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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讀】隨著電影《哪吒2》的票房步步攀升,哪吒這位承載著反抗精神的神話人物,近年來在電影市場掀起了熱潮。本文認為,從1979年的《哪吒鬧海》到當下的兩部《哪吒》,哪吒形象在熒幕上的重塑,不僅展現了中國動畫工業的成長,更折射出時代變遷裡中國社會文化觀念的演進。
1979年,上海美術電影製片廠的《哪吒鬧海》透過改編《封神演義》,將哪吒從一個在天命安排下挑戰權威的“偽反抗者”轉變為真正為民請命、勇敢抗爭的英雄。這一形象的重構,與彼時社會主義的歷史程序緊密相關,使哪吒成為民族精神的象徵。四十年後的《哪吒之魔童降世》,則在全球化語境下重新定義了哪吒的反抗精神——他不僅挑戰外部壓迫,更突破自我認同的桎梏,高喊出“我命由我不由天”的時代心聲。
作者進一步指出,哪吒的銀幕形象突破,不僅是中國動畫對傳統神話的再創作,更是中國文藝在世界舞臺上的自我表達。當《哪吒2》衝破全球票房榜、《黑神話:悟空》重燃東方神話宇宙,中國文藝正用“反抗”敘事挑戰既有體制,也在全球化資本主義體系下的世界範圍內收穫多樣化的解讀與共鳴。七十年來,我們不僅完成了神話的社會主義改造,更提出了更深刻的時代叩問:砸碎舊世界之後,如何建造沒有封神榜的新宇宙?期待繼承了社會主義文藝血脈的中國文藝工作者們,能夠在未來作出回答。
本文為作者投稿,原題為《從反抗的神話到對神話的反抗:哪吒的銀幕形象突破》,僅代表作者觀點,供讀者參考。
從反抗的神話到對神話的反抗:
哪吒的銀幕形象突破
《哪吒之魔童鬧海》累計票房超過百億,登頂全球動畫電影票房冠軍。作為世界電影史票房前十中唯一的非英語作品,其在imdb上也收穫8.4分,超越《飛屋環遊記》等佳作,這可謂2025開年全球範圍內最重磅的文化事件之一。
哪吒這位真正做到“長纓在手,縛住蒼龍”的反抗英雄所代表的中國形象,正衝向世界文藝舞臺的中心。然而哪吒在當代呈現的“反抗”精神,則是建國以來幾代中國文藝人合力進行社會主義改造與現代化的結果,正是這份合力,讓哪吒的故事突破《封神演義》中貌似反抗權威,實則服膺天命的偽反抗神話桎梏,蛻變為反抗全球霸權神話的時代預言,並與《黑神話:悟空》等作品一道,共同構成了獨屬於中國文藝,卻具有世界性共鳴的反抗表達。
▍《哪吒鬧海》:反抗什麼?
1979年,中國在年初剛剛經歷短促但激烈的對越自衛反擊戰,改革開放的大幕也徐徐拉開,這年夏天,上海美術電影製片廠的國慶三十年獻禮大作《哪吒鬧海》橫空出世,憑藉其對《封神演義》第十二回至第十四回的改造,徹底地重構了哪吒的形象與動機,將哪吒形象從“惡童”轉化為“美少年”,這成為時至今日所有哪吒形象的主要參考。《魔童》系列電影的導演餃子也曾在機核平臺的訪談中明確表示:他在《封神演義》的哪吒身上看不到“閃光的,正義的力量”,對哪吒的好感“完全歸功於79年版《哪吒鬧海》的改編”。而《哪吒鬧海》對《封神演義》的改變,除了將“刁橫的惡童”重構為“善良的美少年”外,更重要的是,正式將哪吒這一“反抗的神話”的核心矛盾:反抗的物件及反抗的動機進行了徹底的顛覆。


在《封神演義》中,哪吒打殺夜叉,殺敖丙抽龍筋等行為,並非是“反抗強暴”,更像是他性格使然的“恃強行兇”,而他“削肉還母,剔骨還父”也更多是在知道天罰將至,為了保全自己父母、成全孝名,與師父太乙真人商量的一個計劃。在整個故事中,哪吒真正由“怨恨”而“反抗”的,只有其父李靖一人。在第十四回完成蓮花化身後,哪吒親赴陳塘關尋仇中大喊:“李靖休想今番饒你!不殺你決不空回!”最後,李靖在多位仙人的幫助下,獲得了玲瓏寶塔,才能制衡哪吒,讓其放棄報復。但細究哪吒對李靖的怨恨,則還是來自於他多次打殺仙家後,李靖對他的厭惡與恐懼,甚至在其“削肉還母,剔骨還父”後,李靖依舊無法原諒,父子關係之中的巨大矛盾與張力始終存在,而“父權”也成為了哪吒核心的反抗物件。然而在這背後,卻是因為哪吒乃“犯了一千七百殺戒”的靈珠子轉世,他所有的殺戮,都是“天數”的結果。由此看來,哪吒只是其中的工具,他與李靖的衝突,以及因此產生的“反抗”,不過是一場由太乙真人等代表的仙界權力安排,為“封神”大局服務的反抗表演。至此,反抗的主體性被極大削弱,只留下了權力操弄下“挑戰”權力的姿態而已。
在《哪吒鬧海》中,哪吒反抗的物件則是貪婪邪惡,要求陳塘關進貢童男童女的龍宮,而哪吒與夜叉及敖丙的衝突也是為了尋找被龍宮擄走的本地姑娘。在這個故事裡,哪吒成為了本地“人民”反抗龍宮剝削與壓迫唯一的希望。而這種反抗也是哪吒代表人民對“不講理,成天禍害人”的龍宮的主動選擇。與之呼應,哪吒自戕這一情節,也被改編成他為了保護父母和百姓免受龍王報復而做出的主動犧牲。在這一場景中,《哪吒鬧海》完成了對哪吒形象的再造,一個為人民抗爭,最終英勇就義的少年英雄,作為追求公平、正義的鬥爭理念化身,替代曾經的惡童,永遠留在觀眾心中。
另外,本片中太乙真人和李靖的形象亦被重塑。太乙真人從代表闡教意志的仙長,變成了一個急公好義,蔑視等級秩序的鬥爭導師。開篇時他自己便說“我只是愛打抱不平,好開玩笑的老頭罷了。”這種理念,也伴隨他的靈珠,傳遞到哪吒身上。所以當他見到已經消滅了夜叉和敖丙的哪吒後,才會說:“你這回可闖了禍了,(但)這禍闖的不錯,有點道理。”
同時,本片中的李靖,也不僅僅是“父權”的體現,反而被刻畫的更為豐滿,代表著受到權力制約,循規蹈矩但並不邪惡的傳統價值。雖然在龍王的逼迫下,以“天命難違”之由,要親自結果哪吒的生命,但最終依舊念及骨肉情深扔掉了寶劍,一個軟弱的、保守的、外強中乾的傳統父親形象被栩栩如生地刻畫了出來。
再回到哪吒自戕的片段,哪吒先和李靖說:“爹爹,你的骨肉我還給你,我不連累你。”之後與龍王說:“我一人做事一人當,不許你們禍害別人。”最後再向天大喊:“師父!”後揮劍自刎。在這一刻,哪吒與太乙間理念的傳承超越了哪吒與李靖間血脈的傳承,成為了哪吒身份中最核心的部分。而後由太乙借蓮花化身重生,則標誌著哪吒徹底脫離文化母體,成為了公正與反抗理念的本身。當他在結局戰勝龍宮勢力,返回陳塘關時,迎接他的是由小朋友們代表的“人民”,而李靖代表的傳統文化則消失了,這象徵著由純粹理念構成的哪吒,徹底告別了傳統的束縛,選擇與人民休慼與共。至此,對哪吒神話的社會主義改造正式完成,一個真正的“反抗的神話”被創造了出來。
最後,雖然在訪談中主創強調劇本早在50年代就已完成,但以《哪吒鬧海》取代了原定的《三打白骨精》,成為上美1979年為30年國慶製作的獻禮作品,當然也具有政治性要素。在剛剛經歷了對越自衛反擊戰的時刻,哪吒這個來自於傳統文化,但受到鬥爭導師啟蒙,具有與文化母體不同的價值觀,面對周邊的壓迫性勢力敢於果斷出擊,最終歷劫重生,靠著三頭六臂打出一片空間,並與人民融為一體的“反抗英雄”形象,也可視作那個時代對民族命運的美好預言。
這一特點雖在當時的政治氣氛下,不宜在國內過度討論,但在國際傳播中卻被其他國家的觀眾與動畫工作者敏銳察覺,如在1981年4月1日的“你好!中國美術動畫電影”座談會上,大冢康生便評價以《哪吒鬧海》為代表的中國動畫電影“在全球化趨勢下,似乎依然保持著一種‘國家的象徵’這一獨特視角”,同時他也意識到了哪吒把“大家”從龍手中拯救出來的時候,“大家”就是人民群眾。除此之外,全球動畫界都對《哪吒鬧海》美術中強烈的“中國風格”感到震撼,而這與我黨自延安時期便開始強調的民族形式實踐有著密切的關係。建國以來,蘇聯傳入的“民族形式、社會主義內容”理念,更是曾經超越建築,在不同的文藝領域都發揮過重要的指導作用,對傳統文藝作品進行社會主義改造,使之能夠服膺於社會主義生產建設也是自列寧、盧那察爾斯基便被反覆提及的文化工作理念。而上海美術電影製片廠也正是通過了兼具民族形式、社會主義內容與時代特點的系統性改造,才將《封神演義》中善惡模糊的神怪故事,轉化為將中國形式與社會主義核心完美融合的“反抗神話”,並滋養了餃子等未來的文藝工作者。
▍《魔童降世》:誰的神話
《哪吒鬧海》上映的40年後,《哪吒:魔童降世》登陸大銀幕,再次掀起了全民觀影狂潮。本片中,餃子導演在《哪吒鬧海》經典形象的基礎上,對哪吒進行全面重塑,再一次重構故事核心,將“我是誰”這一問題作為推動劇情的核心動力,同時藉由全面調整哪吒與父母、師父及陳塘關百姓的關係,將哪吒的反抗與鬥爭進行個體化、生活化的處理,不僅讓觀眾與哪吒產生廣闊的共鳴,還折射出新時代傳統文化復興中帶來的群眾心態。
相較於《哪吒鬧海》,《魔童降世》中哪吒的鬥爭和困境與具體的外部勢力無關,哪吒也並非生來便要為民做主,反抗壓迫的小英雄,而是囿於其“魔丸轉世”身份,在不斷質疑“我是誰”中左突右撞,最終完成了身份和解、成為與具象為天劫的“命運”開戰的自我解放者。
這一“不認命”的自我解放者形象,在2019年的中國之所以能夠大受歡迎,斬獲超50億票房,亦是因為“我是誰”這一問題,既是深陷當代生活困境的年輕人需要擺脫的困境,又是面對西方霸權體系性壓迫的中國必須進行的反擊。
在2019年的中國,時代的程序呼嘯而來,史無前例的社會原子化在新技術和新產業的刺激下急劇加速,後現代的衝擊與意識形態領域的空位導致工作與生活的意義缺失,自媒體的蓬勃發展又將個人的生活社交化、娛樂化,這些作用的合力讓許多走入現代化生活的個體,既無法以復歸家庭或集體身份的方式取得個人認同,又無法在高度重複又碎片化的工作中真正獲得社會意義上的認可,只得透過社交網路上創造一個個供人消遣的自我影像去獲得他人的關注和讚許,並以此界定自己的意義。在這個過程中,個體失去了自我敘事的主體性,無法賦予自己意義,“我是誰”這個問題似乎只能由外界評判。許多個體也因為他人和世界如何評價自己,陷入長期的焦慮與困頓之中。在此環境下,哪吒突破外界對其“魔丸”身份的成見,並挽救陳塘關百姓,掌握自己命運的壯舉,不僅為個體爭回了回答“我是誰”的權力,更滿足了觀眾對現實生活中無法實現的自我解放的期待,而“我命由我不由天”的吶喊,也成為銀幕內外共同的心聲。
在2019年的世界,21世紀初全球化高歌猛進、國家間以理解與合作為主流的大勢似已退潮,特朗普對我國發動的貿易戰也已一年有餘。“只要主動擁抱西方,西方便會回以善意”的天真幻想被阿拉伯之春、克里米亞危機、中美對抗的加劇等現實擊碎。在由美國主導,但走向自我終結的新自由主義經濟秩序中,中國該如何自處?面對歐美的敵視與壓力,中國要如何抉擇?面對這些問題,餃子提供的答案,或許就藏在哪吒覺醒過程的兩個細節之中。
第一,不管是《魔童降世》還是《魔童鬧海》,哪吒最終的覺醒,都與其父母直接相關,第一部中哪吒決定返回陳塘關並覺醒六臂形態,是在得知李靖接受換命符,要犧牲自己代替他承受天劫之後。而第二部中哪吒最後打破無量仙翁的“穿心咒”,突破帶領妖族天元鼎是在其母親殷夫人為擁抱他而化丹之後。從故事情節上說,是父母的愛讓他完成自我和解與突破,擺脫“魔丸”身份造成的種種限制。也是因為父母的愛與犧牲,讓哪吒意識到,關於“我是誰”這一核心問題,除了是“仙”是“魔”的二元答案外,還有“我是父母的孩子”這個選項,正是這個選項中包含的親情力量,成為哪吒激發潛力的緣由。
第二個細節,便是哪吒在接受了自己“魔丸”帶來的“異質性”身份,並釋放了其中的力量後,完成了對自我的解放和對他人的拯救。雖然餃子導演一再強調,這些處理來自於他充滿愛與包容的家庭環境和個人經歷,但這樣的情節能夠被觀眾所接受和愛戴,除了親情與愛這些人類情感的重要公約數外,恐怕與近年來傳統文化的復興也有直接關係。2019年,曾經席捲全國的“韓流”,已經伴隨“哈韓”、“哈日”等詞彙退出了流行文化主舞臺,與之相對,高揚“讓歷史活起來”旗幟的《國家寶藏》等節目受到青少年追捧、各地博物館熱已初見端倪,中華文明作為文化母體的吸引力遠超以往,2018年出現的“國潮”概念,至今依舊是財富密碼。這種文化傾向的變化,以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取得的巨大成就為基礎,進一步催生了大眾的民族自豪感與自信心,也為觀眾接受一個根植於中國、不追求外界認同的英雄形象完成了心理鋪墊。而哪吒這個明顯來源於印度、甚至具有埃及元素的神話人物,也不僅被轉化為了“中國的神話”,“反抗的神話”,甚至成為了“我們的神話”、“我的神話。”
▍《哪吒之魔童鬧海》: 對神話的反抗
時隔六年,《哪吒之魔童鬧海》帶著更華麗的特效、更豐富的人物、更復雜的情節降臨於2025年的春節檔,正式開啟了這一波觀影狂潮。
值得關注的是,本次電影的多義性自其上映伊始便引起廣泛討論。如毛克疾認為:“《哪吒2》好就好在透過情節隱喻和角色安排,用動畫的形式描繪了後冷戰時代的國際格局,特別是近年來的風雲變幻。”在他的詮釋中,哪吒當然代表中國,而玉虛宮是美西方陣營、無量仙翁是“自詡照世明燈,乾的卻是恃強凌弱、禍亂人間的勾當”美國、而太乙真人是西方進步群體。龍族是以俄羅斯為代表的中東歐國家,申公豹是來自全球南方,卻倒貼美西方的“潤人”群體等,而最終的“妖”、“仙”大戰,是“進步反抗力量與反動壓迫力量的最終決戰。”而本片的核心是一個兼具集體主義和國際主義的政治預言,即中國人民歷經苦難,帶領全球南方為全人類的解放事業而奮鬥的偉大整合。類似的政治化解讀,在輿論中佔據著重要的聲量,也進一步助推《哪吒之魔童鬧海》保持熱度,攀登票房之巔。
除此之外,“豆瓣網”的高贊評論中,也有人從個人與社會關係的角度理解,如ID為“搬磚工”的網友便認為“電影最後結尾大戰中仙翁操控的藤蔓根系,恰如現實中盤根錯節的利益鏈條;天元鼎煉化萬物的場景,正是社會大熔爐對個體生命力的吞噬。全片最高光的時刻,是哪吒以三昧真火焚燬天元鼎時,觀眾看到的不僅是神話場景的視覺奇觀,更是對“規訓機器”的象徵性爆破——那些要求我們“成為世界喜歡的樣子”的規訓,終將被“把世界變成自己喜歡的樣子”的勇氣擊碎,這無疑是國產動畫電影中最燃的一幕。”
而據說美國的MAGA支持者在看完電影后,甚至得出了:“特朗普是哪吒的化身,敖丙是馬斯克的化身。他們倆聯手對五角大樓(五角型建築)、資本財團(美元符號)、白宮、拜登(假仁義的白頭仙翁)等等腐朽的建制派發起了反擊。並帶領廣大MAGA群眾,打破了腐朽的枷鎖,放出了不少‘衝擊國會山罪犯’(妖魔),甚至揭露了新冠病毒(滅魂丹)就是建制派研發的,旨在賣疫苗和解藥收割全世界”的獨特結論。
筆者認為,之所以本片具有如此多樣的解讀,正是因為其實這些看似多樣的解讀背後,實際上來自於同一個事實:資本主義的系統性剝削。
因為資本追求自我繁殖的根本特徵,所以組織就是會爭取壟斷權力,個人就是會追求財富累積,這就必然會導致國際秩序中基於價值鏈的系統性剝削,社會勞動中基於壟斷生產資料的系統性剝削。國家在此過程中被塑造為不同的集團,人在此過程中被異化成對立的階級。所以在現行全球經濟體系中,存在著第三世界國家被髮達國家敲骨吸髓,每當希望突破價值鏈便被制裁乃至摧毀的慘痛案例。所以在今天個人社會生活中,存在著將人視作耗材,一心增加自己“仙丹”儲量,爭取在即將到來的競爭中消滅異己,繼續鞏固自己壟斷優勢的資本家。所以在今天的美國,存在著因全球化紅利分配不均而導致的嚴重社會分裂,將同胞視為寇仇的極化政治活動。
同時,不管是在國際關係,國內政治還是個體層面,資本主義為了維護其系統,進一步促進資本的自我繁殖,相應的統治階級和集團都必須創造一套剝削體系及與之相應的“神話”,希望被統治者既無力、也無意推翻其統治。所以在他們編織的神話中,具有傳承社會主義血脈的“魔丸”中國,在玉虛宮的視角就必須被標定為要被消滅反派。所以在他們編織的神話中,出於價值鏈不同位置的“仙”、“妖”必須殊途,不得逾越。所以在他們編織的神話中,個體唯一的正途便是被改造成失去人性,服務於仙家意志、自願接受宮中法度的玉虛宮弟子,而那些沒有修仙天賦或沒有修仙意願的陳塘關百姓的生死,對他們毫無意義。
哪吒真正反抗的,也許就是資本主義編織的神話網路,以及其背後的霸權秩序。而今天的中國觀眾,之所以認可這種反抗,一方面是近年來美方在產業競爭、科技競賽中無端的打壓與遏制,以及西方在俄烏衝突、中東亂局等國際事務中展現出的軟弱與虛偽,都讓許多中國觀眾感知到了美國主導的全球體系的虛偽與低效。與此同時,近年來迅速的科技進步,尤其是去年年底的六代機亮相及年初Deepseek的震撼亮相,又極大地鼓舞了國內的大眾情緒,堅定了我們對實現民族復興,贏得中美對抗的信心。這些變化,將《魔童鬧海》中的反抗,從遙遠的“想象”拉近為了可感的“預言”。
▍結語:反抗!反抗!反抗!但反抗不是終點
《哪吒》系列、《黑神話:悟空》等近年來的中國文藝作品,在其對反抗主題的不同詮釋中,構成了中國獨有的文藝表達。然而展望未來,反抗似乎只是故事的一部分,我們依然要問:反抗成功之後呢?待到哪吒真的戰勝了玉虛宮、大聖真的顛覆了天庭與靈山,世界應該是什麼樣呢?我想這應該是一個沒有封神榜,將所有神話送入墳墓,再無仙妖之別的世界。
但這樣的世界究竟如何運作,我們又該如何建設這樣的世界呢?這恐怕是今天中國的文藝工作者與理論工作者都應該努力回答的問題,畢竟社會主義文藝作品從不僅僅滿足於討論“世界是什麼樣”,更要去塑造“世界應該是什麼樣。”而我認為這些內容將是中國文藝在未來真正產生全球影響的主要路徑。畢竟隨著世界格局劇烈變化,無論是關於前現代中國的抒情表達,近代變革中的苦難印記,還是當代中國的結構性矛盾,中國文藝透過為西方文藝市場提供關於中國的奇觀式想象獲得認可的時代終將成為往事,今天的中國需要更主動的投入到對全人類未來命運的探索與表達之中。也許在未來的某一天,這些承載著對未來想象與摸索的作品,會如同暗夜中的火把一樣,放射出照亮全人類解放道路的光芒。我們也期待著餃子等有意無意中繼承了社會主義文藝血脈的中國文藝工作者們,能夠在未來就這個問題作出他們的回答。
*清華大學毛克疾,機核網白廣大、翟瑞,新華社閻鼓潤對本文亦有貢獻。
本文為作者投稿,原題為《從反抗的神話到對神話的反抗:哪吒的銀幕形象突破》,僅代表作者觀點,供讀者參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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