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選自https://mises.org/。
作者:克里斯托弗·默斯滕·漢森(Kristoffer Mousten Hansen)
釋出時間:2025年2月6日
在2024年9月舉行的“財產與自由協會”年會上,漢斯–赫爾曼·霍普批評了一番阿根廷總統哈維爾·米萊。霍普的批評概括起來就是,米萊在追求自己的目標時做出了原則上的妥協,他更像里根或撒切爾,而不是激進的自由主義者。米萊在12月接受採訪時做出了回應,但令人驚訝的是,他只對霍普的一個觀點進行了詳細闡述。霍普此前表示,米萊應該在上任第一天就關閉中央銀行;米萊回應說,這樣做會造成惡性通貨膨脹。與霍普最初的批評一樣,米萊的反駁是純理論問題而非實際的政治問題:是否需要中央銀行來確保法定貨幣的價值?
米萊的糟糕論點
關閉中央銀行會導致惡性通貨膨脹嗎?這個論點非常直截了當:在阿根廷流通的比索是中央銀行的負債——和現代世界的所有法幣一樣;因此,如果關閉中央銀行,比索就會失去價值,因為不再有任何機構承諾支撐或贖回這些負債。這與其他公司和機構出現負債時所發生的事沒什麼不同。
我們必須結合米萊暗示的第二點來看待這一論點:即末期問題。法定貨幣之所以對個人有價值,是因為其他人願意接受它作為交換。而到末日時,這個世界不再有人,或者沒有人願意交換。這意味著,在那之前的時期,沒有人願意接受法定貨幣,因為他們知道自己無法花掉它,而在這之前的時期,情況亦是如此。因此,透過邏輯上的反向歸納,我們得出結論:法定貨幣在今天不可能有任何價值,因為它在末日時不會有任何價值。
如果末期問題破壞了法定貨幣的價值,那麼就需要中央銀行或其他機構為貨幣提供一些正面價值。然而,如果不能將貨幣兌換成其他東西,央行又該如何做到這一點呢?答案就是所謂的資產支援貨幣理論。支持者認為,貨幣實際上是由某種東西支援的,並且可以兌換為某種東西—以標準貨幣納稅的義務,或者中央銀行資產負債表上的貸款和債券。這在今天與金本位制下並無不同,只是在金本位制下,將貨幣兌換成黃金是第三種可能。

阿根廷總統米萊
因此,西班牙經濟學家胡安·拉蒙·拉羅(Juan Ramón Rallo)在為米萊辯護時認為,中央銀行對貨幣供應至關重要,中央銀行持有的資產決定了其發行的貨幣的價值。讓比索成為引起通脹的劣幣的是支撐比索的資產的質量,而不是通貨膨脹率,取消對比索的所有支援——即取消中央銀行的後果——會讓比索的價值歸零,導致惡性通貨膨脹,正如米萊所說的那樣。儘管資產支援貨幣理論並不廣為人知,但它卻有著悠久的歷史。該理論在現代主要是由經濟學家托馬斯·薩金特(Thomas Sargent)和尼爾·華萊士(Neil Wallace)闡述的,但它實際上只是古老的真實票據理論(real bills doctrine,又叫商業貸款理論,由18世紀英國經濟學家亞當·斯密在其《國富論》一書中提出。該理論強調商業銀行貸款以商業行為為基礎,貸款存在自動清償機制,並以真實商業票據作抵押。——註釋)的現代版本。因此,作為米萊的主要捍衛者並且似乎深受米萊的影響,拉羅以支援真實票據理論而聞名,也就不足為奇了。
貨幣如何真正發揮作用
米萊和他的捍衛者胡安·拉羅反對奧地利學派在貨幣理論領域提出的關鍵原則,而不僅僅是反對霍普獨有的立場。雖然現代自由銀行家對真實票據理論有一定的親近感,但米塞斯及其追隨者過去和現在都致力於正確理解貨幣學派和數量理論的原則。不過,米萊的論點成功了嗎?
末期問題
我們先來看末期問題。如果在無盡的未來的某個時刻,不再有交換,因此也不再有貨幣需求,這與今天的貨幣價值有關係嗎?從無盡的未來逆向歸納,意味著純粹的法定貨幣在今天就沒有價值。雖然這個論點符合邏輯,但它忽略了一個關鍵點:時間偏好和貼現。
當一個人採取行動時,預期的未來成本和收益都會貼現到現在。某個行動的未來成本可能會超過現在的收益,但這個人仍然採取該行動,因為重要的是現在的貼現成本。同樣,就貨幣而言,在遙遠的未來,法幣可能確實一文不值,但這必須貼現到現在。事實上,時間的盡頭可能不在大多數人的計劃範圍之內,也永遠不會成為他們行動前要考慮的因素。在評估一個人的現金持有量時,重要的是貨幣在近期的預期價值,而不是猜測時間盡頭。因此,法幣是有價值的,這並不難理解。
雖然末期問題是針對法定貨幣提出的,但它也會影響到其他種類的貨幣。黃金等商品貨幣,其價值部分在於它的工業和消費用途,部分在於它作為貨幣的用途。然而,黃金在時間的盡頭不能作為貨幣使用,因此它現在也不可能有任何貨幣價值。也就是說,人們只看重黃金的非貨幣用途。在金本位制下,只有工業和珠寶商的需求才能決定黃金的價值,這個結論真的合理嗎?然而,如果我們接受末期問題,我們就不得不得出這樣的結論。
更廣泛地說,這個問題只存在於數學經濟學的具體化世界中,在這個世界中,時間被建模為一個空間維度。在這個世界裡,時間軸末端的客觀事實與時間軸起點的客觀事實一樣真實。但事實並非如此。作為哲學觀點,必須強調的是,未來並不存在,只有現在存在。而且,在經濟學中,重要的不是客觀來講未來可能發生的事情,而是現在對可能發生的事情作出預期,以及現在對預期的未來結果作出主觀評價。
中央銀行與支援理論
既然末期問題不是真正的問題,我們就不需要另一種貨幣價值理論。不過,前文所提的支援理論有什麼優點呢?事實證明,並不多。
首先,貨幣並不是真正意義上央行的負債。如果你持有美元,你並不能向美國央行或政府提出可執行的索賠,歐元票據也不能讓你向歐洲中央銀行提出索賠,以此類推。美元被記錄為美聯儲資產負債表上的負債,這是金本位制留下的殘餘,當時美聯儲確實有責任要以黃金贖回美聯儲開出的票據。其他國家的中央銀行也是如此。這只是一種會計上的虛構,為的是幫助中央銀行記錄其票據發行情況,僅此而已。
那麼,中央銀行支援其貨幣的資產又如何呢?難道不能將貨幣兌換成債券和其他資產嗎?不能。公眾接觸中央銀行資產負債表上資產的機會,並不比接觸交易這些資產的市場的機會多。中央銀行的資產與其發行的貨幣之間的唯一聯絡是,貨幣最初是透過購買這些流動資產進入流通的。資產與負債之間並不像支援理論所要求的那樣存在流動的聯絡。法定貨幣的價值完全獨立於央行資產的價值,因為如果要把你的錢變成這些資產,除了購買這些資產,你別無他法。如果這就是支援,那麼貨幣可以由任何作為交換的服務或商品來支援。然而,如果你認為貨幣價值是由金槍魚罐頭和牙科支援的,這聽起來就不那麼令人信服了。
如前所述,支援理論是真實票據理論的變體之一,奧派經濟學家和其他經濟學家對該理論進行了反覆的剖析和駁斥,最近的一位則是菲利普·巴格斯(Philipp Bagus)。根據真實票據理論,如果銀行以短期真實票據(比如源於實際經濟活動的票據)為擔保,就可以放心大膽地擴大貨幣流通和增加貨幣供應量,而不會引起通貨膨脹。只要銀行或中央銀行以這種方式行事,它就不可以發行超出需求的貨幣。正是從這一理論出發,該理論的支援者得出結論,流通中貨幣的價值取決於“支援”貨幣的資產;從邏輯上講,確實如此。然而,真實票據理論失敗了,因為它沒有看到,票據的價值並不完全獨立於銀行行為。如果銀行降低貼現率,就會有更多的票據要求貼現(同一張票據會多次貼現),票據的名義價值就會增加。
關閉中央銀行
如果米萊聽從霍普的建議,關閉中央銀行,會發生什麼呢?我們首先可以否定他提出的可能會出現惡性通貨膨脹的情況,因為這是錯誤理論的產物。相反,情況很可能恰恰相反——比索大幅升值,使阿根廷貨幣的持有者受益。
我們已經確定,比索的價值與阿根廷央行的資產無關,但這並不意味著央行沒有影響力。央行是比索的壟斷性生產者,因此它的存在就是通貨膨脹的保證。如果關閉央行,阿根廷政府可以保證,至少在短期內,比索的供應不會增加。比索的存量變得固定,這將大大提高比索作為貨幣的質量。因此,對比索的需求可能會增加,從而讓比索進一步升值。
對阿根廷政府而言,這也意味著巨大的財政收益。由於阿根廷的債務是以美元計價的,比索升值可以減輕政府的債務負擔,因為償還債務所需的比索會減少一些(當然,原則性政策是償還債務)。
因此,關閉央行是一項理想的短期政策。正如我之前所論述的,這麼做也比美元化更好。可悲的是,米萊受制於錯誤的理論,對這一機會視而不見。
結論
米萊一再聲稱自己受到羅斯巴德和霍普的啟發,並多次閱讀米塞斯的《人的行為》。但顯然,他沒有讀過米塞斯有關貨幣問題的著作,或者說他無法理解貨幣問題。因此,他浪費了為阿根廷帶來貨幣自由的機會。
當然,這並不意味著相比阿根廷的其他候選人,米萊沒有去取得巨大的進步——霍普也提出了這一點。但米萊不是奧派,而且他用謾罵和唬人的理論來回應霍普冷靜的批評,這表明米萊也不是什麼經濟學家。

END
主編 | 張志雄
編輯 | 周豔 付心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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