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場智者善於陽謀

幸運兒(續集)
第二百二十四章 矯枉過正
太陽西下的時候,程文峴和孟立達、嚴達、羋書章來到了姜子陽的病房。
姜子陽想要坐起來,但胸口和後背一陣劇痛而難以起身。程文峴走過去,輕扶住他的肩膀,讓他安心躺著。他關切地詢問了姜子陽的傷勢,安然在一旁回答說,他已經好多了,傷口癒合得很快,再過一段時間就能基本恢復,不用擔心。
姜子陽笑著說他體質好,讓程書記不用掛念。
程文峴凝視著姜子陽,眼中滿是關心和慈愛。他說道:“子陽啊,你要儘快康復,還有很多事情等著你去做呢。”他沒有說感恩之類的話,這句話已經說明了一切。孟立達、嚴達、羋書章都察覺到程書記對姜子陽的稱呼發生了很大變化,從原來的“小姜”變成了“子陽”,透露出親密的意味,不由得同時向這位第一書記投去了耐人尋味的目光。
姜子陽只覺得一股暖流湧上心頭,他知道程書記需要他。但他不知道該說什麼,只是默默地看著程書記。
程書記說:“子陽,我最近事情多,就不多陪你了。我知道你心裡最放心不下伊江的事情,就讓嚴達書記跟你詳細說說吧。”然後轉向孟立達和羋書章,笑著說:“我們走吧,別妨礙他們倆談心。”
程文峴等人離去後,嚴達詢問了姜子陽的病情,他讓安然和小桃迴避,接著把姜子陽出事後的伊江形勢道來。
那天,姜子陽被羋書章緊急護送離開,程文峴親自指揮把現場行兇的歹徒和黑警察全部抓捕,那天帶警察前來為“棍刀幫”助威的城關派出所所長巫史被刑拘,他的叔叔、縣局局長巫壬聽說出此大事,嚇壞了,自知無法善終,精神崩潰,在辦公室開槍自殺。在當地駐軍協助下,對芝輝戒嚴一週,全域抓捕“棍刀幫”成員。
程書記隨後緊急召見縣委書記楊可仲,召開芝輝縣委、縣政府班子緊急會議,會上怒斥縣委主要領導放任亂象不管,導致黑惡橫行、治安混亂,把芝輝搞得烏煙瘴氣,老百姓完全沒有安全感;又斥責縣長史子明逃避現實,不敢堅持原則,長期脫離工作崗位,不履行職責,當即宣佈對楊可仲嚴重警告,要求他帶錯立功,徹底整治芝輝治安,給三個月觀察期;暫停史子明縣長職務,由百里達成代縣長,全面主持芝輝縣政府工作。會上還任命江上蛟為芝輝縣政法委書記、公安局局長,負責嚴打。芝輝縣全面開展嚴打和社會治安整治工作,各級部門工作面貌煥然一新。
程書記趕回伊江後,連夜召開地委暨市委常委擴大會議,宣佈陸大海、霍之巒、貞世懷、吳善檜停職審查。特殊時期,由省紀委書記紀炎主持伊江地區全面工作。“對了,根據你的推薦,已任命谷浩然為伊江市委常委、政法委書記兼公安局長;任命姚衛國為伊江縣公安局長,分別負責市、縣嚴打。”嚴達把這兩個人的任職“人情”送給了姜子陽。
嚴達說,第二天,召開伊江地區縣處級以上幹部大會,部署伊江地區嚴打。程書記在會上發表重要講話,要求駐地軍隊協助,在全區範圍內抓捕“棍刀幫”和各種犯罪團伙及地痞流氓。
程書記在大會上痛斥伊江地市某些領導不僅違法亂紀、禍害官場,更縱容子女組織“棍刀幫”,犯下多起罪行。他指出,“這些高幹子弟,仗著父輩的權勢無法無天,殺人搶劫強姦,欺行霸市,索取過路費,無惡不作,嚴重破壞社會治安,危害人民生命和財產安全。他要求對那些為惡勢力提供保護的警察進行嚴厲打擊,該抓的一定要抓,該清出公安隊伍的堅決清除。
程書記宣佈,由省廳直接領導、組織和推動在伊江地區開展為期三年的嚴打行動。他嚴肅地指出:“嚴打各種刑事犯罪活動,不是走過場,不是做表面文章,不能敷衍了事,不能心慈手軟,對嚴重犯罪分子,要堅決依法從重從快懲處。不管是誰,只要觸犯法律,都要嚴懲不貸,對組織、參與惡勢力犯罪的高幹子弟,決不手下留情。”
程書記指出,我們一貫反對搞運動式的打擊,但集中打擊嚴重刑事犯罪活動還必須發動群眾,動員廣大民眾參與,組織一次又一次聲勢浩大的嚴打戰役,對參與“棍刀幫”的嚴重刑事犯罪分子,必須堅決逮捕、判刑,給予嚴厲的法律制裁。對於暴力犯罪尤其是涉及人命的,必須依法處死一批,有些要長期關押,剷除禍根。他說,嚴打要持之以恆,不斷地打擊,冒出一批抓一批,決不能半途而廢。否則的話,犯罪分子還會捲土重來,十年八年也解決不了問題。
程書記指出,矯枉必須過正,不過正不能矯枉。只有從嚴才能遏制猖獗的刑事犯罪。現在是非常時期,必須依法從重從快集中打擊。這次嚴打必須採取雷霆手段,可抓可不抓必抓,可判可不判必判,可殺可不殺必殺,嚴厲打擊,毫不留情,迅速恢復社會治安。如果搞得不徹底不到位,群眾不滿意,會失去民心。我們經常講人道主義,保護民眾的安全和利益,嚴厲打擊刑事犯罪活動就是最大的人道主義。
他最後強調,一手推動經濟發展和就業增長,一手加強法治建設和嚴打。如果不把各種刑事犯罪分子繩之以法,社會就不可能維持團結穩定,就不能將改革和發展深入進行。
嚴達書記告訴姜子陽,霍海、貞峽丘、陸邑已經提交檢察院,以暴力犯罪、流氓罪和強姦罪提起公訴;貞峽鎏以組織賣淫嫖娼提起公訴;巫史以涉惡和共同犯罪提起公訴……他還說,史宕、厲慷、陸謙認罪,吳善檜畏罪自殺;陸大海仍然沒有醒過來,但其貪墨和腐化罪證確鑿,在他家查出一疊存摺和大量現金;霍之巒坦白了玩弄女性的問題,坦誠放縱兒子犯罪,但堅決不承認貪墨,幾次提審霍海,他都一口咬定是他個人拿了屬於霍家的砂石差價款,錢都花在了“棍刀幫”活動上,因為“棍刀幫”沒有賬目,很難查清楚。現在還不能定霍之巒的貪汙罪;貞世懷坦白了玩弄女性問題,剛開始拒不承認貪墨,當專案組提供了證據和相關口供,他不得不承認貪墨的事實。
姜子陽心裡有個不解:程書記的多次活動都沒見到顧秋的影子,他這次去伊江,為什麼也沒帶秘書顧秋?他想問個究竟,又覺得不妥。嚴達察覺他有話想說,就問:“你有什麼話要說嗎?”
姜子陽沒有說出心裡的疑惑,而是說:“嚴書記,能不能讓我跟著您幹公安?”
嚴達問:“你真想幹公安?”
姜子陽毫不猶豫地說:“是。”
嚴達看了他半天,才說,“我很高興你有這個想法,也認為你很適合。但你的安排不是我能決定的。當然,我會盡力幫你爭取。”
姜子陽心裡想:連省委常委、政法書記都不能安排自己的工作,難道還要請示第一書記?
第二百二十五章 兩樁疑案
晚上,谷浩然和簫長劍一起來看姜子陽。
谷浩然意氣風發,一看到姜子陽,就大聲說道:“姜組長,大難不死,大難不死呀。”他哈哈笑道:“你的命真硬,看你這個樣子,哪像受了嚴重刀傷、昏迷幾天的病人,精神頭不錯咧。”
簫長劍說:“是呀,當時聽說出了這檔子事,我們都懵了,大家都為你擔心呀。姜組長,你還別說,你不在,我們真不習慣。”
姜子陽道:“我早說過,我這人九條命,閻王都不會收了去。”又說,“谷局,聽嚴書記說了,你擔任了市局局長,工作很有起色。我就知道你行。”
谷浩然道:“嚴書記跟我談話時說了,這還不是你推薦的,感謝的話就不多說了,以後用得著我老谷的地方,儘管吩咐,我一定效犬馬之勞。”
姜子陽目光轉向簫長劍,說道:“長劍,調查組撤銷了,你是回報社,還是……”他沒說下去,而是等簫長劍自己說。
簫長劍道:“本來安排我到專案組,但我要求回來了。跟那幫子老官僚一起幹事,我沒興趣。”
姜子陽若有所思,好一會兒,他看著簫長劍說:“長劍,我覺得你是搞宣傳的料,想不想到下面去歷練一下,比如去伊江市,如果願意,我向省委領導推薦。”
谷浩然一聽來了興致,鼓動道:“長劍,來吧,我們一起共事,把伊江的事搞好。”
簫長劍道:“這個提議太突然了,一點兒思想準備都沒有,容我好好想想,再答覆,成嗎?”
姜子陽說:“好,你想好了就告訴我。不過要快,據我判斷,伊江地市縣三級班子很快要大調整,過了這個村,就沒有那個店。”他看了簫長劍好一會,又說:“成事者,第一要素是不放過任何一個有利於自己的機會。”
谷浩然附和道,“這話有道理,長劍,你得抓住這次機會,到下面歷練歷練,對你今後的發展有好處。”
聊了會家常,姜子陽問谷浩然:“谷局,河口山莊的事情調查清楚了嗎?”
谷浩然說,他一直在調查這事,一直沒找到有用的線索。據史宕交代,他按照霍之巒的指示,將山莊的人員和物品轉移到霍家坳,車剛行至芝輝境內,遇到自稱吳善檜派來接手的人,辦理了移交手續後,他就離開了,後面的事情他沒有再過問。問題是吳善檜西去,專案組和調查組共同派人去霍家坳調查,沒人知道這回事,也找不到任何轉移到此的蛛絲馬跡。後來,我們反覆追問霍之巒,他一口咬定是史宕和吳善檜經手辦理,因為後來調查組進駐伊江,他也沒有心思過問這事,其中出了什麼意外,他就不知道了。
谷浩然道:“就這樣,河口山莊的人員和物品,如石牛入海,不知所蹤,成了一樁疑案、懸案。”
姜子陽皺起眉頭,沉思起來。片刻後,他看向谷浩然,“你不覺得整個事情很蹊蹺嗎?那麼多人,那麼多物品,浩浩蕩蕩的車隊,怎麼說不見就不見了呢?奇了怪了,怎麼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谷浩然說道:“我們也覺得蹊蹺,三個關鍵人物,霍之巒一口咬定交給了史宕和吳善檜,史宕說和吳善檜派來的人做了交接,但吳善檜死了,這事就斷了篇。河口山莊究竟轉移到了哪裡,所有線索都斷了。”
簫長劍插話:“這事的蹊蹺處在於,要麼是史宕說謊,要麼是霍之巒做局太高明,掐斷了其中的關鍵線索。”
谷浩然道:“史宕沒必要說謊,如你所說,那個霍之巒也太厲害了。聽說他連貪墨之事也推得一乾二淨,還查無實證。”
姜子陽說:“他難道能掐算得到吳善檜會自殺?”又問谷浩然,“吳善檜自殺是怎麼回事?他怎麼就自殺了呢?”
谷浩然告訴他,那天,省專案組人員抵達芝輝,要宣佈對吳善檜立案審查時,發現他不見了,於是通知楊可仲和百里達成,派人四處尋找。根據相關人士的說法,專案組拼出他兩天的行動軌跡。有一點可以肯定,這兩天他沒有離開過芝輝。他召開了支援大壩指揮部相關負責人會議,交代了下一步工作。會後他分別和行署辦公室副主任劉瑾之、地區計經委副主任賈真談話。
據劉瑾之說,他要求指揮部今後不要再插手芝輝縣委縣府工作,整理出指揮部財務賬目,供專案組、調查組調查。據賈真說,他要求儘快終止與振河海公司的合同,改由指揮部直接和芝輝縣簽署,差價款在地、縣、鄉鎮及沙石場所在生產隊分配。下午,吳善檜跟楊可仲、百里達成談了一次話。
據楊可仲和百里達成說,他主要是為過去幹預縣裡工作道歉,並說已經交代指揮部,不再管縣裡的事情。從上述人員描述的情形,看不出他有任何異常。
後來,有人看見他在縣城轉悠,又去看了看堤壩建設,然後去了“月兒香”,在那裡待了大約兩個小時,找了誰,幹了什麼事情,沒人說得清楚。
他在縣招待所吃的晚飯,縣招待所前任所長和現任所長作陪。據他倆說,吳善檜興致很好,說明天是他生日,要他們陪他小酌了幾杯,就當陪他提前過生日。飯後,吳善檜在附近散步,回來後再沒有出門,也沒見什麼異常。
第二天早晨,招待所服務員看見他起來,早餐後,獨自一人出門,沿著東風街一路朝西出了城,好像是朝奇峰茶村方向去了。
於是,省專案組帶著城關鎮派出所幹警,沿著他出城的軌跡,朝奇峰茶村方向搜尋。最後在奇峰茶村半山溝裡發現了他的屍體。他仰面朝天,上身卡在兩塊岩石之間,半坐半臥在溝槽裡,右手緊握一把64式手槍,食指扣在扳機上,槍口指向左胸,屍體呈痙攣狀態;右腿伸直,左腿稍扭曲。刑事勘驗和法醫鑑定的結果,他是自己開槍擊中頭部導致瞬間死亡,形成屍僵的典型姿態。刑偵人員認為,他人加害無法形成這種屍僵狀態。另一個關鍵證據是,在第三次勘探現場的時候,辦案刑警用金屬探測器尋找到了彈殼,與那把64手槍彈夾中子彈的新舊程度一致。據此推斷,他是自殺。
辦案人員唏噓,他當時穿戴整齊,上著白色棉布襯衣,下穿淺灰色毛滌褲子,左邊褲袋裡有一盒開了口的輝煌牌香菸,右邊褲袋裡一張摺疊的白紙,裡面有一張全家福照片,白紙上寫著:老婆、孩子,你們要好好活著!他的身旁有一盒火柴,兩隻菸頭。這一天是他的生日,看來,他是做好了充分思想準備,死前很鎮靜。
因為吳善檜的自殺,不僅河口山莊成了懸案,而且他貪墨的鉅額金錢也不知所蹤,詢問他老婆和吳公子,都說對此一無所知。在他家搜查,什麼都沒有發現。聽到這些,姜子陽心裡打成結,不甘的問道:“難道河口山莊和吳善檜的貪墨都成為懸案?”
谷浩然道:“沒辦法,人死後不追刑責,已經追究的,也要撤銷案件。”
第二百二十六章 不謀而合(一)
當晚,省委常委會正在討論重要人事案:誰來擔任伊江地委書記?
會前,程文峴讓孟立達與省委組織部商量出一個意見,提出了兩個人選,一個是東方廠黨委書記林楓,一個是省委組織部常務副部長尚錦修。程文峴覺得這兩個人選都具備條件,但不十分理想。他心裡還有一個人選,只是覺得稍欠火候,就沒有提出來。
程文峴把省長邵勤褚請到他的辦公室,取了玻璃茶杯,親自給他泡茶,泡的是信陽毛尖,他知道邵勤褚喜歡這道家鄉茶。他把茶端到邵勤褚面前,邵勤褚品了口,讚道:“好茶,這是明前茶,高山的嫩芽尖,茶湯嫩綠透亮,清香,香氣鮮爽,入喉圓潤。”
他關切地對程文峴說道:“書記呀,顧秋走了,你也該挑個新秘書了,總不能你自己搞這些端茶倒水的雜事吧。你日理萬機,總得有個人跟隨左右。”忽而一笑,“你是不是看中了那個小夥子,嗯,是不錯,單憑忠心救主這一條,就了不得!”
“這事先不急。”程文峴笑笑,把伊江地委書記人選名單遞給邵勤褚,說找他來就是商量這事。
邵勤褚看了一眼名單,立即表示強烈反對:“這兩個人條件是不錯,但都四平八穩,不是理想人選。”他認為,以伊江地區目前的嚴峻局面,人事上面臨大洗牌,很容易引發政治動盪。
他說:“新任地委書記要穩得住大局,既要大刀闊斧整頓官場腐敗之風,又要能夠團結穩定幹部隊伍,在推動嚴打、整頓社會治安的同時,還要抓經濟發展,抓農村改革。”他不無擔憂道:“可不能搞翻燒餅的事情。”
程文峴詢問他有沒有合適人選,邵勤褚要他先說。
程文峴說:“我們各寫出一個名字,再碰碰如何?”
於是二人各自在紙上寫了一人的名字,同時攤開,又同時哈哈大笑起來,邵勤褚說:“這麼巧?”
程文峴說:“不謀而合呀,說明我們倆心是相通的。我也認為,姜豐禾可以勝任,他挑得起這副重任。”他沒想到邵勤褚會中意姜豐禾,據他了解,邵勤褚和姜豐禾沒有多少交集。
邵勤褚當然有自己的心思,但他不能說。伊江是他的地盤,沒想到這次嚴打弄出來這麼嚴重的問題,跟隨他多年的幾員大將都落馬了,其中包括他的前秘書,甚至牽涉到跟隨他多年的兩位省級領導,這讓他無言以對伊江人事案。他比任何人都希望伊江儘快穩定下來,不希望再牽出更多人和事。左思右想,如果再推出自己的親信,一定會遭詬病,在當前局勢下,他不能再授人以柄,讓自己更加被動,於是想到了姜豐禾,一個各方面都能夠接受的人物。
邵勤褚談了自己的理由:“姜豐禾推動古城農村改革和抓經濟工作都卓有成效,獲得中央領導和省委省府的肯定,這是有目共睹的。更主要是,他政治上成熟(心裡想的卻是“他很圓通”),善於處理複雜矛盾,善於團結人,從不拉幫結派(他心裡還有一句話“他從不整人”),如果他去擔任書記,對於穩定幹部隊伍,從而穩定大局,能夠起到別人起不到的作用。”
實際上,程文峴跟他的看法一樣,但他還是誠懇說道:“還是邵勤同志熟悉中江省幹部隊伍,考慮得比我周全。我完全尊重你的意見。”擺出自己尊重姿態,讓邵勤褚很受用。
程文峴繼而提出:“現任地委書記劉萬春怎麼安排?”
第一書記支援了自己關鍵性提議,邵勤褚知道現在得低調了,似乎又不甘心,他不喜歡劉萬春這個人,想損損他,又覺得不妥,有落井下石之嫌,於是表示:“具體怎麼安排,我個人沒什麼想法,我尊重你的意見。”
程文峴道:“正好中央黨校給我省一個廳級幹部學習班的名額,為期一年,我看先讓他去學習,學習結束後再酌情安排。”邵勤褚覺得這樣正好,自然同意。
程文峴又提出,是不是連同古城地委班子的調整一併考慮。這看起來也是回應邵勤褚之前的提議。邵勤褚曾表示對向陽不滿意。邵勤褚沒說出自己的意見,而是說,“書記是怎麼考慮的?
程文峴提出,讓林楓和向陽對調,林楓任古城地委書記,向陽調任東方廠黨委書記,上報中組部協調;另外,古城行署專員空缺,把尚錦修放下去,任古城地委副書記、行署專員。把向陽調走,邵勤褚哪有不同意的道理,何況林楓也是老中州軍區的。
程文峴和邵勤褚達成一致,餘下的事情就好辦了。
程文峴召來孟立達和羋書章,商量具體細節。孟立達提出兩個意見,一是作為策略,常委會上只提出伊江地委書記提名案,畢竟這是當務之急!待這個議題通過後,順理成章提出古城人事調整意見;二是鑑於伊江地區的嚴峻形勢,現階段必要強調集中領導,減少不必要的掣肘,建議在大局穩定之前,由姜豐禾黨政一肩挑,併兼任伊江市委書記,待穩定了大局,再考慮伊江行署專員人選。而且,為了集中統一,省委可授權伊江地委管理伊江市人事任免權。
程文峴讚許的目光看著孟立達,“還是立達同志考慮得周全。”同意了他的意見。很快召開書記辦公會統一意見,由於第一書記(程文峴)和第二書記(邵勤褚)達成了一致,加上第三書記(孟立達)支援,其他兩位書記自然不會反對,書記辦公會順利透過。
第二百二十七章 不謀而合(二)
程文峴剛要說“散會”,邵勤褚插話:“文峴同志,我還有一個提議。”
程文峴一愣,其他幾位書記也都看向他。
邵勤褚不緊不慢的說道,“我認真考慮了一下,覺得強調集中領導這一條非常好,但需要一個條件,就是地委書記的級職要高配才好。鑑於伊江地區的特殊現實,索性一次到位……”就看著程文峴。
程文峴一下子明白了,但仍然說:“勤褚同志,你具體說說,怎麼一次到位?”
邵勤褚說:“讓姜豐禾進省委常委班子。”
程文峴沒搭話,看向在座各位,“大家怎麼看?”
這時,省委副書記兼中州市委書記秦雲路冒了一句:“這,是不是太快了?”
邵勤褚雙目圓瞪,死死盯著秦雲路,“你說姜豐禾太快了?自己心裡對比一下,他,快嗎?”話問得含蓄,但在場的無不明白,這是在回懟秦雲路:“你才快呢!誰不知你是坐火箭上來的!”
邵勤褚接著說道:“姜豐禾經歷過槍林彈雨,五十年代就是縣長、代縣委書記,如果不是遭受錯誤打擊,恐怕早就到了這個位子。”
秦雲路也明白邵勤褚的指向,臉紅一陣,白一陣,尷尬之極。或許是為了擺脫窘境,他看著天花板,回了句:“那也得符合‘四化’要求。”大家都感受到了他那股子不服氣。
聽罷這話,邵勤褚忽地站了起來,逼視著秦雲路,加大聲量:“你的意思是姜豐禾同志不符合‘四化’標準?他年富力強,各方面條件哪一點不符合?”如果不是在常委會上,他會直接說:“你哪一點比得上姜豐禾。”連在一旁做記錄的羋書章都感覺到了邵勤褚的火氣。
邵勤褚目光轉向全場,“姜豐禾同志是建國後第一批革大學院學員,理論素養很高,我在他家看到過幾本中央檔案,上面密密麻麻寫滿了註解和認識,尤其他的國文、書法水平,我們在座的誰能比。要我看,他完全符合‘四化’標準。”
他恢復了常態,語氣平緩的說道:“我們再不能搞教條主義那一套,必須全面理解黨的幹部政策,‘四化’的核心,是要求改革型幹部,建設型幹部,而且中央領導一再強調要不拘一格選拔人才。現在是新老交替的關鍵時期,還需要像姜豐禾這樣的有理論素養的實幹家,而不是空喊口號。”
他說:“坦白說,我本人跟姜豐禾同志交集並不多,但他的工作有目共睹,成績斐然,又能夠團結同志,善於處理各種複雜矛盾。你們到古城去了解一下,哪個不說他好!也不用誰說,報紙上登了一篇又一篇,想必大家都看過。文峴同志和我也都親自去實地考察過,的的確確如此。要我說,他堪當大任!”
程文峴看向大家,徵詢道:“大家都說說吧。”
主管經濟的張書記表態贊成勤褚同志的意見:“的確,對於黨的幹部政策,不能形而上,而要依據實際情況而定。要說豐禾同志入常,算不得坐飛機,甚至算不得不拘一格,而是實至名歸,恰如其分。”
孟立達緊接著表態同意,但沒有多說什麼。
程文峴看著秦雲路,問道:“雲路同志還有什麼意見嗎?”見秦雲路沉默不語,表態道:“我也贊成勤褚同志的意見,道理呢,勤褚同志說得很清楚了。”
他總結道:“如果雲路同志還堅持原來的意見,四票贊成,一票反對,透過姜豐禾同志加入省委常委。書章,請根據書記辦公會決議,儘快擬出一個決議案,報請中央批准。”
秦雲路突然表示:“我收回剛才的說法,同意勤褚省長的提議。”大家都驚異的看著他。
程文峴隨即說道:“勤褚勤同志推薦姜豐禾同志任省委常委的提議,全票透過,請書章同志記錄在案,報請中央批准。”又補充說,“這個不需要列入常委會會議議程。”
書記辦公會通過了姜豐禾人事任命,召開常委會就是走個程式。
因為事前告知此次常委會討論重要人事任命案,今天的常委們來得很齊,而且都提前來到會議室。他們面前都放置一紙人事任免案:提議由姜豐禾任伊江地委委員、常委、書記、行署專員,兼任伊江市委書記,免去其古城地委委員、常委、副書記、行署專員職務;免去劉萬春伊江地委委員、常委、書記職務,另行安排。除了五位書記和羋書章,其他常委都感到吃驚,都沒想到會是姜豐禾去挑伊江大任,而且黨政一肩挑。
省委常委會聽取了程文峴關於伊江地區目前形勢和必要集中統一領導的說明,順利通過了這項人事任命案。
隨後,孟立達提出,在姜豐禾調離古城後,必要考慮適當調整古城地委和行署主要領導。
程文峴就問:“立達同志,你有什麼具體建議?”
孟立達就提出了經書記辦公會同意的人事調整案,也不出意外的順利透過。
程文峴掃了一眼會場,總結說:“書章同志,你立即通知姜豐禾來省委,我和勤褚同志和他談話;立達代表省委,分別與劉萬春同志、尚錦修同志談話,儘快交接工作。關於古城地委和東方廠人事調整方案,中江省委只是提出建議,東方廠屬於部屬企業,須報請中央組織部協調並批准。立達同志,如有必要,你去一趟中組部,當面請示彙報。”
第二百二十八章 慈母的心
這一天,姜子陽感覺心空落落的。他不時地向門外張望,期盼的人一個都沒有出現。今天真是奇怪,平日裡天天來看望他的樂嘉和樂怡竟然沒有來,只有桃花一個人陪在他身邊,安然也不知道去了哪裡。
姜子陽感覺到一股寂寞從心底升起,漸漸瀰漫了整個病房,讓他覺得冷清無比。人的心思真是難以捉摸,樂嘉、樂怡每天圍著他轉,黏著他時,他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一旦她們不在了,自己就好似斷雁孤鴻,頓時有了一種落寞。他驚訝地發現,自己已經習慣了這兩個丫頭的陪伴,她們在不知不覺中佔據了他心裡的位置?
鈺成也沒有來看他,更讓他感到無聊透頂。他知道自己喜歡上了這個女人。她每天來看他,但總有一些人在旁邊,既不能說些甜言蜜語,更不能親暱地擁抱,都是裝著、端著、憋著。現在躺在病床上,閒來無事的時候,就會想起和她親熱的場景,今天見不到她人影,不由得心煩意亂。
他和桃花有一搭沒一搭的扯著閒話。他問桃花,“你覺得江葦怎樣?”
桃花一愣,隨即說道:“他是個好人,他家還救過我的命,還不知道怎麼報答呢。”
“你有沒有想過和江葦在一起,就是做男女朋友?”桃花羞紅了臉,低下頭,輕聲說,“我和他,其實也沒什麼,只是一次意外相遇,相互之間還沒深入瞭解,就到了這裡。”她又抬起頭,看著姜子陽,“我是肯定不能回伊江了,心裡很不踏實,亂得很,對生活,對未來,都很迷茫,暫時不想考慮這些事。”
正聊著,安然陪著任茗進了病房。任茗說:“安然這丫頭心疼你,非要陪我去買財魚了,說要給你熬湯喝,說可以增強免疫力,有利於傷口癒合。”
姜子陽衝安然說:“你天天細心照顧我,我都不知道該怎樣感謝你。”
“那就以身相許吧。”安然突然捂住小嘴,嬌羞一笑。
任茗撲哧一笑,這才定神看她,心裡嘀咕:“這孩子莫不是……哎,桃花氾濫,如何得了。”
姜子陽故作正經道:“女孩子家家的,口無遮攔。”
任茗瞅了安然一眼,又慈愛地看向兒子,岔開話語:“子陽,你嚐嚐這湯,好喝嗎?”邊把財魚湯端到他面前。
姜子陽接過湯碗,一口一口喝下去,頓時覺得鮮香四溢,暖和了胃口,“好喝,好喝,太好喝了。”他一連喝了兩碗,讚不絕口。
任茗開心地笑了,輕輕地摸了摸他的頭,“兒子,你要快點好起來,我不能一直守在你身邊。”正所謂“慈母心中念,孩子一生暖”。母愛的話語,像春風化雨,輕輕拂過姜子陽的臉頰,滋潤著他的心田。姜子陽沉浸在母愛的陽光裡,享受無私、溫馨、深厚的愛。當聽到母親最後一句話時,他不解地看著母親。
任茗愛憐地看著他,“子陽,你知道嗎,你爸調任了?”
姜子陽問:“調去哪兒啦?”
“伊江,你出事的那個地方,任地委書記兼任行署專員,任命已經下發了。程書記和邵省長一起跟你爸談的話,要求你爸明天就任,說是形勢嚴峻,刻不容緩。”任茗滿腹心思,看不出丁點高興。
姜子陽愣住了,他壓根沒有想到會是父親去伊江穩定大局。他清楚伊江的形勢有多嚴峻,社會治安一片混亂,地市縣三級班子即將大換血,穩定大局是當務之急。他愣怔了好一會才問:“媽,你要跟著去嗎?”
“我不去怎麼行?你爸也不年輕了,我得去照顧他的起居。”任茗憂心忡忡地說:“唉,這都是命。先是你在那裡險些丟了性命,現在又輪到你爸去收拾局面。子陽,你說說,他單槍匹馬的,能行嗎?”
姜子陽不想讓母親太擔心,他握著母親的手,安慰道:“媽,別擔心,伊江也是共產黨的天下,而且伊江市、伊江縣兩級公安局局長都是我推薦的新人,可靠。還有啊,省紀檢專案組、嚴打辦還在那裡坐鎮,我爸不是孤軍奮戰。再說了,憑藉老爸的本事和手段,再複雜的關係他都能理順,你怕什麼?”
“啊,原來是這樣啊,你早說嘛,我就不用擔心了。”任茗稍稍放鬆了心情。
姜子陽笑道:“媽,你也是才跟我說這事啊。”
孃兒倆聊了一會兒,看到母親心情放鬆了不少。姜子陽說,“媽,你去休息吧,我也有點困了。”送走母親後,他心裡一直想著父親去伊江的事情,不知不覺中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第二百二十九章 以身相許
姜子陽睜開眼就看到姚衛國站在床前,床前坐著個二十出頭的靚麗女子,怔怔地看著他。
姚衛國見他醒了,連忙說:“姜組長,我們來看你了。”又指著女子說:“這是你嫂子,叫陸春蘭,在伊江市局政治部工作。”接著對陸春蘭說,“他就是我經常跟你提起的省委調查組組長姜子陽。”
姜子陽盯著看,盯得陸春蘭心裡發毛,好一陣子,他笑道:“嫂子真是個大美人啊!”又看向姚衛國,“老姚,難怪你到了伊江就不見你人影,原來是被美女迷住了。”他佯做生氣,“老姚,你也太不夠意思了,娶了這麼個年輕貌美的老婆,居然金屋藏教,連我都瞞著。漂亮媳婦總要見公婆的,你得辦個喜酒,請兄弟們喝幾杯,讓大傢伙都高興高興。”說完,自己哈哈笑起來。
聽到這位大名鼎鼎的調查組組長接連誇自己漂亮,陸春蘭心裡十分高興。她驚異的看著他,怎麼也不能把眼前這個帥氣的年輕人,跟省委調查組組長聯絡在一起,脫口道:“沒想到姜組長這麼年輕。”
“在嫂子心目中,我應該是個什麼樣的人?”姜子陽自嘲道:“是不是該是個老氣橫秋的官僚?”
陸春蘭嫣然一笑,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嗯,嗯,我也說不好,完全不是我想象的那個樣子。原以為,被傳得神乎其神的省委調查組組長,位高權重,應該是個殺伐果斷的長者,至少是如老姚這樣的中年男子,嚴肅又正經。”因為姚衛國在,她心裡有句話不好意思說出來:“沒想到你竟是這麼年輕,還這麼帥氣,是那種能迷倒一片女子的白馬王子。”
姜子陽笑道:“老姚也是調查組副組長呀。嫂子,你把我的副手迷倒了,我有意見哩。”
陸春蘭的笑容頓時消失,想到和姚衛國的婚姻,不免惆悵。心中腹誹:“唉,也不知道吃錯了哪道藥,竟然成了他的女人?”她甚至不明白,這個調查組組長為什麼沒有追究姚衛國的問題?
姚衛國也笑不出來,他很感激這個年輕的組長沒有落井下石,還幫了他。他知道自己的背叛已經是嚴重違紀了,如果不是姜子陽的寬容,他可能會受到更嚴重的處罰,撤銷職務都是輕的。他恭敬地說道:“姜組長,真是讓您見笑了。”
姜子陽打斷他的話,“你我之間就不要搞得這麼一本正經了,再說,調查組已經撤銷了,我已經不是什麼組長了,以後就叫我子陽吧。”
“好,好,叫子陽,叫子陽親切。不過有些話憋在心裡,不說出來實在難受。我,唉,實在對不起你,欠你一個大人情,也不知道怎麼報答。”姚衛國一臉的慚愧,顯得有些侷促不安。
“嗯,報答,我可得好好想想,你要如何報答我?”姜子陽又想調笑一番,他看向陸春蘭,“嫂子,你說說,該怎麼報答?”
陸春蘭心說:怎麼報答?難不成要我以身相許?她感覺面頰發燙,一直熱到腳底。正不知道如何答話時,簫長劍進了病房,看到姚衛國,上去捶了一拳,剛要和姜子陽說話,看到坐在一旁的漂亮女子,疑惑地看著子陽。
姜子陽道:“看找我做甚?她又不是我的女人,你問老姚吧。”
姚衛國連忙做了介紹。簫長劍也一臉驚奇,“老姚,這就是你的不對,娶了這麼個漂亮女子,搞什麼金屋藏嬌,要罰,你要受罰。”他轉頭對陸春蘭說:“嫂子,你說是不是?”陸春蘭羞紅了臉,心裡七上八下的。
姜子陽附和,“對,要罰。要我說,老姚,你要補一場新婚慶典,我來做證婚人。”又看著陸春蘭,“嫂子,你覺得怎樣?”
陸春蘭又紅了臉。她這次是陪姚衛國來看望姜子陽的,沒想到他竟然是這麼個英俊瀟灑的小夥子,怔怔地看著他出神,片刻後才輕聲說:“可以啊,你能給我們證婚,我求之不得呢。”
姜子陽拍了拍手,“好,就這麼說定了。長劍,等我出院了,你負責安排。把調查組的人都叫上來,還有谷局也別忘了。咱們好好慶祝一下。”又問簫長劍,“你打算怎麼辦?”
簫長劍點點頭,“我聽你的,去伊江歷練一番。”
姜子陽看著蕭長劍和姚衛國,嚴肅地說:“我有個訊息要告訴你們,新任伊江地委書記明天就要去上任了,伊江官場將面臨新的變局。長劍,我會向新書記力薦你。”又說:“長劍、老姚,我只有一個要求,你們要全力配合新書記的工作,盡職盡責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
他看著蕭長劍,“長劍,你儘快整理一份伊江的調查報告,按照我向省專案組彙報的思路寫,重點分析伊江三大家族、三大閒的情況,還有伊江地市和芝輝縣的政治格局。寫好後,列印幾份,晚上送到我這裡。”
他又看著姚衛國,認真說道,“老姚,你要吸取這次的教訓,要爭取立功贖罪。如果你能立功了,我一定會為你說情。”最後,他目光落在陸春蘭身上,誠懇說道:“嫂子,你們既然走到了一起,就要相互包容,好好過日子。”
陸春蘭心中感嘆:多麼好的人啊,我怎麼就沒遇到呢!不由多看了他幾眼,又想到自己的婚姻,心裡說道:我心裡的苦,你哪裡知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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