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電影《好東西》上映後,24歲的金元寶驚歎於電影中女兒王茉莉的生活——「簡直就是我童年的一比一復刻,做記者的單親媽媽,拿了很多獎,永遠要出差要加班,很多時候只能把我交給鄰居看管,甚至我爸是搞樂隊的,五歲以前爸媽分開了,我爸有了新家庭。」
文|姜婉茹
編輯|陶若谷
本文來源公眾號極晝工作室(media-fox)
「一定要說你有女兒啦」
我去120採訪。跟女兒說過後,就用腳踏車帶著她送她去奶奶家。路上,她一本正經地說:媽媽,你一定要告訴他們你有女兒啦!
為什麼?
你不要問為什麼,反正你一定要說你有女兒啦。
問來問去,她不肯告訴我原因。
你不跟我說為什麼,我就不說我有女兒了。
她沒辦法了:因為如果你不說,他們會有人看上你,要娶你回家,再生個女兒出來的。
摘自江婉平的日記
2008年7月17日星期四
印象裡我媽媽總是很忙碌,手機響個不停,在家吃著飯,接個電話就出去了——她把自己的私人電話,寫到了報紙的版面上,讀者隨時能找到她。深夜也要工作,去採訪120急救車,要連續跟車24小時。
偶爾她會帶我一起採訪,交響音樂會,浙江的茶園,去廣州,能長見識的都儘量帶上我。為了寫常州的夜公園,她從外貿店買了一些T恤,擺了兩晚地攤,也帶我一起去了。她日記裡寫:「對於丫頭,今天應該是一個驚異之日。先是跟我去看了豆炙餅的製作過程,並且美美地吃了最新鮮的豆炙餅。其次是跟著我們人生第一次賣衣服。也小有斬獲。」但我完全不記得了。
她突然想去一個地方,會立刻去學校把我接走,有一次去山上露營,晚上看星星。我問她:作業沒做完怎麼辦?她說,會告訴老師我病了。
她有嚴重的拖延症,答應的事情經常到最後才完成。她朋友說起她,最多的描述就是「不靠譜」。別的小朋友回家,可能媽媽第一件事是把紅領巾收好。我媽懶得管,第二天上學,經常找不到,或者懶得找,就每天買新的。
我不知道因為我媽起晚了遲到過多少次。醒過來一看還有十分鐘就要上學,或者已經開課半小時,我就哭了。有一次叫我起床,她大喊:「金元寶,不對了,8點了!」媽媽匆忙買了根老油條、一袋酸奶當早餐,騎車送我上學。一路狂奔到了學校,校門關著。一看錶,原來才6:58,早到了一個小時。

江婉平生活照
放學後,其他同學都被接走,我經常一個人在教室裡,不知道玩什麼,作業寫一會兒不想寫了,就一直問老師借電話,打給媽媽。後來去看了她的日記——「去接她的時候已是五點都過了。她打來了電話,是借老師的電話打的。我覺得有點對不起女兒。總是最後一個離開教室的她,不知如何度過一個人的近兩個小時。」
如果班主任要下班了,我媽還沒來,老師就把我帶回自己家。其實我還挺開心的,去老師家玩,別的同學都沒體驗過。另一個放學後的去處是同學家,就在我們小區。那個同學患有自閉症,智力發育也遲緩些,在班裡只跟我講話。他爸媽很願意我去陪他玩,我媽也高興,我又多了個地方可以待著。
接我放學的人,不時會換成鄰居、媽媽的朋友、姑姑或者奶奶。雖然爸媽離婚了,奶奶還是很喜歡我媽,許多年來都在看她的報紙,一直訂閱。
媽媽出遠門的時候,也會拜託我爸照顧我。我沒體驗過三口之家的生活,不知道一般來說,爸爸需要承擔什麼責任,但他一直在我的生活裡。我有個姨婆,每次見到我都要說,你好可憐。我回嗆說,有什麼可憐的?我爸媽都好著呢。
當時會想,我的生活很幸福啊,我媽把所有的愛和關注都給我了。我只會叮囑她,一定要跟別人說,自己有女兒了。怕別人看上她,娶回家再生個女兒出來。可能潛意識裡有危機感,想成為媽媽生活裡的全部,至少在情感上。
她看起來那麼快樂,經常跟一大群朋友在家裡開派對,看《哈利·波特》《貧民窟的百萬富翁》,還有很多看不懂的文藝片。她特愛跟人誇我,「家裡的白牆都給我女兒畫滿了」。有一次,表姐帶著我從奶奶家出發,走了5公里路。家裡都急壞了,找到我們天已經黑了,表姐媽媽上來就給她兩耳光。那時候我媽還在誇我:你真厲害,走了這麼遠的路。
尋找你寫的報道
或許我真是一個不負責任的媽媽?你看,都不能每天堅持寫點什麼?其實碼字不是對我來講,很容易的事嗎?或者說,我是一個懶人吧?可是,我每天都在忙些什麼呢?
其實,是應該為孩子留下一點什麼來的。希望她長大以後能回來看看,知道她是怎麼樣一路走到現在,媽媽和她是什麼樣的一種關係。
摘自江婉平的日記
2009年3月14日星期六
14年前一個下午,媽媽去旅行了。放學是爸爸的新妻子來接我,她帶我去買羊肉串,我問可以吃幾串,她說一百串。回到家,奶奶在餐桌旁邊抹眼淚,最後是血緣最遠的人——姑父來跟我說:元寶,你媽媽出事了。
下了飛機,我知道了要穿五件衣服的地方是內蒙古,飯店裡的毛豆8塊錢一份,路上白白的屋子叫蒙古包,但我還是不知道媽媽出了什麼事,好像不問,就不會有事。想象中,她可能頭上纏滿紗布、戴著呼吸面罩、插著管子,艱難地跟我說話。車沒有開去醫院,直接開到了殯儀館。這就是最後一面了。
後來我跟著爸爸生活,姑姑把我當成自己的女兒照顧。我是10歲以後,才知道睡前跟起床後一樣,也要刷牙洗臉。媽媽沒跟我說過,估計她自己也不在意。是姑姑告訴我第一次來月經怎麼做,生病了去醫院陪著我。她工作沒有我媽那麼忙,脾氣也溫柔,照顧得更細緻。只是媽媽離開後,很少有人跟我聊深入的想法了。
她的東西我很長時間不敢看,一碰就難過。直到高中畢業後,我想更加了解她,瞭解自己的來源,開始收集有她文章的報紙,家裡存了一些,電腦裡也有一些資料。她不在了,只能我自己去找,去猜想她是一個怎樣的人。

江婉平生活照
我大學畢業那一年,她的朋友們把一些本子、文件交給我,其中就有媽媽的日記。
他們還做過一個PPT,梳理她的生平。1989年高考理科落榜,1990年改文科,考入中國人民大學,這是轟動鄉里的大事。1995年進入《常州晚報》。2000年生了我,2005年離婚。
裡面還有他們對媽媽的印象——「生活中不停地丟三落四並品嚐其後果。」「找了搞音樂的老公,帶回家被母親說,怎麼找了一個吹歪嗽叭的啊?」「理想生活是開個小店,看書和碟片,但按她的性格,開了店,真的要喝西北風。」
他們回憶說,我媽寫過海歸、大麻糕師傅、鐘點工、賣羊肉的、照顧植物人的媳婦、即將拆遷的老人、臨終病人……我印象最深的是常州青果巷的專題報道,她幾乎敲過所有人家的門,走過要一人環抱的粗楠木,拜訪一輩子沒出嫁、99歲的汪家大小姐,用8個版記下她看到的寶貝、聽到的故事。青果巷後來被重新修葺,成了地標。
大學有一次做景觀設計作業,我的選題就是青果巷,對著我媽寫的文章一點一點看,還原了青果巷從前的模型。2019年青果巷開放後,我每年回常州都會去看一看,想象我媽從前是怎樣在這個地方走路的。

江婉平2009年做的青果巷專題報道

2022年,金元寶在大學做的景觀設計作業,選題是青果巷。
她報道里寫的一家麵館,我也去嚐了,沒感受到她寫的那些手藝傳承,挺普通的。倒是她報社樓下的一家清真麵館,以前我們一起去過,番茄雞蛋麵很好吃,我想起來了就會去吃一碗。
小時候我常去她辦公室,每次進門,第一件事就是看她同事在不在、電腦開沒開著,惦記著玩裡面的「大魚吃小魚」。有時我躺在會議室的皮沙發上睡覺,有人要開會,就喊我媽把我領走。長大後才想到,可能會給她的工作帶去一點困擾。
更多的時候,我就坐在媽媽的書桌下面剪紙,像在一個小小的窩裡,能聽到她大聲跟別人聊天,直接懟討厭的領導。她會招呼別人來參觀我,我剪好一個窗花,我媽就拿著到處炫耀。影樓拍我的寫真,也給同事一人發一張,她貼在工位上,有的同事也貼在自己工位上。
記憶裡,她也有搞不定的事。採訪無功而返,或者做了很久的報道發不出去。偶爾還會一個人哭,我理解不了為什麼,但我會安慰她。
臨時找不到人陪我,就要獨自在家過夜,這大概是她的忙碌對我最大的影響。燈關了,一個人躺在床上,盯著窗外樹木的影子,感覺不安,又有點寂寞。我沒跟她抗議過,如果世界是一個電子遊戲,工作就是媽媽必須要做的事,是一個底層設定。
我出生那年她30歲,推斷起來,應該在《常州晚報》的《生活圈》副刊做編輯。我一直以為讀過那年她寫的報道,是採訪她的作家朋友周潔茹。之前看到周老師要開籤售會,我從南京坐高鐵回常州去參加,跟她說我是江婉平的女兒,重新聯絡上了。
最近我又問了周老師,她覺得我媽媽採訪她,不是在2000年。我打算之後去報社查一下檔案,確認具體的年份,最好能把她全部報道都儲存下來。
報社現在已經搬走,一樓大堂變成了咖啡館,留下的東西確實不多了。在網上搜她的名字,收集文章,有的網頁連結前幾年還能開啟,後來失效了,特別可惜,再看到就都存到本地。
「沒有了麻煩,生活就變得空空蕩蕩了」
女兒有許多許多好玩的問題,我都不能回答出來了。
她說:沒有了麻煩,生活就變得空空蕩蕩了。「空空蕩蕩」啊!——這個詞語我無論如何都是想不出來的,可是多麼富有哲理!
她說:這個世界上,要是沒有音樂就完了。音樂肯定與煩惱是好朋友,音樂一來,煩惱就走了,跑去跟音樂做遊戲了。
她說:生活沒有煩惱就沒有意思了。我們就是因為煩惱而去想出許多解決煩惱的辦法。
摘自江婉平的日記
2008年6月14日星期六
我一篇一篇讀她的文章。小時候只知道她在忙,很難建立完整的理解。她寫了什麼樣的文章、看了哪些電影、做過怎樣的事,是個怎樣的人,她的前男友、她離婚的原因……這些都是我主動追尋才慢慢了解的。時常慶幸媽媽留下這麼多文字,都是我們存在過的證明。
收穫最大的是看媽媽寫的日記。日記的內容大部分都關於我。
2007年9月5日,她做了鹹菜炒毛豆,以為我愛吃,每次去飯店都點。我說其實不喜歡鹹菜、毛豆和粥,只是喜歡這三樣東西碰到一起的感覺。她送我去學校,回家想起我的話,找齊這三樣東西嚐了嚐,同意的確是少任何一個都不行。我隨口說的事情,她就會去實踐。
2007年9月25日,中秋節。媽媽說我睡著了跟小豬一樣,每次都要掐掐我,摸摸我,親親我。我假裝睡覺,讓她演給我看。她指導我擺好平時的睡姿,一隻手墊在臉下,一隻手放在肚子上,然後折騰了一番,我笑死了。她問我:丫頭,你跟媽媽兩個人在一起寂不寂寞啊?
2007年9月27日,媽媽為了改掉我剝手指頭皮的習慣,編了一套謊話忽悠我:反覆咬皮膚,皮膚上會得癌症,不可能把皮膚都割掉,於是人就會死……她在括號裡標註,不知道我認字後看到這段,會不會對她很氣。她寫日記的時候,一直都是準備好讓我來讀的。
日記裡也記下了很多遺憾的時刻。因為去上海出差,錯過我上小學的第一、二天。跟我走了對岔路,沒找到我,罵了我一頓,凌晨一點反思自己,「腸子都悔青了」。她還寫打過我,很怕「是不是就把她打遠了,再也走不進她的內心」。
她時不時自稱不負責任的媽媽、粗心大意的媽媽、「壞媽媽」。我其實不太記得了,這些事沒給我造成過心理傷害。她能意識到、記下來已經很好了。也可能是她走得太突然,記憶會美化很多事情。

江婉平生活照
網上有人給她建了逝者紀念頁面,31234次到訪,有187條留言。也經常搜到別人寫文章紀念她,我加過一個網站管理員,問他要了作者聯絡方式,找到了媽媽的一些老朋友。這些老朋友,又發給我一些資料,從中得知一些我不知道的東西。
一個寫作者今年還發了文章,講早年接到過媽媽的電話,鼓勵他投稿——「2003年春天的某一天,我在老家接到一個陌生的電話,是編輯江婉平打來的。大致意思是,我發來的幾篇文章她很喜歡,再問我近況,鼓勵我多投稿。」他還提到,一個在工地打工的朋友,愛好寫作,我媽媽輾轉要到電話,向他約稿,還介紹他去《上海星期三》去做編輯,人生軌跡從此不同。
記掛媽媽的朋友特別多,跟我聯絡緊密的有四五個,不那麼緊密的十幾個。男女都有,不同職業,我上大學、放寒假、畢業,都是他們聚會的主題。其中一個阿姨,跟我媽完全是兩種性格,公認的靠譜。她保管我媽的遺產到我十八歲,也是她幫我申請了離世員工子女補貼。
我也有個「小葉阿姨」,她真的姓葉,比媽媽年輕很多,一直單身,教我畫素描、帶我去遊樂園。她有我家的鑰匙,我媽也經常半夜11點去她家,霸佔電腦寫稿。高興了就買個特別好的柚子,一路捧到小葉阿姨家,找她一起吃。

金元寶跟小葉阿姨的聊天記錄
我媽離開後,小葉阿姨租過我和媽媽住的房子,改造成自己的設計工作室。她說,每次想我媽了,就會去買一個柚子。初中時她送我一個iPad mini,讓我在同學間可神氣了。最近主要在跟她對接工作,她給我們公司帶來一個專案。
媽媽的每個朋友,都覺得自己跟我媽最要好。從他們那裡,我才知道原來她是個「戀愛腦」,愛過好多人。
我二年級的時候,她有天突然把住的房子租給了別人,帶我租了個一居室,有一天又突然搬了回去。原來租戶裡有個北京人,她特別喜歡,但他走得匆忙,我媽都沒來得及認識人家。我們就一直用著那人留下的桌布、窗簾,寄託她的暗戀和思念。
她讀大學時有個男友,比她小一屆,是清華的。她為了跟男友一起畢業,還延畢了一年。結果有天去酒吧看演出,迷上了我爸,就把相處多年的清華男友甩了。她喜歡文藝青年,不太考慮經濟狀況。
我爸是搖滾樂隊的鍵盤手,不玩音樂後,自己開了影樓。看了媽媽的日記我才知道,離婚這件事,她有點走不出來,又擔心我在他倆之間周旋,過早面對成人世界的複雜,「離了婚,有些傷害就無可避免地存在……只能順其自然了,多多反省自己」。
她說一天當中最快樂的時候,就是我在房間練琴,她聽著琴聲做家務。假期不想上補課班,她都聽我的,但琴一定要練。我猜可能會讓她想起我爸。

左一為江婉平
一小段時光
我現在在南京一個設計事務所工作,做室內設計師,學的建築。有時候會跟別人打趣說,真想回到童年,告訴自己不要再玩積木拼房子了,玩下去沒前途的。以前媽媽總會給我買樂高、拼圖這些耗費時間的玩具,我投入進去,她就不用管我,可以自己工作了。
做手工、畫畫是我最愛的事情,我媽很糾結,想送我去畫畫班、模型班,又怕想象力被侷限,有了功利上的好壞,畫畫就沒那麼快樂了。高考時我從理科實驗班,轉去了文科學藝術,前後就思考了一天。這點跟我媽有點像,她復讀了一年,從理科轉文科,讀了她熱愛的中文系。
她朋友說,我的聲音像媽媽,還有撕起皮嘴唇的小習慣,也跟她一模一樣。對衣服的品味也像,她的很多衣服都遺失了,有一件格子外套,每年春秋我都會穿。

格子外套
之前被偷外賣,我又餓又生氣,報了警,調監控、做筆錄、蹲了一下午,可惜最後沒抓到人。我想如果是我媽,她會刨根問底,抓到人為止。她寫過一篇報道,為了驗證雞蛋是不是人造的,跑了好幾個部門,折騰一個禮拜,最後去一所大學,花500塊給雞蛋做核磁共振,才證明了蛋是真的。
她在記者手記裡寫,「幸虧,這是一隻真蛋。但是,假如有一天,我遇到的是假蛋,或者懷疑它是假蛋,而我只是一名普通消費者,會不會為一隻雞蛋做一個核磁共振?說實話,我不會的。我只會嘆一口氣,隨手往旁邊的垃圾桶一扔,了事。因為,為了一隻幾毛錢的蛋,花那麼多時間、精力與金錢,不值。可是管理部門呢?畢竟,這幾毛錢一隻的雞蛋,幾乎每個人都常常吃。」
需要幫助建議的時候,我會想象我坐在窗臺上,她坐在床上,面對面聊天。只是長大後,她說話的語氣、表情都模糊了,只能回憶起她大概的行為模式和價值觀。
比如上初中時我早戀了,就會想象老師把我媽叫到辦公室,她們吵架。我媽肯定會支援我,她從來都是支援我的。這麼一想,我就特別有底氣,老師怎麼說都無所謂了。
聽到一首好聽的歌,把它分享給媽媽,她會怎麼評價?看了新的電影,也會想,她覺得怎麼樣?網上流行的MBTI,我猜她也許是ESFP,S和N之間有點猶豫,她那麼關心實際的生活,同時也有很多內心的感受。
最可惜的是,我再怎麼去了解她,她都是40歲以前的樣子,無法知道她50歲、60歲是什麼樣子了。
日記裡,她寫「我們的一生都在不停地離開、分別」,帶著分離是常態的想法,她才格外珍惜在一起的時光。

金元寶和江婉平
她風火輪一樣轉個不停,又那麼鬆弛,能做好那麼多事。我有點社恐,但為了接近她的生活,我會主動交朋友、辦聚會。包括要公開講述這些故事,我第一反應是逃避——和一個不認識的人打電話,會不會緊張?但如果是我媽,她肯定能滔滔不絕說上半天。我有意在學習她的生活方式,感覺照著她那樣活,肯定能獲得幸福。
我還沒有孩子、沒有家庭,只做一份工作,已經感覺忙不過來了,也沒有那麼充實的生活,週末就宅在家裡。要是能親自問問她就好了。我想逐個採訪她的朋友,有點怕時間長了,很多他們原本記得的會忘記,細節會消失。現在還沒有足夠的勇氣,有點拖延,總有一天我要做這件事。
「媽媽,我知道你為什麼不願意騎車帶我上學了。一是因為不能說這麼久的話,騎車一會兒就到了;還有是因為我們笑的時候,你看不到我是怎麼笑的,是呵呵呵,是哈哈哈,是嘩嘩譁,還是嘿嘿嘿……」
我又忍不住誇張地笑上了。她說得實在是太對了。我實在是太享受上學路上的時光了,跟我親愛的女兒一起的這一小段時光。
再過沒幾年,不就沒有了?
寫到這裡,我禁不住悵然若失了。所有的生命,都是為了告別。
摘自江婉平的日記
2009年3月27日星期五
本文轉載自【極晝工作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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