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關於集採的出圈採訪

文/六神磊磊
今天來聊一個話題——“說話的人”。
無意中看到東方網一個採訪,上海市政協常委、瑞金醫院普外科主任鄭民華談藥品集採,直面問題,感覺說得非常好,很勇。
他說,藥品集採把價格大幅壓低了,醫保的負擔降低了,這是很好的。但另一方面可能帶來別的問題,價格這麼低的情況下,質量會否不穩定,從醫院醫生的感受角度,如抗生素過敏,血壓不降,麻醉藥用了病人不睡,腸道準備的瀉藥不瀉,以及一些慢性病、腫瘤病的藥,怎麼獲取?
所以能不能借鑑一些相關經驗,給老百姓多一個渠道,比如讓藥品都進入醫保目錄,但報銷比例分擔不一樣,對進口、國產、合資的給予不同的報銷比率,老百姓多了選擇,可以自費加醫保,能夠用到好的原研藥。醫生也可以根據病人的個體情況,開出來好的原研藥、罕見病的藥。另外,建議也應暢通一個渠道,讓醫生把藥物的療效、副作用等上報,公開透明,使大家知道哪一種是好藥,對以後的集採也可以起作用。
採訪裡這番話,它的可行性當然可以進一步探討,但至少是敢於面對問題、觸及問題的。
看了之後很有感觸,主要是兩點,第一點感觸是,會說話、敢說話的人是一直有的。
第二點感受是,“說話”的群體已經慢慢變化了。
早先,承擔這個功能的更多是“職業說話人”,包括一些職業的評論員、作者,專門對江湖上的事說三道四發表看法的。
用金庸小說打比方,就好比包不同、桃谷六仙、司徒千鍾這批。
他們的特點是以說話為生,不說話會死,而且嗓門大、尺度大、敢說能說。缺點是說得太多,聒噪得罪人,專業度也不太夠,並且大多數無門無派,魔抗屬性不強,自保能力很差。
所以不但武林門派很煩他們,連江湖草根群雄也討厭他們,你包不同動不動“非也非也”,煩不煩,你什麼意思。我們日子過得好好的,為什麼你老要“非也非也”。
於是這一批“職業說話人”就被迭代了。金庸小說裡,桃谷六仙被邊緣化,包不同吃飯砸鍋被慕容復幹掉,司徒千鍾乾脆被峨眉派給炸了。四處不討好的第一代“說話人”就退出了江湖舞臺。
然後,“說話”這個功能,就慢慢移到了一些專業技術領域人士的身上。更敢說、能說的反而是他們。相信前些年大家也有所感受,張文宏總不陌生吧。
他們的特點是都有自己的專業,醫卜星相、農田水利、工技冶煉等,許多還是搞高精尖的。用金庸小說打比方,就是天竺僧、平一指、胡青牛、黃鐘公、阿凡提、黃藥師等等。
和之前的“職業說話人”不同,他們可以叫“客串說話人”。
他們不是為了說話而說話,也不靠說話謀生,更不是存心要“非也非也”博流量,許多時候只是命運的巧合,被推上了歷史的舞臺。
因為講的是純專業領域,除非草根群雄全面犯蠢,或者更大的力量加持,否則他們不太容易被一棍子打倒,至少比前面一批人強。
好比天竺僧,他並不聊別的,只講一個:情花毒能不能治,到底怎麼治。
你草根群雄再混、再橫,畢竟生死攸關的大事,好歹要聽聽他老人家的。哪怕有一半草根群雄犯蠢,說霍都大爺講了,情花強身健體、壯陽補腎,但好歹也有另一半草根會認真聽聽,畢竟這是命,命只有一條。
今天忽然“出圈”的這位鄭教授也是這樣,他並不是為了講話而講話,但是恰好集採這件事,他趕上了,遇見了,本著專業精神和良心講了幾句。
又好比歐陽自遠院士講登月,袁新意教授講數學比賽,都是這樣的例子。
他們還有個優勢:疊的甲更厚,魔抗屬性更強。就算大門派覺得不妥,或是草根群雄魔法攻擊,人家大不了不講了拉倒,我盡到責任了,你們愛信不信,老子回到自己的領域仍然有口飯吃。歐陽自遠院士講登月,很多人就不信的,反正愛信不信唄,火箭還能被你們用報紙點著了?
從職業到客串,這就是“說話人”身份的悄然轉移,也折射出時代的變遷。
那麼還有個小問題:會不會繼續迭代,出現第三種說話人呢?不好說。
可能也是有的。如果猜測的話,繼職業說話人、客串說話人之後,會進化出第三種形態
情花到底有沒有毒不重要,你們想聽沒毒,我就說沒毒;景陽岡到底有沒有老虎也不重要,只要你們想聽,我可以說老虎不吃人,專門吃煎餅果子;你們相信戰狼的時候,我就說戰狼是好樣的;你們不相信了,我就說戰狼是卡皮巴拉。
比如之前舉過例子的,丁春秋說:“老夫是山東曲阜人氏,生於聖人之邦……”群雄一聽,紛紛叫好,都跟著丁春秋去星宿海打工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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