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老頭兒的餐館更好吃

   日本小記之一             
今天風大,可能因為是國慶節,陽光明媚到晃眼,楊樹的葉子在風中像鑽石一樣閃閃發亮。
又想起初到大阪的那一個黃昏,住在酒店的45層樓上,窗外是壯麗的風景,左邊是密密的房舍,右邊是波光凜凜的大海,夕陽照在海面上,也照在灰白色的平凡的房舍上,到處都是燦爛的金色,不由得想起尼采的詩:“在霞光裡,最貧窮的漁夫也划著金槳。”
也許今天北京的黃昏也會同樣動人吧。
又想起在日本高野山的宿坊住的那兩晚,也是我們此行日本住榻榻米的兩晚。普賢院的宿坊據說比較出名,一是規模大,可以接待比較多的人,二是,這家寺院裡有佛舍利,三十年前從尼泊爾迎來,一直供奉至今。
傳說佛祖圓寂時留下了8萬4千舍利,每一塊都珍貴異常。普賢院能夠迎來一枚,也是花費了大力氣,從尼泊爾沿著複雜的路線穿過千山萬水輾轉而來。據說喬布斯生前來日本就曾專門來此小住瞻仰。
可我,在睡前也很輾轉,怎麼都睡不著。先生喝了一點酒,睡得渾不知自己在哪裡。在北京的時候,他天天抱怨的就是睡不好,但是一齣門旅行,他好像是出來補覺的,每天睡得像個孩子,醒來就懵懵懂懂的亂轉,跟在家裡一醒來就坐在書桌前判若兩人。
也許是我不習慣榻榻米的氣味,也許是山上終歸是比較潮溼,草味潮味兒混在一起,我越躺越清醒,索性起床去溜達。有同來的姐姐剛好半掩著門,我進去撒嬌說睡不著,她變戲法一般地拿出一筒來自色達的藏香給我,我本來就喜歡藏香,就不客氣地收下,回屋裡點起來,熟悉而獨特的香氣在屋裡四處氤氳開來,我心裡也慢慢安靜,終於入睡了。
日本的寺廟看起來都比較親切,有一種居家的舒適,有煙火氣。日本的僧人是可以結婚生子的,寺廟是私有財產,可以傳給下一代,而累世積累的學識和財富也一直保留下來。這個普賢院也是如此,進門的時候忙進忙出的胖大光頭和尚,一直有著燦爛笑容,眼睛裡的光和牙齒一起閃閃發亮。
小小的庭院正中有一株美麗的老紫薇樹,正開著粉色的花。我知道紫薇樹生長緩慢,長成這樣繁複粗壯的模樣仍然開著嬌嫩的花,一定是得到了數百年的呵護。就像一個老婦人,雖然年邁卻仍然有著少女感,一定是有人替她擋著風霜。
但是也奇怪,雖然住在寺廟裡,窗外是天然的山林,拉開門的時候我卻沒有“哇”的驚喜,滿心只有安靜。一到這裡,似乎就遮蔽了很多雜音,而心裡的聲音還沒有來得及響起來,我就空白著、迷茫著、喜悅著,喜悅不知來自何處,只是看見每一個同行的小夥伴就想笑,覺得每個人都好看。
先生睡得太香了,我心疼他這麼大年紀還被“綁架”著跟我來到這麼遠的地方,能睡多久就睡多久吧。等他醒來,小夥伴們都已出去參觀撒歡,宿坊的早餐肯定是沒有了,我很“霸氣”地說:“走吧,我帶你覓食去。”
高野山的街道安靜極了,普賢院的對面就有一家小餐館,招牌上寫著有咖啡。我們推門進去,有兩個老婦人正在說話,一個在櫃檯裡,一個在櫃檯外。只簡單地打了招呼,我們到窗邊坐下,可是一看選單上全是黑乎乎的套餐照片,都不是我們想吃的,就起身離開了。老太太們沒理我們。

我一齣門就吐槽:“看起來真難吃,我覺得她們的咖啡肯定不好喝。”

先生說:“你知道為什麼嗎?因為沒有老頭。”

“你這是性別歧視,老頭就手藝好嗎?老頭就了不起嗎?”

他說:“老頭兒饞哪,要好吃的好喝的,老太太就容易湊合。”

“是啊,你看你就很挑剔。”

“這是生活品質,你記得我們上次在高山那裡,有一家麵館,就一對老夫婦,他們的面特別好吃。”

“有道理,接下來凡是沒有老頭的餐館我們堅決不進。”

街道上偶爾有車經過,我們時常駐足拍照,路邊的店鋪全是在賣特產,各種小點心小紀念品。我還沒有產生什麼感想,也不知道紀念個啥,就一樣都看不進去。
有個小衚衕口掛著個牌子,寫著Tommy的咖啡,我們就拐了進去。一拐進去就被一個小院震撼到:一棵非常巨大筆直的杉樹緊挨著院門挺立著,我把頭使勁兒向後仰,腰都快斷了也沒看見它的樹梢。這個主人太酷了,院子太酷了,因為院子裡啥也沒有,只有這一棵彷彿成精了的樹,相比之下,小小的舊屋只是它的門房。
這次我們沒有失望,Tommy的咖啡館裡,老闆是一對中年夫婦,他們笑容滿面,在灑滿陽光的小咖啡館裡忙碌。屋外的露天座椅和屋裡有很多美國人在輕鬆地談笑。我們隔壁桌是一對漂亮的年輕人,一邊吃一邊互相凝視,甜的要命。先生突然良心發現,給我拍了兩張照片,覺得非常好,我看了一下,當然沒有美顏,一個憔悴的中年婦女被陽光照得低著眉。

當Tommy端來咖啡和三明治,先生一口下去就讚不絕口,我也覺得很好吃,忍不住樂了:“果然老頭子說得都是對的。”
                      藍襪子,2024.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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