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中國歷史上,曹操幾乎是家喻戶曉的人物。但人們真的瞭解曹操嗎?
在《曹操的自白書》中,作者連清川透過對相關歷史資料的深入研究和對相關文獻的解讀,在歷史學基礎上,運用文學的語言和想象力,還原了作為歷史人物的曹操更加複雜、生動、完全的人生。全書試圖回應的核心問題是,當我們把覆蓋在曹操身上的諸多標籤撕掉以後,歷史上的曹操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近日,
新京報書評週刊
聯合
野望BOOK
、
風入松書店
,邀請
《曹操的自白書》
作者
連清川
、歷史作家
劉勃
,風入松書店主理人
丁永勳,
共同聊了聊對於這個家喻戶曉的歷史人物,有著怎樣的重新理解與發現。本文為此次活動對談的整理。



丁永勳 :我想先請問一下清川老師,您開啟歷史寫作的第一本書,為什麼選擇曹操這個人物?有什麼考慮?因為曹操已經被大家寫過了無數次,而且歷史學界對他的評價基本上也沒有特別多的爭議(當然演義和民間故事另說)。我們一般都會認為曹操是一個有雄才大略的文武雙全的歷史人物,或者一個英雄式的人物。這本書有哪些新的觀點?
連清川:首先我得說一下,其實葛劍雄老師在序言裡已經說得非常清楚了,說曹操無案可翻。實際上,史學界對於曹操這個人物是有著比較客觀的評價的,雄才大略,對於中國北方的統一具有非常重要的作用等。但是從一個不是學習歷史的人來講,一千人有一千個曹操,可能有史學的曹操,有文學的曹操,有影視劇的曹操,每一個曹操都不太一樣。
那麼我自己是怎麼對這個人物產生興趣的?其實是另外一本書引發了我寫這本書的興趣。最早我看的是澳大利亞歷史學家張磊夫寫的《國之梟雄》,從三國曆史上來講,張磊夫是有很多創見的,但對我來說很重要的一點是,我在那裡第一次讀到了《讓縣自明本志令》,也就是《述志令》,這是曹操的一封自白書,他在裡面向公眾解釋自己是怎樣的心情。在中國古代的歷史人物裡,這型別的自白書是非常罕見的。
他為什麼會寫這麼一個自白書?這個事情讓我陷入一個絕望的泥潭,你從曹操進去,會看到無數的人,比如說袁紹、漢獻帝、劉備、孫權,你發現所有的三國人物都和你原本的認知是不一樣的。所以我把所有市面上能夠看到的曹操的書(史書、演義等)都翻了一遍,才開始去寫這麼一本書。其實我寫這本書真正想要表達的東西就是,把覆蓋在曹操身上的那麼多標籤都撕掉了以後,曹操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在這個過程中,我自己發現這個人和我所知道的曹操已經不太一樣了。
我給大家舉個例子,比如說我們非常熟悉的許劭的那句評語,“治世之能臣,亂世之奸雄”,這句話在《三國志》裡面有好幾個版本,但我自己在寫這本書的時候有一個很大的懷疑,曹操自己能不能接受這個評語?因為曹操年輕的時候對自己的評價是很高的,而且他的朋友都是士族子弟,比如袁紹等等。

他最初想要做的事情是什麼呢?想要做一個忠臣,想要做一個國家棟梁。所以奸雄這個詞他到底能不能接受?他在自己的創業過程中,尤其是創業之初,跟士族子弟關係是非常好的,而且非常倚重這批士族子弟,比如說荀彧、荀攸等。但是在這個過程中,他的事業做得越大,越發現這些氏族子弟和他的目標其實是不一樣的。
他想要做的是什麼?是統一國家,是改變士族的這個狀態。但是這些士族子弟要的是袁紹的“四世三公”,是士族永遠能夠掌權。在這個過程中,他發現自己和士族所追求的東西原來不一樣,所以越到後期越是瘋狂,和這些士族子弟之間的決裂就越爆裂,比如說後來殺孔融、殺崔琰、殺毛玠、殺楊修等。在這樣的一個過程中,他真的就變成了一個奸雄。
所以他這個人是在隨著時間不斷變動的。我們把他還原回一個人的狀態時,就會發現覆蓋在他身上的那些標籤似乎沒那麼成立了。實際上對於曹操自己來說,可能在不同的時期,他也會發現自己是一個不同的曹操。所以我覺得從我個人的角度來說,我想要做的是還原“作為一個人的曹操”,隨著時間的推移他變成了一個什麼樣的人,這個是我作為一個記者或者作為一個新聞人的自覺。
劉勃:連老師剛剛講的我覺得有兩點特別好,一個是說曹操無案可翻,但是學術界的很多共識,實際上和大眾認知之間還是有鴻溝的。可能很多東西對於學術界來說已經很老土了,但是對大眾來說在公共領域還是很新鮮的。
另一個連老師剛剛說到對曹操的理解。首先他理解的曹操是動態的,不是一個固定的形象。隨著年齡的增長,隨著生活環境的變化,隨著遇到的問題的變化,曹操自己也在變化。我覺得這才是一個正常的理解“人”的態度,人就是這個樣子,不是一成不變的。“正常”好像不是一個了不得的褒義詞,但有時好像又很稀缺。
至於我對曹操什麼看法?從古到今,曹操在變,另外不同的時代也需要有不同的曹操。首先,曹操是曹魏實際上的奠基者,陳壽在寫《三國志》的時候,他應該怎樣寫曹操,本身就是一個大難題。這個難題在哪裡?我們知道,陳壽寫《三國志》的時候,其實已經是晉朝了,晉朝的法統來自曹魏,所以他必須要承認曹操是正統。因此在《三國志》裡,我們看到,曹操沒做皇帝,可是寫曹操的那篇是叫《武帝紀》。“紀”就是寫皇帝的,劉備、孫權都成了皇帝,但是寫劉備的叫《先主傳》,寫孫權的叫《吳主傳》,沒給他們本紀的待遇。不要以為正史就是事實了,正史有的時候反而比別的書格外不能尊重事實,因為正史最強調的是自己誕生的年代的政治正確,而不是事實。
但另外有一個特殊的點是,《三國志》也不能把曹操寫得太好,要是把曹操寫得太好的話,司馬家篡奪曹魏政權就不合理了,所以他要暗搓搓地寫很多曹操的壞話。很典型的一個例子就是曹操的出生,正常的正史應該怎麼寫帝王出生?一定會有很多奇怪的情況出現,像《史記》寫到周人的始祖,他的母親在荒郊野外走,踩到一個大腳印,莫名其妙就懷孕了,這是上天賜予的孩子。寫劉邦出生,他的母親和一條龍怎麼在一起。正史裡寫皇帝,一直是有套路的,一定要有意象。
但是《三國志》怎麼寫曹操出生的?什麼奇怪的現象都沒有,就說了一個“莫能審其生出本末”,一開始就沒有給他一個太正面的塑造。所以曹操是比較少有的,既被當作開國帝王看待,又從一開始就沒有被當作一個太正面的人物去塑造的一個形象。確實很早民間就喜歡劉備,這個在宋朝已經非常明顯了。所以蘇東坡講,小朋友去外面聽說書,聽到劉備打勝仗就笑著回來了,聽到曹操打勝仗就哭著回來了,說明這個時候曹操已經是一個很反面的形象。
但問題是,曹操在宋朝、元朝的反面人物形象,跟《三國演義》裡的還不一樣,為什麼呢?因為宋朝、元朝的民間故事,面對的聽眾是很底層的,不太理解得了複雜的大反派。什麼樣的反派容易引起大家關注呢?其實在好萊塢電影裡邊還是很常見的,就是那種低智商大反派,又壞又蠢,一出來就特別搞笑。在元雜劇裡邊大量呈現的是這樣一個曹操。到了《三國演義》裡,其實已經把曹操的智商大幅提升了,因為《三國演義》是想寫曹操“奸絕”,他的奸詐是達到絕頂的。所以《三國演義》裡的曹操儘管是負面的,但是他已經是一個很有魅力的形象了。到了近現代,像呂思勉這樣的學者開始說曹操的好話。

另外,我覺得這也是網上一個常見的誤解,有人說曹操很壞,是因為易中天老師給曹操翻案,大家才覺得曹操好的。絕對不是。我記得我還是個小屁孩的時候,翻到一本曹操的傳記,一開啟就是毛主席語錄,在那裡曹操已經是一個非常正面的形象了。所以說比較正面地肯定曹操其實是我們這70年來的正統。為什麼要說曹操“無案可翻”?我覺得原因也在這裡。
所以我們會發現,曹操其實本身是一個變動特別大的形象。而且三國時代留下來的史料,它不像更古老的先秦,三國的史料五六分材料已經可以有很動人的故事、很動人的人物,但它又不是完整的,還有很多空白和空間特別適合去填充。連老師這本書就在史料的空白處做了一個非常出色的補充,儘管這個補充可能很多人未必同意,但它是能夠自洽的。

丁永勳:剛才說到,啟發連老師寫這本書的是“曹操的自白書”(指前文提到的《讓縣自明本志令》),也是這本書的標題。但是有一些人會解讀說,這個“自白”未必是真心話,也可能是自我美化或是自我偽裝的一個結果。這個您怎麼看?
連清川:《讓縣自明本志令》寫作於建安15年,緣起是漢獻帝要賞賜給曹操幾個縣的土地,給他的兒子封侯。在這個條件下,曹操寫了這本書,其實離他稱公稱王還有一點時間。我一個朋友對這本書的評價還挺有意思,他說,“看你這本書感覺好像是一個隨軍記者在現場直播曹操的一生”,對我來說這個描述是非常準確的。
為什麼要這樣去寫曹操呢?我是一個記者出身的人,我寫歷史可能和劉勃老師寫歷史的目的不太一樣。大家看目前市面上的歷史非虛構作品,有歷史學家寫的,有作家寫的,有評論家寫的,他們寫歷史的目的可能更多的是要告訴你一個歷史的結論,或者一個歷史的原則,或者一個歷史的理論。但是作為記者去寫一個歷史人物的時候,我們注重的是現場感,是對話,是細節。所以你看這本書的時候,會發現裡面有很多非常生動的東西。
劉勃:在媒體上叫“零度寫作”。
連清川:對。我們做記者的,其實在做新聞的時候有一個非常重要的原則,就是“只擺事實,不講道理”。是不是沒有道理可講呢?不是的,我們把所有的事實全部都擺出來,最後由讀者來判斷。怎麼來判斷這個事情?怎麼判斷曹操這個人?怎麼判斷袁紹這個人?怎麼判斷漢獻帝這個人?我已經把我所能看到的事實全部都擺出來了,至於怎麼來判斷這個人,更多是讀者自己的事情。
我的另外一個朋友歷史作家張明揚,他說,“你這本書有點像市面上的一個新品種,不是歷史學者寫的,也不是作家寫的,也不是評論家寫的,裡面沒有任何虛構成分,但看上去又像是一本小說。”這個寫作方式其實是我有意的,這種所謂的非虛構類的作品是歐美圖書市場裡面的一個大類,一些記者從新聞的一線工作退下來以後,就會轉入到寫作領域,而他們寫作的領域中很多題材都與歷史相關。我們這類人的寫作深刻地受到“記者訓練”的影響,非常膽怯於去做判斷,非常膽怯於去說理論,非常膽怯於去引導讀者。我們能做的事情就是把看到的歷史資料全部都擺出來。大家可以把它當成一本關於曹操一生的報道的書來看。

丁永勳:如何理解副標題的“一個寒族之子的失敗史”?
連清川:第一,寒族這個提法不是我說的,是陳寅恪先生說的。對於曹操是寒族,這個其實在史料上面也是有共識的。也特別感謝易中天老師給我的指導,開始的時候我還把曹操定義成庶民,但其實並不是,曹操這種家裡有錢有勢、但出身不是士族的人是寒族。還有一種貴族叫做單家子。這些都是貴族階層,下面才是平民階層,沒有任何的政治勢力、政治背景的就是庶民。
我為什麼認為曹操失敗?從業績的角度上來講,完全說不上失敗,因為他統一了北方,而且他的兒子還建立了魏政權。但他基本在三個最重要的目標上面都失敗了。
第一個失敗就是我的書的主題。曹操一直在和士族作鬥爭,他後面頒發了幾個求賢令,都是在和士族階層對抗,他有一個庶民也可以進入士族階層的願望。在這個角度上他徹底失敗了,而且失敗的原因是他的兒子背叛了他,曹丕上臺以後搞了“九品中正制”。在曹操及以前的時代,平民還有可能透過察舉制度實現階層躍遷,但是到了九品中正制的時候,你完全沒有機會,因為推薦你的人就是貴族,九品中正制徹底斷送了庶民進入統治階層的通道。一直到隋朝,科舉制才使得普通人開始有機會和士族公平競爭。這是他的第一個失敗。
第二個失敗,曹操自己想要成為什麼人?那首詩大家都非常熟悉,“周公吐脯,天下歸心”。曹操想要創立制度,想要成為周公那樣的人。所以他不肯廢除漢獻帝、自己去當皇帝,他一直把自己定位在周公,一個道德特別高尚的創造制度的人。但從陳壽開始,曹操的形象就已經是負面的了,和他追求的目標背道而馳,這對他來說是一個巨大失敗。如果曹操死後發現自己變成了一個奸臣,他真的會從棺材板裡面跳出來。
第三點失敗是什麼?他想重新統一國家的這個願望是失敗的。他在赤壁打敗仗後怎麼也過不了巢湖這一關,永遠停留在北方。大家可能對曹操軍事功績的認知基本上停留在赤壁之戰,但赤壁之戰後,他其實做了非常多的努力,打了無數的仗,想要往南方走。對於統一這樣一件事情,他是徹底失敗的。
所以說,曹操最想幹的三件事情都是失敗的,如果一個人最後的成就和自己想要成為的那個人完全背道而馳的話,他怎樣都算不得是成功的。這是我的一個淺顯的看法。
丁永勳:在《曹操的自白書》這本書裡有一句話我印象特別深,他說曹操是一個超越時代的人,他追求的不是個人的成功和功名,而是立志為千年立規則。這個規則就是剛才說的打破士族政治,讓寒門有平等的機會。我想請問劉勃老師,從歷史的角度來看,您覺得符不符合曹操本人的實際?
劉勃:我剛剛說了,三國史料就這個特點,它是五六分史料,有很多事情你可以填空,但是怎麼填,確實空間比較大,不同的人可以有不同的理解辦法。曹操是一個說話特別有文學天分的人,特別吸引人,但是他話裡邊也確實會挖坑。就比如說《讓縣自明本志令》,為什麼那封信大家讀下來都覺得曹操特別誠懇?我覺得有一個細節很典型,他說,“我不想當皇帝,我經常跟我的女人們說,將來我死了之後,你們要改嫁,改嫁之後去跟你的新老公說,曹操可不想當皇帝。”這種話一般男人哪說的出來?聽的人當然會覺得他是如此的誠懇。
但是很多事情曹操也明顯沒有說實話,我們也知道高明的謊言是不說假話的,只是隱瞞掉一部分事實不說。還是《讓縣自明本志令》裡的一個例子,他說,“建安十三年,我滅掉了劉表,天下從此就平定了。”問題在哪裡?建安十三年還發生了什麼事?赤壁之戰,曹操打了個大敗仗,孫權、劉備還在呢,可是曹操不提。所以說讀曹操的話確實要經常留神,他在挖坑的,也正因為他說話特別有文學性,很多時候你難以判斷真真假假,我覺得有些事情不能說死。

《三國演義》(1994年)劇照。
“寒族”這個問題是這樣的,有一部分學者會強調在東漢末士族、寒族的區分還沒有完全定型,所以他們不傾向於使用這樣的概念。但確實也是從陳寅恪先生開始就已經在用這個概念了,採用廣義理解,這個概念是可以說通的,只不過我們要明白,我們都不配稱自己是寒族,我們是庶民。曹操的家族確實是一個比較特殊的特權階層,所謂宦官之後,一方面既可以直接染指甚至掌控國家的最高權力,另一方面又確實被那些文化士族瞧不起。所以我們可以感受到,曹操年輕的時候,他作為一個宦官的後代,就是要跟宦官對著幹。但是另一方面,如果他不是個宦官的後代,像我們這樣的普通人去跟宦官對著幹的話,早就粉身碎骨、死得骨頭渣子都不剩了。這也是歷史的一個悖論,有的時候特權階級才能夠反特權,能夠打敗利益集團的只有利益集團。這個就是曹操身上的複雜性。


如何看待歷史人物的美化與歪曲?
丁永勳:我們知道,在歷史演義、戲劇甚至民間的傳說中,曹操的這些形象可能更深入人心。對於他的那些誤解,在他身上的標籤,我一開始看很多人寫的東西就很痛心,為什麼曹操、諸葛亮這些人物被演義和戲劇歪曲成這個樣子?
劉勃:西方的歷史學,從早期就非常注重軍事方面問題的記錄,現在也有很成熟的軍事視野下的研究,那套方法可以幫助我們在即使文獻非常不足的情況下,也可以建構一個對於當時戰爭的基本模式的認知。
實際上我覺得,在漢末,如果真要說一個典型的寒族的話,那麼劉備應該比曹操更典型。因為曹操的家庭背景是他爸爸可以花錢買一個正國級的官員,劉備比普通人的資源多一點,但畢竟也很有限。他特別善於透過非常複雜的社交,把能夠夠得著的一點點資源抓到手裡,並且用到極致。
但是我覺得《三國演義》把劉備給坑了,把劉備身上的能力基本上都轉移給別人了。斬蔡陽的是劉備,讓關羽去斬了;氣周瑜的是劉備,諸葛亮去氣了;漢中之戰當面打敗曹操的是劉備,變成劉備是諸葛亮手裡的牽線木偶。劉備的能力被《三國演義》貶低了,劉備的道德又被三國演義拔高到不切實際,於是就顯得特別虛偽。

《三國演義》(1994年)劉備、諸葛亮劇照。
另外《三國演義》還按照當時的價值觀美化劉備,安排劉備說一些他並沒有說過的話。比如“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這句話劉備沒說過,《三國演義》讓劉備說這句話是為了美化他。我覺得與其評價一個人,更有趣的是那種陰差陽錯。一個時代想美化這個人,結果到換了另外一個時代,這個美化變成了醜化。同樣的可能一個時代你想醜化一個人,可是換了另外一個時代,這個醜化又變成了美化。這個才是人心的複雜性,這是我最感興趣的話題。
連清川:不斷有人評價說《三國演義》叫“七分真實、三分虛構”,這個其實蠻誇張的,我認為《三國演義》基本上是“三分真實、七分虛構”,或者虛構的成分更多。但不可否認的一點是,《三國演義》比《三國志》要深入人心得多。為什麼會是這樣?
劉勃:我覺得《三國演義》幾乎美化了所有人,或者說在真實的歷史之黑暗殘酷上進行了彩繪。古代史之殘酷黑暗,現代人脆弱的心靈很難接受,《三國演義》把方方面面都變得陽光了很多,所以它才變成了一個普羅大眾都能夠接受的東西,變成了一個能夠反映相當普遍的明清社會心理的東西。確實歷史太黑暗了,有的時候讀歷史讓我們覺得,最大的好處就是你可以用一種比較平和的心態面對現在,覺得自己再慘比古人還是幸運很多。
連清川:文藝作品比真實的歷史或者真實的歷史記載要更加深入人心,這件事情我毫不意外,這也是符合整個社會心理和社會結構的。你說大多數的人需要去通讀《三國志》嗎?完全沒有必要。其實我們在很多情況下起到一箇中介的作用。最起碼從我的角度來說,我的作用是把這些歷史事實用現代的語言、用現代的思維方式、用現代的寫作方式重新組織了一遍,讓更多讀者能夠脫離開《三國志》這樣一個非常晦澀難懂的文字。另外,那麼多分散在不同章節裡面的細節能夠重新串成一個好玩的、可讀的、精彩的故事,我覺得能起到這樣的一個作用,就已經非常滿足了。
所以說透過一本書,或者通過幾本書,或者透過劉勃老師的幾本書,我們能改變大多數人對於三國或者對於曹操的看法嗎?可能性不大,也沒有必要。但如果說對於三國曆史有興趣的人,透過看我這本書,透過看劉勃老師這本書,能夠看到一些東西,能夠對這段歷史重新產生興趣,去思考一些東西,我覺得就已經很好了。但有一點確實是我想做到的,還是希望能夠給三國曆史的圖書市場引進一種多元化,我認為多元化而非某種定見才是這個市場上最需要的東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