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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者按:中國一季度資料已陸續出爐,其中出口額同比增長6.9%,尤其對非洲、東南亞、歐盟等地區的出口保持強勢,儘管要先歸結於低基數和“搶出口”效應。然而,4月份中美關稅博弈升級,個別商品關稅甚至將加徵至245%,又讓原本依賴美國市場的外貿企業一下子面臨“斷糧危機”,轉出口還是轉內銷?前方一片迷霧,能走的路似乎剩下的不多了……
文 / 巴九靈(微信公眾號:吳曉波頻道)
“一兩百個貨櫃,幾百萬美金的貨,已經做好準備出貨,接到客戶通知,說全部取消,拼命的心都有了。”
儘管一季度的出口增速高達6.9%,但在4月特朗普對中國揮下關稅大棒的第二週,中國外貿企業的困境終於顯現了。
另一邊,特朗普又說要對除中國之外的國家暫停徵稅90天,只保留10%的基準關稅,這讓外貿企業似乎抓住了救命稻草,紛紛詢問:我能不能透過轉出口把貨賣到美國?
所謂的轉出口,指借道低關稅或有優惠政策的第三方國,商品更改原產國身份後出口到美國,以繞開關稅壁壘。好比把外地蟹放到陽澄湖裡泡幾天,“洗個澡”後就變成了高貴的“陽澄湖大閘蟹”。
特朗普宣佈暫停徵稅90天,被許多人解讀為“認慫”,豁開了一個讓中國商品進入美國市場以降低國內通脹的口子,也難怪出現了這樣的段子:照這樣下去,整個太平洋都要變成陽澄湖了。
然而,轉口貿易真的是現階段的最優解嗎?它是真救命稻草,還是一個巨大的陷阱?外貿企業未來的出路又是什麼?


提供“洗澡”服務的代理商
“簡單而言,當地的第三方代理公司相當於一家貿易公司,收到美國客戶付款後,向中國出口企業採購貨物後轉賣給美國客戶,最後它再把尾款轉回國內。”

今年40歲的鑫姐已在馬來西亞從事八年轉出口業務,將中國商品洗成“東南亞特產”,在她眼裡並非新鮮事。2018年中美貿易摩擦覆蓋了中國66%的出口商品,為了對沖關稅,轉出口迎來一輪爆發。據財通證券的統計,廣義轉口貿易總額佔中國總出口的4.5%左右,但實際上遠遠不止。
這使得轉出口服務在中轉地區,如泰國、越南、柬埔寨、馬來西亞已經形成一定的產業鏈,且“分工有序”,如電池一般從馬來西亞轉出口,晶片從越南、泰國轉出口,傢俱用品、橡膠從柬埔寨轉出口……

據鑫姐的介紹,簡單的“洗澡”過程只需三步:
第一步,用行話講叫“頭程”,貨物從中國口岸運到馬來西亞(如巴生港),交給當地代理公司,代理做進口報關;第二步,代理派人去巴生碼頭提櫃並換櫃,做一套馬來西亞單證,包括產地證、裝箱單、發票、出口報關單等,此乃“中轉”;第三步,把貨發到美國,用中介做的單證清關,此為“二程”。
鑫姐補充道:“除了大型機械和超重物,換櫃是必須的,因為櫃子全球聯網,不能被查到櫃子是從中國發出的。”“貨物必須使用中性包裝,不能帶有中國字樣,不然在海關面前解釋不清。”
從這個過程中可以看出,由於貨物和資金都要經過第三方,就容易產生貨權風險和資金風險。即便籤了協議,如果代理公司信用低,極有可能私吞貨物,也不排除和目的客戶勾結放貨的可能。同時,中轉資金一直在代理公司手中,賬戶可能還是海外的,卷錢跑路也有一定機率。
“曾經某轉口企業私吞了一個多億的資金潛逃,涉及十多家客戶。聽說在墨西哥發生得比較多,馬來西亞和越南這邊的服務商多為中國的企業,有不少華人地頭蛇,相對還好。”鑫姐說道。
用鑫姐的話來講,轉口貿易就是“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不過,相比因不靠譜的代理商而錢貨兩空的可能性,美國執法部門對原產地的查驗更為致命。
轉出口已演變為一場出口企業和美國政府鬥智鬥勇的危險遊戲。


美國政府與出海企業鬥智鬥勇
原產地,相當於一件商品的“經濟國籍”,如“中國製造”“越南製造”。
為了核實原產地的真實性,美國海關可不是吃素的,如果查到原產地虛假申報、經第三國轉運等情況,企業很可能面臨扣留貨物、補繳關稅、高額罰款等處罰。而且代理商出口數量越多,被查驗的概率越大。
所以,借道第三國轉運是一種較為粗糙的轉出口模式。
不過,中國企業還是發現了一個漏洞:美國海關認定原產地的標準之一是“實質性轉化”,即產品在另一個國家必須完成足夠深度的加工,才能更換原產地身份。
舉個例子。一把在美國市場賣的斧子,斧頭是中國製造,斧柄是美國製造,組裝在加拿大,那麼中國生產的斧頭並沒有因此變成具有新用途或新特徵的產品,所以斧頭的原產地還是在中國。
但是一個書包,它的布料、織物和拉鍊來自中國,裁剪、縫合、刺繡是在菲律賓完成的,那麼產品性質就改變了,可視作菲律賓製造。
這便誕生了新的“加工轉口貿易”,指將原材料或者半成品運到中轉國,在當地建廠和找合作廠商,進行零部件組裝、深加工等,使商品的形態、性質、效用、加工增值比例發生顯著變化,再出口到美國。相當於洗澡模式從“粗洗”升級到“精洗”。
最典型的案例是光伏出口。2018年中國光伏產業被美國大幅徵稅後,中國企業透過合資、併購、投資等方式佈局東南亞。到了2020年,東南亞光伏元件已佔美國進口的四分之三。

而為了進一步獲得稅收減免,墨西哥成為近幾年外貿企業眼中理想的中轉國——得益於2020年7月1日生效的《美墨加協定》(USMCA)。儘管協定有全球最嚴格的原產地規則和監管,但它能讓中國轉口商品以極低甚至零關稅的形式流入美國市場。
在這次關稅戰中,墨西哥也沒被美國列入“對等關稅”的名單中,只被收了10%的“基準關稅”。
但問題是,外貿企業能想到的,難道美國政府就想不到嗎?
事實上,美國兩大執法部門——商務部(DOC)和海關及邊境保護局(CBP)都可以透過“反規避調查”打擊轉出口,它們的主要職責是用“實質性轉變”標準對貨物進行原產地判定,以及調查貨物在美國或第三國簡單組裝加工後出口到美國等情況。
判定有多嚴格?以晶粒形式的微控制器單元為例。中國臺灣地區完成晶圓製造,測試、背面研磨、切割等工藝在韓國和菲律賓完成,加工成了晶粒。但是,美國卻認為加工並未改變晶粒的本質,因此判定原產地是中國臺灣地區。
在某種程度上,深加工恐怕也未必能滿足美國原產地的要求,且判定日益嚴格。2024年11月29日,美國商務部宣佈反規避調查結果,對越南、泰國、馬來西亞和柬埔寨的光伏電池及元件徵收最高達271.28%的反傾銷稅,東南亞光伏企業及其背後的中國企業死傷一片。
而“對等關稅”對全球各國的無差別徵稅,也被人視為針對性打擊中國轉出口。這個說法是有依據的。就在公佈關稅前幾天,一份由特朗普政府於2019年提出但未被國會透過的《貿易執法強化法案》重新浮出水面,堪稱“史上最嚴”。
這份法案重點監控了越南、泰國、馬來西亞、墨西哥等中轉國,要求貿易商必須提供商品全供應鏈資料,甚至一顆螺絲都要說明“來源去向”。如果企業被認定為關稅欺詐,屬於聯邦重罪,高管最高被判20年監禁,企業將被罰300%稅款加追溯10年企業利潤。
更狠的是,它還有連帶機制,若發現一家企業存在轉口貿易行為,可直接暫停該國所有關聯企業對美出口。
若國會真的推動出臺該法案,配合“對等關稅”和部分商品最高245%的關稅,估計很多人都要寢食難安了。

美國海關工作人員在口岸檢查貨品

被夾在中間的第三國
馬來西亞投資、貿易和工業部副部長曾在去年12月表示:“我一直在勸告許多中國企業,如果它們僅僅是想透過馬來西亞更換產品標籤來規避美國關稅,那麼就不應該在馬來西亞進行投資。”
這句話一定程度上代表了中轉國的態度:第一,並不支援單純的轉口貿易;第二,夾在中美兩國之間很難受,同時也是從事“走鋼絲”藝術。
當然被夾得最難受的,可能是越南。
第一輪貿易摩擦期間,中國企業找到了越南這塊跳板。一時間,轉口貿易如火如荼。我們若翻開過去十年間“美國從越南進口TOP10”和“中國對越南出口TOP10”榜單,會發現兩者高度重合。

不過,單純的轉出口從2019年起在越南就基本暫停了。當時在美國的敲打下(如把越南列入“匯率操縱國”),為避免美越之間產生貿易衝突,越南政府在原產地判定方面屢屢調規。
越南海關加強了貨物原產地證書的檢驗和認證,避免外國商品穿著“越南製造”的標籤穿越到歐美和日本市場,並宣佈原產地造假、非法轉運的商品有15類,其中紡織品成衣、皮革鞋類、電腦、電子產品、家電、鋁、鋼等,在針對誰不言而喻。

而在本次全球關稅風暴中,越南在一定程度上納了兩次“投名狀”:它既是第一個希望和美國互相實行零關稅的國家,也是第一個據說準備打擊轉出口的東南亞國家——路透社訊息稱,越南已向美國承諾,將對經過越南出口至美國的中國商品加強管控,並收緊中國的貿易政策,具體涉及建立“中國產品轉口監測系統”“供應鏈追溯系統”等。
其他東南亞國家是否會“效仿”,不得而知,但對於中國出海企業而言,中轉國也存在潛在的風險和政策不確定性。
這是否意味著中國企業在以越南為代表的東南亞國家的轉出口被阻斷了?恐怕未必。
4月14日,總書記去越南展開國事訪問,中越達成的共識是“建立命運共同體”,保持戰略定力,維護全球自由貿易體制和產業鏈供應鏈的穩定。
越南政府肯定明白,越南已深度繫結中國供應鏈,未來最近最大的市場仍然是中國,產業升級也必須依靠中國。
所以近幾年來,越南雖然暫停了傳統的轉出口,但實際上已經進化到“跨國別產業分工”階段,因為越南的需求是讓中國幫助自己產業升級。比如越南要求滿足最低30%的本地化率,而未來兩國產業協作與融合將進一步加深。
結合轉出口自身風險、美國的打擊以及中轉國的態度,對於一家國內有工廠、長期從事產品出海的外貿企業而言,如果沒有供應鏈的遷移能力、海外市場的理解和構建能力,只通過“野路子”走鋼絲般地遊蕩在風險邊緣,基本上是面臨死局了。因為無論中國企業再怎麼靈活,終究逃不過特朗普朝令夕改的政策和無情的法律大棒。
畢竟,它不在中國的主場。

出路是什麼?
除了風險極大的轉出口,外貿企業或出海企業的剩下的出路是什麼?
◎ 第一,考慮真正的出海,想明白到底去哪裡。拆解中國對東盟出口資料可知,轉出口只佔20%—30%,主要集中在越南/馬來的電子零部件、光伏等;真實終端消費出口佔40%—50%,尤其是印尼、菲律賓、泰國等人口大國的手機、電動車、家電;工業配套與中間品貿易佔20%—30%,屬於中國和東盟製造業鏈條重組配套。

所以,思路必須轉變,不能單純地把東南亞視為一個“澡堂”,而是一個可培育的、龐大的終端消費市場,去挖掘它們的消費需求點。
全世界並非只有美國一個市場,而基於避險心理的多市場化趨勢正不斷形成。如一季度出口資料顯示,出口到歐盟的體育用品、東南亞的化妝品等都出現兩位數的增長。
對於已在東南亞佈局的大企業,更要想辦法幫它們培養產業人才,實現一定程度的產業升級,把東南亞的產業深度融入中國供應鏈中,讓東南亞擁抱中國。
◎ 第二,出口轉內銷。4月10日,商務部組織各界展開討論,透過“內外貿一體化”政策幫助外貿企業開拓國內市場。在政策的號召下,1688、京東等20多家平臺和企業展開出口轉內銷扶持政策,如包銷庫存、提供貸款、稅費減免等。“出口轉內銷”成為了外貿企業的保命題。
幾十年以來,中國把質量最好的產品以最低廉的價格出口海外,而當它們迴流到中國市場服務中國消費者後,會形成兩次倒逼:倒逼國內企業的品質升級,同時倒逼外貿企業的品牌和研發升級。
吳曉波老師認為,“當外部壓力不斷加大,反而會為國內市場化改革營造更為寬鬆的環境”。
和出口轉內銷政策亦步亦趨的,是國家加速刺激消費、擴大內需、做強國內大迴圈的政策。
它基於一個事實:外貿的歷史使命基本完成,中國經濟目前依靠內需和創新驅動的新格局正在形成。過去五年,內需推動經濟增長的平均貢獻率超過80%,而在今年一季度出口資料中,高階化、智慧化等創新產業的增速基本呈雙位數增長。
如果中國消費佔到全球30%,產業端不斷升級,不僅能更好地抵禦外部風險,更能在國際經貿格局中掌握話語權。
這些變化對外貿企業來說,既是一場契機,也是一份使命。

本篇作者 |徐濤| 責任編輯 | 何夢飛
主編 | 何夢飛 | 圖源 | VC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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