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節話父親(之二)

父親節話父親(之二)
作者:鄭之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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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父親的專業是化學,可是他愛好廣泛,不僅喜歡舞文弄墨,寫寫古詩,竹刻等,也喜歡搗鼓電器、無線電收音機等……
前文中提到了我父親的導師同宗鄭壽教授,上世紀的二十年代他是國民政府西部科學院的研究員,那時華夏大地就連醫院最基本的物質醫用棉花,即脫脂棉都不能夠自己生產,而需要大量的進口。他受政府委託去日本考察回來後,開創了國產脫脂棉的新篇章。
棉花不僅僅就是纖維,在其纖維的外表還包裹有一層薄薄的脂肪等有機物,所以天然的棉花不吸水還會發黴生蟲等,甚至還可以浮在水面上,這用來做棉衣棉褲是沒有問題的。但是醫用棉花必須是要吸水的,並且不能發黴與生蟲的。他們將自然棉花放入燒鹼溶液中煮沸,然後清洗、烘乾它就成了又白又衛生吸水性好的醫用脫脂棉了。
因為它可以用於軍隊的醫院,這就屬於重要的戰略物資了,而他的這一功績也導致了在十年動亂期間他被安上各種莫須有的罪名。據說他在民國時期的工資等同於一個少將,所以就安了一個國軍少將的罪名,而遭受到了嚴重的迫害,真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他每天揹著一個通廁所用的工具穿梭於各個廁所之間,打掃衛生為人民服務……說他愛的彼國非此國,真是跳進黃浦江也洗不清,要是上蒼有眼的話也會流淚的。
1949年,新生的政府也是需要醫院治病救人的,光有醫生而沒有藥物那不就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嗎?當務之急就是想辦法仿製別人成功的藥品。可是怎樣入手才是呢?首先是急需一部美國藥典“The
United States pharmacopoeia
”,鄭壽肩負著政府的信任,包裡揣著一萬美金打扮成一個商人就去了香港採購製藥急需的各種儀器與裝置還有參考文獻資料等,其中最為重要的一項就是花了一千多美金從一家老藥房購買了一套舊的美國藥典回來,從此而開始了醫藥開發的新紀元。
藥品開發是一項複雜的化學過程,是一門實驗科技,導師的作用是非常重要的,你要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你就會看得更遠,少走許多的彎路。在此之前我父親的工作主要還是在技術引進上,沒有多少實戰經驗。自從加入了鄭壽教授的團隊之後,工作的重心就轉移到了有機合成的實驗中來了。經過日積月累的實驗技術不斷提升,就能獨當一面開發新藥了。
不管是實驗還是生產,化學反應都是按照克分子量也就是現在通用的國際單位摩爾來配比的。有許多的有機物雖然有相同的分子量,但是有不同的結構,稱之為同分異構體。例如二甲苯,有兩個甲基,而苯環有六個角,這兩個甲基與苯的結合可以是在相鄰的兩個角或者是相對的兩個角。而製藥中最有用的二甲苯必須是用相對的兩個角的二甲苯,要想透過化學的方法來檢測與篩選這兩種二甲苯幾乎是不可能,而透過物理的方法來檢測就容易多了。因為兩種二甲苯有不同的物理特性,其蒸發溫度不同。將混合的二甲苯加熱,透過一個十多米長的不鏽鋼細管後兩種二甲苯到達出口的時間不同,然後透過一個加熱的燈絲來檢測哪一個的量更大,經過一個放大器在記錄儀上畫出不同高度的曲線,然後計算出曲線的面積就是兩種二甲苯的含量了。這個儀器就是現在廣泛使用的氣相色譜儀。在上世紀六、七十年代這屬於高精尖的儀器,產量不僅跟不上需求,並且非常昂貴,一般企業根本買不起。我父親根據自己的無線電知識自己動手安裝了一臺氣相色譜儀為企業節約了好幾萬塊錢,其中採用了韋斯頓電橋用於儀器的校零非常巧妙。他因此而有了一個獨立的工作室,Studio,我小時候常看他一個人在那裡做各種實驗。在從事化學的人當中又懂電子技術的人可以說是鳳毛麟角。
當時是全國一盤棋,各個藥企分工明確,我父親參與開發的藥主要是打蟲的藥。打蛔蟲的藥有四咪唑,左旋咪唑,氟焦嗪等。治療血吸蟲的藥血防67846等。還有常用的利特靈、撲熱息痛、咖啡因、度米芬等,其中左旋咪唑、咖啡因依然是現在的拳頭產品。他工作到快60歲時才退休,說是退休其實只是換了一個工作方式而已,因為在餘下的時光裡,他還有許多更重要的工作等著他去完成。
2024-6-16 鄭之高於波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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