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運兒》由新加坡環球出版社出版,書號:ISBN:978-981-5192-75-9。2025年3月第一版,紙質書上下兩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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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不眠之夜
姜子陽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到家,樂嘉驚喜地跑過來,緊緊地抱住姜子陽。經歷了這場危機,她對姜子陽更加親近了。她含著淚水,心疼地說:“子陽哥,都是因為我們,讓你受了這麼大的委屈。”姜子陽感動地拍拍她的後背,安慰道:“沒事了,都過去了。”
姜子陽看向白雲霞,說:“大記者,謝謝你今天幫了我們這麼大的忙。這麼晚了,你住哪兒?我送你一程。”
白雲霞說她住在東方廠。姜子陽看了看兩家老人,知道他們為他擔心了一整夜,關心地說:“伯父、伯母,您們去休息吧。”又對思清她們說,“你們也累了,去休息去吧,我去送送白記者,很快回來。”
思敏說:“子陽哥,我陪你送她吧。”樂嘉、樂怡也要一起去。姜子陽搖搖頭,說:“不用了。”又加重了語氣,“你們忘了剛才發生的事嗎?再出什麼事,我怎麼承受得了!”他讓思清她們都回去休息,自己送白雲霞。把白雲霞送到她家樓下,白雲霞眼神閃爍,不捨地說:“我還能去看你嗎?”
姜子陽溫柔地笑了笑,“隨時歡迎”。他又說:“你累了一晚上,早點休息吧。天晚了,別讓你爸媽擔心了。”說完後,朝她揮揮手就離開了。
姜子陽回到家,看見姜子昊還在院子裡等他。他們坐了會兒,聊了聊今天發生的事情,姜子陽陷入沉思。姜子昊見他沉默不語,心裡有些擔憂。他說:“子陽,你沒事吧?”
姜子陽搖了搖頭,說:“哥,我沒事。只是有些事情還沒想明白。”
姜子昊點了點頭,說道:“那你好好想想吧。如果需要我幫忙的話,隨時找我。”說完就回房休息去了。
姜子陽獨自坐在院子裡,想起白天發生的一切,捋著一團亂麻。他想,如果樂嘉、樂怡不是將軍的女兒,如果她們背後的大佬沒有及時介入,會發生什麼?一想嚇一跳,頓時不寒而慄。他為古城的社會治安擔憂起來。
今晚註定是個不眠之夜!
姜豐禾說是去休息,可哪裡睡得著,跟任茗說了幾句話後,也不管夜深了,拿起電話打給了孟立達。孟立達被電話吵醒,一個激靈坐起來接聽。聽到電話裡傳來姜豐禾的聲音,他佯怒道:“什麼大事非得半夜說?明天不行嗎?”
姜豐禾把當晚發生的事情全部告訴了孟立達。孟立達驚呆了:“什麼?竟然有這種事情?”他頓時覺得事情嚴重,急切地問道:“你覺得該怎麼辦?需不需要我出面?”
姜豐禾嘆了口氣,說:“我本來想讓子陽到地方工作,可是還沒工作就接連出事,我實在不放心。就讓他回廠裡吧,況且東方廠已經有了安排,方案也上報部裡了。”
孟立達沉思片刻,說道:“這事還得看子陽自己怎麼想。過幾天讓他到省城來,我再跟他聊聊。你們父子之間畢竟有些話不好說。”
姜豐禾說:“好吧,那就這樣吧。”
魏巍雖然知道女兒沒事了,心裡還是很不安。他考慮到古城的治安和肇事者的囂張,擔心樂嘉她們還會遇到什麼危險。也不管夜深了,拿起電話打給了百里竟成,指示他繼續關注古城的動向,並儘快拿出一份調查報告。
向陽心情沉重,也一夜難眠。他知道以他的身份,對古城所發生的事情不能置之不管,又怕和行署專員段劍雲鬧翻,進退兩難。他猶豫再三,還是給薄鞏打電話,要他徹查此事,並特意囑咐保密。
嚴達聽完省廳調查組的彙報後,感到事情遠遠超出想象。他指示調查組組長劉星鎮儘快完成調查,寫出詳細報告。隨後又給薄鞏打電話,責成他要一查到底,嚴肅處理。他說:“這件事關係重大,不能懈怠,不能和稀泥。你要抓緊時間,給省委省政府一個滿意的答覆。”
薄鞏這時正在詢問城南派出所所長。他派出去的人沒有找到鄭士槐,卻找來了城南派出所劉所長。劉所長一看勢頭不對,嚇得魂不附體。他一推二五八,把責任全部推給了鄭士槐,說是鄭士槐讓他這麼做的,他真以為是姜子陽尋釁滋事。
與此同時,鄭士槐、段雷人、馬建國和覃軍幾個正在馬卜清家裡。鄭士槐把今晚發生的事情編造一番,說姜子陽帶著幾個女流氓,尋釁滋事,打了人,結果被一幫軍人帶走了。段雷人則憤憤不平地發洩怒火:“這幫軍人也太囂張了!竟然敢欺負我們!我們不能就這麼算了!馬叔叔,你可要為我們做主,出面收拾他們!”
馬卜清失望地看了看面前幾個,覺得他們就像水滸裡的高衙內,除了仗勢欺人,欺男霸女,關鍵時候都派不上用場。但想到段專員以及尹芭琳的壓力,加上自己的兒子摻和其中,心中也無奈。他問道鄭士槐:“調查報告寫好了沒有?”鄭士槐說已經寫好了,拿出來給馬卜清看。
馬卜清瞥了一眼,發現裡面很多話不能自圓其說,知道鄭世槐和段雷人搞在一起,沒少幫段雷人擦屁股,也不相信他的話。但尹芭琳本來就是要他胡亂辦案,他要的就是個說法。
馬卜清突然想起鄭世槐說有軍人介入此事,便有所警覺。他仔細詢問當時的每個細節,想搞清楚其中的背景。他似是自言自語道:“這麼說,那個姜子陽也是軍人?他有沒有什麼背景?”
段雷人還是滿不在乎,並不把這事放在眼裡。他不屑道:“怕他什麼?即使他是軍人,也不過一個小兵而已,還不是被我們收拾了!”
馬卜清問道:“你們怎麼對待姜子陽的?”鄭世槐回說:“還不是老辦法嘛,銬在黑屋子裡。”
天都要捅破了,段雷人的父母——行署專員段劍雲夫婦卻渾然不知。這一夜,他們早早上床休息,沒心沒肺去見周公了。尹芭琳嘴角微微上翹,好像夢見什麼好事情。
尹蘭雖然嗅出了其中點滴,第六感不怎麼好,因沒有看到發生的事情,也不好告訴尹芭琳。她深知這位表姐不是個省油的燈,依靠丈夫的權勢,蠻橫無理,頤指氣使,什麼事都不在乎,以為在古城沒有她擺不平的事情。告訴了她,還不定鬧成什麼樣子。
姜家老宅裡,姜子陽在沉思中醒來,露出堅定的神色。這件事警醒了他,他仔細捋了捋事情的前因後果和來龍去脈,如果說列車上是偶然衝突,車站上就是故意報復,這兩件事說明段雷人一夥是惡勢力;今晚的事本來針對幾個女孩,他的突然到來讓他們改變了計劃,把矛頭指向了他。他們的計劃很倉促,破綻百出。
還有,段雷仁背後顯然站著不良警察,看來古城警察系統有很大問題。他心裡波瀾起伏:這事是落在了樂嘉、樂怡她們身上,如果是普通人家的女孩遭遇到這事,會怎麼樣?即使是他,有父親保護,又能怎麼樣?如果沒有高層的干預,這事能公正處理嗎?而如果不是涉及將軍的子女,高層會干預嗎?問題出在官場生態上。想到這些,反而讓他決定要爭取到古城工作,整頓治安環境,建設好古城,讓百姓安心安居,免受恐懼。
他心中頓時生出一種“捨我其誰”的英雄氣概。
第十六章 夜半罪惡

從馬卜清家出來,段雷人拉著鄭士槐、覃軍、馬建國幾個散心。馬建國、覃軍本不想去,但段雷人強硬霸道,只好從了他。幾個人走到東門外的迎春橋,橋邊有家餛飩店,通宵營業。遠華紡織廠上夜班的、中班下班的,都會到這裡來宵夜。段雷人幾個進去,要了幾碗餛飩,看到兩個正在吃餛飩的紡織廠女工,邪火上升,眼睛直直地盯著她們,似乎不是要吃餛飩,倒是要把她們吃進去。
兩個女工吃完餛飩,起身往東北的宿舍而去。段雷人哪裡顧得上吃餛飩,起身跟了上去。鄭士槐幾個也顧不了付錢,小跑著跟上,店老闆沒能喊住他們,只能罵“倒黴”“見鬼了”。
這裡沒有路燈,一片黑暗。段雷人幾個攔住了兩個女工,嚇得她們大聲尖叫:“你們是誰?想幹什麼?”
段雷人邪笑著說:“想幹什麼?你們不知道嗎?”
“我們要叫人了!”兩個女工拼命喊:“救命啊,有流氓啊!”夜深人靜,哪裡有人?只有餛飩店老闆隱約聽到叫聲,以為是誰在搞惡作劇,遠遠地朝這邊看了看,又忙自己的事了。
段雷人幾個見她們叫起來了,趕緊上去捂住她們的嘴,硬拖著往附近的糧食倉庫而去。他們知道這裡偏僻,鮮有人來,正好可以為所欲為。接下來發生的事情令人髮指,這四個畜生強行蹂躪和糟蹋了兩個女工。
他們只顧施暴和發洩,因為動靜太大,驚醒了在糧食倉庫值夜的吳大伯。吳大伯拿著手電出來巡視,對著這邊照過來。段雷人幾個大驚失色,嚇得手忙腳亂,提著褲子倉皇逃走。
吳大伯過來看到兩個女工慘不忍睹的樣子,義憤填膺:“太可惡了!哪來的畜生?喪盡天良啊!”他讓倆女工穿好衣服,
“快去報案!一定要抓住這些畜生。”吳大伯陪著她們去紡織廠保衛部報案。紡織廠保衛部值班室接到報案,知道事情嚴重,馬上電話叫醒保衛部劉部長。劉部長趕到值班室,瞭解情況後,打電話給地區公安局局長辦公室。
薄鞏剛處理完城南派出所案子回到局裡,接到劉部長電話,大吃一驚。他意識到這不是一般治安事件,而是暴力犯罪,是大案要案。更因為遠華紡織廠是部屬企業,問題更嚴重。他立即帶著刑警隊長等人趕到遠華保衛部,這時天已經矇矇亮了。薄鞏和劉部長達成聯合辦案意見。當即組成聯合辦案小組,開始調查案情。
一個小組跟著吳大伯去了糧食倉庫現場,拍照、取樣、勘察痕跡,收集證據。一個小組帶著兩女工去了地區醫院檢查,為了保護女工隱私,劉部長和薄鞏要求嚴格保密,因此就在醫院辦公室分別進行筆錄。
兩個女工泣不成聲,哽咽著講述了事情的經過。她們說,聽到幾個兇犯中有人叫“覃軍、馬建國”,還有一個叫“鄭哥”的穿著警服。一個女工還說,她掙扎時抓破了那個國字臉兇犯的臉,還抓掉了“鄭哥”警服上的紐扣。
薄鞏和劉部長忙了一上午,基本弄清了案情,馬上以地區公安局和遠華保衛部的名義,向省公安廳報告。省廳廳長嚴達聽後指出,這是一起罕見的暴力輪姦案,性質極其惡劣,當刻指示薄鞏趕緊分析證據和痕跡,查明嫌犯身份,嚴懲不貸。同時表示,省廳將派出現場勘驗和痕跡鑑定專家趕到古城,聯合辦案。
這個時候,馬卜清拿著鄭士槐偽造的報告,急忙跑到尹芭琳家裡。尹芭琳家在桃花遍地的鳳山桃園別墅區。馬卜清按了門鈴,聽到尹芭琳說:“進來吧。”他推門進去,看見尹芭琳悠然地坐在沙發上,腿還翹著。他走過去,恭恭敬敬地把報告遞給她。尹芭琳接過來,掃了一眼,眼中閃過一絲興奮:“這份報告能證明姜子陽有罪嗎?你們能抓他嗎?”
馬卜清心裡沒底,但還是點頭說,“應該沒問題吧。”他又加了一句:“就是不知道薄鞏會不會過問。”
尹芭琳不屑道:“不用擔心,你把報告給他看,讓他籤個字。要是出事了,就說是他決定的。”兩人商定了計劃,覺得萬無一失。
馬卜清趕緊回到局裡,找到薄鞏,把報告遞給他,並說了自己的想法。薄鞏一翻報告,就看出了破綻。他抬眼冷冷地看著馬卜清:“你敢保證這份報告真實可靠嗎?”
“是治安科送來的,應該沒錯吧”,馬卜清眼神閃爍,支支吾吾。
薄鞏一眼看穿馬卜清,淡淡地說:“我現在很忙,抽空研究一下再處理吧。”
第十七章 師徒相見
天矇矇亮時,姜子陽起床,到井臺上洗漱。他早起已成習慣,一醒來就覺得餓。也許是長期形成的規律,每到這個時候,他的肚子就會咕嚕咕嚕地叫喚,準時得像鬧鐘一樣。洗漱完畢後,他心裡冒出一個念頭:要去桃園麵館吃碗頭湯麵。吃“頭湯麵”是姑蘇人的講究,他師傅就是姑蘇人。他每天清晨跟著師傅去吃這“第一鍋”的麵條,漸漸地就品出了其中的魅力。
為什麼要吃“頭湯麵”呢?姑蘇人認為,同一鍋湯下出來的千碗麵都不一樣。如果下到最後一碗的話,麵湯就會變渾濁油膩,並且有一股鹼水味。而頭湯麵則是另外一種風味:湯量適中、水質清澈、色澤明亮,下出來的麵條清爽、滑溜、原汁原味。喜歡吃頭湯麵的食客如果錯過了這一鍋,寧可不吃,因為吃了一碗有鹼水味的面,會讓他們整天心情不好,覺得什麼事都不順心。
他跟母親打了個招撥出門,走出巷子往北再拐西,到了百步穿心街,這是東方廠生活區內的一條路。古時這裡是前朝老衙門所在地,住在這一帶的非官即富,所以有北門富或銀北的說法。現在成了東方廠職工生活區,南面是紫金臺,桃園麵館就開在紫金臺邊上。
都說這裡風水好,桃園麵館開在這裡想不火都不行,當地人說,這是沾了古人的光。桃園麵館老闆娘是個姑蘇沈姓女子,人稱沈娘,三十來歲,頗有幾分姿色,就成了麵館一張名片,吸引了不少單身職工。東方廠不少職工長期兩地分居,孤寂得很。他們原本就喜歡吃“頭湯麵”,老闆娘又有味道,就喜歡來這裡,逗趣取樂,打情罵俏,玩點曖昧。桃園麵館的生意就這樣好起來,在這一帶有點名氣。
姜子陽來到的時候,已經有七八個人在這裡等著開鍋。他坐下喊了聲:“哎,來一碗頭湯麵。”沈娘一見他就笑了起來,快步走過來,“我說子陽,你從哪裡冒出來的,有些日子沒見了。”
姜子陽笑道:“才回來。”又四處張望:“沈娘,我師傅呢?怎麼沒看到?”
“我也奇怪呢,天天來的,今天怎麼沒來。不管你師傅了,頭湯麵馬上要開鍋了,你是……”沈娘看著姜子陽,卻不問下去。
這也是有道道的,她不問,是在等你開口交待吃法,是硬麵、爛面,寬湯、緊湯,或者是拌麵;要不要多放蒜葉,姑蘇州人叫“重青”,不放蒜葉是“免青”;是重油(多放點油),還是清淡點(少放油)?澆頭也有不少說法,首先是什麼澆頭?因為東方廠職工除了江南的,還有江北的、徽州的,以及本地人,桃園麵館的口味從最初的姑蘇口味,演變成博採各地的口味。澆頭就豐富起來。
最講究的還是澆頭的吃法,是重面輕澆(面多些,澆頭少點),重澆輕面(澆頭多,面少點),還是過橋,就是澆頭不能蓋在麵碗上,要放在另外的一隻盤子裡,吃的時候用筷子搛過來,好像是透過一座石拱橋才跑到你嘴裡……
喜歡吃頭湯麵的都是美食家,對餐食很講究,對不同的吃法頗有研究。所以,每個前來吃頭湯麵的食客,都要報出自己的吃法。姜子陽也知道這些道道,他報出自己的吃法。沈娘便對著面鍋後面師傅叫喊:“來哉,頭湯火燒面一碗,要緊湯、重青,稍清淡,重澆輕面。”報出來的跟姜子陽說的一字不少。這就是水平,記憶要好,不能有偏差。
姜子陽沒等到師傅,有點失落,但不影響他品嚐頭湯麵,津津有味吃下去。吃完了,掏出手絹擦擦嘴,付了錢,跟沈娘打了招呼,出了麵館,原路返回。
姜子陽打算今天上午去看師傅黃義凡,順便露露面,表示自己還是東方廠一員,沒有忘本。回到家裡,眼看到了上班時間,姜子陽拿了兩瓶窖藏澐酒就往東方廠去了。
要說這澐酒,得益於青龍河的水好。古城釀酒自古就十分有名,傳說古時有兩家釀酒槽坊,一家是東門的黃金貴,一家是西門的何二兩。黃金貴為人奸狡,唯利是圖,經常往酒缸裡摻水,因此生意十分清淡。何二兩則為人忠厚,重義輕財,每天前來沽酒、訂喜酒和壽酒的人絡繹不絕,生意十分紅火。他還特別喜歡蒐集酒方和酒譜,相傳一天夢中得酒仙所賜《酒方》,採用深井水和獨特的埋藏工藝,釀成封缸澐酒,十里飄香,並能醫治怪病,一舉成名。
父親姜豐禾也十分喜愛澐酒,姜子陽兒時常常代父親打酒,到指定的澐酒酒廠門市部去打散酒。酒鋪裡有不同度量的舀子,16兩制的半兩、一兩、二兩、半斤的,酒鋪的“小二”會把一個三角形小漏斗插進酒瓶口,然後按照所說的斤兩,拿起舀子從酒罈舀出,倒進酒瓶,童叟無欺。
姜子陽出北門,走進東方廠。大門寬敞,可以同時進出四輛運輸車。門內東側是保衛室,西側一百多米是辦公樓,四層高,白牆紅瓦,是東方廠的權力中心。中間是一個三千平米的廣場,正中央有開國領袖的銅像,高十米,金光閃閃。這座銅像是東方廠自己製作的,是東方廠的地標和驕傲。姜子陽每想起東方廠,腦海裡就浮現這座銅像。
姜子陽直接去了一分廠。東方廠主要生產電站鍋爐和成套裝置,這是壓力容器,對鈑金和焊接要求高。一分廠是主要生產車間之一,製成鍋爐容器——爐牆。這裡機器轟鳴,鐵錘鐺鐺,弧光閃閃。
一分廠黨委書記黃義凡是老工人出身,七級半焊工,是焊工最高級別,工資比縣長還高。姜子陽跟著他學徒三年,從粗活幹起,直到能獨自焊接所有難度的鋼板和有色金屬。姜子陽記得拿到定級工資時,被師兄師姐們拉進一個互助會,每月交10 元,但排在最後一個拿會資。那時候職工都靠這種方式辦大事買大件。他年底拿到120元會資時高興得跳起來,就去買了一部海鷗牌相機,花掉了一年攢的錢。
到了一分廠辦公室,見到了師傅黃義凡。他叫了聲“師傅好”,遞上兩瓶澐酒。黃義凡很開心見到他,有太多話要跟他說。他問了問姜子陽的學業,又談了談廠裡和分廠的情況。他說現在獎金政策放寬了,多勞多得,幹得好的收入大幅增長。姜子陽問道:“能增長多少?”黃義凡說:“一般是工資的兩成、三成,幹得最好的,可以增長五成甚至更多。”他興奮地說:“現在大家積極性、自覺性大大提高,不用號召都主動加班加點,不愁完不成任務。”
接下來,黃義凡把廠黨委的決定告訴了姜子陽。姜子陽看出了師傅流露出不易察覺的一絲落寞,說道:“師傅,如果讓您退下來,我寧願不幹,大不了還回團委。”
不管怎樣,聽了徒兒這番表態,黃義凡心裡還是高興。他說,“很高興是你來接我的班。再說,我也到了退休年齡,廠子裡讓我掛顧問職,協助章雨良廠長管理生產上的事情,發揮點餘熱。子陽啊,你就踏踏實實來接班吧。章廠長跟我談話,說了領導幹部的新老交替,說革命要有傳承,要選拔有知識的青年人接班。他和林書記商量,讓你擔任廠黨委委員、第一分廠黨委書記,在一線歷練兩年,過渡一下進廠級領導班子。”
他看了看姜子陽,繼續說道:“別看為師的整天在這機器轟鳴的場子裡待著,外面發生的大事也一清二楚。現在要改革,要開放,時代變革對各級領導幹部提出了年齡和學歷要求,像你這樣的大學生立刻成了稀有的香餑餑,你佔據了官場上的所有優勢,你不接班誰能接班?這已經不是你我個人的問題,這是大勢所趨。”
姜子陽想不到師傅對形勢有如此高的認知,但有個問題他沒想通:為何章廠長提出讓他接師傅的班?章廠長從公私合營那會兒就是東方廠廠長,幹了大半輩子,廠裡生產技術系統都是他帶出來的,在廠裡有很大的話語權。這一塊是他的一畝三分地,把守得嚴嚴實實,從不讓人插手,即使林書記也不行。
姜子陽委婉地說:“章廠長怎麼會讓我來主持一分廠?”
黃義凡沉思半晌,緩緩地說,“原先是安排你到黨辦或宣傳部任職,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個變化。按說……還有件事要告訴你,原先的班子調整方案只提拔你,現在加上了技術處處長藺立桓,他提為總工,進班子。”
“呃。”姜子陽突然明白過來了,想必是章廠長和林書記達成了交換條件,林書記要透過他的安排“摻沙子”,而章廠長要把自己的人安排進班子。這就是權力博弈的規則,人事上你提一個,我也提一個,德才都能夠擺在桌面上,都不可能反對對方的提案,否則就達不成共識,形不成決議。這就是權力平衡。
第十八章 遇前女友
姜子陽和師傅在食堂吃了午飯後離開,走到廠辦樓前,一個女子恰好從樓上下來,他頓時愣住了。這女子就是他的前女友,叫文汐雪。已經是少婦的文汐雪,在姜子陽眼裡,不再是過去那個靈秀青澀的女孩子,似乎被雨露滋潤過,有了少婦的潤味,性感嫵媚。
她是典型的江南女子,高挑身材,眉清目秀,唇紅齒白,一雙桃花眼,略帶粉暈,眼眉微翹,笑起來像月牙一般,給人一種似醉非醉的朦朧感。雖說是上班打扮,她穿戴沒有那麼露點,可身上最美麗的曲線,恰到好處地全部顯露出來了。她就如一幅山水畫,該挺立的地方絕對高聳,該柔水的地方絕對是上好的山泉水。
男人都是喜歡漂亮女孩的,姜子陽也不能脫俗。怪就怪文汐雪太漂亮,公認的廠花,所以,那時的姜子陽喜歡上她。兩人處物件時,都是十八九歲的小年輕。外人看來,他們是男才女貌,天生一對,但處了兩年還是分了手。
過不去的只有一條,就是文家太勢利,而文汐雪處處依賴父母。記得那年的大年初一,姜子陽和文汐雪約好上她家給她父母拜年,在她家吃中飯。他是卡著時間去的,倒不是為了吃飯,而是跟她父母聊不到一塊。
文汐雪父親是五分廠副廠長,母親在後勤處工作,而他工人一個且父母賦閒在家,無職無權,文家瞧不上他。
那天,他拎了兩瓶澐酒,拿了兩條大前門香菸,進門就給文家父母作揖拜年。她父母只是淡淡地點點頭。他把禮物遞給她母親,她母親沒有接,也沒說話,尷尬的他只好交給文汐雪。文汐雪把禮物放在裡屋五斗櫃上,隨後就被母親喊進了廚房,丟下他站也不是,坐也不是。還是文家么妹汐瑤跑過來,親親熱熱地纏著他,又是讓坐,又是倒杯,跟他有說有笑。
坐了好一會,汐瑤朝廚房喊道:“姆媽,餓了,該吃飯了。”
“餓死鬼呀,你哥,還有他女朋友還沒來呢!”廚房傳出文母的不滿。這時,文父過來,似是不經意地說道:“喔,你還在這裡。”姜子陽一愣,文父的話讓他很不自在:這是啥意思?
“爺,我留子陽在這裡吃飯的。”汐雪從廚房出來。
姜子陽忽然覺得他不該待在這裡,起身說:“我還是回家,家裡等著我呢。”文父聞言,擠出一絲笑容:“喔,那就不留你了。”
姜子陽臉一紅,恨不得找條地縫鑽進去。這時,門開了,汐瑤哥哥汐強攬著一個女孩擠進門,後面跟著個男子。文父立即迎了上去,文母也從廚房出來,滿臉堆笑,“汐強、英霞,你們終於回來了。”邊去拉著女孩的手,熱情有加。又朝他們後面的男子笑道:“英智呀,你也來了,歡迎歡迎。你父母都還好吧?不要忘了代我和老文給他們拜年。”
英智把禮物放到桌子上,兩瓶瀘州老窖、兩條輝煌牌香菸,還有一兜糖果點心,比姜子陽的禮物高了一個等級。英智說:“這是我孝敬伯父伯母的。”
文父咧嘴哈哈笑起來。文母瞅了姜子陽一眼,又笑著對英智說:“哎喲,來就來了,還拿這麼貴重的禮物,英智這孩子就是講禮性,我喜歡。汐雪,還不快來見你英智哥。”又衝文父嚷道,“一點兒眼力見都沒有,快擺碗筷呀。”
英智、英霞是廠宣傳部長顧鴻鈞的兒子、女兒,英霞正在跟文家兒子汐強談朋友。姜子陽知道文家勢利,一心想高攀顧家。他恍然大悟,這裡不屬於他,也容不下他。他在乎的不是文家父母的態度,心痛的是汐雪對英智笑得燦爛,且置他不顧,漠不關心。既然如此,他還留戀什麼呢?在文家鬧哄哄迎接顧家客人時,他悻悻離去,心裡一陣陣作疼。沒人關注他,只有汐瑤跑出來,拉著他的胳膊,黏著不讓他走。他一陣酸楚,摸了摸她的頭,說:“汐瑤乖,家裡等我回去吃飯。”
走出文家,片片雪花落在身上,屋裡傳來陣陣歡笑聲,姜子陽感到了一股寒涼。沒兩天就傳出文汐雪和顧英智談朋友的訊息,再後來他倆結了婚,文汐雪調到厂部當上了廣播員,文家上下都很滿意這門親事。
姜子陽的初戀就這樣走到了盡頭。
今天,二人再次相遇,甚是尷尬,相互對視著,半天沒有吭聲。姜子陽的目光直落在文汐雪身上,他打破沉默:“聽說你現在過得不錯。”
“過得去,”頓了一下,文汐雪道,“聽說你要回廠,進廠領導班子。”
有一個黨委委員、宣傳部長的公公,她自然知道實情。
“聽誰說的?不會吧。”姜子陽不想談這個話題。正好有人過來,姜子陽不想讓人看到他倆在一起,誤以為又有啥了,亂嚼舌頭,不待文汐雪回應,說了一句“你忙吧。”就匆匆離開。
看著姜子陽的後背,文汐雪有點酸楚,想想自己無趣的婚姻,看看眼前前途無量的他,心中不是滋味。要說內心,她是真心喜歡姜子陽,人長得帥氣不說,現在看來前途遠大。要說一點兒都不後悔,那是假話。但沒有後悔藥好吃,怪只怪她父母太勢利,而她天性懦弱,當時屈從於父母嫁給了顧家大少。
姜子陽的心也是痛楚的,畢竟這是他的初戀。人都說,最難忘是初戀。因為如此,他至今沒有再交女友。大學期間,風流倜儻的他,學習好不用說,還是活動積極分子,更是大學團委書記,哪方面都很出眾,主動追求的女孩子一大把,但他沒興趣談情說愛,以至於一些女孩子背後詬病,說他可能那方面不行,也有說他跟男生關係都處得很好,會不會性取向有問題。
第十九章 男人野性
姜子陽回家,看到兩個當兵的坐在巷子口,知道是衛伯伯安排的保衛人員,沒理會就進門去了。他看到樂嘉、樂怡和母親三人坐在葡萄架前,正聊得熱鬧。看起來,她們很投緣,不知道兩個女孩說了什麼,母親居然笑得前傾後仰。
今天的樂嘉、樂怡迴歸了軍人本色,除了沒戴領章帽徽,一身軍人夏季女裝,上著斜紋布小駁頭翻領襯衣,配短裙,上棕綠下藍色,又是一番神采,純淨、美麗,帶著勃勃英氣,顯得活力十足。
姜子陽很喜歡她倆的這身打扮,他平常所見女孩子都是街頭流行的穿戴,千篇一律,而這副軍人著裝,加上她倆高挑身材,有一種視覺衝擊。姜子陽心中一動,竟有種說不出的複雜情愫湧上來。
兩個女孩看到姜子陽,喜上眉梢,絲毫不掩飾喜形於色的情緒。姜子陽沒打算坐下,開口道:“趁著下午有時間,我帶你們去逛逛古城最有特色的河街。”
任茗叮囑:“晚上回來吃飯。”又強調,“今天是週六,你哥會回來。”
姜子陽一拍腦殼:“呃,差點忘記了。我晚上跟師兄弟們吃飯,你跟我哥說,就不回來了吃飯了。”說完,帶著樂嘉、樂怡出了院子。他們從北大街走到正街,過玉石街、馬坊街、犁彎街,來到一個古樸的街巷。但見巷內青磚黛瓦,高牆聳立,木樓木欄,雕樑畫棟,頗有古風古樸的味道。
樂嘉、樂怡很好奇,停下來觀看。姜子陽介紹:“這條巷子叫鮮魚巷,是古代漁民進城賣魚的集市,因而得名。這條全長不到300米的街巷,民居密集,北接四狀元裡,南連犁轅街,向西不遠就是西門。”
過了石灰街,來到西門,姜子陽摸著大塊青石砌起的城門,對樂嘉、樂怡說道:“這西門及城牆是古城儲存至今最完整的古遺址。”他蹲下身子,指著下面的青石說道:“這還是宋明時的材料,千年風吹雨打,仍然保持原樣。”接著道來:“西門古時是四個城門中最為有名的一個,原來城門上有城樓,南邊是得月軒,北面是太白樓,是宋代為紀念詩仙在城樓上直接改建的,歷代文人墨客多有題詠。”
出西門,便看到護城河上的拱橋,姜子陽介紹:“這拱橋叫玉帶橋,過了橋就是河街。”樂嘉、樂怡倆被這裡的景緻吸引住了。河街被夾在三條河之間,好一幅小橋流水人家的畫卷,其景跟姑蘇平江路差不離,身臨其境,猶如置身江南水鄉。姜子陽說:“這裡是古城城關最具特色的街景,算得上微雕的‘威尼斯’。”
進入河街,看見一個漢子,赤膊上身,挑著滿擔水,一邊走一邊喊:“賣水啦,五分一桶,八分一擔。”
姜子陽攔住他,問道:“黑子,今天賣了多少水?”黑子答道:“七擔了。”“別太累了,累了就歇會兒。”黑子傻傻地笑了,忙說:“不累,不累的,習慣了。”繼續吆喝著。
樂嘉好奇地問:“這裡怎麼還有賣水的?”姜子陽解釋道:“河街沒有水井,這裡的人都用河水,可是要從龍頭寺碼頭挑上來,要爬幾十級臺階,河街的商家、家裡沒人幹活的就僱人挑水。這個黑子靠著一身蠻力,幹起了賣水的生意,一個月能賺二三十元,養活自己綽綽有餘。”
樂嘉說:“那就是說,他沒有家。”
“是的,他光棍一個。”
樂嘉說,“真是可憐。”
“他也有花頭。他給隔壁的何寡婦挑水,何寡婦以身相抵,各得其所。有人看到,到了晚上,黑子就溜進何寡婦家裡,天亮才出來。”姜子陽頓了頓,又道:“窮人沒什麼文化娛樂,只能這樣過日子,也沒辦法。”
姜子陽沒有走主街,領著她倆過石橋,來到最西邊的背街,從碼頭街轉至麻線街。這條街西臨青龍河,與主街隔河相望。麻線街街面不長,卻很有特色,從地形地貌到房屋建築都是河邊人家模樣,河邊一排排吊腳樓,坐落在府河偉岸的古城牆上,居高俯視青龍河,遠眺栢山山峰,小橋流水的鏡象中新增些許粗獷、野性。
麻線街街面狹窄,有的地方僅能容一人透過,人們形容像麻線一樣細,因而得其名。樂嘉、樂怡跑過來,側著身子從狹窄的巷子擠過去。
姜子陽帶著她倆來到一家小茶館,選了個靠窗的位置,腳下是碧波盪漾的青龍河,美不勝收。這裡是欣賞府河風光的最佳地點,夕陽斜照在水面上,波光粼粼,金色閃耀,兩岸的山水建築映入水中,令人心曠神怡。有詩為證:“泛泛城西水,泱泱日夜流。波清時見底,風正促行舟。野曠天容瘦,雲空月色遒。朝光生瀲灩,相對一閒鷗。”
姜子陽給她們講了河街的歷史,說以前古城主要靠水路運輸,船上用的錨線、纖繩都是麻繩製成的,所以府河邊就有了這條專門編織麻線的麻線街。他又指著遠處的柏山,說了許多關於柏山的故事,尤其是詩仙隱居柏山時的趣聞軼事,如何遊山玩水,如何飲酒吟詩,引得樂嘉、樂怡聽得入迷,都想去柏山一探究竟,於是約定第二天一早去柏山遊覽。
他彷彿在自說自話,又彷彿在謀劃大業,說如果有機會掌管古城,他一定要把河街打造成姑蘇平江路的模樣,重建柏山詩仙遺蹟,讓古城和柏山相連,打造出獨一無二的旅遊景區。
樂嘉、樂怡被他的雄心壯志所感染。女人最喜歡的是男人的野性和野心。野性散發著濃郁的男子漢氣概,給人安全感;野心則體現著未來的事業,是男人一生的追求,有野性和野心的男人充滿活力,不會頹廢。野性和野心代表著男人英雄本色,哪個女人不為之傾倒。這就是所謂美女愛英雄吧!
看到他的事業心,想到他的救人壯舉,樂嘉、樂怡神魂顛倒,眼中滿是崇拜和喜歡。太陽快要落山了,姜子陽想起晚上去布穹家吃飯,便帶著依依不捨的樂嘉、樂怡離開了河街。
第二十章 少婦的誘惑
東方廠下班的時候,姜子陽帶了兩瓶澐酒、一罈老米酒去了布穹家。布穹家住在東方廠西南角,緊鄰西門。職工宿舍是兩層樓結構,仿照古城的建築風格,青磚黛瓦坡屋頂。每棟樓的每個門洞前都有一排水池,供住戶們漱洗、洗滌、洗菜。這是大廠為職工提供的福利設施,方便職工生活。
路過水池時,一對母女正在洗菜。母親說:“囡囡,你就聽你爸的話吧,他跟夏書記求了好久,才給你安排到家屬工廠去。”女兒不高興地說:“姆媽,我不想去家屬工廠,我是個女孩子,進集體工廠多丟人。”母親說:“你也知道現在廠裡沒有招工指標,你不能總在家裡閒著吧,別像馬鳴他們那樣不著調,整天在外面鬼混。”
女兒說:“可是馬鳴說了,下個月他就要到廠裡報到了。”
“真的嗎?”母親驚訝地說。“唉,”她嘆了口氣,“人家爸爸是後勤處長呢。”
姜子陽聽了心裡很不舒服。這時母女倆抬起頭看見他,姜子陽打了個招呼:“薛師傅,在忙啊?”薛師傅到見他很高興,“喔唷,是子陽啊,什麼時候回來的?聽說你要當場廠領導了?”
“哪有啊,還沒分配呢。”姜子陽轉而對女孩說:“曉玲,高中畢業了吧?呵呵,女大十八變,變得越來越漂亮了。”
“正發愁呢,”薛師傅一臉苦惱地說,“這不,好不容易給安排到家屬工廠,她就是不肯去。”
“我才不去呢,家屬工廠除了拉鋼絲還是拉鋼絲,又髒又累,又沒技術,工資又低……這哪是女孩子做的事?”
“唉,你別挑剔了。比上不足比下有餘,你就知足吧,總比閒著強呀。看看你同學有幾個找到工作的?整天遊手好閒,惹是生非的。”薛師傅轉向姜子陽,“子陽呀,你跟他哥是師兄弟,能不能幫忙跟廠長說說……”
姜子陽心中苦笑,工作上的事,談何容易,可是人家當面求自己也不能拒絕。他突然想起衛伯伯說軍分割槽醫院要招女兵的事,覺得曉玲條件還不錯,出身工人家庭、高中畢業、身材好、長相漂亮,於是問道:“曉玲,當兵怎麼樣?你有沒有興趣?”“有!有!有!有興趣!”曉玲一聽就興奮地跳了起來,跑到姜子陽面前,親了他一口。姜子陽頓時臉紅了。
“看這孩子,沒大沒小的,也不知道害羞。”薛師傅雖然這麼說,卻掩飾不住高興。
姜子陽說,“薛師傅,我試試,盡力吧。”又衝曉玲笑道:“曉玲,你等我訊息吧,但是要有一顆紅心,兩手準備啊。”說完,他在曉玲母女的感謝聲中上了二樓布穹家。
這是一室一廳帶廚房廁所的居室,在當時算得上不錯的房子。布穹老婆雪青茗在廚房忙碌著,看姜子陽來了,探出身子,露出甜甜的笑容。
姜子陽是這裡的常客,也不客氣,放下酒,自己倒了一杯水,踱著八字步來到廚房門口,瞧見雪青茗撅著身子燒菜的樣子。她身材豐腴,穿著吊八寸緊身褲,緊緊的包裹著飽滿滾圓的屁股,彎腰時露出兩寸嫩白,有一種難以言明的性感誘惑,讓姜子陽移不開目光。說不清為什麼,跟年輕女孩在一起,他心底清澈,而一見到少婦就渾濁起來,多出些色彩,多了些期待,情愫變得複雜。
雪青茗知道姜子陽站在身後,感覺到他那男人的氣味,有些小興奮。她原是姜子陽的師姐,長他幾個月,特別喜歡這個陽光帥氣的師弟,經常跟他玩曖昧。她正值青春年華,屬於白虎形,需求特別旺盛,可是丈夫布穹雖然長得人高馬大,看起來身體強壯,偏偏那個方面不盡如人意。而且布穹工人出身,沒啥情調,幹那事,沒有前戲字尾,直接奔入主題,快馬加鞭,雪青茗還沒進入感覺,他卻草草完事,倒頭便睡。天長日久,一次次失落,雪青茗不禁生出怨氣,但她潔身自好,從沒想過出軌之事,只有悶在心裡,好不開心。
她這時感受到身後的雄性氣息,也知道他在欣賞自己,索性把屁股撅得更高,還往後蹭了蹭。姜子陽被她蹭了個正著,身體就起了反應。雪青茗感覺到了,渾身一顫,兩腿不自覺地夾緊了。空氣頓時凝固了,他倆就這樣親密接觸,就這樣頂牛般一動不動。
雪青茗是過來人,沒什麼顧忌,手伸到後面,就要去抓那個傢伙,姜子陽一驚,屁股往後縮了縮。不料雪青茗猛然回頭,因為廚房窄小,柔軟的身體擠壓著姜子陽,紅唇就碰到姜子陽的嘴唇……兩人的呼吸急促起來。
姜子陽抬起頭,只顧盯著雪青茗,憨憨地笑。雪青茗渾身透著性感,紅著臉嬌嗔道:“喜歡嗎?”她知道姜子陽還是個處男,便挑逗道:“還沒有嘗過女人的味道吧?要不姐給你。”
姜子陽沒想到她這麼直接,臉紅到脖子根,潛意識點點頭,忽然感到不對,哎呀,哪能這麼玩曖昧的,過了呀。她可是布穹的老婆,所謂“朋友妻,不可欺”。他猛然清醒過來,忙不迭地說道:“布哥要回來了吧?哎,哎,看菜燒糊了。”邊說邊退出廚房。
“唉……”雪青茗感到了失落,嘆了口氣。
這時,傳來開鎖的聲音,姜子陽知道是布穹回來了,心想:好險,幸虧……他整理了心情,努力使自己平靜下來。看到布穹,姜子陽就問今晚還請了誰,布穹說都是你要好的朋友,有莊夢蝶,她現在是廠團委副書記,主持廠團委工作。還有沈任明夫婦,你的師妹宋媛媛,師兄江一帆。
正說著,莊夢蝶先來了。看樣子是洗了澡,穿了一身白底碎花連衣裙。姜子陽熱情地跟她打招呼,坐在一起聊了起來。這是姜子陽第一次面對面看莊夢蝶,高挑身材,恰到好處的酥胸翹臀,俏麗的臉蛋,美國明星朱莉一樣的大嘴,處處透著性感和誘惑,對青春懵懂的男子很具殺傷力。
姜子陽覺得她的名字也美。這名字應該來自成語莊周夢蝶,說的是莊周與蝴蝶化為一體的故事,滲透了莊子詩化哲學“天人合一”的精義,顯現主人翁內心深處非常親近自然,熱愛自然,並且希望與自然融為一體。不知道眼前的美人是否有此境界。
他和莊夢蝶如此近距離坐在一起,身邊的這位美少婦渾身散發著縷縷體香。比起少女的清香,多了些許奶香味道。這是與生俱來的味道,加上長期飲食清淡+奶甜,再加上婚後的滋潤,生出的一種混合味道,透著風情,有著令人難以抗拒的誘惑。
姜子陽心裡突然冒出一個念頭:少婦和少女的區別就在於“風情”這兩字上面,面前的這個少婦可是風情四溢。她心中沒有邪念,只是喜歡莊夢蝶身上散發出來的少婦風情。
莊夢蝶年方二八,結婚幾年沒有生育,體型保持完好,沒有一絲贅肉。前年丈夫調到部裡任職,她不能隨同調動,獨自一人守在東方廠,與丈夫聚少離多,常常感到寂寞,但作為團乾的她又不能隨便跟人交往,常常孤枕難眠。跟姜子陽近距離坐在一起,他健壯的身體和英俊的相貌令她著迷,不禁春情盪漾,痴痴地盯著他。
這時,沈任明夫婦和江一帆推門進來,猛然驚醒了姜子陽,忙起身打招呼,對著沈任明夫婦叫了聲“師傅,師孃”。沈任明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讀書這幾年,拳腳沒有丟掉吧?”
姜子陽回說經常在練,不敢丟了,怕對不起師傅。沈任明滿意地點點頭。姜子陽說跟莊夢蝶談點事情,就到裡屋去了。
這時的姜子陽,恢復了理智。他想到也有可能回東方廠,下意識地想了解廠裡班子的情況和權力結構,就詢問莊夢蝶有關廠裡的情況。
莊夢蝶也恢復了理智,一本正經向姜子陽介紹廠裡的班子情況。她介紹,在東方廠的權力結構中,黨委書記林楓居於權力中心,掌管黨務、組織人事、宣傳、安全保衛和黨群組織,在重大問題和人事調配上具有決策權,在黨委會上掌握著多數票。
黨委副書記、廠長章雨良掌管計劃、生產、技術、銷售、財務、對外協作、運輸,總之一切業務上的事情,在這個範圍內具有人權、事權。黨委副書記夏亦秋,分管黨群和後勤,也是權力一角。與林楓的坦率和張雨良專注業務不同,夏亦秋頗有心機,好算計,利用後勤的油水,輸出利益,上上下下、裡裡外外建立起廣泛的關係網。
說話間,布穹喊了聲“開飯囉”,姜子陽和莊夢蝶停止了談話,起身出來。
第二十一章 夢蝶的躁動
布穹在廳裡支起圓桌,擺上碗筷和酒杯,開始端菜。這一桌菜餚,有六個碟:烤麩、海蜇、糟滷毛豆、燻魚、糯米藕夾、鳳爪穿雞頭,都是滬江風味;六個燒炒:黃豆芽燒百葉結、草頭圈子、響油鱔絲、油爆河蝦、紅燒划水、清炒豇豆茄子;兩個砂鍋一個盅:醃篤鮮、糟缽鬥、扣三絲,亦湯亦菜。
這些都是地道的申江本幫菜,做法很有講究。就拿扣三絲來說,這是江南富裕人家擺喜酒的一道主菜。按照傳統做法,一砂鍋扣三絲總共1999根,紅、白色的細絲堆砌如小山,寓意“金山銀山堆成山”,希望子女成家後財源廣進。
雪青茗是申江人,對此情有獨鍾。
姜子陽知道,醃篤鮮、糟缽鬥、扣三絲三道菜費事又花時間,雪青茗一定是提前一天就開始製作了,花費如此心思招待,讓他無比感動,自然而然地凝視著她。雪青茗正好看過來,兩個人的目光在空中劃出一道閃電,都紅了臉。幸好大家的目光都盯在了一桌菜上,沒人注意他倆。
姜子陽移開目光,把兩瓶澐酒、一罈老米酒放到桌子上,說道:“男的都喝白酒,女的喝老米酒。”大家都贊成。布穹拉著姜子陽坐在自己左邊,雪青茗在布穹右邊坐下,其他人各自就位,莊夢蝶和宋媛媛都想坐在姜子陽身邊,但莊夢蝶搶了先,宋媛媛只好在莊夢蝶身邊坐下。
布穹讓江一帆當酒司令。江一帆給每位男士斟滿酒,給每位女士斟了老米酒。布穹站起來說道:“這第一杯祝賀子陽學業圓滿回來!”在一片祝賀聲中,男士們一飲而盡,女士們跟著喝了一口老米酒。
布穹繼續:“這第二杯酒祝賀子陽當上廠領導。”大家又在一片贊聲中乾了杯。
三杯之後,雪卿茗招呼大家吃菜,男士們不約而同各自拿了鳳爪穿雞頭,啃起來。申江人吃鳳爪、雞頭有一套,慢慢啃,慢慢嚼,把雞皮筋肉都吃得乾乾淨淨,吃完後,可以把雞爪骨、雞頭骨拼回原樣。
大家邊吃菜,邊開始相互敬酒。
姜子陽起身說道:“為我們兄弟姐妹之情長長久久,我敬大家一杯。”大家都站起來,歡聲一片。接著,他跟右邊的布穹敬酒:“感謝兄弟盛情款待。”就幹了個底朝天。
又跟左邊莊夢蝶敬酒:“祝莊姐永遠青春漂亮,我先幹為盡。”莊夢蝶眉目流轉,風情地看著姜子陽:“我要祝賀你呢,希望小弟回廠後帶著我一道進步。”也一口乾了杯中酒。
然後,姜子陽離開座位,來到雪青茗面前:“青茗,辛苦了,我太饞你這菜了,跟你幹了。”雪青茗聽了這話,感到有些曖昧,什麼“我太饞你這菜了”,饞我?什麼跟我“幹”了,是幹還是幹?想到剛才兩人的親密接觸,不僅一個激靈:“喜歡就好,就怕你不饞呢?”也是一語雙關,曖昧至極。說完,一口乾了杯中酒。
姜子陽一聽這話,也感到雪青茗話裡的味道,不禁紅了臉,趕緊離開,給各位一一敬酒。到了沈任明夫婦面前,沈任明老婆關心道:“子陽,有女朋友嗎?”大家的目光齊齊看過來,姜子陽不好意思地:“快了,快了。”
沈任明老婆說道:“別不好意思,廠裡漂亮女孩子多的是,要不我幫你介紹介紹?”便指著宋媛媛說道:“你師妹就不錯,漂亮,身材好,又有氣質,你倆男才女貌,大家說是不是?”大家都跟著起鬨,搞得姜子陽和宋媛媛都臉紅了。姜子陽原本接下來要跟宋媛媛敬酒,被這一搞,進退兩難。
沈任明老婆就說:“師兄妹的,別不好意思,喝個交杯酒吧。”大家又跟著起鬨,眾目睽睽之下,既不能掃大家的興,又不能潑了宋媛媛的面子,而且姜子陽對這位師妹也一直很關心,像兄長關心妹妹那樣,就爽快地對宋媛媛說:“來,遂了大家的意思。”就跟宋媛媛喝了交杯酒。
宋媛媛瞅了一眼姜子陽,抿嘴竊笑,心裡蜜一樣甜。她一直崇拜這位師兄,也想乘性黏上他。在姜子陽被文汐雪傷害後,她比誰都高興,一直希望能跟他好上。現在被大傢伙一起鬨,竟然春情萌動,含情脈脈地看著姜子陽。
姜子陽回到座位,莊夢蝶給姜子陽舀了一碗醃篤鮮,關心地說道:“多吃點菜,空腹喝酒傷身。”姜子陽感激地看了她一眼,端起碗,一口氣吃完。
莊夢蝶又給他夾了一條划水,舀了一勺鱔絲,讓他多吃。姜子陽心裡暖暖的,也吃得光光的。他看著莊夢蝶,笑道:“謝謝莊姐關心。”
看著身邊風流倜儻的帥小夥,又喝了些酒,莊夢蝶不由得春心萌動,呆呆地看著姜子陽,心裡就想跟這個小男生髮生點什麼,腿就貼了過來,說著充滿曖昧的話語:“以後還要你小弟多多關心和關照。”
好曖昧,受不了,姜子陽深深吸了口氣,在酒精刺激下,渾身充滿了興奮。他喜歡這種氛圍,這種情調,配合著莊夢蝶,把腿貼過去,相互摩擦起來,傳遞著荷爾蒙擴張的訊號,兩人的血脈同時膨脹起來。
莊夢蝶是過來人,又幹渴已久,渴望著來點什麼,忍不住手放到姜子陽的大腿上,姜子陽一個激靈,身子僵硬起來。莊夢蝶感覺到他的身體變化,心頭冒出火焰,手就不老實地在姜子陽大腿上撫摸起來。
姜子陽哪裡受得了這般刺激,身體不聽話地反應強烈。莊夢蝶不甘心就這麼摸著,就想得寸進尺……
姜子陽心裡的火也在燃燒,身體蠢蠢欲動,想擺脫又不想擺脫,在這般糾結之際,腦海裡警鐘敲響,猛然醒過來,不由自主地抓住了莊夢蝶的手。“來,莊姐,我倆幹一下!”莊夢蝶感到了曖昧,順勢握住他的手幹了一杯。
雪青茗一直盯著這邊,似乎感到了異常,起身來到姜子陽身邊:“來,子陽,我倆也喝個交杯酒,怎麼樣?”
姜子陽心神一震,暗歎:“好險,幸虧青茗攪局,差點酒後亂性,將幾年守身如玉毀於一旦。”他舒緩了一口氣,忙起身,卻感到那裡還挺著,擔心被雪青茗瞧見,只好收腹躬腰,端起酒杯道:“謝謝嫂子盛情款待,小弟無以回報,你想交杯,就跟你交杯!”於是和雪青茗挽起胳膊交杯。
隨後,都一一過來跟姜子陽喝酒,沒有預謀地攪了莊夢蝶的好事,莊夢蝶好一陣失落。心想,不知道還有沒有這樣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