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風暴

美東時間1月20日中午,特朗普在國會大廈圓形大廳宣誓就任美國第47任總統。
特朗普上任第一天便撤銷了近80項拜登政府的行政命令,同時還簽署了一系列政令,包括赦免約1500名“國會山騷亂”暴力分子、從2月1日起對從加拿大和墨西哥進口的商品徵收25%的關稅。
在本次大選中,特朗普及其所在共和黨,對民主黨構成壓倒性勝利。這讓歐美世界精英大為震驚。很多人開始意識到,特朗普再度上臺,不能用簡單的民粹主義、孤立主義來解釋。
在就任前夕,特朗普提出購買格陵蘭島,讓加拿大成為美國第51個州,還認為需要接管巴拿馬運河。
另外,特朗普在就職之前推動達成加沙停火和人質協議。同時,他還讓TikTok恢復了在美國的運營。
與八年前相比,如今的特朗普更具權勢,除了傳統美國白人、福音派的支持者,還獲得了馬斯克等矽谷精英以及年輕群體的鼎力相助,他將要展現更大的野心,做出讓人措手不及的決定。
未來四年,不論特朗普幹得漂亮還是糟糕,他都是改變美國曆史乃至21世紀全球化走向的重要人物。我們需要重視,特朗普執政以及美國政治生態的變化,對全球意識形態、地緣政治和國際秩序的衝擊,及其帶來的持久影響;同時,我們也需要考慮美國政治體系中的制衡與博弈屬性。
特朗普2.0時代是特朗普所稱的美國黃金時代?
本文探討特朗普再度執政對全球政治、經濟以及對中國的影響。
本文邏輯
一、特朗普對政治的影響
二、特朗普對經濟的影響
三、特朗普對我們的影響
【正文6000字,閱讀時間15',感謝分享】
01
特朗普對政治的影響
從2016年特朗普意外贏得大選,我便開始研究美國政治生態的變化,主要從建制派的角度,以1991年、2008年為時間節點。這次特朗普再度贏得大選,我並沒有感到驚訝,不像美歐中精英那樣錯愕與憤怒。
在很多人眼裡,特朗普是一個瘋狂的人。但是,如果你認真看他的就職演講全文,其實也沒有那麼瘋狂。
如果從一個國家的角度,特朗普所主張的東西,正是其他國家的政府正在做的事情,也是作為一國政府的職責所在。例如,1100多萬非法移民進入美國,導致犯罪率上升,而且拜登政府為他們消耗了納稅人大量的金錢。這種情況在任何國家都是不被允許的。
但是,很有趣的是,當特朗普提出需要改變這種常識性問題時,不僅很多國家的人尤其是精英階層無法理解,甚至連相當多一部分美國人都難以接受。這是為什麼?
原因很簡單,在很多人觀念中,美國自立國以來就是“超國家的”,屬於“世界的”,而非民族的。
自法國大革命以來,民族主義塑造了這個世界,法蘭西、德意志、日本、韓國、中國都成立了民族國家,而美國是民族性最弱的國家。實際上,在立國之初,北美十三州是否要成立一個統一的“合眾國”,立國者對此爭論不休。200多年來,北美大陸上自由、民主、平等、人權等超國家超民族的意識形態成為了主流,也塑造了這個特殊的國家。
特朗普要求立即停止災難性的非法入侵,並且驅逐非法移民。不少反對聲音認為,美國本身就是一個移民國家,早期的美國人都是英國、法國“入侵者”,現代發達的美國是一代又一代的移民者締造的。因此,驅逐非法移民的政策被認為是保守的。儘管這種反駁混淆了合法入境與非法移民之間的區別。但是從情感上,一些美國移民者希望自己的同胞能夠進入美國,哪怕是非法的手段;從觀念上,人們已經接受了一個對非法移民足夠寬容的美國。
特朗普提出結束種族和性別社會工程,打造不看膚色、擇優錄用的社會,美國官方政策只有兩種性別:男人和女人。看膚色錄取其實是一種反向歧視,擇優錄用才是一個公平的機制。
目前,全球大多數國家的官方政策都只有男人和女人這兩種性別。但是,美國極左勢力認為,擇優錄用對黑人、有色人種是不公平的;性別自由是一種超過國家的自由,美國政府無權干涉。
類似的問題,美國納稅人花了大量的金錢為孩子提供教育,而教育出來的孩子聲稱痛恨這個國家。正如孩子痛恨自己的家庭一樣,這在其它國家是不易被接受的。但是,反對者認為,這是美國的言論自由,一個敢於批判自己國家的言論自由。其實,這跟言論自由是兩回事。
特朗普成立效率委員會,由馬斯克領導,要求撤銷大量未經總統簽署、國會透過的行政令,砍掉大量嚴重浪費的經費,其中包括不少左翼學術經費。這一節省納稅人錢的做法同樣遭到反對,其中包括科學家、經濟學家和知識分子。長久以來,學術界已經習慣了氾濫的經費,認為這有助於學術自由與成果湧現。
特朗普提出結束綠色新政,重新啟動石油和天然氣的開採,以此來壓低通脹,並且退出巴黎協定和世界衛生組織。當前,石油和天然氣還是全球最主要的能源,歐美國家極左政府主張綠色能源。極端環保主義者把綠色能源當成一種超越國家的信仰,而能源本身是一個經濟問題,化石能源、綠色能源應該共同競爭,外部性交由國家組織來解決。
以上均是國內政治與意識形態問題,下面兩項議題涉及國際關係。
一是對外徵稅,對內減稅。
從本國國民的角度,對外徵稅,對內減稅,固然是好的。但是,對外徵稅容易引發國家之間的爭端。當前,這個問題是複雜的。兩國貿易失衡是如何形成的?市場行為,還是國家行為。比較優勢理論或許能夠解釋一部分市場行為,但是要素價格趨於均等化並未發生,這似乎只能歸咎為非市場行為。
但是,在經濟全球化的今天,第一大經濟體發起貿易戰,多少讓人感覺“格局小了一點”,被貼上貿易保護主義的標籤。實際上,從60年代到80年代,美國一直在跟日本打貿易戰。
二是加強軍隊建設,考慮國家地緣安全,關注格陵蘭島,提出接管巴拿馬運河。
特朗普一邊聲稱是和平締造者,另一邊開始關注美國地緣安全,二者似乎是矛盾的。很多人用孤立主義來形容,我認為是不準確的。特朗普的意圖是不想把攤子鋪得太大,在烏克蘭問題上迫使歐洲多出錢,在中東問題上支援以色列來操作,集中力量鞏固美國的地緣政治安全,比如陵蘭島、巴拿馬運河以及亞太地區。
最近特朗普提出美國地緣政治安全的問題讓世界大為震驚。美國認真考慮地緣政治安全問題,應該還要追溯到冷戰時期。實際上,當國家之間的衝突增加時,地緣政治問題就會擺到檯面上。這次,特朗普提到的格陵蘭島、巴拿馬的地緣政治安全,也都是針對俄羅斯以及另外一個大國。
人們的擔憂是,當美國加強軍力建設,是否會升級軍備競賽;對地緣安全提出訴求,是否會對他國構成威脅?
在第一任期內,特朗普的“美國優先”理念更多體現在經濟上,至少其政策更側重於經濟。在第二任期中,特朗普預計將更多地在國際政治上推行該主張,並由此給全球地緣政治帶來更多紛爭。
對於特朗普“MAGA”(Make America Great Again)的主張,很多人很難接受的。世人對美國的期待太高,認為美國理應是超國家的超民族的。從立國開始,美國更接近我在國家市場理論中所描述的市場國家,基於自利選擇的國家,而非基於血緣與族群關係的民族國家。而如今特朗普領導的美國“退回”到國家目的層面,這是一個讓人感到陌生與不適應的美國。
實際上,美國不懼威脅的原因是其超國家超民族的意識形態,以及基於自利選擇的市場國家。現實的問題是,世界上民族國家之間的鬥爭還沒終結,而美國不得不“回撤”到福山之前的狀態。
02
特朗普對經濟的影響
資本市場對特朗普的預期有些混亂,當特朗普贏得大選時,特朗普交易推動美元、美股以及比特幣大漲,當特朗普正式就職時,市場又擔心特朗普政策的不確定性衝擊資產價格。
不過,特朗普對美國經濟的影響可能被高估了。
未來四年,美國經濟主要由經濟週期決定,主線交易是宏觀主線,而非經濟政策。美國已經走出了2008年以來的低增長、低通脹、低利率陷阱,正在形成新一輪的經濟景氣週期,其特點是相對較高的增長、通脹與利率。而這輪經濟景氣週期,是美國強勁的私人資產負債表、充足的投資與消費信心、AI技術浪潮、裝置與基建實物投資率所推動的,不是特朗普政策締造的,也不受特朗普政策所左右。
在這一宏觀主線上,相對強勢的美元、強勁的美股和較高的美債收益率,是美元資產的基本特徵。
市場擔憂,特朗普的政策抬高通脹率。當前推測,特朗普驅逐1100萬非法移民的政策實際執行難度很大,但他可以封堵新的非法越境者,這對美國緊張的勞動力帶來壓力。另外一邊,特朗普試圖壓縮財政預算和增加石油供應來降低通脹率。
當前,美國的通脹來自多方面,包括勞動力緊缺、財政支出氾濫、石油供給緊張。其中,驅逐非法移民的政策可能增加核心通脹粘性,短期內對通脹回落不利,而增加石油供給可以降低能源通脹,對長期通脹回落有幫助。
兩者結合起來看,特朗普的政策短期內可能會增加通脹粘性,進而支撐加強的美元和較高的利率。
現在還不容易評估特朗普的貿易政策。全面關稅計劃到底如何實施,對中國加多少關稅、怎麼加,目前還沒有方案。經過幾年的準備,包括產業轉移,全面關稅計劃對全球供應、國內通脹的影響可能沒有那麼大。
特朗普政府的財政政策比較複雜的。減稅是共和黨的核心政策之一,特朗普政府可能將企業所得稅從21%降至15%。這一減稅力度較大,有助於增加資本的活躍度,提高市場配置效率和經濟增速;同時在短期內可能增加政府的財政赤字和債務負擔。
不過,馬斯克的效率委員會致力於壓縮預算,除了國防開支、福利、利息和行政費用外,預計每年有機會砍掉3000-4000億美元。這一定程度上可以降低特朗普政府的赤字壓力。
基建投資,是兩黨、兩院的共識。拜登政府通過了基建法案,投資規模達到1.2萬億美元。基建投資覆蓋了眾多傳統工業——共和黨的支持者,預計特朗普政府將推動基建投資,進而拉攏更多的老共和黨人。這輪基建投資和人工智慧裝置投資將推動美國經濟增長。
特朗普政府的貨幣政策,由美聯儲掌控,並將其置於降息週期中。特朗普試圖增加對美聯儲決策的干預,但美聯儲擁有相當的獨立性以保護其自行決策。當前,美聯儲對降息的謹慎態度,更可能是對特朗普政策不確定性有所保留。我認為,2025年美聯儲降息的幅度可能達到75個基點,大機率將聯邦基金利率壓低至4%以內。
基於以上判斷,我認為,在未來四年的特朗普任期內,美國處於新一輪景氣週期,而特朗普政府的政策不會對其構成太大的干擾。
美元,相比歐元、英鎊、人民幣,美元維持較強地位,美元指數在100-105左右,當前已是頂部。2025年,受全面關稅計劃的影響,人民幣兌美元的走勢可能偏弱,儘管美元指數也有所減弱。
有人猜測,特朗普試圖維持強美元以吸收全球資本。但是,特朗普抱怨當前通脹和利率抬高了,如果把通脹降下來,美元定然也會有所走弱。實際上,特朗普對美元走勢的影響比較小,遠低於美聯儲。
美股,還將持續創新高,工業、銀行、零售和科技龍頭領漲。在上一篇文章《抄底美債》中,我強調,市場將逐步迴歸到宏觀經濟作為交易主線。不論是宏觀主線還是貨幣政策主線,都有助於美股上漲。
共和黨相對寬鬆的金融監管有利於美國銀行股上漲。另外,傳統工業如汽車、鋼鐵、航空以及零售服務業是共和黨的早期支持者,特朗普執政也有利於相關領域的資產上漲。
美債,上漲,但受景氣週期和權益資產的抑制,整體漲幅較小,10年期美債收益率可能降至3.5%左右。當前是配置美債的好機會,一方面可以拿到高收益,另一方面在整個降息週期,美債大機率還是上漲的。另外,基於做多美股的判斷,配置美債起到風險對沖的作用。
黃金,維持高位,景氣週期抑制金價,降息和通脹又利好金價,而且黃金的定價邏輯正在發生改變,國際地緣政治衝突下的中國等央行持續購金,因此金價可能維持強勢。
原油,中等水平,特朗普支援傳統能源的政策將加大石油供給,可能推動油價下跌,但經濟週期又會增加對石油的需求,同時通脹助推油價上漲,再疊加中東和俄羅斯的地緣政治走勢,油價可能維持中等水平。
房地產,國際大都市核心區房價繼續上漲,美國早已進入後房地產時代,大部分城市的房屋是消費品,沒有投資價值,不過國際大都市核心區房產依然是重要的投資品。這輪高利率和AI浪潮一定程度上削弱了對房產的投資偏好。
總之,特朗普運氣不錯,美國經濟與資產在未來四年不可避免地進入景氣週期。
03
特朗普對我們的影響
特朗普執政對我們有什麼影響?
關於這個問題,最難回答的是“我們”,到底指什麼?國家、政府還是個體?
這裡,我只能講個體的事情。
就個人來說,不得不接受一個充滿國家衝突與不確定性的世界。特朗普帶來的影響,不僅僅是全面關稅計劃,他很可能推動全球政治與意識形態右轉,這意味著各國將更加聚焦於本國利益,併為此爭鬥不休。
即便如此,我們也需要找到更多的確定性,構建自己的安全邊界,把工作、事業放在相對安全的地方,做好資產的風險隔離與對沖。
在國家衝突與不確定性的時代,我們具備全球思維來思考問題與風險對沖,押注某個新興經濟體、某類資產或許都是危險的,需要在不同經濟體之間、不同幣種之間、不同金融產品之間做風險對沖。
在一個經濟體持續高增長階段,我們努力做多,但是當經濟增長衰竭時,我們需要找到新的經濟體,最好是發達經濟體,予以對沖風險,
如果全面關稅計劃導致人民幣貶值,這意味著以人民幣計價的所有資產都面臨貶值,如此,最好對沖風險的辦法就是找一種對沖貨幣。美元與非美元貨幣之間是一組對沖貨幣,我們可以透過配置美元來應對貶值風險。
過去,中國賺的是人口紅利與國際技術轉移紅利的錢,未來,想要賺技術創新的錢,就要建立全球思維,購買全球最頂尖的科技公司的股票。這就是捕捉時代紅利的辦法。
如果想要獲得穩妥的回報,那麼購買國債是一種基本策略。國家之間衝突增加,經濟不確定性增強,國債自然會走俏。未來幾年,中國與美國都處於降息通道,在利率下行過程中,買入國債提前鎖定收益率是隔離風險的重要措施。當前,中國10年期國債收益率在1.6%左右,美國10年期國債收益率在4.6%左右,二者存在3個百分點的利差。中國家庭在國債資產上屬於嚴重低配,可以考慮增加對美債的配置,以鎖定較高的收益率。
接下來,是按照正確的價值觀做事。過去30多年,賺錢跟運氣和努力有關係,比如買房子賺錢,跟價值觀沒關係,但是未來,賺來的錢能否守得住,跟價值觀有很大的關係。
很多人不理解賺錢、理財跟價值觀有什麼關係。接下來,如果按照錯誤的價值觀配置資產,是非常危險的,很可能前功盡棄。實際上,如果按照正確的價值觀配置資產,大致都不會有錯。
為什麼說價值觀與資產配置有關係?
一家劣跡斑斑的公司,我買入它的股票,即便僥倖賺了,我的價值觀也是不正確的,我用金錢支援一家本應該淘汰的公司。如果長期與“豬”摔跤,遲早我會把所有賺的錢虧回去。
反過來說,在股票投資上,正確的價值觀就是用錢投資技術創新。在美股上,過去十多年, 大多數股民都是受益者。它不是一個你死我活的零和博弈,而是一個技術驅動盈利、盈利驅動股價的正向市場。
同理,正確的價值觀,應該支援的是正確的行為、創新的事業、自由的市場、高效的貨幣、公民掌管的政府。
不管這個世界怎麼衝突、怎麼變,配置全球最強貨幣、最強國家主權債券、最領先的科技公司股票,是最清醒的配置策略。
最後,如何對待AI、數字貨幣等未來事業。
特朗普這次成功地吸引了矽谷新貴的加盟,同時矽谷老貴也不得不向其靠攏。正如我之前所預料的那樣,特朗普與矽谷的合作利好於科技公司。在當前的局勢下,中美兩國的AI投資都有機會,不過二者的驅動邏輯不同,前者政治訴求,後者市場自發。在矽谷,幾乎所有的AI創業公司都有華人在幹活。這場未來的事業屬於年輕人,也屬於風險投資家。
與第一任期不同,特朗普對數字貨幣的態度發生了重要變化。如今,傳統金融業已經接納了比特幣,比特幣現貨標誌著其正式進入傳統金融的“體制”。特朗普政府對數字貨幣的寬容監管,解除了比特幣和數字貨幣的最大風險。當前,超國家的避險資產太少,除了黃金就是比特幣。如果國家之間衝突加劇,這兩種超國家的避險資產還將進一步上漲。
未來,數字貨幣將成為個人融資成本最低的方式。特朗普在前幾日發行了個人Meme幣TRUMP,推出後一度暴漲,使其總市值超過600億美元,不僅如此,其妻子與家人也在發行代幣。
貨幣化時代正式開啟,資產即貨幣,個人即貨幣,時間即貨幣,一切皆可貨幣化。預計,這場貨幣化革命,將比AI帶來更為可觀的財富效應。但是,這需要在寬容監管的市場才能達成。
特朗普再度上臺,這個事件預示著這個世界很多矛盾正在暴露,很多規則將會被打破,同時很多機會也在湧現。
喜歡也罷,不喜歡也罷,特朗普他來了,一個“有意思”的世界也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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