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越千年,史書有遺篇。
最近讀書重溫了這段歷史,突然有感而發,把我思考的內容與大家分享。
讀到王安石變法,這是一段頗有爭議的歷史。王安石其實就是宋朝的早期經濟學家,他所推出的一系列變法內容比如“青苗法”、“市易法”、“均輸法”就有點類似宋朝版的宏觀調控,那時雖沒有經濟學的概念,但並非沒有經濟行為。
王安石變法的是非功過是一個宏大的問題,我們暫且不論。王安石新法中有一條“免行錢”很有意思,值得我們單拎出來說道說道。
“免行錢”,就是朝廷向各種商戶收取的稅費,各行各業的免行錢還不一樣,具體比例根據各自的利潤水平來定。這其實就已經類似現在的營業稅的概念,根據企業利潤多寡來收稅。
王安石的初衷是,大宋要富國強兵,首先就要擴大財政收入。而在他的理想規劃中,他對神宗承諾,富國的同時可以完全做到不傷農。可以透過合理的理財方式讓老百姓的負擔不增加,同時還擴大收入,完全不是司馬光等保守派眾臣所說的與民爭利。
比如免行錢就是代表他這種核心思想的新法之一。封建社會以農為本,祖宗之法諄諄教誨不可對農民課以重稅。但是士農工商,歷朝歷代重農抑商,對商人徵免行錢卻是合理合法的。而且商人不事生產,卻往往暴利,對他們徵收重金,可比從窮鬼身上徵稅效率高多了。
最重要的是,王安石認為,我是對商人徵重金,又不是對農民徵稅,吃虧的是商人,又不是農民。反正商人都是不事勞動的,他們就應該收重金,我稅收的越重,朝廷既有了更多收入,農民又沒有影響,富國愛民豈不兩全?
然而事實真的如此嗎?在王安石那個年代,還沒有發明經濟學,因此只有經濟學家,卻沒有科學的經濟學理論。
經濟學上專門對此有理論模型,比如如果徵收房產稅,房主是不是可以透過漲房租把稅收轉嫁給租戶,這樣相當於房主沒交稅,反而是租戶在幫房主交稅?又比如,我對汽車廠商徵稅,汽車廠商難道就乖乖扣減自己的利潤了嗎,他會不會透過汽車漲價來把稅轉移給消費者?
類似的例子還有很多。要回答這一問題,現代經濟學其實已經給出了答案,那就是對商家加的稅,最終是商家和消費者來共同承擔的,承擔的比例取決於這個商品中商家和消費者的“強勢程度”。
舉個例子。假如我對房子徵收房產稅,比如3000塊錢,房東確實可以透過漲房租的形式,把這個稅收轉嫁給租客。但是這裡面有一個邏輯漏洞,那就是既然房東可以漲3000塊房租,租客也願意買單,那為什麼房東之前不漲價呢?他難道是大善人,之前能漲價卻不漲?
原因是房租也要受市場供需來調控。現在3000塊每月的房租已經是在現在市場供需條件下買賣雙方博弈出來的一個均衡價格。在市場供需不變的情況下,如果房東漲價,租房的需求就會減少,就會有人退租回老家;或者供給增加,有更多的房東加入進來,把房租又拉下來。
因此,現在僅僅是出現了加稅這個外部條件,並不能推匯出房租漲到6000塊一個月以後,租戶就一定會買單。事實上你漲到6000塊每月,立馬就會有一批租戶退租不幹了。也就是大部分房東根本漲不到6000元。最後可能大部分房東會漲價,但是漲價幅度絕達不到3000元。
而漲價的幅度到底是多少,則取決於房東和租戶對彼此的依賴程度,或者說各自的強勢程度。經濟學上管這種程度叫做“彈性”。
彈性的經濟學定義比較複雜,我們來通俗的解釋一下。假如現在租房市場需求火熱,總體住房是供不應求的局面。那麼比較而言,是租客更離不開房東一些,而房東離了這個租客還能找到下一個租客。這個例子中就是房東更強勢,租客更弱勢。
但是房東跟租客之間強勢的程度往往不是100%強勢的,而是有一定比例。那麼事實情況是,如果房東漲價3000元,租戶直接就不租了;如果漲價2000,那麼他有60%的機率會失去這個租戶,他可能就跑去別的房東那兒去了;因此最終的結果是房東坐下來跟租戶商量了一下,最終漲價1000,那麼增長的3000塊稅收,房東承擔了2000,租客幫他承擔了1000。
那麼如果市場非常冷清,租房市場整體供大於求呢?現在租客按3000塊租你的房子都是給你面子,你要是敢漲價我分分鐘換一個房東,反正市場上房子那麼多,有的是人願意低價租給我。
那在這種情況下,即便加了稅,房東也不敢漲價,只能吃啞巴虧,默默承擔了所有。
所以加稅,稅收最終是不是由商戶來承擔?這不一定,要看這個商品的價格彈性,看是消費者更依賴商家一點,還是商家更依賴消費者一點。
根據彈性的不同,價格彈性小於1的情況說明消費者的需求缺乏彈性,對價格不敏感。比如說必需品消費,米麵糧油這些,這種東西消費者對價格不敏感,你漲價只要不離譜,我該吃多少大米還得吃多少大米。這時候加稅就是商家和老百姓共同承擔。
彈性大於1的情況,說明消費者的需求彈性很大,對價格波動很敏感。比如說大規模生產的可選品消費,比如汽車、手機這些。供給豐富,消費者選擇很多,而且不是非買不可,你汽車如果敢漲價,我就敢不買,這時候加稅可能是商家承擔更多一點。
那麼回到歷史,王安石時代對商戶徵收繁重的“免行錢”,結果真的如王安石所想都是由商家來承擔所有稅負嗎?根據我們剛才介紹的彈性理論,恐怕未見得這麼簡單。
宋朝沒有工業革命,他們的商品供給遠遠不如我們現在發達,清明上河圖中的大部分商品和服務還是以居民的衣食住行等生活必須品為主。在這種情況下,宋朝的大部分商品彈性都小於1,表面上對商家徵稅,實際上商家會透過漲價的方式,與老百姓分攤這部分稅負,老百姓的實際生活成本增加了,收割萬民於無形。
史載,小小畫工鄭俠,身居“監安上門”,一個芝麻粒大的小官,汴梁河裡的王八都比他多。結果他將一幅卷軸謊稱邊關急報,繞過層層篩查,將這份卷軸直接送到了神宗面前。
待神宗開啟這幅卷軸時,出現在他眼前的,一幅畫卷。鄭俠將開封府內流民湧入、沿街乞討、衣不蔽體、求告無門的慘狀匯成一幅畫,名曰《流民圖》
“東北流民,每風沙霾曀,扶攜塞道,羸瘠愁苦,身無完衣。
並城民買麻糝麥麩,合米為糜,或茹木實草根,至身被鎖械,而負瓦楬木,賣以償官,累累不絕。”
去往開封的道路上,流民衣不蔽體、綿延千里。而開封城裡的百姓也好不到哪去,大家爭相買麥殼米糠為食,甚至吃樹皮草根,至於賣身以償官府欠債的人,則比比皆是,累累不絕。
史載,“神宗反覆觀圖,長吁數四,袖以入。是夕,寢不能寐”。
王安石不懂經濟學,認為透過給商家加“免行錢”,就能起到重農抑商的效果,而事實結果卻是農民與商家共同承擔了這部分稅負,看似理想的出發點,最終卻導致了與理想相反的後果。
千年過去,在經濟學已經充分發展的今天,相似的事情卻再次上演。在最近如火如荼的美國大選中,懂王與哈王對總統大位的競爭已經趨於白熱化。而其中懂王的一大重要主張就是對外普遍增加關稅,甚至對我們的所有商品要普遍提高60%!理由就是增加關稅會減少我們出口商品的競爭力,會給美國製造業提供就業機會。對內主張減稅,理由是減少的財政收入會透過對外加關稅來彌補。
這豈非美國版王安石的加收“免行錢”?加了關稅以後,這部分稅收看似是由中國廠商承擔,但是實際上,真的100%都由中國廠商承擔了嗎?會不會美國也會跟千年前的王安石變法一樣,最終是老百姓和商家共同承擔了所有呢?
我參考了一份美國人自己出的研究報告,報告指出,在懂王上一個任期發起的貿易戰中,加關稅對美國和我們的影響基本上是五五開。加稅導致的商品成本增加,除了我們出口商承擔一部分以外,最終也有一部分是透過漲價的形式由美國老百姓承擔的。互相之間並不能說誰得了便宜誰賣了乖。
不考慮彈性的漲價都是缺乏經濟學訓練的表現,懂王跟王安石一樣,出發點都是理想化的,但卻忽略了經濟學規律。
11.5就是美國江山易主的截止日期,在11月5日大機率就會揭曉誰將在美國榮登大寶。而無論是誰坐上這頭把交椅,日後的史書之上,恐怕都難以記載這是一位天降“雄主”。
就像後世給神宗取的廟號“神”字,從諡法上來說“民無能名曰神”,“難以評說曰神”,無論是誰上臺,日後用這個“神”字,恐怕都能高度概括他們難以評說的總統經歷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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