計中,HER2的親和力不宜過高。
而三抗涉及到三種靶點,分子的親和力更需要平衡。但很顯然,賽諾菲沒有考慮這一點。
這也提示現有的三抗甚至多抗研發者,並不是靶點疊加的越多越好,也絕不是簡單的排列組合。
更需要關注的是,在TCE三抗中,高度刺激免疫系統可能會引發安全性問題。
艾伯維收購的BCMA/CD38/CD3三抗ISB2001的1期臨床結果上看療效還算不錯:50ug/kg劑量以上達到了79% ORR,其中30%的患者達到完全緩解CR。然而,43%的患者出現了≥3級的中性粒細胞減少症,74%的患者發生感染。
這樣的問題出現在強生的三抗JNJ-79635322臨床:41%患者的出現3級以上中性粒細胞減少症和75%的感染。
這涉及一個關鍵問題:CD3 介導的T細胞活化是否需要兩種腫瘤抗原的結合,還是與任一抗原結合足以觸發細胞毒性?這種設計選擇,對療效和毒性的控制都有重要意義。
而在大藥企更關注的自免領域,雙抗尚屬新鮮事物,更不要提三抗了。
核心在於,相比腫瘤藥物,自免藥物對依從性、安全性等要求更嚴苛。
Ozoralizumab是已上市的雙抗中唯一一款自免藥物,用於類風溼性關節炎的治療。其相對分子量僅為38 kDa,避免了大結構免疫複合物的形成,降低了免疫原性。但在最新的3期臨床中,還是有40%的患者出現了ADA,影響了治療效果。
強生、艾伯維、安進等藥企的TCE此前都遭遇過ADA免疫原性過高的問題,大多數管線已經終止研發。基於免疫原性的限制,強生目前管線中的相關自免療法,以聯用為主。
事實上,在TCE為代表的雙抗在腫瘤藥物開發過程,ADA的控制一度也成為挑戰。擴充套件到自免領域,ADA免疫原性的問題在慢性病管理中更突出,在靶點組合和藥物結構設計方面,需要更為關注。
三抗在此基礎上推進,挑戰無疑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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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力能否出奇跡
當然,儘管三抗開發更為早期,風險與週期更高,但市場的熱情追捧也不難理解。
一方面,雙抗太火了,這為藥企佈局三抗提供了信心支撐。畢竟,此前市場也曾質疑雙抗“比單抗好不了多少”,但近年來Blincyto、Vabysmo等雙抗產品在血液瘤、眼科等領域的大爆發,證明可透過協同效應實現療效突破、商業化成功。
而HER2/HER3雙抗則由於安全性飽受質疑,但Bizengri和Zenocutuzumab的成功,讓市場看到疊靶點也是有回報的。
另一方面,三抗技術處於早期,存在諸多不確定是事實,但是,資本和藥企的大量湧入,必然會加速多抗的研發程序。
在交易模式上,大藥企的已不侷限於單一藥物,而是延伸到整個技術平臺。默沙東從Harpoon獲得了包括在腫瘤微環境中特異性啟用的ProTriTAC和TriTAC-XR三抗平臺,藉助這些平臺加速了三抗的研發。
同年5月默沙東對EyeBio進行併購,8月就迎來了管線產品EYE103的2/3期臨床試驗結果,接受該療法的糖尿病性黃斑水腫患者視力得到改善,這一快速進展充分驗證了整合優質平臺對研發效率的提升作用。
更為重要的是,在資本與大藥企的推動下,三抗研發過程中問題的暴露,可能會加速系統性解決方案的誕生。
藥物研發本就是一個不斷發現問題、解決問題的過程,成功往往建立在無數次失敗的基礎之上。
三抗研發同樣如此。每一次失敗都能為研究者提供寶貴的經驗,以及最佳化迭代的“原始資料”;而資本的持續投入、大藥企的重視,也為研究試錯提供了底氣,從而推動整個領域的進步。
泡沫對投資者意味著風險,但對行業來說並非全是壞事。因為創新不能被計劃、不能被安排,需要大量試錯,而泡沫能為其提供充足的養料。
總而言之,三抗需要質疑,但同樣要期待。畢竟,解決未滿足臨床需求的鑰匙,往往藏在最複雜的迷宮中,需要一次又一次的碰壁與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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