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颶風一樣生活:跟許知遠、欽培吉、張雷聊聊純粹

8 月 16 日,我在上海徐匯的極星上海體驗中心參加了一場活動。我有機會跟單向空間創始人許知遠、極星科技 COO 欽培吉融設計圖書館創始人張雷,一塊聊了聊「純粹」這一話題。

「純粹」在我看來是個大詞兒,不是那麼具象,卻在我們生活和工作裡時常出現。它時刻提醒我們要反思為什麼出發,也隨時跟我們喊話,要關注當下。在紛繁複雜的環境中,怎麼重新理解「純粹」,是我們想要找出答案的。

以下是對話的部分實錄。期待對你有所啟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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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純粹」是變化不居的
劉飛

今天我們都是不同的身份,像許知遠老師,是文化人的代表,像欽總是車企的高管的身份,像張雷老師是設計師出身,像我之前是網際網路做產品出身的,所以我們在聊的時候可能會有很多很有意思的不同的視角。
今天我們聊的是什麼呢?話題叫「純粹」。我們就先從什麼是純粹聊起,我先拋磚引玉一下。我之前一直在網際網路公司工作,在滴滴、在阿里一直做產品經理,也算是產品設計師,我現在在做內容,我感覺我的職業經歷就好像沒有那麼純粹,因為我轉行了。
但是我之前做產品經理的時候,會感覺在產品設計的時候,尤其做一個網際網路產品設計的時候,需要考慮的東西特別多。
大家做任何專案、做任何產品都有這種體會,當考慮很多因素的時候,就會覺得好像「我不純粹」了,我做的這個產品要考慮太多的東西。我既要考慮自己的表達,也要考慮市場能不能接受。我要考慮這個部門的反饋,我要考慮另一個部門的反饋。就覺得好像做一個產品不是那麼容易。這是我的感受。
那許知遠老師對純粹是怎麼理解的?你做的公司、你在做的內容,它純粹嗎?
許知遠

坐在此刻表達的時候,你是一個產品也好,或者你在說這句話的時候,或者你錄這個 Podcast 也好,在這個情境之下,可以儘量使你的這一切,通向某個東西,指向某個東西。那種真實的情感是很純粹的,而這種純粹是需要高度訓練的。沒有一種自然的純粹,本質上都是要需要高度訓練的結果。
劉飛
我可以這麼理解:許老師說的是純粹,有不同的視角。我們做事情的時候可能很難保持完全的純粹,這個世界是複雜的,但是你的目的或者動機很多時候可能會是純粹的。
許知遠:
我們是生活在一個變動不居的世界和環境裡面。腳下的每一塊東西都是在隨時變動的,沒有東西是完全確認的,純粹是在一種充滿不確定的情況之下,那個確定的瞬間是純粹,但這個東西很快又會被打破。
劉飛:
單向空間現在如果不太賺錢,那賺錢是它純粹的目的嗎?
許知遠:
不是。它更純粹的目的是讓我們相信那個價值觀,人文主義的價值觀。不管它風雨飄搖,或者它遇到多種挑戰,能夠繼續地存在下去,可以放出更多的光,所以我覺得這是一個「最純粹」。
2 「純粹」是誠實的設計
劉飛:
對於欽總來說,新能源車裡,你們在做的具體的某一臺型號的車裡,您認為什麼是純粹?有些朋友可能認為「純粹」,是不是就代表「少」和「簡單」?某些車的內飾很簡單的,是不是就是「純粹」?您是怎麼理解的?
欽培吉:
我問過我們公司的一些小夥伴,他們有的人的回答就是您這種回答。他說純粹就是簡單,純粹就是少。我理解的純粹應該是一個你主觀上想要的、需要長期堅持的一個方向。如果你一直堅持,而且是你主觀想要的,我覺得這就應該是一種純粹。
新能源現在這個市場,大家都說是長期主義,但是您看其實大家這都在說「卷」,什麼叫「卷」?就是要在短時間內讓大家看到結果。按照我剛才的邏輯來講,當然你是主觀努力的,希望在短期內取得效果,但是並不是一個可以長期值得堅持的。比如你會發現很多企業今天在說這個,明天在說那個。很多時候既要又要還要,那麼我覺得這就不是一種純粹,我覺得很多純粹的東西,可能人這一輩子就應該追求一件事情,其他事情可能是它的副產品。比如說極星,它是一個北歐的品牌,所以它的設計、它的安全、它的操控都是有很多這個內涵的設計的。
為什麼?你看著是這樣一種北歐的簡約,它的用料為什麼在我們看不見的地方用的這麼紮實?他們覺得,我不能說服自己偷工減料。我們聽著好像這是一種商業行為,而他們認為,這是作為一個人應該要做的事情。所以為什麼說他們的產品是純粹的?因為他們的人是純粹的,整個文化也比較純粹,最後還是水到渠成,也是求仁得仁。
劉飛:
張雷老師,我也想問一下,您也在做自己的設計作品,在設計作品裡面可能會是一個更容易理解的具體的課題,就是在做的時候,很多人講藝術家更注重表達,那在注重表達的時候,你又怎麼能讓你的作品被別人接受?這個時候是不是會考慮「純粹」的問題?
張雷:
我覺得藝術和設計要分開說,我從設計的角度說。在設計裡面也沒有「純粹」這個詞,但是我把「純粹」翻譯成設計的語言。我現在是個跨界設計師,我在義大利學的汽車設計,回到中國研究手工藝,研究中國材料。我在義大利學汽車設計的時候,當時請的導師後來去了法拉利當總監,他第一堂課告訴我們,汽車設計要記住應該是「Honest Design」,就是誠實的設計。從設計的角度上去理解的話,「純粹」就是誠實的設計,誠實的設計是最接近這個物的本質或物的第一屬性的設計。
比如舉個例子,汽車的第一屬性是什麼?肯定是駕駛和安全。我接近駕駛和安全去設計這輛車,它就是最接近的。當然後面還有舒適。但如果你加上卡拉 OK,那就不純粹了,對吧?從設計師的角度來講,我是這麼去理解。
劉飛:
明白。這聽起來跟我之前做產品經理的時候很像,產品設計的時候要找所謂馬斯克說的「第一性原理」,就是在這個場景下,使用者到底需要什麼。說到這個,我也挺好奇欽總對這個怎麼看?比如說現在新能源車大家都在「卷」,車機都在「卷」,要讓內飾更豐富等等,它是不是意味著不純粹?
欽培吉:
其實我剛才說了,我覺得只要它是長期的、是有意識的在追求的,我認為都是一種「純粹」。
劉飛:
哪怕追求豐富,追求多樣化也是純粹。
欽培吉:
比如說像卡拉 OK,如果說我這個車就是叫追求燈紅酒綠,就是要在車內有這些功能,如果長期這麼做下去,我們也可以理解為,它最後變成一個品牌的標籤,也可以走下去。但是現在我們看到的並不是這樣的,你做了卡拉 OK,大家都去做卡拉 OK,過兩天你發現那個卡拉 OK 不流行了,要做「女王座駕」了。那我覺得就不是一種純粹,就變成你為了迎合這個世界而去做多樣化了。
3 「純粹」不應該是表象
張雷:
我們現在的人在做設計,它成為產品,它有商業的屬性,它需要活下去,需要水到渠成。但就是每一個設計師,在背後被訓練的時候都會有一種價值觀或者是世界觀,或者是職業道德,這個職業道德來源於最基礎的兩件事情,一個是對自然的尊重,另外一個是對文化的學習。現在轉化成現在的詞的叫科技向善或者技術向善。
無論你設計任何的東西,一個汽車、一個房子,它的第一屬性可能還不一定是人。它第一屬性,對環境是不是有破壞?對環境是不是友好的?第二個,對人是不是友好的?第三個,對人的友好跟文化是相關的。
許知遠:
我真的發生很大變化。我創業之後,越來越覺得表象不重要,因為我們這個時代太熱愛表象了。對,美好的表象,包括對純粹的表象。反正就是所謂的美好名詞的表象。其實不是的,賽林格說的,我就特別喜歡他那句話:人成熟的標誌,是為了自己願意實現的那個目的,抵達那個方向,去承受很多東西。但最終要朝向那個目的啊。我覺得我們現在對很多純粹的理解,非常表象,是形式上的。它沒有內在的那個 Core Value,核心的價值。不是這樣的。
純粹本質上如果沒有經過那種複雜,怎麼純粹?靜安寺剛剛對面開那個蘋果店,那蘋果店最有名不就是簡約嗎?Steve Jobs 就是那種風格。它像個廟,它修成一座廟對嗎?對著靜安寺這座廟。Jobs 等於是 60 年代整個風潮,他們對印度的這個嚮往,對另一種哲學的嚮往。
一代人是完成很多追尋的過程,就像你這拳沒有打出去,其實你花了很多力氣。別人看到的,是你沒有打出去,但你花了很多力氣不打出去。我們之間朋友情或者說別的各種情感,可能沒有表達。朱自清的《背影》,他父親沒有表達,他是需要花很多力氣做沒有表達的事情。我們現在大部分情況下,是你沒有內容表達。
張雷:
許老師意思我同意,就是當你需要有一個使命的主體的時候,你有方向,才能談純粹這個事兒。連使命主體和方向都沒有的話,是不需要談純粹這個事情了。
劉飛:
但是一個人的目的,或者他的動機是在一直變化的,那這個人會是純粹的人嗎?
許知遠:
我在看梁啟超的資料,就特別感慨。因為梁啟超在他同代人中,就他老師康有為說他「流質易變」,說老變化。我正在寫他 1903 年從美國回來,本來是支援革命的,突然又要支援保皇了,又支援君主專制了。他那個轉變,是非常真誠的轉變。他去了美國,發現美國的共和制度非常難,必須從地方自治開始,這在中國很難實現。他又發現,在美國的一些群落,舊金山唐人街,非常地混亂。他感覺是給這些人這種自由,海外也難以建立這樣的新的秩序。他覺得這個東西,就像冬天的衣服,穿那種大衣很漂亮,但穿在夏天人的身上是很難受的,他覺得不恰當。
梁啟超的人生中,好幾次這樣的轉變,他那個轉變是同一代人都批評他,其實是非常真摯的,就像張雷說的誠實,honest。他對此刻的判斷是很誠實的,而且他也是深思熟慮做出的判斷。人的自身就充滿了自我顛覆的傾向。你幹完 A,內心會反抗,幹 A 這件事情就會叫你做 B,甚至做 C,這是人的天然的一個特性。在自我顛覆傾向中,才有新的東西來融入進去。
你說 Polestar 極星這麼多年,發生很多微小的變化,可能在我們外人看起來它一直是這樣的一個風格,不是的。裡面有很多內部的反叛在發生的,每個人,創作者、設計者、藝術家,肯定會帶著此刻的時代環境進入到產品之中。你此刻的這種時代的情緒,大家的思想,才會發生變化,人類社會的 evolution (進化)就這麼發生。
欽培吉:
我認為您說的這些變化是手段,可能今天我要保皇了,明天我要立憲了。其實都是手段,最終目的,是想中國怎麼走向富強。包括像 極星4 也一樣,它現在開始有了金色的安全帶。你說沃爾沃所有都不做金色的,其實它的整個設計理念是不變的。但至於用金色安全帶還是灰色安全帶,我覺得不重要,最終可能堅持幾十年。包括以前的沃爾沃孵化的機型,它們倆的設計理念仔細看是一樣的,但是設計風格可能會出現了差異。我覺得這個不影響,這兩個品牌其實都是比較純粹的。
劉飛:
我想問一下欽總。您是從業很多年的汽車公司的職業經理人了,大家會認為,公司就是商業目的,商業目的看起來好像是純粹,但是又會發現不同的公司有自己的企業訴求或者企業價值觀。這個你是怎麼感知到的?
欽培吉:
創辦企業可以迴歸本真,一般業界有三種討論,就是企業到底是為誰負責的。他們會討論說,有些是為股東負責,有些認為是對社會負責,有些認為是對員工負責。我覺得不存在對錯,我還是那個觀點:你作為一個純粹的企業,只要想清楚,都能實現它的本真。就是我是為股東負責的,他也對,說我的錢都是股東給的,我當然應該給他們回報。有的人說我的企業是為社會服務的,我是為消費者服務的,當然應該是社會、消費者驅動。
我覺得都能夠講清楚這件事情。但是作為一個做企業的,一開始就應該想清楚這件事情,所以剛才為什麼我說所謂的純粹,是你要主觀去想清楚這個方向,而且要堅持很多很多時間,不能老是在變化中。那麼在追尋這個結果的過程中,很多事情是手段,還是要長期堅持這樣一個目標,你的企業某種程度上講,就是純粹

4 「純粹」處於劇烈變化的時代

劉飛:
現在新能源車,或者說整個出行領域、汽車行業,大家在聊所謂「卷」,都在激烈地競爭。但這個過程當中,有很多因素在左右大家,在左右的這個過程當中,你會覺得現在想做一個純粹的事,或者說像剛才說的要保持一致性、要保持持續性,會不會變得越來越難?
欽培吉:
在中國當下其實是越來越難的。我們依然處在一個非常劇烈變動的時代,外面的誘惑太多了。我說的微觀一點,有一陣大家突然覺得,老闆都應該去做直播,那是不是應該推薦你的老闆去做直播?
劉飛:
真正內部討論過這個事,是吧?
欽培吉:
是,因為所有的企業都在討論,我覺得很多時候取決於你堅持自己的想法,還是馬斯克的「第一性原理」。你要想,這件事情到底做下去會不會有成果?它的邏輯到底是什麼?所以你自己有一個穩定的思維框架,就可以抵抗外界的誘惑。如果你自己的靈魂是漂移的,那麼一定你會被各種拽著走
劉飛:
也想問一下張雷,你在日常的工作和生活當中,會有意識地去思考保持純粹這個問題嗎?
張雷:
我兩個現在的合夥人,兩個外國人,一個塞爾維亞設計師,一個德國設計師,跟我回到杭州,回到餘杭山裡邊去研究中國手工藝。他們倆跟我一起回來已經 15 年了,我們住在杭州北邊那個山裡面,我們的設計事務所已經 20 年了,我們很明確,我們的使命就是研究中國傳統手工藝,研究中國傳統材料,研究中國傳統造物方法,基於此去創作未來的設計藝術空間藝術裝置,傢俱,包括一些汽車內飾,然後等等。
我們嘗試用中國文化這件事情推動它,這個是我的人生使命。我們大概 8 年前,從城市搬到了鄉村。當然這是一個很複雜的事情,就像許老師說的,純粹是個很複雜的事情,有要解決極其之複雜的工作。但是我們進去之後,我們意識到,我們要在這個鄉村裡邊待 40 年。
這 40 年我希望是在這個鄉村裡,這是一個非常冒險的計劃。我為什麼這麼做?原因是我們要時時刻刻站在世界的視野上去思考一個問題,我進到一個山村,的確可以純粹了,但是你可能會被這世界扔掉,或者你可能會井底看天。要解決這個問題很簡單,就是你要時刻保持你的全球視野,所以我們是每年在各地全球巡展。
像許老師說,你需要有一件事,需要有個方向。梁啟超是有方向的,你在這個方向上可以隨便走,彎路隨便改,你隨便撞,你撞哪個牆都沒有關係,都是純粹的。你做的任何的,跟這個好像看上去無關的事情,都是在為你的方向在往前走,哪怕你往後走一點都是 OK 的。
山裡的這樣一個地方,能夠讓你的環境、你的場域保持一種狀態,讓你沉浸下來,讓你能獨立思考,讓你能不被打擾地思考。但是你的思考一定要被別人撞擊,一定要跟別人撞擊,所以這個時候你也還要跑到這個高山上,或者世界的各個地方去跟不同的文化撞擊,讓別人去質疑你,讓別人去打擊你,然後你再回來再思考,我覺得這是我的方法。
劉飛:
我覺得這是一個挺有意思的視角,許老師,比如說把自己沉浸在一個環境裡,或者是處於一個什麼環境,或者說排斥掉某些環境。因為我聽說有些朋友他就比如說不刷短影片,他是刻意不刷,他喜歡刷單,那刻意不刷讓自己更純粹,或者讓自己更能在自己的主線上做事情,這個日常會有這種有意識的做嗎?
許知遠:
沒有,都是懶惰幫我抵禦這些東西。比如我從來不用社交媒體,我覺得就是懶惰。你的懶惰、你的慣性就自然幫你排斥掉很多東西了。這也不一定是好的,有可能是我封閉了。我都一直不知道抖音怎麼用,可能也是有問題的。但是我覺得我一直很喜歡那個,博爾赫斯當年評價古蘭經:古蘭經裡面從來沒有提過一次駱駝。他不是說要刻意提到駱駝,才是代表那樣的中東世界的東西。跟這個相似,並不是你一定要去努力去抗拒什麼,才能證明你自己。
當你自己更逐漸清晰起來,你的核心更清晰起來的時候,它不是這樣的關係了,關係就變成了一種可能。我年紀大了就開始變得更自然的東西,不是要抵禦它獲得純粹,或者是我也可能不純粹了,擔心自己好像沒有這個東西。此刻你被一件事情所吸引,那個吸引是不是真實的產生的?然為此付出代價,是不是願意承受代價?
我是單向空間的小業主。你說我們書店開了 19 年,純粹嗎?哪裡純粹?我們又要幹各種各樣雜七雜八的事情。直播我們也搞過,就是為了活下去。書店活下去,要幹過各種各樣的事情。現在我們有 9 家,我們甚至還在東京開了一家,開這家完全沒有商業邏輯,就是純粹出於某種不切實際的想象,或者當時的一個衝動做出來的。你做出這個錯誤的舉動,你就要花很多時間來收拾這個錯誤的舉動,你要為此付出代價,過程中我也不知是不是純粹。
剛才我在屋裡還看了一會博爾赫斯,看了一會他的序言集。我覺得在那一刻的時候,我內心很安靜,比我獨自在家裡看,看得更安靜一點。我獲得了某種暫時的空間。我聽他們講汽車這些事情,講北歐這些事情,我也內心有觸動。
怎麼樣把你每刻的相遇和相逢變成一種…… 如果你是一種吸鐵石的話,你變成磁鐵的話,變成可以把它們吸引到你身上,像颶風一樣生活。所有東西,比如我們今天聊天,有一部分,可能 30% 留下來,70% 被甩出去了,留下來,甩出去,人生不就是這樣的嗎?
5 「純粹」如何在新能源車裡體現
劉飛:
對車主畫像的捕捉是更事後的還是更事前的,還是說在過程中的?
欽培吉:
我覺得最好應該是事前的,尤其是對於一個新的品牌來講,最好的是你想清楚想傳播給誰,想用什麼樣的素材傳播給他們,他們才能夠有最大的心靈共鳴。我們做品牌很多時候就是一種嚮往感。我一直跟小夥伴說,做品牌就應該比你的目標人群的期望值高一點點,他們會有嚮往感。
劉飛:
張雷老師你作為車主,跟極星品牌的連線有什麼感受?你為什麼會成為車主?
張雷:
我第一次知道這個品牌,當時講的是環境可持續,這個種子就留下了。後來就是尤萬娜,我太太,她要換車的時候,我就想起來,我說我帶你去看一下極星,當場就決定了。當然極星的整個設計是在情感上會打動你,但是有一個東西讓它會徹底征服你。剛才欽總說的那個嚮往性,我作為一個設計師、產品師,我跨界為世界奢侈品做了十年的設計,但我們這些設計師嚮往的東西是不多的,我們眼裡都是毛病,都是一看設計就是辣眼睛或看不下去了。或者一個車子裡邊,它那個顯示的數字,字型如果是不好的話,我立刻就不會看了。它在這些設計上,在複雜的細節上都做得非常好,我沒有挑出毛病。
打動我的那一瞬間的事情,是極星曾經說是一個可持續品牌,但是可持續每個品牌都說,大家都說,但是當我看到,極星 2 系全系沒有真皮,全系是可回收材料做的,它的整個的面板,本來是用石油機材料做的面板,全部都是可回收材料。這種做法我沒有見過有車做過,這種做法是非常大膽的。我不知道設計師和工程師,或者成本部門,或者是和商業和銷售這邊應該吵過多少次架才能做出來這樣的東西。那一瞬間我覺得這個品牌把我征服了,我被這個品牌的設計的純粹和堅持征服了。他說了,他真的讓我在五年之後看到他做了
劉飛:

就像你剛才說的誠實的設計。

欽培吉:
我們在中國生活久了,總是不太相信可持續這件事情,這個也是我們做商業比較痛苦的一個點,總部宣傳的可持續,在沃爾沃也好,在極星也好,在國內宣傳的時候認可的人不多,因為在中國我理解還沒有到這麼一個程度,但是在北歐它的確是真的做這件事情,而且某種程度上講做可持續的成本是不合算的,完全不合算。
它的這個座艙材料全部是回收材料,它的成本比外面用那些材料貴很多。包括用不用這個真皮這件事情,我們以前一直說要教育消費者,這個是可持續的。我們這些材料,現在是羊毛的,羊毛比皮要貴很多。所以都是不遺餘力的做這樣的事情,內心真的是說為了地球,為了自然。
歐洲如果你多去兩次,就會發現他們發自內心相信這一點。而且我覺得這只是一個階段問題,比如再過 10 年、 20 年、 30 年,我相信絕大部分中國人會相信這一點。歸根結底,人到最後就是在思考我們怎麼樣和自然、和地球和平地共處。總歸我們要長期地可持續下去的。大部分人最後都會想這個問題,解決了溫飽問題之後,解決了所謂的內卷問題之後,我們都會想終極問題:人類為什麼會在這個世界上出現?我們為這個世界做什麼東西?我們怎麼樣保證我們為下一代依然保持一個美好的世界?都是想這些事情。所以我覺得這才是一個北歐品牌在我們看來比較純粹的一個原因。
6 「純粹」與可持續
劉飛:
許老師,你覺得極星給你帶來有哪些視角或者側面,是你覺得純粹或者打動你的?
許知遠:
我覺得我跟 Jack(欽培吉)的友誼是我來這很大的原因,是相似的價值觀。我們倆之間的交流的,還是對一個想象的更美好的社會時代的一種渴望,包括像你說的可持續,我是越來越強烈地感受到的。某種意義上我現在開書店,背後的本質是一個非常強烈的精神可持續的行為。
你有沒有發現,在中國社會,我們的每一代人的精神可持續是非常弱的。很多人可能到了 40 歲或者到一定年紀,突然就不再思考,不再接受新的可能性,不再自我懷疑。你覺得這是某種意義上,精神上的行屍走肉一樣,我們很多周圍的環境,不會給帶來 fresh ideas(新想法)了,我覺得我們做這個事情,很大程度是期望有精神上的一種可持續,而且這個精神上可持續,跟你說自然環境之間是非常一體的,你的大腦不就像一個地球,有些地方是熱帶雨林,有些地方是冰川,有些地方是河流江海。
我們 20 多歲的時候,每個人都對世界充滿熱情,像一個熱帶雨林一樣吸收各種各樣的東西。可能我們到了 30 多歲、40 多歲,就發現腦子中像一片沙漠,你的感受像一片沙漠,你接受一些慣性的東西,但如何使你的大腦重新變成一個生機盎然的自然系統?它需要很多新的感受刺激,這感受不僅是自頭腦中的、閱讀到的,或者看到的影像,這同樣來自很具體的,你坐這個桌子椅子,也可以給你帶來某種新的感受,你吃著一道菜也可以帶來新的感受。是怎麼樣啟用這一切。所有的某種意義上的這種創造者,都是試圖某方式來啟用,顛覆你習慣的事物,當然也要提供某種一以貫之的穩定性在裡面,它又是一個變化的,但同時它有某種恆在的價值。
這就變成了一個很重要的一件事情,比如這個時代談論科技,每五年就會更新的設施,新的什麼出現了,但你知道,我們大腦還是跟詩經、跟荷馬史詩、跟巴爾扎克、跟歌德在一起。莎士比亞不需要變,魯迅也不需要總在變。當然每個時代會重新發現,提供某種恆定性,但是你又發現嶄新性,這個時代,你可能用新的視覺來表現他們,不一定是看,不一定是聽。是別的方式表達了,他們之間精神上的一種意外性和可持續性。我覺得跟技術之間這種互動,才會構成一個真正的推動力。
我印象特別深的一句話,每個老人都是一座圖書館,因為帶著很多經驗。這經驗,對我們來說很多時候,是非常嶄新的。所以怎麼維持這樣的一種可持續性?這些圖書館它不應該消失,圖書館應該存在著。你想翻閱的時候,仍然能找到其中的一些東西。我覺得他們是我們生活的很重要的意義和創造力的源頭,我覺得這種可持續非常重要。
劉飛:
那麼說到這裡,最後輪流給大家推薦一部最近在看的作品吧。
張雷:
曹雪芹在後期寫過一本《廢藝齋集稿》。在 1944 年之前,這《廢藝齋集稿》在整個在中國歷史上,據說只有一個人見過。1944 年的時候,在北京一個叫孔祥澤的人,見到這本書,他見到一個日本的商人買到,要帶回日本,他們要求他把這本書留在店裡邊,大概留 26 天,他組織了一批人去抄這個曹雪芹這個稿子。
曹雪芹這本書是什麼?是對中國的八種手工藝的一個研究的整理。就是融設計圖書館我們現在做的事,曹雪琴在那個時代就做了。但這本書失傳了。他們那些時間只能抄一個章節,就是風箏的章節。後來被漢聲編輯室黃永松老師,做了《曹雪芹扎燕風箏圖譜考工志》,這本書值得很多人收藏,這是一個文化的傳承,是一個很感人的故事。
欽培吉:
我為了表示跟許老師的友誼,我推薦他的《單讀》。現在很多人沒有閱讀的習慣了,我自己也是有這個問題,我刷了抖音以後發現,很難長時間沉浸在看書裡面,有的時候我坐飛機看,可以看兩三個小時。《單讀》的好處,是一本合輯,裡面包羅永珍,各個維度都有的時候,我看到一篇特別晦澀的,我可以跳過去。
我喜歡看電影,我再推薦一個電影。我一直在講北歐文化,瑞典的文化,斯堪蒂納維亞。我推薦大家去看一個電影,叫《一個叫歐維的男人決定去死》,這個電影可看性比較強,它豆瓣評分不低的。你看整個電影,你大概會知道,北歐人在追求什麼,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許知遠:
說北歐,我也推薦北歐那個《酒精計劃》,喝完酒之後,非常純粹。再推薦一首歌《Walking in the Ra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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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整內容,請移步「三五環」收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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