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馮軍鶴
獨立語文教師
為什麼試卷上的閱讀理解很少見到現代詩,作文也經常會強調“詩歌除外”?現代詩應該是語文考試中最難生存的型別,因為在現代詩歌的審美中,語言的錯位、反常甚至矛盾非常重要,很難在考試中設計出標準答案。

一( )語文課
2025.03.30北京 | 一席少年
各位同學、各位朋友,大家好!我是馮軍鶴,一名獨立語文老師。看到這個題目,大家可能會有些奇怪,但不用著急,語文課結束之後,大家心裡就會有答案了。

我是2014年大學畢業之後開始做老師的。最開始的四年我一直在雲南的山區支教,做的是體制內的教育。從2019年開始,大概6年的時間,我一直做的是體制外的課程。
兩種不同的經驗讓我對教育有了很多思考,同時也發現了一些問題。比如今天我想和大家聊這樣一個問題:為什麼我們一直在學習詩歌,但卻距離詩歌越來越遠了呢?
為了回應這個問題,我們可以去分析傳統的語文課堂上詩歌教育出了什麼問題,也可以去思考我們的生活和詩歌的關係。但是作為一名老師,我想試著用課堂的方式來回應這個問題。

可不可以說
所以今天我想邀請在座的各位,和我一起完成一次課堂,我是老師,各位都是學生,可以嗎?「可以」。好,謝謝大家!
什麼樣的課程呢?我們不妨從一首現代詩開始。這首詩是這樣的:

可不可以說
一枚白菜
一塊雞蛋
一隻蔥
一個胡椒粉

這是一個問句,問大家可不可以這樣說。所以大家覺得可不可以呢?「可以」。
好,我們都認同。那繼續:

可不可以說
一架飛鳥
一管椰子樹
一( )太陽
一( )驟雨

我留了兩個空,把這個想象的權利交給在座的各位了。有沒有誰可以大聲地分享一下?

好,這位同學,「一捧太陽」,非常棒!還有嗎?「一坨太陽」。好,我很喜歡這個答案。還有嗎?「一盒太陽」「一束太陽」「一卡車太陽」。拉回家了。
驟雨呢?「一瓢驟雨」「一盆驟雨」「一場驟雨」「一面驟雨」「一塊驟雨」。好,無限的答案。
我們現在來看一下作者在這兩個位置上想象了什麼樣的量詞:

一(頂)太陽
一(巴斗)驟雨

什麼是巴斗呢?一種農家用的容器。雖然只有兩小節,可能大家已經發現了,這位詩的作者利用了錯誤的量詞,反而創造出來了具有想象力的詩歌。
這在我們傳統的課堂上是很難想象的,因為我們應試的教育體制,是排斥和否定這樣的錯誤的。我們的語文課堂非常強調正確答案,強調規範和標準。但詩歌和這樣的核心準則是有距離的。這恐怕也是為什麼我們總是會在中考或者高考的作文題當中,看到“詩歌除外”這樣的表述。
甚至,和標準規範恰恰相反,很多好的、有創造力的文學作品,恰恰是打破規範的結果,或者是打破正確和錯誤邊界的結果。可能有人就會問了:“那我只要犯錯就成好的文學了嗎?”當然不是。
讓我們回到這首小詩。其實我們稍微仔細地再審視一下,就會發現這個小節選擇的量詞是有跡可循的。比如為什麼是一架飛鳥呢?因為它像一架飛機。一管椰子樹,其實像一管圓珠筆,或者椰子筆。一頂太陽對應一頂帽子。一巴斗驟雨,我們可以用一巴斗黃豆來對應。
我們繼續看下一小節:

可不可以說
一株檸檬茶
一雙大力水手
一頓雪糕梳打
一畝阿華田

可能有同學已經猜到這是什麼地方的詩歌作品了。雪糕梳打,阿華田,都是香港的表達。那麼,這一小節裡面有什麼樣隱藏的邏輯呢?有的人笑了,可能已經發現了,它其實是部分詞語的組合,是一株茶、一雙手、一頓打,然後還有一畝田。
所以有沒有人可以依照這個方法,想象出同樣的組合呢?「一陣麥克風」。非常棒!我來分享一個,這是我在過去的課堂當中聽到過令我印象最深刻的一個答案:“一座蜜雪冰城”,都快變成廣告了。
我們看下面一個小節:

一( )雨傘
一( )雪花
一( )銀河
一( )宇宙

如果你有自由的想象,有任何答案、任何想法,都可以舉手。好。「一陣雨傘」「一瓶雪花」「一塊雪花」「一條銀河」「一塊宇宙」,「一筆銀河」。像一條筆一樣。「一斤銀河」。好,我非常喜歡這個答案。「一兩雪花」「一片銀河」。大家已經開始呼叫自己的想象力了。
我們接下來看一下作者在這4個地方分別想象了哪些錯誤的量詞:

一(朵)雨傘
一(束)雪花
一(瓶)銀河
一(葫蘆)宇宙

我們接下來跟大家繼續分享這首詩剩下的一些部分:

可不可以說
一位螞蟻
一名甲蟲
一家豬玀
可不可以說
一頭訓導主任
一隻七省巡按
一匹將軍
一尾皇帝
可不可以說
龍眼吉祥
龍鬚糖萬歲萬歲萬萬歲

好,很多小朋友笑了。這裡面充滿了有趣的結合,有著讓我們捧腹大笑的效果。
這首詩的名字是“可不可以說”,作者是香港作家和詩人西西。可不可以說?剛才我們談到的是對讀者的提問,但我想它可能也是對很多堅守規範和標準的教育工作者的提問。
從國家語言推廣和應用的角度來說,規範和標準無可厚非,但過分地強調規範和標準,很多好的文學作品、具有原創力和生命力的作品就會被排斥。
為什麼試卷上的閱讀理解很少見到現代詩,作文也經常會強調“詩歌除外”?現代詩應該是在語文考試中最難生存的型別,因為在現代詩歌的審美中,語言的錯位、反常甚至矛盾非常重要,很難在考試中設計出標準答案。

對語言鬆綁
很多大學教授喜歡用“陌生化”“矛盾修辭”形容現代詩的這種特點,它的語言有反差、有矛盾、有歧義,常常讓我們大吃一驚。我自己藉助了一對大家都很熟悉的概念來幫忙理解現代詩這種矛盾的表達 :遠詞和近詞。詞語之間有的距離很遠,有的距離很近。
我們來看這麼一些例子,這是隨便找的一些詞語。

翅膀、石頭、平底鍋、甲蟲、網際網路、紅色、外賣、機器、鋤頭、金黃、塵土、流行、大雁、陽光、春天、井水、廚房、山峰、洞穴、悲哀、燦爛、銀河、哀愁、鞋子、白皙、手機、英雄、電池、籃球、弧形、滾動、飛翔、電影。

比如“翅膀”,能不能找一個和它很近的詞?「羽翼」「飛翔」「大雁」。好,很明顯,因為大雁有翅膀,飛翔需要翅膀,很近。能不能隨便想一個和它遠的詞語?「樹根」「電池」「電影」。好。

在我們的日常語言中,我們會被訓練得自動尋找近的詞語,糾正那些遠的詞語。但是在文學語言中,有時候我們卻需要稍微,或者經常去尋找這種遠的搭配。
接下來我們不妨試一試,把遠的詞語放在一起,看一看會產生什麼樣的效果,好像排斥的磁鐵,強行把他們推在一起。首先我希望大家選擇在你的認知中非常遠的一組詞語,然後利用這組遠詞自由地創造一個句子,不需要刻意合理化。
什麼是不用刻意合理化呢?比如我們選擇了平底鍋和銀河這組遠詞。在刻意合理化的想法下,我可以說平底鍋上有個圖案,圖案上印著銀河。如果我們不去刻意合理化,可以這樣來創造一個句子:“平底鍋煎出了一個銀河。”“煎”和“平底鍋”是很近的,但“煎”和“銀河”很遠。而透過“煎”這個字構成的句子,我們可以想象出這樣一個情景:平底鍋煎出的,可能不是銀河,是一個雞蛋,但這個雞蛋的形狀令我們想到了銀河。
正是因為把這樣一種遠輕輕地放在一起,我們生活當中充滿煙火氣的廚房、平底鍋和遙遠的、浪漫的銀河產生了關聯。
接下來大家不妨試著寫一寫。好,有人躍躍欲試。「為悲哀而燦爛吧,不要為燦爛而悲哀。」好,非常棒,我們感受到一種相碰的效果。還有嗎?「哀愁穿上了鞋子。」好,非常好。我們給掌聲。
有一次我讀到了卡爾維諾小說《宇宙奇趣全集》中的一個片段,這個片段跟學生的這個句子很相似:“銀河就像在火上平底鍋裡的煎蛋一樣在翻著身,而平底鍋本身和煎蛋一樣在受煎熬,我就和銀河系一起,在受著不耐煩的煎熬。”
第一句話基本上和學生的句子是一樣的。但在我看來,卡爾維諾創造的只是一個平凡的修辭,是一個比喻句。但是前面這個“平底鍋煎出了一個銀河”,卻是一個令人驚豔的詩句。
也和大家分享一下在之前的寫作課當中,學生給出的一些詩句:“外賣送來了春天”“鋤頭挖出了春天”。還有一句很著名的詩人作品:“一隻白色鳥兒的翅膀晾曬在一塊石頭上。”這是波蘭詩人赫伯特的詩句。這都是我們把遠詞放在一起後,產生的一種詩意效果。
有人可能會問了:“既然詞語之間有遠近之分,句子之間是不是也有呢?”當然。因為遠和近是對語言邏輯進行鬆綁的過程,詞語之間有,句子之間當然也有。
我自己是在讀一首詩歌的時候感受到這種遠和近,以及對句子邏輯進行鬆綁的可能性的。這首詩是博爾赫斯的《雨》。我給大家讀一下:

突然間黃昏變得明亮
因為此刻正有細雨在落下。
或曾經落下。下雨
無疑是在過去發生的一件事。
誰聽見雨落下,誰就回想起
那個時候,幸福的命運向他呈現了
一朵叫做玫瑰的花
和它奇妙的,鮮紅的色彩。

我非常喜歡這首詩。但是,可能你讀到第一句話時就會產生困惑。我明白細雨在落下的場景,我也知道黃昏有時候變得明亮,但這兩句表達能建立因果關係嗎?還有細雨正在落下和曾經落下,能用“或”並列嗎?以及下面的聽見雨落下和回想起一朵叫玫瑰的花,這個條件成立嗎?好像都沒有那麼合乎邏輯。
但這可能恰好解釋了我們現在的詩歌教育出了什麼樣的問題。在我們傳統的課堂上,所有的機制,包括考試、百分制和標準答案,實際上都在不斷地塑造我們,讓我們在閱讀的時候追求所謂的正確理解。
但是現代詩很多時候是反對這種正確理解的。甚至在某些情況下,詩人寫詩的時候可能會說,我的詩歌本身就是要表達一種模糊含混,也會有很多可能的理解路徑和方式。
在這樣的矛盾中,某些詩歌的閱讀就會變得很困難。如果遇到《雨》這樣一首詩,還是尋找唯一的正確理解,我們可能就會因為不能理解、無法理解、找不到那個東西而放棄。但一旦我們轉變了詩歌觀念,認為詩歌可以有很多可能性的時候,我們就獲得瞭解放的力量。
接下來我們不妨玩一下這個語言遊戲,同樣是模仿上面的詩句,來續寫這樣兩個句子:

誰看見一棵樹,( )
葉子一旦墜落,( )

大家可以調動你的想象力,不必追求正確的和邏輯的答案。
「葉子一旦墜落,大地就敞開了黃色的深淵」。非常好!大地敞開,一個非常富有想象力的場景。還有嗎?「葉子一旦墜落,或飛向五彩斑斕的上面。」這裡有好幾重不斷遠離的過程。「誰看見一棵樹,伐木工人在焦急地踱步。」非常好,有張力在裡面。還有嗎?「葉子一旦墜落,新的生命就誕生了。」我非常喜歡這個,把看似相反的場景放在了一起。非常好!謝謝大家!
透過剛才一兩分鐘的想象,你也許會發現,我們可以如此大膽地打破語言裡面的邏輯關係、因果關係,去掉關聯詞,產生一個新的詩意的想象。這其實是語言,尤其是詩歌非常重要的特徵。

向個人開放的
詩歌教育
20世紀,詩歌在探索語言表達、拓展語言邊界方面不斷發展。我們讀詩的時候,會看到詩歌當中包含著非常多這樣的表達。是不是詩人在故弄玄虛,或者詩人在任性,故意要創造這樣的東西來為難我們?
實際上,很多詩人之所以選擇這樣“遠”的表達,是因為在我們的生活中,有非常非常多的體驗無法被清晰地解釋,它們複雜而且矛盾,有很多撕裂的狀態,它們和這樣遠的語言表達是類似的。
不知道大家有沒有這樣一種體會:有時候我們會突然感覺和生活中很熟悉、很近的人以及事物非常遙遠,比如親情、愛情、家庭空間。這個時候,為了表達這種體驗,我們也需要同樣狀態的語言搭配,也就是“遠”的語言搭配。這種體驗和表達並非無所謂,因為在我們的生命中,體驗能夠被說出來,是非常重要的。
現在讓我們回到一開始的問題,為什麼我們一直在學習詩歌,卻距離詩歌越來越遠了呢?我們不妨首先思考一下傳統的詩歌課堂,以標準和規範為目的的詩歌課堂上,看一下在閱讀和思考詩歌的時候,那些經常被使用的問題和分析邏輯。
比如面對一首詩,我們的任務之一,是要找到那個所謂的中心思想。我們也會用一些標準的術語,比如“情景交融”“寓情於景”來表達。這樣的分析過程當然不是錯的,但是這種唯一的、排他的思考方式有什麼樣的問題呢?那就是,這樣的思考當中沒有“我”,沒有“我們”,沒有作為讀者的個人,沒有個人的體驗。
所以我們還需要一種向個人開放的詩歌教育。這樣的詩歌教育會非常在意我們每一個人聲音的表達,我們自己的感知,我們自己的體驗。在這種感知之後,我們才能夠發揮屬於自己的聯想和想象,去豐富它。而在這樣的體驗之後,我們就能夠開啟語言表達的更多可能性。我們也能因此建立屬於我們個人的,更豐富的詩歌審美的可能性。
在這樣一種向個人開放的詩歌教育中,我們的方法不是變得更窄了,而是更加開放了。其實很多時候只需要一個遊戲式的想法,就能夠讓詩歌遊動起來,而不是像前面一樣被邏輯包裹。
我們舉一個非常簡單的小例子。我們來看一首英文詩歌作品。有沒有同學能幫我讀一下這首英文詩?或者家長也行。

White pebbles hear a blue stream glide
Red leaves are strewn on cold hillside
Along the path no rain is seen
My gown is moist with drizzling green

非常好!大家在聽的時候可能腦海當中已經開始翻譯了,我們的翻譯有可能類似於這樣一個結果:白石聽見藍色溪水滑落,紅葉落在寒冷的山坡,路上沒有雨水,我的衣袍卻被綠葉打溼了。
在我看來,翻譯是距離詩歌語言非常近的一種語言實踐。因為要翻譯,我們就需要充分理解詩歌的意思,琢磨每一個詞語,感知它的聲音的變化,在翻譯的時候力求準確。只有經歷這個過程,接下來我要揭露的這首英文詩的真相,才可能會讓我們大吃一驚。
實際上這首英文詩並不是一首原詩,它本身是一首翻譯,翻譯的物件是我們非常熟悉的王維的《山中》:

荊溪白石出,天寒紅葉稀。
山路元無雨,空翠溼人衣。

所以現在我想問一下在座的各位,有沒有誰可以分享一下,你現在有什麼樣的體會?好,可以遞一下話筒。
「剛開始看到這個英文詩的時候,我覺得它就是一個外國作家的作品。最後看到《山中》這首詩,我才明白原來是王維寫的,就給我整懵了。」

所以它有一種遊戲的樂趣在裡面,恍然大悟,一種情緒上的衝擊。還有什麼可以分享的嗎?
「我之前知道王維的這首詩的,我覺得相比而言,王維的詩是沒有任何主動性的,但是這首翻譯作品裡,它的主動性很強,體現在很多動詞,比如hear,以及my gown ,“我”的成分太重了。」
王維的詩對美景的再現有一種客觀性,漢語也具有一種客觀的、中立的、無人稱的效果,這首英文詩沒有表現這一點。非常好!非常細膩的一個回答。
經過這樣簡單的順序調換,你看到原詩的時候可能會驚訝地說,我在那兒翻譯英文詩的時候,想要充分地體現這首詩的美,結果發現它的翻譯也沒有體現《山中》的美,我們也看到了漢語詩所具有的一種獨特的魅力,儘管這首英文詩還是許淵衝先生的翻譯。
藉助剛才這個非常簡單的遊戲,沒有任何傳統的邏輯分析,就像那位學生說的一樣,我們調動了我們的情緒和感受。我覺得這也是對今天的教育一個非常重要的警醒,現在我們的生活和教育都太依賴邏輯了,我們應該給個人感受留一些空間。
無論是剛才用遠和近來分析一種語言現象,還是用翻譯來感受語言的本質和美,或許都會有人提出疑問說,這樣的課堂提問方式是不是太不科學了,或者太不嚴謹了,有時候感覺它像一種比喻、一種修辭,或者用我非常喜歡的一個教育學家的話說,它很像一種隱喻。
我非常喜歡的美國教育家小威廉·E·多爾在《後現代課程觀》中說過一句對我影響非常大的話:“就激發對話而言,隱喻比邏輯更有效。”是的,隱喻能夠產生對話,而對話很多時候又能夠增加我們個人感受的輸出。
很多老師排斥隱喻式的課堂方式,因為他們覺得這樣的提問不清晰,但是我們的考試卻要求清晰,這是一個矛盾。但因為我自己非常希望培養學生的感受力,所以在我的課堂上會有非常多類似於隱喻式的提問方式。
比如我經常這樣問學生:“你能否用自然界中的一個物體來形容你讀完這本書的感覺?或者你能否選擇一個顏色代表作品中這個人物此時的情緒狀態?”很多類似的題目。
我們再來看一個具體的例子。我們看一下張愛玲的《第一爐香》開頭,大概是第一頁當中的一個環境描寫。

這園子彷彿是亂山中憑空擎出的一隻金漆托盤。園子裡也有一排修剪得齊齊整整的常青樹,疏疏落落兩個花床,種著豔麗的英國玫瑰,都是佈置謹嚴,一絲不亂,就像漆盤上淡淡的工筆彩繪。草坪的一角栽了一棵小小的杜鵑花,正在開著,花朵粉紅裡略帶些黃,是鮮亮的蝦子紅。牆裡的春天不過是虛應個景,誰知道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牆裡的春延燒到牆外去,滿山轟轟烈烈開著野杜鵑,那灼灼的紅色一路摧枯拉朽,燒下山坡子去了。

張愛玲經常被討論的一點就是她作品的文字風格。如果我們以傳統的方式提問,可能會說:“請選擇一個詞語概括張愛玲這段話的文字風格。”我們的答案也經常是“華麗”這個詞語。
但我們用隱喻的方式可以怎麼提問呢?比如我問大家:“你覺得張愛玲的文字風格最接近這段話中的哪個物品或者詞語?”
這位同學,「轟轟烈烈」。非常好!「灼灼」。還有嗎?「英國玫瑰」。非常好!還有沒有?「金漆托盤」。好!
我跟大家分享一下之前的課堂上學生的答案。有的學生選擇了“金漆托盤”,有的同學選擇了“工筆彩繪”。這個時候你可以進一步問他為什麼是“工筆彩繪”,他需要在“工筆彩繪”和文字風格之間建立聯絡。他可能會說:“張愛玲的文字雖然華麗,但是華麗當中其實有非常嚴整的地方,有非常嚴格的佈置的痕跡。”
也有同學可能會選擇“蝦子紅”這個詞,為什麼呢?因為在這個句子當中,“蝦子紅”是粉紅裡略帶些黃,而張愛玲的文字也具有這樣一種參差的效果,一種暈染的效果。
剛才有家長問為什麼要用隱喻的方式來提問。我想是因為隱喻的方式跟我們生活當中很多經驗是相符的。我們的世界有很多東西不是一清二楚的,也不是那麼清晰的,也不是那麼有邏輯的。我們生活當中的很多體驗、事物、情感都是模糊的,有時候我們用一個隱喻或者一個詞語、一個事物來代表這種情感反而更準確。
舉一個例子,比如當我們體會那種體面下的脆弱的時候,再次回到張愛玲,也許這句話會再一次地擊中你:

生命是一襲華美的袍,爬滿了蝨子。

這就是隱喻的效果。
所以在這樣遠和近的遊走中,在向隱喻的靠近中,我們的課堂就慢慢打開了,我們的語文課也不再僅僅停留在規範和標準的佈置謹嚴的範圍內。
有人可能會說,我就在這個學校,我就在這個地方,那我怎麼改變我的環境,尋找一種開放的課堂方式呢?我認為最重要的方式,最重要的開啟自己的一個途徑還是我們自己,仍然需要我們自己去尋找更多的可能性,比如更多元的閱讀。除了閱讀詩歌和小說,去體會語言表達和文學敘事更多的可能性,我們也需要讀一些歷史、非虛構,去觸控真實的邊界,拓展我們經驗。我們可能還需要去觀看電影、去旅行、去對話,不斷地開啟,不斷地開放。
在分享的最後,我想把我過去幾年在課堂上使用過的書目作為一個小小的禮物送給大家,也希望大家能夠在開啟的過程當中接觸更多閱讀,不斷地拓展經驗的邊界。
因為時間有限,我不一一介紹這些書目了。有最早我們做的整本書閱讀,這些書目比較適合五六年級的孩子閱讀。

我們也做思辨,曾經做過這樣的4個主題:戰爭、道德、正義和真相。每一個主題當中既有一本書,也有一部電影,大家可以自己結合書目和電影進行相關主題的思考和討論,也可以單獨去閱讀整本書。

非虛構的整本書閱讀。這6本書有當代人的敘述,有公益機構的記錄,有過去的案件,甚至有原子彈爆炸的調查。我們能夠感受到很多不同世界裡的真相。

甚至我們也可以儘量去閱讀一些足夠奇怪的書,開啟我們感受文學的邊界。奇怪的文學能夠讓我們看到文學可以這樣寫,可以那樣寫,沒有那麼多限制。

如果你的閱讀已經足夠豐富,你可以專門讀某個領域的作品,比如科幻文學。

或者也可以專門做一些閱讀研究,比如讀某一個作家的作品。我曾經特別地選擇了卡爾維諾,我覺得這些書都是適合小學高段和初中孩子閱讀的。

當然,我最後也想把我自己的一本書推薦給大家。去年我出了這本《X書店:12節虛構的語文課》,那裡面有我的一些課堂經驗,但是是以故事的方式寫出來的。名字叫《X書店》,是因為我非常喜歡“X”這個符號,它代表著未知,也代表著可能。

最後希望我們每一個人都能把握自己的教育,探索更多可能性。謝謝大家!

還有……

如果你聽完上面的演講後對開放的詩歌課堂,以及隱喻式的提問心生嚮往,如果你希望在閱讀中培養思考的習慣,以及逐漸擁有分析和評判作品的能力,甚至,如果你希望能夠慢慢擁有審美的目光,進而感受閱讀的愉悅,你不妨試一試:
一席少年和馮軍鶴老師聯合推出的線上直播課程——《語言的冒險:給孩子的閱讀課》,透過線上即時互動,一起體驗不一樣的閱讀課。
本期課程已開始報名,正式課程將於5月10日開啟,包含6次直播課,每次2課時,適合6年級及以上的青少年和家長。在這六次課程中,馮軍鶴老師會和孩子們一起閱讀討論不同型別的作品,包括詩歌、短篇小說、長篇小說和電影。
當然,我們選擇線上直播的方式,也是希望你能夠在這次課程中看到同齡人的思考,感受到同齡人閱讀的狀態,以及更重要的,發現你不是一個人。
以下是課程大綱:

第一課
現代詩:
語言的閣樓

第二課
短篇小說(風格):
當故事像一首詩

第三課
短篇小說(視角):
誰在講故事

第四課&第五課
整本書閱讀(《動物農場》):創造共同體

第六課
電影課:
讓觀看擁有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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