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作家班宇聊聊本期封面故事的創作幕後

攝影:穀子
寫作《園丁時間》時你手邊放的是什麼?
有兩本書,《黑塞書信集》和安妮·卡森的《紅的自傳·丈夫之美》。最近看了一些書信集,很有意思,好像比所謂的傳記更能讓你真實地接近一個作者和他在那個時代裡的經歷,我們作為讀者,可以用自己的經驗與想象將這個人的生命脈絡重新聯接起來。
本期封面人物王一博身上的哪個點讓你聯想到並展開了這個故事?
首先是關於拍攝場景的關鍵描述:花朵和時間。然後關於王一博,我看過他主演的《無名》,其中有一段打戲印象很深,不管是排程還是表演,都呈現出來一種真正的動態。而對於這種動態,難免會去想象其另一面,如果沒有這樣充沛的情節與矛盾,一個人到底應該如何呈現自我。或者說,在將這種激烈的肢體行為變為安靜的勞作後,會是什麼樣的情態。我對這種反差很感興趣,也是這篇故事的起點之一。
小說中也有一段酒館打鬥,這算是《園丁時間》最先構思出的“線頭”嗎?
可以這麼說。酒館裡的場景是兩個人關於一個詞語的爭執,詞語在這篇小說裡面我認為有一點象徵作用,人們對於同一個詞語的來源和理解是有分別的。這種差異和不確定性構成了彼此關係之中的張力部分。但是在這些分別下面,往往又能因為一點共同的經驗達成理解。在這篇裡,也許就是這個園丁。當歌手看到印第安人胸口那朵黃色小花,立即辨認出他們有一個共同的朋友,或者說有一段相近的命運。只要有一段命運是相近的,就有了結為聯盟的可能性。這是園丁之於時間、季節、水流與陸地上的勞作。
這篇故事看似發散,同時又能讀出一種微妙的關聯,黃芩、忍冬花、馬櫻丹……這些不同國度的花朵和印第安人、歌手、水手,甚至和狼群、鼴鼠都是相連線的。
不管是一個花園,還是一座島嶼,或者擱淺的一片海域,其實不是完全獨立的。在後續的部分裡,有讀者朋友可能會認為,印第安人和歌手是同一個人,那麼,“我”這個水手身份的人和園丁,是不是在某種程度上也共享著一個身份。我想展示的連線可以發生在任何一個微小的境地裡,在內部形成一種閉環的、自洽的結構,它的每一個點無限地向外延展,再透過反射與折射,映出不同的面向。每一株植物背後都有一段起源,這些起源也許可以構成更闊大的背景。不過這一次,入口是一艘擱淺的大船,一個水手在這裡晃盪來晃盪去,他在這片區域裡面感受到的是一種世界的疊加。
這應該也是這篇小說的創作重心?
算是一個初衷,對位關係也是這樣形成的。這篇作品的創作思路比較明確,先是“園丁”這樣一個身份,然後是季節的流轉,因此有春夏的綻放,也有秋冬的隱匿。然後又聯想到農耕文明和海洋文明之差別,我想,最重要的一點,可能不是所有人對於時間的認知都是相同的。我讀過一些航海小說,比如說康拉德的《黑暗之心》《陰影線》等,這些小說有個共同點,就是把海洋、島嶼作為現實生活的對立面來處置。它既是真實存在於這個地球上的,又有著與我們不同的秩序。在海洋裡你可能分不出白天與夜晚,也就是我在小說裡寫的第一個感受,躺在甲板上,可以讓太陽從任何一端升起來,那隻跟航行時的洋流和海上的氣候有關。所以這篇小說中的世界跟現實世界可能有著微妙的不同,獨立存在於這個世界上,存在於一個時段,不太依附任何切近的現實。
作為一個擅長寫現實主義的作家,為什麼這次創作選擇將故事背景設定在這樣一個奇幻之地?你認為這篇屬於實驗寫作嗎?
可以認為這是一篇現代派的作品吧,因為十八、十九世紀的小說不是這樣的,比如《戰爭與和平》《卡拉馬佐夫兄弟》等。我平時的寫作百分之七十左右還是現實主義,這篇有些不一樣,幻想成分多一些,更專注於跟現實世界有一點距離的部分。但我不太認為這篇小說有特別強烈的實驗色彩,雖然這篇有一點幻想元素,有一點琢磨不定的時空概念,但還是呈現了一個故事。在一個小小的、不確知的島上,人與人之間有衝突也有和解,有的人在歌唱,有的人穿越了幾個世紀而來,但不要緊,大家在這裡都可以擁有一段奇妙的經歷,並由此再次重新啟程。
這篇小說帶給人一種超然感,“我”仍然要出發去體驗,但也知道終於有一天這些都不再重要。你希望讀者在其中讀到什麼?
沒有特別的期望,大家讀到什麼,它就可以是什麼。故事寫出來了,就等於交付出去,不再屬於我自己。故事講的就是一個水手生命裡的一段例外時間,它是懸置起來的,跟規定的命運軌跡可能不大一樣。在這個狀態裡,你不知道即將發生什麼,而不管發生什麼,好像又都是合理的。所以這裡可以認為是時間的一段空隙。如何透過這種時間的空隙來甄別自己在今天、在此刻的位置和感受?出發的笛聲和號角之聲一直在迫切地響起,但我們需要在這些號角聲響起之前,尋找到屬於自己的時間之隙,把自己重新安置在這樣的一個應許之地。可能這就是在寫作時我所想象的一種效果。
採訪:石尹
編輯:張靜、周禾子
設計:小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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