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怕老，但是我怕難看，怕自己有一天會變成一個很醜的人。
我不覺得皺紋難看。有個朋友每次見到我，都會說我皮膚幹，讓我買貴的化妝品，我知道她是說我又窮又摳又有皺紋，她沒說錯。雖然她的皮膚看起來更幹更瘦，但她的優越感讓我很佩服。
我很慚愧的一點是，有段時間眼角過度下垂，我以前笑起來彎彎的眼睛變成了三角眼，每次拍短影片的時候不得不貼好幾個雙眼皮貼，特別麻煩。而且笑起來的時候，眼睛幾乎看不見，很猥瑣的樣子，慢慢地拍照都成了我的心病。
糾結了好幾年，我請醫生給重新切了雙眼皮，終於看起來不是三角眼了。
奇怪的是，從那以後，我看見其他同齡人眼皮下垂，就特別羨慕，覺得她們留住了歲月的痕跡，覺得自己是個造假份子。每次別人說我看起來年輕，我都心虛得要命，趕緊實話實說：假的，假的。
有時候我想，也許總有一天，那些把自己的面孔保養得沒有一絲瑕疵的人，會不會像我羨慕別人眼角下垂一樣，羨慕自然老去的那些人的皺紋呢？
我不害怕老，尤其是看到英國哲學家羅素的一段錄影，他蒼老、枯瘦、聲音發顫，但這都掩蓋不了他身上的那種智者特有的仙氣、儒雅氣質，他不談那些是非，只為人類的未來而擔憂。這樣老去在我看來是一種榮耀。
我不害怕老，但我害怕醜。我怕自己長出一張自己不喜歡的臉，那張臉上有過多的精明、犀利、算計，它皮包骨頭因為沒有愛的滋養，它稜角分明因為要同所遇到的一切作戰。
所有的嬰兒都好看，少男少女也好看，但是老人卻沒幾個好看的。老人的好看來自於內心，來自於長期的善良和超脫帶來的柔和沉靜。善良使人內心踏實，超脫使人安靜平和，有這樣品質的人，哪怕五官並不出眾，也仍然是好看的，是美的。
有句話我很喜歡：四十歲以後，人要為自己的面孔負責。怎麼負責呢？在我以為就是多讀書，善待他人，儘可能超脫。
有一次我湊到叩叩的手機前看他的照片，一個跟他同遊環球影城的同學拍的，又酷又颯，但一看就是一個帥帥傻傻的小屁孩。他很得意，但並不滿意。
我知道他看出了什麼，就忍不住發表議論：“我覺得最好的氣質就是書卷氣。霸氣可以由權力得來，財氣可以由錢得來，惟有書卷氣只能靠自己修來，任何外在的力量都給不了你。所以，還是要多讀書。”
也不知道他聽進去了沒有，不過無所謂，他聽見就好。
而最近我的自卑也開始有所緩解，因為眼角又開始下垂了。我的皺紋是我成長的年輪，每一道都是時間和經歷留下的刻痕，其中最深的那一條，我覺得它看起來最動人。
藍襪子，2024.9.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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