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雀在後——高官也會奔潰

第三十一章 齋堂掛單
      正說得起勁,姜子昊一行回到帝王宮。姜子昊雙手合十於胸前,給慧思主持行禮。姜子陽也起身雙手合十於胸前,向慧思道謝,說有機會還要前來討教。
      慧寺住持說:“我和這位施主結緣,已到時辰,何不就在貧寺就餐,嚐嚐貧寺素菜。”他不容姜子昊、姜子陽推辭,領著一行到了齋堂。齋堂外橫向掛著木魚(梆),這木魚梆很有講究:魚頭向外,說明這裡是叢林大寺,可以接待雲遊僧人掛單;魚頭向內,說明這裡是子孫小廟,無力接待雲遊僧人掛單;頭尾橫向,說明這裡一半子孫廟、一半叢林,可以部分接待雲遊僧人掛單。
      思慧主持對齋堂僧人吩咐一番,又對姜子昊、姜子陽道:“貧寺素菜不輸省城寶通寺素菜館。”姜子昊、姜子陽連說:“叨擾了,叨擾了。”慧思安排妥當就告辭離去。
      齋堂內,用齋的桌凳安放整齊。
      姜子陽看見齋堂廊柱上所刻楹聯:“試問世上人,有幾個知道飯是米煮?請看座上佛,也不過認得田自心來。”他問姜子昊知不知道是何意?
      姜子昊解釋,楹聯體現的是“五觀”思想。他說,齋堂也稱五觀堂,源於北宋著名文學家黃庭堅的一篇短文——《食時五觀》:一曰,計功多少,量彼來處。二曰,忖己德行,全缺應供。三曰,防心離過,貪等為宗。四曰,正事良藥,為療形枯。五曰,為成道業,方受此食。逐漸的,這五曰就成了僧人吃飯時應該想見的五種思維境界。
      姜子昊低聲說道:“和尚用齋前要念《供養咒》,盛菜添飯有行堂僧人經管,用齋時不得說話,也不能咂巴嘴,規矩很嚴。”大家看了看鴉雀無聲的齋堂,都是明事理的人,都點頭表示知道了。
      很快,幾個小和尚從齋堂後面的香積廚端出一道道菜餚:羅漢拼盤、柏山羅漢齋、素鴨、素包、五香牛肉、紅燒鯉魚、乾煸餈粑魚、魚香肉絲、禪味藕盒,共九道菜,講究的也是古城規矩。菜名都是雞鴨魚肉,也是雞鴨魚肉的味道,但都是用豆製品、麵筋、面製品、果製品製作成型,烹飪而成。
      姜子昊說,柏山寺素菜的一大特點,就是很少用面製品,而是把蓮藕、土豆、紅薯打成粉狀,新增些許麵粉調製成雞鴨魚肉形狀,用植物油烹製。
      這一餐飯別開生面,大家都埋著頭、抿著嘴吃,生怕弄出什麼聲響來。飯畢出了齋堂,性格開朗的樂嘉舒了一口氣,笑了起來:“這素菜味道倒是不錯,就是在這齋堂裡吃起來憋得慌,一頓飯下來,累得慌。”
      思清嗔了句:“沒讓你念《供養咒》,思忖五種思維境界就不錯了。”大家都笑了起來,下山去了。
      再說姜豐禾、衛璽堯和吳大伯幾個釣魚也很有成就。仲夏的清晨是魚吃鉤的時辰,他們早早到了城東陳家灣,日頭近中午時,已經釣了三條鰱魚,十幾條鯽魚,更多的是饞嘴魚,還有草魚。他們就收了魚竿、魚簍,到了附近陳姓農戶,按老規矩,他們付錢讓陳家代燒魚。
     三個人就坐在陳家堂屋泡茶喝,茶葉也是姜豐禾自帶的,邊喝茶,邊聊天。吳大伯就說了發生在糧食倉庫的強姦案,讓姜、衛二人大吃一驚,追問怎麼回事,吳大伯就把自己知道的一五一十說了出來,也說了地區公安局和遠華保衛部聯合辦理此案。
      聽到這裡,衛璽堯軍人脾氣起來了,一拍桌子:“簡直無法無天,膽大妄為!不嚴懲無以平民憤!”
      姜豐禾卻自嘲:“出了這麼大的事情,我竟然毫不知情。”
      衛璽堯說道:“老薑,我說你呀,最好置之度外,不要摻和。”
      吳大伯接過話茬:“對頭,這事自有警方處理,我們喝我們的茶。”
      不一會兒功夫,陳家堂客過來說飯菜好了,清理桌子,擺好碗筷和酒杯,端了一砂鍋豆渣粑燜鰱魚,又進去端了一盆鯽魚燒豆腐、一盤紅椒箭桿白、一盤清炒豇豆、一盤涼拌萵苣絲,都是古城本幫菜。
     姜豐禾喊陳家男人一起吃飯。他打開了隨身帶的澐酒,給每人斟上酒:“來,為了今天的漁業豐收。”
      衛璽堯接著說:“為了這難得的悠閒,第一杯,必須一口乾。”
     吳大伯說:“是嘛,你們這些當官的,這樣的日子不容易啊,難得自由自在,應該珍惜喲。”
      酒菜談話間,吳大伯提起女兒分配的事情,不待姜豐禾說話,衛璽堯就大包大攬:“這事好辦,讓你女兒辦理參軍手續,到陸軍醫院當軍醫。”
     看吳大伯將信將疑的樣子,姜豐禾舉杯道:“老吳,都是街坊,老衛表了態,就是一錘定音,你放寬心。來,這杯酒敬老衛,也為你高興。”
      吳大伯好生高興,舉起滿杯酒喝下去,感謝道:“多謝的話不說了,一切盡在杯中。”
第三十二章 專員崩潰
      這一天,孟立達很早就起來了,下了樓,吃了早點,走出別墅。這是省委常委居住的南苑別墅區,都是單棟兩層別墅樓,青磚紅瓦;北苑是副省級幹部樓,聯排兩層別墅,也是青磚紅瓦。這片臨湖別墅區,隱逸在茂密的樹林裡,環境優美,鳥語花香,若隱若現,是個與世隔絕的世外桃源。
      孟立達走出南苑,來到洞湖邊。濛濛細雨中,煙雨浩渺,滿湖新綠,別有情趣。遠眺湖光山色,彷彿看到文人墨客澤畔行吟,沙汀拾翠,詩情畫意。他心中吟誦著蘇轍的詩:不到洞湖上,但聞洞湖吟。詩詞已清絕,佳境亦可尋……清風蕩微波,渺渺平無音。
      雖說今天是星期天,但明天就要召開全省政法會議,會議籌備、組織工作千頭萬緒,時間又緊迫。孟立達是個舉重若輕的帥才,具體事情放手給秘書長去做,他不用操心。他現在想的是如何代表省委跟段劍雲談話?
      程文峴原本想讓省長邵勤褚跟段劍雲談話,但被邵勤褚婉拒。這也在意料之中,他只好委託孟立達和嚴達二人跟段劍雲談話。孟立達知道段雷人案對於段劍雲來說是驚天大事,擔心段劍雲是否經得起?為了慎重起見,他已經跟嚴達說好,讓他早上就到省委一起商量,怎樣進行這場談話。
      孟立達沿著湖邊踱步,走過洞湖古橋,十來分鐘就到了省委省政府大院。
      大院東西並列兩棟六層辦公樓,東樓是省委大樓,西樓是省政府大樓,都是坐北朝南,背後是一片花園,花園盡頭就是洞湖。
      他走進東樓,先到了三樓省委辦公廳,這裡人進人出,已經忙成一團。孟立達向羋書章瞭解會議準備情況,知道分工明確,落實到位,還是提醒:“程書記的報告要抓緊,草擬好後,你先把把關,然後遞交他親自審閱定稿。”又交待,“今晚預備會前一定要把材料分發下去。”
      這時嚴達到了,孟立達招呼他上四樓辦公室,商量怎麼跟段劍雲談話。
      九點鐘,段劍雲來到辦公廳,先跟羋書章打了個招呼,羋書章讓他去孟立達的辦公室,說孟書記要跟他談點事。
      段劍雲上了四樓,輕輕敲了敲孟立達辦公室的門,聽到裡面說“請進”,推門進去,發現嚴達也在,不由一驚,連忙說:“嚴書記也在?你們有事先談吧,我等一會再來。”官場上有個規矩,一個人有兩個或多個職務時,打招呼要叫最高的那個職務,否則就會被認為輕視對方。所以,段劍雲不稱嚴達為廳長,而稱書記,表示尊重。
      “老段來了,嚴書記和我一起跟你聊聊,這邊坐。”孟立達指著旁邊沙發招呼段劍雲。聽到嚴達也要參與談話,段劍雲心裡一緊,心想什麼樣的事情,被閻王點卯?省政法委書記、公安廳廳長親自談話,除非是牽涉到大案子!可這跟自己有什麼關係?難道跟我那個惹禍的兒子有關?他是不是又惹出什麼大麻煩了?段劍雲心中忐忑起來。
      孟立達看出了段劍雲的緊張,為了緩解氣氛,先問了他近來的工作和身體狀況。段劍雲回答說,工作上沒有什麼特別的,身體方面也就是血壓有點高,沒啥大毛病。他說得輕描淡寫,其實心裡很不安。
      孟立達要他注意身體,接著話鋒一轉:“老段,省委對古城地區的工作總體上是認可的。”他接著轉入正題:“老段,省委委託我和老嚴跟你談談你兒子的事情。你是老同志、老黨員了,希望你能正確對待。”
      果然是自己兒子出事了,而且一定很嚴重,不然不會讓省委兩位大佬來跟自己談話。段劍雲心裡一沉,嘴唇發乾。他強作鎮定,沒有說話,等著下文。
      孟立達說:“具體情況由嚴達同志跟你介紹。”
      嚴達向段劍雲介紹了段雷人等人的涉案,從321列車、古城火車站、來薰橋的暴力事件開始說起。段劍雲鬆了一口氣,心想這些也就是治安事件,雖然有些過分,也不至於太嚴重。但是,隨著嚴達對案情的進一步講述,段劍雲的心就像被針扎一樣,越來越疼。他聽到了段雷人等人因強姦而被逮捕的訊息,目瞪口呆,腦子一片混亂,感覺天崩地裂,整個人垮掉了,臉色蒼白,冷汗直冒……
      孟立達見狀不妙,趕緊示意嚴達停止說話,關切地問道:“老段,你沒事吧?”話音未落,段劍雲已經暈厥過去,倒在沙發上,昏迷不醒。孟立達立刻讓秘書撥打急救電話,並通知羋書章安排醫院救治事宜。
      本來就十分繁忙,突然出了這檔子事,真是忙上加亂。好在省委辦公廳是個龐大且高效的機關,秘書長是處理雜事、亂事,救急救火的高手,應付起來遊刃有餘。羋書章當即指示主管後勤的宋副主任安排妥當,並要求他隨著救護車把段劍雲送往省第一醫院搶救。一直守在省委大樓下面的鄭南成看到這個架勢,急忙跟在救護車後面來到醫院。
      程文峴辦公室裡,孟立達和嚴達彙報了剛才發生的事情。程文峴嘆了口氣:“哎,這個段劍雲還是經受不起。”
      孟立達接過話:“也是,這事擱在誰家裡,都是頂了天的大事。話又說回來,子不教,父之過,他兒子出這麼大問題,他也有責任。”孟立達請示程文峴:“嚴達還要準備會議事情,讓他去忙吧。我到醫院去一趟,也給向陽通通氣。”
      孟立達跟程文峴打過招呼後就去了省第一醫院。他獲知段劍雲高血壓突發引起腦溢血,正在搶救中,便指示醫院院長:“安排最好的醫生,盡一切力量搶救。有任何情況,及時報告。”隨後打電話給向陽,簡要說了說段劍雲的情況,要向陽今天守在醫院觀察救治情況。向陽列席省委常委會後,因為要參加嚴打大會,就沒有回去,接到孟立達書記電話後,立即趕到省第一醫院。
      與此同時,程文峴給邵勤褚電話通報情況。邵勤褚也大吃一驚,當即讓秘書去了解相關情況。
第三十三章 黃雀在後
      快到中午,覃塞出了行署大樓,向尹蘭家走去。這時,馮鎏也朝著同一方向而去。他昨天很晚才躺下,翻來覆去想著覃塞抱著尹蘭的那副吃相,折騰到天快亮時才迷迷糊糊睡過去。醒來後,他心裡還在想覃塞那點破事,心情煩躁,睡意全無,決定去尹蘭家,安撫安撫這個美女老闆。他覺得尹蘭現在最需要人關心。
      馮鎏沿著海子河走了沒多遠,就看到朝著來薰橋方向而去的覃塞,就明白他要幹什麼,不由得妒火中燒,轉身回家拿了他那部海鷗牌照相機,趕往尹蘭家。
      馮鎏走得快,很快就趕上了覃塞,跟蹤而行。但見覃塞推開宅子大門,尹蘭出來用手擋在門口,好像在爭執什麼,馮鎏對準焦距拍下照片。沒一會,覃塞推開尹蘭的手臂,徑自進了院子,馮鎏跟過去一看,見覃塞強抱住尹蘭,急吼吼朝裡堂屋走去。
      馮鎏躡手躡足跟了過去,見覃塞硬生生把尹蘭摔倒在床上,上下其手,尹蘭扭動著身子掙扎著,覃塞卻不管不顧撲上去,要去剮尹蘭衣服……“這不是霸王硬上弓嗎?”馮鎏心裡罵道:“這畜生。”心像貓爪抓了,邊罵邊拍下好幾張照片,“哼,這可是強行性侵犯,你等著去受死吧。”
      他不想覃塞得逞,捏著鼻子變聲叫道:“尹老闆,尹老闆,你在嗎?”就見覃塞停止了動作。馮鎏一不做二不休,從臉盆架上拿起臉盆,猛地往地上砸去,聽見哐啷一聲響後,臉盆在地上打轉轉,動靜鬧得有點大,就跑出院子。
      馮鎏覺得覃塞應該被驚到了,借他個膽子,他也不敢繼續了。這時,他肚子不爭氣地咕咕叫起來,才感到餓了,就轉身離開尹蘭家,拐到南大街上的古城滷菜館。這是個小館子,名字起得大,滷菜很出名。店門口三口大鍋滷著豬頭皮、豬耳、豬舌和豬大腸等各種豬下水,還有豬尾、豬腳爪,熱騰騰,香噴噴。這些滷菜之所以受歡迎,有幾個原因,一是因為豬肉、排骨要憑票供應,而這些東西都不要肉票;二是因為這些東西便宜,每斤就三四角錢,不到豬肉價錢的一半;三是因為這些東西比豬肉更下酒,很受酒客的青睞。
      馮鎏點了兩樣滷菜,一份滷大腸,一份滷豬耳朵,要了二兩澐酒,自斟自飲起來。幾杯酒下肚,妒火不僅沒有澆滅,反而更加旺盛,心思也多了起來,就想著怎麼整治覃塞這個老色棍。這口氣不出,究竟意難平!
      酒畢,馮鎏要了一碗白花菜蛋炒飯。白花菜是古城特有的蔬菜品種,古城人的家常菜餚,醃製後可生食或熟食。不管什麼菜,加上白花菜,一定清香可口,特別能增進食慾。
      酒足飯飽後,馮鎏小跑著往尹蘭家而去,腦海裡一路翻騰著覃塞要強暴尹蘭的場面,越發著急,很快回到了尹蘭家門口。他見尹蘭站在院子裡,指著堂屋裡的覃塞說道:“你還不走,等著人來看你的笑話嗎?”
      覃塞坐在堂屋大口大口抽菸,兇巴巴地說:“我就不走,我倒要看看是哪個小兒敢壞我的事,他媽的,找死!”
      馮鎏沒想到這老色鬼還賴在尹蘭家,心裡把覃塞及祖宗八代問候了一遍,詛咒他不得好死。他想再拍幾張照片,突然發現相機不在了,心裡就罵了起來:“媽的,忘記在餐館裡了。”
      只聽見尹蘭說:“覃主任,你好歹是個大官,別丟了形象。”
      覃塞說:“男女關係還分什麼高官和百姓?關起門都是那麼回事,鬧起來,丟人的是你,我怕什麼!”
      “見過不要臉的,但沒見過你這麼不要臉的。別以為不要臉就天下無敵,有句話說得好,樹不要皮,必死無疑。你不走是吧?我走!”尹蘭邊說邊朝門口走來。馮鎏這才急慌慌地朝餐館跑去。
      馮鎏偷窺尹蘭宅院的時候,沒想到自己被人盯上了。這人正是縣刑警隊副隊長陳立,陳辰的堂弟,也是姜子昊的發小。他是路過這裡,無意中發現了馮鎏的異常舉動,心中起了疑心,就悄悄地跟在他後面。
     陳立知道這裡是帥府美女老闆尹蘭的住所,馮鎏離開後,他也走過去看了看,沒瞧見什麼,心想這人到底想幹什麼,就跟著他去了古城滷菜館,在他旁邊的桌子坐下。陳立並不是愛管閒事的人,只是作為一名警察,他有種本能,想要查清楚這人的真實身份和目的。
      馮鎏吃完飯後匆匆離開了餐館,卻把相機忘在了桌上。陳立趕緊拿起相機,跟著他來到了尹蘭家門口。他看見馮鎏在門外探頭探腦,覺得事情越來越古怪,就躲在一旁等著。大約半個小時後,馮鎏急匆匆地出來了,往南大街跑去。陳立猜想他是去找相機了,就順手拿著相機按了兩下快門。
      陳立沒有再跟著馮鎏,而是守在尹蘭家門口,他覺得這人還會回來。這時,一個五十來歲的男人從尹蘭家出來,朝來薰橋方向走去。他一路跟著就到了地委大院,見那人進了西邊那棟樓。他拍下這些鏡頭,心中暗想,這個男人是誰,跟馮鎏有什麼關係,跟尹蘭又有什麼關係?他覺得這裡面一定有什麼秘密,他要繼續調查下去。
      話說馮鎏到了古城滷菜館,卻發現相機不見了,便詢問服務員和經理,沒有得到任何線索。經理建議他回想一下自己去過哪裡,或許能找到相機。
      馮鎏想了想,覺得有道理,就原路返回,又到了尹蘭家門口,貓著身子窺視裡面動靜,不見有人。這時有人從門前經過,馮鎏知道這裡不能久待,轉身離去。他過來薰橋時,正好被陳立碰到,陳立不動聲響地跟在後面,一路就到了地委大院,看見馮鎏走進東邊那棟樓,知道他是地委的人,就轉身離去。
      陳立拿著馮鎏的相機,趕緊去了他熟悉的一家照相館。他要求老闆加急洗出兩套照片。老闆見他是縣刑警隊副隊長,也不敢怠慢,就讓他等一會兒。不到兩個小時,照片就出來了。陳立拿起照片,匆匆趕往堂哥陳辰家裡。到了陳辰家裡,就把照片攤在桌子上,讓陳辰看。
       “這是什麼啊?你怎麼有這些照片?”陳辰驚訝地問道。
      “你先看看這兩個人是誰。”陳立說著,便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跟陳辰說了一遍。
      “原來是這樣啊。”陳辰點點頭,告訴陳立,年輕那個是地委辦秘書科科長馮鎏,年長那個是地區行署辦公室主任覃塞。
      陳立問道:“馮鎏為什麼要跟蹤覃塞呢?”
      “可能是馮鎏發現覃塞跟尹蘭關係不正常吧。”陳辰猜測。
      “我該怎麼辦呢?”陳立問道。
      “這事只能公事公辦,不然你拿別人相機的事情怎麼說得清楚。”陳辰說道。
       陳立問道,“我們去哪裡報告呢?”
       “去找姨父,把這些東西都交給姨父處理。”陳辰說道。
      兩人一合計,就拿著這些東西,晚上去了姨父家。他們的姨父正是地委常委、政法委書記成思成。他們認為,姨父一定會有一個恰當的解決方案。
第三十四章 屍骨未寒
      這頭,經過搶救,段劍雲脫離了生命危險,但仍然昏迷不醒。醫院初步診斷是腦溢血,正在召集專家會診,商討是做引流、外科治療,還是保守療法,適當降低顱內壓,防治腦水腫,防止各種顱內及全身併發症。
      孟立達請示程文峴和邵勤褚後,讓辦公廳電話通知了段劍雲妻子尹芭琳。為了防止再出現意外,通知時只說段劍雲沒有休息好,高血壓發作,在省第一醫院住院檢查,需要她來陪伴。
      尹芭琳接到電話,感到了一陣心焦。她跳起來,急忙打電話給覃塞,但家裡和行署辦公室都沒有人,只得要了車子趕到省城。
      覃塞下午回到辦公室才知道尹芭琳找他,並且知道尹芭琳已經去了省城。這麼大的事情又跟自己擦肩而過。他心裡直罵自己因色而誤了大事。這兩天事事不順心,錯過了幾次事情,皆因為貪圖尹蘭的美色。但是,如果時間倒流,再來一遍,他還會撲向尹蘭,做鬼前也要風流一番。真的就應了一句老話,色字頭上一把刀,弄不好是要死人的。
      段劍雲病重,孟立達徵詢省委組織部和古城地委的意見後,向程文峴建議讓姜豐禾暫代古城行署專員一職。程文峴不敢輕率,親自到西樓找邵勤褚商量。邵勤褚是省長,又是本地派代表,他的意見至關重要。
     程文峴直接把省委組織部和古城地委的意見告訴邵勤褚,徵求他的看法。邵勤褚聽後不滿,心裡冒出“屍骨未寒”之類的念頭,但又不能直接否決省委方面的意見,就思忖著怎麼回應。
      因為這一思忖,兩人都沒有了話語,竟然僵在那裡,甚是尷尬。
      程文峴打破僵局,說道:“組織部門和古城地委考慮到老段的情況,為了不影響古城行署工作,提出讓姜豐禾同志‘暫代’行署專員,是否可行,請勤褚同志斟酌。”程文峴特別強調了“暫代”二字,又要邵勤褚“拿意見”,表現出非常尊重的姿態。
      邵勤褚見程文峴如此客氣,親自來到他的辦公室,不好讓一把手難堪。就說:“這個考慮也合理,只是老段目前病情不明朗,是否再觀察幾天,如果最後確診不能履職,再做決定也不遲,您說是吧?”
      到了他們這個層次,都是點到為止。何況邵勤褚的說法無懈可擊,而且話說到這個份上了,人事調整也不在乎這幾天,程文峴不會傻到還要為此而爭論,回應說:“你這個意見比較周全,就這麼辦,暫緩幾天,看看情況再說。”
      孟立達很快就知道了邵勤褚的意見,也是無可奈何,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姜豐禾並不知道這些。他午覺醒來後,邀請衛璽堯一起去巷口的理髮店修面。姜、衛二人每月都有這個習慣。要說這修面,可是一門傳統手藝。這家理髮店修面很講究,有一套專業流程。先用滾燙的毛巾敷在臉部,使皮膚熱得通紅、毛孔張開;然後塗抹肥皂泡沫,並再次用熱毛巾敷面片刻;接著刮鬍須,然後修面,從額頭到眉目、耳朵,再到臉頰、下巴等部位;再用熱毛巾擦拭臉部,並按摩頭部和太陽穴;最後塗抹雪花膏,並輕柔地揉捏一會兒。這樣一番護理之後,不僅面部光潔如新,而且精神煥發、神采奕奕。
      更重要的是,躺在這裡,可以靜聽街頭巷尾的民間傳聞,對於瞭解民意民情非常有益。這裡的顧客都是附近的街坊,彼此相熟,見面也親切,聊天時也不避諱。因此,在這裡可以聽到一些真實可信的訊息。
      這個時段,理髮店里人不多。他們一到,兩個理髮師傅就迎上來,讓他們坐下,先為他們理髮。
      這個理髮店與眾不同之處在於,它只使用剪刀而不使用推子理髮。因此,理髮師傅手持一把剪刀和一把梳子,既熟練又細緻地為每位顧客打造合適的髮型,同時還能與顧客閒聊天。
      姜豐禾和衛璽堯是這裡的常客。他們今天來到理髮店,分別由劉師傅和王師傅為他們服務。劉師傅給姜豐禾理髮時,問道:“老縣長,聽說段專員的兒子犯了強姦罪,是不是真的?”姜豐禾一驚,這事怎麼傳得這麼快?他裝作不知情地說:“誰說的?”
      劉師傅說:“從遠華廠傳出來的,街坊四鄰都傳遍了。”
      姜豐禾假裝吃驚地說:“呃,有這事?我怎麼沒聽說。”
      “這年頭也怪,官場上不管什麼大事,總是先在我們這些平頭百姓中間傳,然後才被官方證實確有其事。”劉師傅笑道。
      姜豐禾心裡笑笑,可不是嗎?他心想,連理髮師傅都知道的事,豈不是人所皆知。他想起一句老話: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
     師傅給他們二人剪好頭,領著他們來到牆邊的臉盆架前,提起開水壺,往臉盆裡倒開水,又兌上涼水,伸手試了試水溫,給他們打上肥皂搓揉起來。洗完頭,理髮師讓他們躺在理髮椅上,開始給他們修面。修面有兩大講究,一是不能飽肚子,飽肚子容易打嗝,喉結也容易蠕動,一個不小心,可能被剃刀劃開;二是不能說話,刀子快著呢,一不小心就會劃出一道血痕。二人躺在那裡,開始了閉目養神的無我狀態。
      這個時候,陳辰到了姜家。姜子陽正舉起一桶井水兜頭淋下,看到陳辰來了,知道他找子昊,指了指後院,說:“子昊在裡面,你自己去吧。”
      陳辰進了姜子昊房間,隨手關上門,神神秘秘地說道:“有件很大的事情,跟你說說。”說話間把一沓照片攤在桌上,簡要地把陳立的發現說了一遍,然後問:“你覺得這事該怎麼辦?”陳辰已經讓陳立把材料交給他姨父處理,但心裡還是有些忐忑,想聽聽姜子昊的意見,緩解一下壓力。
      姜子昊看了看照片,沉思了一會兒,說:“這是生活作風問題,應該交給紀委處理。”陳辰告訴姜子昊,說已經讓陳立把材料交給他姨父了。
      姜子昊點頭道:“可以,只能這樣了。後面的事情,你和陳立就不要操心了。”
      又叮囑:“千萬注意,在外面不要說這事,別讓人以為陳立在搞什麼名堂。陳立這樣做沒有錯,但說起來不好聽,別惹自己一身騷。”
      陳辰點點頭:“這我知道,我會叮囑陳立注意的。”
第三十五章 芭琳魔怔
      話說尹芭琳急匆匆地趕到省第一醫院,一進門就看到了段劍雲的秘書鄭南成,劈頭蓋臉責問:“段專員的情況怎麼樣?你們怎麼照顧領導的?”
      鄭南成愕然:“……”片刻反應過來,忙說道:“向陽書記正在跟醫生溝通病情,我帶您過去吧。”
      尹芭琳見到向陽時,正好聽到神經外科劉主任在跟向陽和宋副主任介紹段劍雲的病情。向陽看到尹芭琳,起身介紹道:“這位是段專員的愛人尹芭琳。”然後把劉主任和宋副主任介紹給尹芭琳,讓她一起聽劉主任的介紹。
      於是,劉主任從頭說起:“段專員是因為高血壓突發導致腦溢血,經過我們檢查和專家會診,發現出血部位在腦幹,出血量較大,病情較為嚴重。經過及時搶救,目前已經沒有生命危險了,但還沒有醒過來。我們建議儘快進行外科手術。”
      尹芭琳心一緊,忍不住打斷道:“怎麼會這樣?手術有沒有風險?”
      “我們會全力以赴,但不排除意外。”劉主任語氣平和地說道,“這種情況下,手術是最好的選擇。”
      尹芭琳急躁地說道:“不允許有意外!你們必須保證救治段專員,這是政治任務,你說是吧,向書記?”
      向陽愕然。
      “這個……我們盡力而為吧。不過,家屬要有思想準備,我們為段專員做的是開顱手術,即便順利,根據病情也可能要持續昏迷七八天,甚至更長時間。而且,不排除患者在手術後可能會出現嚴重的併發症或後遺症。”劉主任為難地看著向陽和宋副主任,提醒道。
      “會出現什麼併發症和後遺症?”尹芭琳皺了皺眉頭,逼問道。
      “比如,嗯,比如,可能會出現偏癱、智力下降……但也有例外,如果段專員體質好,家屬精心護理,也可能較好恢復。”劉主任字斟句酌說道。
       “你們就是這樣給領導治病的嗎?”尹芭琳面露不滿。
      向陽和宋副主任交換了意見,安慰道:“尹局長,您也不要太著急,劉主任是神經外科的權威,他說的是最壞的結果,相信醫院會盡全力。段專員的病情需要儘快手術,不能再耽誤了,您能理解嗎?”向陽語氣溫和地勸說尹芭琳。
      “我知道你們只說好的一面,你們能不能給我一個保證,保證我家老段一定能平安無事?”尹芭琳仍舊蠻不講理。
      向陽心裡有些不耐煩,又不好發作,只好說:“我們馬上向省委報告。劉主任,您儘快準備手術吧。”說完,他和宋副主任出去,給孟立達書記打電話彙報情況。
      孟立達聽了後,指示道:“一切按照專家會診意見辦理。”他的表態很中性,只是表達對專家的尊重,含有不干涉醫療決策的意思。官場上就是這樣,對於重要事情的表態,要拿捏分寸,滴水不露。
      向陽向宋副主任轉達了孟立達書記的指示,說道:“我去跟劉主任和尹芭琳轉達省委指示。你能否跟醫院商量,在醫院高幹病房安排個房間,方便尹芭琳休息和照顧段專員?”商量完畢,向陽和宋副主任各自忙去了。
      向陽離開後,尹芭琳她像無頭的蒼蠅到處亂竄,逮誰懟誰,整個急救區充滿了她的叫嚷聲。不斷有護士提醒她,這裡是醫院,是病房,是急救中心,要保持安靜,禁止大聲喧譁,她卻置若罔聞,毫無顧忌。
      看到尹芭琳這個樣子,宋副主任直搖頭,心想:一個地區專員夫人如此沒有修養,平時一定霸道得很。
      手術在晚上八點進行,劉主任親自主刀。宋副主任在不遠處靜靜守候,尹芭琳則在手術室外焦急地來回走動。這時,鄭南成急匆匆過來,尹芭琳又是兜頭蓋腦責問:“你死哪兒去了?你不能守在這裡嗎?”
      鄭南成緊張不安看著她,欲言又止。尹芭琳一臉不高興:“你到底想說什麼?有屁快放,急死個人。”
      鄭成南遲疑半晌,咬了咬牙,終於鼓起勇氣對尹芭琳說出段劍雲犯病的原因,話裡話外暗示:她的兒子段雷人出事了。
      尹芭琳聽後,呆若木雞,隨即怒火中燒,也顧不得這裡是醫院,就大吼大叫起來,逼問鄭南成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鄭南成被逼無奈,只好把他知道的段雷人和幾個同夥強姦紡織女工被省廳抓走的事情說了出來。
      尹芭琳臉色從紅變白,從白變青,冷汗淋漓,狂叫道:“我兒子在哪兒?我兒子在哪兒?”
      尹芭琳怒目圓瞪,指著鄭南成:“你把我兒弄到哪兒去了?你快帶我去找他!快呀!雷人,雷人……”她一邊喊著,一邊向樓梯衝去。尹芭琳魔怔了!
      宋副主任見狀,命令鄭南成和辦公廳兩個工作人員把尹芭琳架到高幹病房去休息,並嚴令他們不要離開半步。然後找到醫院院長,讓他安排相關科室給尹芭琳會診,儘量讓她平靜下來。辦完這些事,就打電話給羋秘書長彙報情況。
      羋秘書長接到宋副主任的電話,頓覺頭疼,立即向孟立達報告了這個情況。孟立達正惦記著段劍雲的手術,聽到這個情況,也很著急,請示程文峴後,叫上向陽趕到省第一醫院。
      醫院院長和相關科室專家已經等在那裡。神經內科專家診斷尹芭琳屬於精神方面的急性應激障礙,因為過度焦慮,突然遭受到急劇、嚴重的精神創傷性事件所引起,治療一段時間會緩解。
      孟立達詢問了治療方案,醫生說現在臨時採取鎮靜藥物治療,讓她安靜下來,處於睡眠狀態。後續關鍵是心理疏導,消除患者的心理障礙。如果幾天之內沒有效果,考慮採取聯合藥物治療。孟立達囑咐醫院院長盡一切辦法療,請醫院安排專人護理。同時指示宋副主任安排一位女同志專門負責尹芭琳的生活。
      接著,孟立達詢問起段劍雲的手術情況。醫院院長告訴孟立達,段專員的腦幹出血量比較大,病情比較嚴重,手術可能要三至四個小時。他看了看手錶說,如果一切順利,還有一個小時,手術就可以結束了。
      孟立達準備離開醫院時,突然問向陽:“老段家裡還有什麼人,想辦法通知一下,讓他家裡人來。”
      向陽道:“段雷人是他獨子,有個女兒,在部隊上。我這就讓人去通知。”孟立達明白了,難怪段劍雲夫婦反應如此強烈。他感嘆世事無常,段劍雲這個家就這樣毀了。又想到自己家和姜豐禾家,深感子女品行的重要。他想起托爾斯泰說過:“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
      孟立達覺得段劍雲恐怕再也無法回到工作崗位了,即使病好了,也不能回到古城工作了,畢竟他兒子的罪行影響太大了。他決定等醫院報告出來後,再提古城人事調整案,把姜豐禾推上古城行署專員的位置。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