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記 錄 生 活 的 1000 種 方 式 ·
2025.7
vol37 | FJ

我回福建後每天都被媽媽投餵鮮美的湯湯水水。她做飯總是會下很多鮮料,如蟶子、淡菜、沙蟲、花蛤、菜鱘……這些湯一口喝下去便能讓原本緊繃的頭皮瞬間鬆弛,毛孔綻放放肆呼吸,由喉嚨經過,彷彿在體內遊走一圈,直至被五臟六腑吸收,隨後喉頭像一股清泉汩汩淌水。
但是我媽做飯從不講究擺盤,什麼美感,留白、點綴、搭配……通通不存在,有的只有鐵盆,就算是山珍海味來了唯一的歸宿也只有鐵盆,閩東話叫kingwou。大概是這樣👇

(詳情已同步在我的同名🍠賬號,感興趣的朋友可以看完文章移步收看。後臺插圖格式老亂掉,上班時經常把我氣得精神分裂笑魘如花。目前我不想在我的文章裡插很多圖片,未來有需要強圖片輸出的文章再說。)
言歸正傳,說回鐵盆,說回我媽。
我寫美食多年,一直以為我是我們家對飲食文化感興趣的獨苗,但這次回來我才發現我的美食啟蒙是我媽。她很會做飯,客人來了經常吃撐,誇她做飯有酒家味。那些看似其貌不揚的菜色有點像重慶大刀闊斧切剁,隨心所欲下料的江湖菜。實則她對調味和細節拿捏精準。即使在她失去味覺的那陣子都不影響她對味道的把控。她很自豪地說自己做飯太準確了,分量也剛好。我和我爸吃著飯喝著湯吹捧她“哪個做飯能像你這樣好啊?”“你太有本事了。”
她雲淡風輕地說:“做多了就熟悉了。”
可是在我剛入美食媒體行業時以為自己見多識廣,總嫌棄她做菜太粗糙,一點也不講究,粗人一個。然而這次回來我在廚房跟著她學做飯才發現她很有細節。從買菜開始她就有講究,雖然她不懂什麼是美食博主,但她會用方言說出六月(農曆)有哪幾種魚適宜吃,現在開始到清明海蠣很好,六月過了蟶子和花蛤不好,肚子滑溜溜的不中吃。到九月又有哪些海魚肥美。菜要怎麼切更吸味道,太粗太細口感都不好。買水果她也精通,她拿起桃子放在我面前讓我聞香氣,“桃子聞不到桃子味怎麼好?”“西瓜我一看就知道甜不甜”。說完就手起刀落咔擦一聲,鮮豔多汁的紅色在原木砧板上綻放。她用菜刀把最中心的部位切給我吃。我站在高溫的廚房,吃著溫熱的西瓜,心想:“西瓜還是得冰著吃。”順便悟出,別人是大智若愚,她是大精若粗。
我以為我的味蕾夠敏感了,她比我更敏感,常常比我更快分辨風味來源;我以為我嘴巴很刁,她比我還刁,不新鮮,有腥氣、有土味她吃到眉頭皺得比誰都快。她六十多歲了味覺嗅覺還很靈敏,都說年紀大了味覺會退化,但在我媽這裡不成立。
而我爸呢,是她的反面,他嘴巴很笨,好壞都嘗不出來。即使食物腐壞了他也囫圇吞棗吃進肚子,他總說吃什麼都一樣,能飽就行。
有一天我和媽媽在餐廳讚美今天的蟶子特別好吃,又鮮甜口感又紮實,我們吃得盡興,又從中擴展出許多話題,母女倆像知己般心心相惜。吃罷,我媽端了一碗蟶子絲瓜湯到客廳給我爸吃,我爸豬八戒吃人參果,稀里呼嚕吃完,我媽期待地看著他問:“今天的蟶子好不好吃?”我爸想都不想地回答:“每天不都一樣嗎?”
客廳安靜了,餐廳安靜了,整個家都安靜了。
過了一會我媽走進餐廳對我說:“你爸嘴真笨。”我說:“你下次別給他吃好東西,反正他也不懂。”說完我爸從我身後走過,眼光像劍光照得我背脊發涼。我心裡嘀咕:“這老頭不是耳朵不好嗎?怎麼這時候耳朵這麼靈?”
我爸生日那天,媽媽喊我早點過來過生日。我三點到家,進門看到爸爸正坐在客廳沙發上下棋,我祝他生日快樂,他抬頭回了我謝謝又低下頭。我轉過身朝前餐廳走去,餐桌上已經擺了好幾道菜。媽媽看見我招呼我到廚房嘗味道。我欣然前往。其實我知道她哪需要我來嘗味道,她只是想我早點,趁熱吃到好東西。
廚房的溫度很高,油鍋里正在炸用竹籤插好的明蝦。我吃了一串炸蝦,極甜。她炸的海蠣餅在市面上找不到對手,皮脆,餡兒足,夠味。最近四姨在經營生蠔生意,她知道孫輩不愛吃海蠣,愛吃生蠔,也為了關照妹妹生意託她買了一箱。她做生蠔除了炊之外還拿了一部分裹粉炸,炸新鮮生蠔的口感啊,外皮油香薄脆,內裡肥美鮮甜,一口咬下去腦子裡放煙花,說是顱內高潮一點也不誇張。雖然她不懂什麼是天婦羅,但是好吃程度讓我站在廚房裡嘗味道都嚐到飽。
可是呢,她膝蓋很不好,體重又大,長時間站立非常費膝蓋。她做好大部分廚房工作後像一個商場門口洩了氣的人形氣柱癱在硬邦邦的木製沙發上。這時我和我爸已經在沙發上坐了好一會,我對我爸說:“今天媽媽給你做了一天的飯。”我爸抬起頭說:“每個人生日她都這樣。”我說:“她可以不做啊。”他說:“她愛做有什麼辦法。”他繼續低頭盯著手機螢幕。我和我媽說下次無論誰生日你都別做了,我生日也不要你做,要過也是我請你們出去吃。我媽面無表情地點點頭。
在我爸生日之前我帶媽媽看過膝蓋,面對醫生她才說膝蓋疼了三十幾年,醫生說她的膝蓋已經變形了,半月板,髕骨都不好,還有積液。醫生讓她住院,這樣報銷比例比她不住院單做檢查加治療的費用更便宜。我媽面露難色說:“家裡怎麼辦啊?”我開心地說:“住院好啊,給你放假。你什麼也不用做,多開心啊,還不用看老公臉色。”醫生在旁邊大笑。
在此之前她說腿疼我都以為她是缺少鍛鍊,我回來後經常帶她散步。我去武夷山發了一組照片在朋友圈,她看完和我說她早年在南平工作過,但都沒去過武夷山。我說那我回來了帶你來武夷山逛啊,不爬山。她發來呲牙的表情說:“好啊。”真難得,媽媽難得不掃興。可是等我回來和她計劃什麼時候出發時她卻說:“我這膝蓋哪有辦法去旅遊。”
“沒叫你現在去。”
我給她制定鍛鍊計劃,我很有信心只要練一練就能好。我帶她逛公園,江濱,福道。我們去福道的時候她看到人工建設的步道蜿蜒在自然環境中,感慨道:“共產黨花這麼多錢給老百姓休閒,共產黨萬歲萬萬歲。”
那是春天,太陽雖大,但氣溫不冷不熱,很舒服。她很怕曬,我給她戴我的遮陽帽和墨鏡。她60歲過後完全把自己看做老人,生日一過就不再做頭髮,終年把頭髮往後梳得光溜溜,盤一個圓髻。遮陽帽不貼合地卡在圓髻上,我問要不要把頭髮放下來?她說麻煩,不要,還會掉頭髮。
我們迎著好天氣心情愉悅地走往裡走,沒走幾步就看到攔在眼前長長的樓梯,我看了替媽媽捏把汗,在媽媽眼中可能是通天的巴別塔。我振奮精神說:“來都來了,走走吧。”她走得怨聲載道,額頭不斷滲出汗珠,面目猙獰。走了一半她開始打退堂鼓,說腿好痛爬不動。我體會不到她有多疼,連哄帶騙地說馬上就都是平路了,後面都是下坡,我和她聊八卦讓她分心。她和我講述外公年輕時的風流韻事:“外婆實在是太好了,要是換一個女人早就自紗了。”我嘆了口氣。她憂傷地說:“外婆身體不好,很早她就一直躺在床上,我像外婆。”我譏諷地說:“幾個姨姨都不像外婆,就你像?她們身體都那麼好,就你不好?”她斜了我一眼說:“不愛和你散步。”說完扭過頭不看我,看向茂密的樹林。
終於走到平路,樹下有一條長椅,久旱逢甘霖,我們坐在長椅上,不時有清風吹過,我從包裡拿出水果給她吃,她吃著吃著說像小朋友春遊一樣。她的眼睛從面前走過的人身上移到我臉上,對我說:“這裡不好玩,哪裡都不好玩,都一樣。”我問:“你覺得什麼是好玩?”她想了一會說:“我從來都沒玩過,小時候苦,飯都吃不飽,整天在山上海里賺錢,結婚後整天在外面拼命賺錢,褲子都做飛了哪有什麼好玩。”我問:“少女的時候呢?”她說:“做女孩子的時候每天都和姐妹幫繡花,有時候通宵繡,只要繡就有錢賺,那時候一點也不累,每天和她們說說笑笑。”她說到這裡眼裡發出亮光:“那時候真的很開心。”接下去她的眼神又黯淡了,“後來結婚了就再沒有了,要負擔起家庭責任。”
“泰國有人妖,變態了,過去中亭街也有一個人妖,叫蒼霞一枝花,很多人開他玩笑,說他變態。”她突然轉了話題。我說:“他們不是變態,是生理和心理的性別不一樣。”她沒聽進去我的話,問我:“泰國好不好玩?你當時去花了不少錢吧?我還記得你什麼時候去的。”我說:“我說挺好玩的,你怎麼還記得我什麼時候去啊?”她驕傲地說:“我當然記得,我農曆生日後兩天。你還給我打了一萬塊錢。”我說:“啊?我給你打這麼多?你快還給我。”她問我:“你都忘了?”我說:“我忘了,真是亂來,我居然給你打這麼多錢?不可思議。”她笑嘻嘻地說:“我還以為你男朋友給你打的。”我說:“你這麼敢想啊?我都不敢想。”
回去的路上她看我身上一件首飾也沒有,問我:“你要不要戴金項鍊?”我說:“怎麼了?你要給我啊?我不喜歡戴這些。”她接著問我:“你記得你有幾根金項鍊在我這嗎?”我說:“啊?我有這些?”她說:“你又忘了?完蛋了你的記性連我一個老人都不如。”我絞盡腦汁想了想說:“我真的一點也不記得了。”她說:“那你的金項鍊金戒指要被我貪汙了。”我說:“你貪汙吧,都給你。”她說:“貪汙了也是你的。”
我們在福道上拍了一張合照,回家後我用 AI 生成一個我們倆在跑步的影片,影片裡我們表情愚蠢,但跑的很快,我笑得發抖,發到家族群裡,她看了大笑,問我這怎麼做出來的?她說:“我要是能這樣跑步我肯定非常健康。”
媽媽躺在醫院的病床上,陰天的柔光把她頭上的白髮照得清晰可見,福州不下雪,雪下在她的頭上。我想不明白她究竟是怎麼忍得了三十多年,即使是身邊的親人也無法與她感同身受。她痛成這樣都不肯到醫院做檢查,寧願每天吃止痛片。我在家時勸她去拍核磁共振,她說核磁共振會殺死身體細胞,我不停以科學的方式和她解釋。她的觀點終於有所鬆動,轉頭問正在看臺海新聞的爸爸她要不要去拍個核磁共振啊?爸爸的眼睛沒有離開螢幕:“不要啦,沒必要。”他轉頭對我說:“人老了都這樣,器官都會衰老損壞。”
我站在病床前生氣地問她:“你為什麼不早點來看?白白疼這麼久!”她說:“你爸說看了沒用,年紀大了都這樣。”我的語氣變得不像平時的自己,具有攻擊性:“你為什麼要依賴別人,他不帶散步你就待在家裡,你來福州這麼多年,你自己有去過遠一點的地方嗎?他不帶你看病你就不看?身體是你自己的啊。你怎麼能這樣做我的榜樣?你說你整個人都像外婆,你想我也像你嗎?我要是生病了不想看病,你怎麼想?”
“呸呸呸,你別說這種話。”
“你這樣的老公,為什麼還想讓我結婚,找個和你一樣的老公嗎?”
她不說話了,我下樓給她辦了住院手續,又回來陪著她把住院的流程跑通。她在手機裡和我爸說醫生讓她住院,讓他和嫂子自己做飯,又交代了哪些食材放在哪裡,冰箱裡還有什麼菜可以煮,煮飯的話你們幾個人米放多少水放多少。我在一旁翻著白眼說:“他們會做,不用你指指點點啦。”她沒理我,仍然拿著手機和她的姐妹說女兒帶她看病,醫生讓她住院。
她說得自己很不情願看病更不想住院,我知道她想做一個懂事的老人,不給孩子添麻煩。想要但不說,需要看病但不主動就醫,而是希望丈夫和孩子替她想到,非要給她。而我小時候也一樣,我也想做一個懂事的小孩,不想給爸媽添麻煩,明明想要但不說,明明想要卻推開。想到這裡我的心裡鬱結難忍,我很生氣衝她發了很大的脾氣,她莫名其妙,問我為什麼脾氣這麼壞。
辦住院手續的時候有一個病友和媽媽的名字極其相似,只有最後一個字音不同,簡寫一模一樣。因此我們兩家人就聊了起來,還一起去做檢查。女人的年紀看起來和媽媽差不多,身邊有一個男人陪著她,女人穿著寬鬆的衣服,扎著低垂的馬尾,額頭有許多白髮,看起來很疲憊。我們走進電梯,女人和男人隨後跟了進來。媽媽問她是哪裡人,女人說她是江西的。媽媽說:“你兒子還會陪你看病,好孝順啊。”女人臉色一黑,表現出攻擊性地說:
“這是我老公。”
電梯裡鴉雀無聲,我的耳朵轟鳴,我尷尬得想跳進電梯井,可惜梯門緊閉,從五樓到一樓的時間漫長得像一場高數考試,我臉皮發麻地說:“你老公真有福氣,你把他照顧得很好”。話音剛落,電梯門開啟,我回頭說了句我們先走了,就拉著媽媽步步生蓮,大步流星,步履不停地離開。
“求求你以後不要隨便給別人的年齡下判斷了。”她說:“他們看起來真的像差了一輩。”我說:“那女人一看就是很操心的人,這樣的女人不是很多嗎?外面的事業,家裡的瑣事一把抓,又要生孩子,照顧小孩,男的當然看起來比女人年輕很多。“她想了想點點頭。第二天我再看到女人時她已經把頭髮剪短,染了黃色頭髮,看起來年輕了十歲。
我們做完檢查決定明天再來住院。回家的車上媽媽和我說:“你回去別和你爸說他不帶我看病。”我說:“我說他幹嘛?你老公又不是我老公,受著的人是你,我說他幹嘛?反正你別再和我說結婚的事就行。”媽媽苦笑不說話。下車後她牽著我的手,她的手很冰涼乾爽,手很白,手背上有幾顆老人斑。這是我回來這麼久唯一一次和媽媽牽手。我很尷尬,身體很僵硬。小時候我總是抱在她身上,親她吻她,一天見不到她就流眼淚,但長大後我們的距離越來越遠。
我回到姐姐家,門開啟一陣芭樂的熱帶水果香氣迎面撲來,姐姐和媽媽家的茶几上經常擺著芭樂,家裡只有我愛吃這款水果。姐姐正在給老公兒子做飯,我吃著軟糯香甜的芭樂站在廚房門口和姐姐閒聊,我說今天在醫院發生了一件尷尬要命的事。我說女人總把男人照顧得太好了,把自己操勞老了,男人遊手好閒,還是那麼年輕。姐姐一邊往鍋裡的燉豬蹄撒上蔥花,一邊在炒鍋上給魚翻面,對我說:“女人還是不要結婚的好,好好保養就是了。”
媽媽住院的第三天她對我說今天爸爸進來陪,讓我不用進去。我去媽媽家時感到她不在,看到廚房沒人,心裡又莫名產生小時候她不在家時的感覺,心裡和眼睛都酸酸的。
媽媽出院後我搬回自己的房子住,我對媽媽和姐姐說安排個日子一起來我家吃飯,當作暖房。恰逢雨季,每次大家都有空的時候天氣預報都顯示暴雨。日子一拖再拖拖到了父親節。媽媽和我說:”父親節你來做飯,你也表示一下心意。“我答應了。
於是父親節的前一天我開始想選單,我很喜歡做飯,也許這點也像媽媽。媽媽是不是也喜歡做飯呢?可是一日三餐,做一輩子還會喜歡嗎?我的答案是否定的,但是看著她我卻沒有答案。
我把這幾年在不同地區吃到的特色美食列成選單。一到要做飯我的大腦就興奮,對著電腦寫選單和步驟,研究菜譜時有困惑猶豫的地方就問朋友圈的大廚,熬到凌晨三點才睡著,清晨六點自然醒,於是沒有力氣去菜市場買菜,選擇送菜上門,即使如此我還是忙了很久。我在廚房裡站三個小時就腰痠背痛膝蓋疼,實在站不動的時候我躺在沙發上,拿起手機和媽媽說我知道你的辛苦了,太辛苦了。備菜結束後我見縫插針去游泳放鬆腰腿,遊了半個小時,效果超好,我想到媽媽不會游泳,她更不可能學。我快速從水裡出來,淋浴,換上衣服,騎電動車回家繼續做飯。傍晚的陽光照在身上,頭髮溼溼的,風吹得肌膚冰冰涼,目之所及都閃閃發光,想到要回家給家人做飯我的心裡就好幸福,好柔軟。媽媽愛給家人做飯是不是也這樣幸福呢?
到家後沒多久爸媽來了,我讓他們坐在客廳等,千萬別來打攪我做飯。爸爸開始泡茶,媽媽說你爸喝茶成癮。爸爸說不是成癮,是不能不喝。晚一點姐姐帶著兒子和水果上門,我在廚房裡又忙了一個多小時,加上姐姐齊心協力才把所有的菜上齊。

(父親節選單)
晚餐大獲成功,平時吝嗇讚美愛挑刺的父母心服口服。爸爸埋頭吃了好多,我很少見他往嘴裡塞這麼多食物,他的筷子沒停過,吃得太多我有點擔心影響他的三高。媽媽知道我自己做無錫肉釀麵筋的時候很驚訝地問我這不是半成品?我說自己做的。她說第一次做就能做成這樣很厲害。我說你們放心吧,你們女兒很聰明,什麼都一看就會,餓不死的。他們滿意地點點頭。
美中不足的是端啫啫煲時手指被滾燙的煲燙傷,疼起泡了。我在飯桌上說:”做飯太辛苦了,還很容易受傷。“媽媽和姐姐同時在自己的手背手臂上找被燙傷的痕跡,媽媽的手背上有炸海蠣餅時燙傷的痕跡,姐姐手臂上留著被鐵鍋燙傷的疤痕,這些傷痕的顏色都已經發暗,長久地留在她們身上。
我太累了,沒吃幾口就飽了,我癱坐在沙發上,大家吃完後媽媽開始收拾桌上的杯盤狼藉,我說不要你收,你過來坐著,我自己明天慢慢收。姐姐說她來洗,媽媽說好啊,姐姐來洗。我也心安理得說好啊,繼續躺在沙發上休息。姐姐在廚房裡洗碗,媽媽也片刻不停地幫我收拾屋子,把物件安置在該有的地方。她走的時候和我交代她把家裡收拾得有條有理,爸爸在一旁感嘆了一聲。我點點頭送他們離開。
我和媽媽的待客之道不同,我覺得客人想吃多少吃多少,想吃什麼自己夾。而她很喜歡給客人塞食物,總擔心別人吃不飽,或者客氣不敢動筷子。她總給客人夾很多菜,裝很多主食。有時她和客人推來讓去我看著都煩,我說:“哎呀人家都說不吃了,你別夾了啦。”媽媽瞪著我說:“你怎麼會這樣?”一臉看見惡婦的表情。客人走後我和媽媽說:“你別老讓人吃,現在什麼年代了,又不是吃不飽,都是吃太多要減肥。”她不理睬我。平時她要是吃太多我就勸她:“你少吃點,吃太多一點好處也沒有,夠就行了,醫生都說太胖了傷膝蓋。”她很厭惡地看著我說:”你真是不孝。“我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嘖,我是為你好啊,你怎麼不領情。”她翻了一個白眼,繼續把碗裡的飯扒進嘴裡。
也許是她成長於食物匱乏的年代,總是吃不飽,又不敢說想要,經常餓肚子。所以她不希望在她的餐桌上的人沒有吃好,沒吃飽。
“來了,我就會好好款待你。”也許這是我媽媽的處世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