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章高山流水
姜子陽送孟立達回家後,讓司機先走,說自己走路回家,跟著孟立達進了他的別墅。兩人坐下後,孟立達問他是不是有什麼事要說。姜子陽正要開口,雅涵從樓上跑下來,一下子坐在了他身邊的沙發扶手上,摟著他的脖子,嬌嗔責怪:“子陽哥,怎麼出院了也不來看我?”
當著孟立達的面,她的親暱舉動,讓姜子陽很尷尬。他想起孟立達曾經告訴他,文涵和雅涵都對他有意思,告誡他要保持距離,他不經意地微微挪開了位子,雅涵卻緊貼著他,他挪一寸,雅涵近一寸,完全不顧她父親在場,繼續撒嬌。
孟立達見狀,皺起眉頭,一臉嚴肅:“雅涵,你先上樓去,我和子陽有事要談。”
雅涵嘟著嘴,不滿地說:“你們談你們的,我礙著你們嗎?”
孟立達沉下臉來,“你怎麼這麼不懂事,我們說完了你再下來不行啊。”
雅涵不情願地站起來,走到門口,回頭對父親做了個鬼臉。孟立達搖搖頭,無奈地說:“哎,這孩子……”
看著雅涵離開了,姜子陽便把邵勤褚和他的談話告訴了孟立達,沒有一絲保留。說也向程書記作了彙報。
“很好,你做得對”,孟立達滿意地看著他。又說:“記住,對於你來說,程書記的信任是最為重要的。而這種信任來自你的忠誠和辦事能力。作為秘書,想領導之所想,急領導之所急,盡心竭力,是你的本分。子陽呀,我們講忠誠,並不是提倡封建時代那種愚忠,而是說要坦誠,全心全意做好服務。古人說‘忠誠盛於內,賁於外,形於四海’。你只要心誠,程書記是可以感受到的,周圍的人也會感受到。”
孟立達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道,“如果像顧秋那樣,腳踏兩隻船,三心二意,就會栽跟頭。子陽,記住,失去了信任,秘書的仕途就到頭了!”這話跟羋書章說的一樣。孟立達是很喜歡姜子陽的,也很看好他,但鑑於一種特殊且微妙的關係,只能忍痛和他保持距離,更忍痛“棒打鴛鴦”,讓他和兩個女兒保持距離。
他慈愛地看著姜子陽,就像看自己的兒子、女婿一般,說道:“你回去吧,早點休息。”
姜子陽起身,又想起什麼,問道:“文涵呢,怎麼沒看到她?”
孟立達笑著說:“這丫頭去了伊江,去挖掘新聞素材。”
姜子陽讚道:“文涵有大家風範,是個有前途的媒體人。”他跟孟立達道別,說:“孟伯伯,我走了,您保重身體。”
姜子陽沒有回宿舍,而是直奔辦公室。快到省委大院時,看見姬才和龔不凡二人勾肩搭背出來。他不想和他們碰面,放慢了腳步,看著他們走向前面的洞湖小街。那裡是飲食一條街,各種茶館、小賣部、菸酒店和髮廊燈火通明,不到半夜不打烊。他心中一驚,腦海裡閃過一連串的猜測:姬才怎麼沒去陪邵省長,難道生日宴已經結束了?他和龔不凡怎麼走得這麼近?這麼晚去那裡做什麼?
只是想想而已,他收回目光,走進大院,去了常委值班室。常委秘書處負責常委值班室,每天24小時值班,晚上值班對口當晚值班常委,記錄重要事情,及時彙報。他問當值的常秘書,“有沒有什麼重要事情?”
常秘書回道,“省紀委紀炎書記、省政法委嚴達書記分別打來電話,要求安排明天上午跟程書記彙報。”
姜子陽“呃”了聲,拿起值班記錄,邊看邊問:“還有嗎?”
常秘書道:“下班的時候,政研室聞主任拿來一份調研報告,要交給程書記。”便把調查報告遞給姜子陽。姜子陽一看,是關於推進撤社建鄉的調研報告。姜子陽回到辦公室,拿出程文峴書記的日程安排,做了調整,將聽取紀炎書記、嚴達書記的彙報列為首要議程。
他再次瀏覽了常委日程,發現後天省委經濟工作部金韜部長將主持研討“如何推進與完善撤社建鄉工作”,參加單位都是農業口的,也請了省委政研室、省府研究室,心裡一動,想起晚餐結束後出來,水利廳薛童趣廳長跟他說,水利廳有一份調查報告,是關於包產到戶後農村水利設施的歸屬和管理中存在的問題,希望呈遞給程文峴書記,也表達了求見程書記的願望。他產生了一個新的想法,列入程文峴書記後天的日程。
日程安排完畢,又瀏覽了當天下午的要聞簡報,其中一份是省報要聞部關耀文副主任寫的,說中州市蔬菜改革走回頭路,又回到統購統銷的舊路子上去了。他有了主意,翻開電話簿,撥通了關耀文的電話,交流了一番。擱下電話,準備離開辦公室時,他想起了鈺成,就給百里竟成打了個電話,問鈺成現在怎麼樣?怎麼這麼久沒有她的資訊?
電話那頭的竟成吞吞吐吐,含糊其辭,最後說了一句:“等有空見了面再說。”就匆匆掛了電話。
姜子陽拿著電話,心裡亂糟糟的,腦子一片凌亂。他不明白鈺成到底發生了什麼,為什麼竟成要對他隱瞞。他的腦海塞滿了爛七八糟的東西,都是些不好的預感,讓他心緒不寧。他沒有回宿舍,而是沿著湖濱路漫無目的地走著,一邊走一邊想著鈺成的事情,心中煩惱不已。
湖面上吹來陣陣清風,堤岸邊,楊柳隨著清風搖曳,樹枝間傳來陣陣蟬鳴。姜子陽隱約聽見洞湖橋邊傳來古箏聲,樂曲舒緩而婉轉,典雅而曼妙,清澈而明淨,他被吸引過去,一眼便看到橋邊有座兩層樓房,二樓黛瓦和門楣之間,鑲嵌一塊古色古香的牌匾,上面刻著“帥府”二字。
姜子陽一愣,盯著“帥府”二字看了一會兒,心中猶如翻江倒海,難道是尹貞、尹蘭到了這裡,開了這個“帥府”?他向裡面望去,還有燈光,但大門緊閉,想必是打烊了。
他沿著古箏聲尋去,原來是從旁邊的別院傳來的。裡面正彈奏著一曲《高山流水》。姜子陽的心靈融入這柔美的音色,彷彿置身於山水之間,隨著雲水花蝶,感受空山鳥谷的妙處。他煩悶的情緒頓時一掃而光。他想進去,卻見院門已關,便一個人靠在別院牆邊,靜靜地聽完這首《高山流水》,然後轉身離去。
第二百五十一章書記捱罵
清晨醒來,窗外清風徐徐,夾雜著花草香味,鳥語聲此起彼伏,沁人心扉。姜子陽想到今天早上的安排,一骨碌翻身起床,漱洗完畢,趕往省委大院,關耀文已經在大門口等候。熱情地打招呼握手後,他到崗亭打了個電話,一輛豐田海獅H10麵包車停在了崗亭邊,駕駛座上正是程書記的司機,四十來歲,看起來沉穩。據說也是特警出身,身手不凡。姜子陽客氣地和他打了招呼,說要去洞湖賓館,司機點了點頭。
不一會兒,就到了賓館,程文峴書記和怡諾已經在大廳等著他們了。姜子陽一進大廳,怡諾就像彈簧一樣從沙發上跳了起來,跑過來給他一拳,嬌嗔道:“你昨天怎麼不來一起吃飯,真是討厭。”又笑道,“今天表現還不錯,算是扯平了。”
程文峴問道:“子陽,又搞什麼鬼?大清早的,要帶我們去哪兒?”
姜子陽笑道:“程書記,怡諾,我要帶你們去一個地方,品嚐一下本地特色早點。”
怡諾興奮地說:“好啊,好啊!去什麼地方?”
姜子陽神秘一笑,說:“暫時保密。”怡諾嘴角飛揚翹,又萌又可愛。上車時,姜子陽介紹了關耀文,笑道:“程書記,不好意思,只能安排這輛車。”他讓關耀文坐在副駕駛,自己坐在程文峴、怡諾後面位子,方便交談。他遞給程文峴一份中州市蔬菜改革走回頭路的簡報,程文峴瀏覽後,陷入沉思。
車子過了大橋,很快到了江北碼頭。姜子陽領著程文峴一行下了車,步行到車站路。這裡是早點一條街,琳琅滿目的小吃,從碼頭一直排到老火車站。有豆漿油條、陽春麵、熱乾麵、涼麵、雜醬麵,有煮豆絲、炒豆絲,有生煎包、煎豆皮,有炸面窩、歡喜坨,有酸梅湯、綠豆湯、涼粉,還有一家“黑皮”牛雜麵店,店面不大,生意火爆,門口排著長隊……
當地人的吃相很有趣:有的坐在攤前小方椅上,有的蹲在地上,有的站著,還有的邊走邊吃。這裡的食物味道不錯,就是衛生條件太差了。
一個人不滿地說:“這地方太髒了,汙水橫流,環衛也不來打掃,政府也不管。”
旁邊有人附和,“咱老百姓的事,別人那裡看得上眼。你看看政府機關附近,多幹淨啊,一塵不染。”
程文峴皺了皺眉,問身邊那個抱怨的人:“這裡衛生一直都是這樣嗎?”
“當然了”,那人翻起白眼,說:“一看你就是個幹部,頭一次來這兒吧?”又說:“你們這些當官的,哪會來這社會底層地兒,哪會關心我們過得怎麼樣?”說完就不再理會程文峴。
程文峴神色嚴肅,對那人說道:“罵得好,政府那些老爺們該來看看,該來聽聽群眾的心聲。”然後對姜子陽說道:“我們就在這裡吃吧。”
這是一家麵館,招牌上寫著“蔡記”三個字。店裡有四張小方桌,兩張擺在街邊。程文峴幾個佔了街邊兩張桌子。那個罵政府的人看到程文峴,眼睛一亮,走過來說:“兄弟,你長得像官兒,我跟你說句心裡話,我們老百姓舉雙手擁護改革,可是總覺得上面的話聽著好,政策也不錯,就是到不了我們底下。”
旁邊有人附和,“就是呀,不能光說得好聽,你看看這條街,現在繁榮了,卻髒亂差,管一管就這麼難嗎?養那麼多人吃閒飯?”
程文峴說:“你們批評得對,政府工作沒做好,缺乏真抓實幹精神,愧對百姓了。”又說,“我向你們保證,儘快整治市容,把每條街的衛生都搞好。”
有人喊道:“你是誰啊?你是市長嗎?你能管得了嗎?”
程文峴高聲說:“我叫程文峴,我向你們保證,我既然來到了這裡,既然看到了這裡的情況,就一定會管起來,一管到底!如果一天內還沒有人來管,你們就把程文峴三個字掛在橫幅上,說程文峴愧對中州父老。”
周圍頓時一片驚訝聲:“程文峴,程文峴是誰?”在這個沒有網路,甚至沒有地方電視臺的時代,普通老百姓要認識省委書記實在是太難。
程文峴沒有理會人們的質疑,點了一碗雜醬麵和一碗蛋酒;怡諾要了一份豆皮、一個面窩和一碗豆漿;其他幾個人各自點了自己喜歡的早點,吃得很開心。
他們離開時,聽到後面有人驚訝地說:“哎呀,我想起來了,程文峴不就是省委書記嗎?”緊接著,罵人的那個惶恐地說:“真的假的啊,我剛才罵了政府,這下完了!”
程文峴對姜子陽說:“這附近有沒有菜市場,我們去看看。”
關耀文插嘴說:“程書記,隔條街有個南林菜市場。”
程文峴說:“好,我們就去那裡。”
還沒走到南林菜市場,就聞到了一股刺鼻的爛菜味道。菜市場裡面一片混亂,地上滿是水漬,爛菜葉子和泥巴混在一起,汙水四處流淌……肉攤前,人們手裡拿著肉票,排著長隊;魚攤上,擺著一些臭魚爛蝦;菜攤上,菜品少不說,都不新鮮,時令黃瓜蔫了,竹葉菜硬邦邦的,莧菜像馬鞭子一樣,豆角都是“鼓眼睛”的……
菜攤後面的營業員,有的抽菸,有的聊天,有的懶洋洋地坐著,有人招呼買菜,都是慢吞吞地過來,敷衍了事。市民都在抱怨和罵娘,什麼難聽的話都有,不絕於耳。
程文峴走到一個菜攤前,拿起一把豆角,皺著眉說:“這是應季蔬菜,怎麼老老成這個樣子?”
旁邊有人插話,“現在哪裡還能吃到新鮮的時令蔬菜,都是些過了時的東西,扔掉的比吃的還多。”
營業員不耐煩地說,“你們名堂怎麼這麼多?這裡的菜就是這個樣子,愛買不買。”
姜子陽插話:“你這位同志,服務態度怎麼這麼差?”
營業員罵道:“老子就是這個樣子,怎麼的?告我去呀!忒麼的,你買不買,不買就滾一邊去。”
程文峴拉著姜子陽走到一邊,讓他聯絡管成市長,讓他馬上來這裡。姜子陽找到菜場管理辦公室,亮明身份,借用電話打給管成市長家,說省委書記程文峴正在視察南林菜場,要他儘快趕來。
市政府離這裡很近,管成市長家到這裡,走路最多十分鐘。他很快趕來,緊跟著趕來的還有市府秘書長和市商委主任及蔬菜辦負責人。看到程文峴書記,管成連聲說,“程書記,對不起,不知道您來。”
程文峴書記嚴肅地說:“管成同志,我來不來不重要,重要的是民生,是百姓的飯碗和菜籃子!我們一起隨便看看,你就知道自己的責任了。”
管成看到眼前的情況,臉就冷了下來,連忙道歉:“程書記,我們工作沒做好。”市商委主任、蔬菜辦負責人更無地自容,紅著臉,不停地檢討。
程文峴說:“現在不是批評和自我批評的時候,是要怎麼解決問題。關鍵是要改革蔬菜供銷體制。聽說你們改革一陣子,又回到統購統銷的老路子上去了。這樣不行。中央反覆強調要徹底改革統購統銷體制,引入市場,搞活經濟。”
他掃視了全場,嚴肅地說:“現在關鍵是怎麼解決體制問題。”他指著那些漫不經心的菜場職工,“看看,這就是國營菜場的弊端,大鍋飯,導致服務態度差。你們市政府要儘快研究改革統購統銷和國營菜場的體制,可以讓農民進城,讓農民在菜場擺攤。”又說:“要堅決改革,不然,新鮮菜變蔫,蔫的變爛;活魚變死魚,死魚變臭魚。”
他想了想,對管成說道,“你不妨去看看古城的集貿市場,怎麼放開市場,讓農民進城賣自己家的雞蛋魚肉和瓜果蔬菜,肉蛋不要票,蔬菜都是新鮮的,魚蝦活蹦亂跳,值得學習。”
管成點頭答應,表示一定去學習,儘快研究改革國營菜場的方案。他提到,市裡考慮在郊區建設菜籃子工程,為市區提供新鮮蔬菜。他說,按照程書記的指示,我們還要進一步開啟思路,進一步放開市場。
程文峴這才舒展了眉頭,說道:“只有這樣,才有競爭,才能倒逼國營菜場改革僵化的體制。可以考慮在每個城區開闢一個菜市場,把農民引進菜場,與國營菜場競爭。”
從南林菜場出來,程文峴領著管成回到車站路,從老車站一直走到碼頭,把市民的罵聲說給他聽,要求他馬上整治,徹底解決髒亂差問題。他以不容置疑的口氣指示:“今天就讓環衛部門來,把這條街打掃乾淨,汙泥濁水全部清除乾淨,而且要一直保持整潔。”
頓了頓,程文峴說道,“解決菜場體制需要時間,但改善服務態度和搞好清潔衛生應該不難吧?管成同志,我希望從今天起,這兩個方面有明顯的改觀,不要讓老百姓罵娘,太難聽了。”他說:“百姓的生活事關重大,政府要沉下心,深入基層,貼近百姓。檢測政府工作好壞的唯一標準,就是要讓百姓生活得更好,讓百姓滿意。”
最後,程文峴反省自己工作不夠細緻,不夠深入基層。他說,“不下來不知道,一下來嚇一跳,才知道我們和百姓的距離有多遠,脫離群眾啊。管成同志,市政府及各部門都要沉下去,解決群眾的急難問題。我會經常下來走走看看。”
第二百五十二章法不容情
在回去的路上,一直沒有講話的怡諾說話了,“講衛生,江南就比江北好。在江南,不論哪個地方,無論是弄堂、馬路、菜場,還是街頭攤點,都是乾乾淨淨的。老爸,這應該和衛生習慣有關吧?”
程文峴愛撫著她的頭,“囡囡說得對,養成衛生習慣很重要。”他對關耀文說,“你們記者不能總是坐在辦公室寫東西,也要沉下去,多走走,多看看,多聽聽,會發現很多問題。你們發現和揭露問題,就起到了輿論監督作用,推動政府去真抓實幹,為老百姓辦實事。”關耀文連聲答應。
回到省委大院,姜子陽跟關耀文低聲說了幾句,又對怡諾說,“今天對不起,沒有陪好你,反倒是你陪著我們忙了一圈。”
怡諾嘟起小嘴,“你還知道呀?我記著呢,你星期天要陪我一整天,要讓我玩個夠。陪不好,要受罰。”
姜子陽連說:“沒問題。”怡諾輕聲“拜拜”,就走了。
姜子陽來到程文峴辦公室,說紀炎和嚴達要來彙報伊江情況,程文峴讓他叫來孟立達一起聽彙報。孟書記剛進門,紀炎和嚴達前後腳來了。
待大家坐下來,姜子陽問道:“各位領導,你們是和程書記一起喝功夫茶,還是各喝各的?”他指了指茶几上的茶盤和茶具。
孟立達幾個都有些驚訝,孟立達笑著說:“子陽,你這是搞什麼名堂?”
程文峴笑道:“這功夫茶不錯,你們都嚐嚐吧?”
他們都說:“既然程書記這麼說,我們就不客氣了。”
姜子陽忙著燒水,燙茶具,說“今天給大家泡的是武夷巖茶,暖胃又香醇,希望各位領導喜歡。”然後開始泡茶,一套動作十分熟練,孟立達幾個讚歎不已。
嚴達是個性急子,說“這也太麻煩了,多浪費時間。”
程文峴指著他說:“你這急性子更需要喝喝功夫茶,調節一下心情,磨練一下性子。”嚴達摸摸頭,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
姜子陽為每人斟茶,讓他們細細品味。程文峴先喝了一口,頓了頓,而後一飲而盡。孟立達等人也效仿著,細細品嚐。一蓋碗只夠泡四杯茶,三道下來,每人都喝了三杯。程文峴才開口說:“好了,我們一邊喝茶一邊談。子陽,你辛苦點,給我們泡茶的同時,做好記錄。”
“誰先說?”程文峴看了看紀炎和嚴達。
嚴達說:“紀炎同志先說吧。”
接著,紀炎、嚴達依次彙報。程文峴、孟立達一邊品茶,一邊靜靜地聽。從他倆的彙報看,伊江官場貪腐案、“棍刀幫”刑事犯罪案件已基本查清。陸大海、貞世懷、吳善檜及史宕、厲慷、陸謙等一批幹部涉嫌貪腐,審計結果出來就可定案,提交省委常委會決議。
紀炎彙報說,霍之巒的問題比較複雜,他堅決不承認參與貪腐,他的兒子攬下了全部責任,到他家包括到他老家搜查也沒發現什麼,難以定罪。但他縱容包庇兒子犯罪,涉及河口山莊腐敗案,嚴重違紀。另外,吳善檜自殺後,其貪汙侵佔的錢財去向不明,河口山莊的人員和財物也不知所終,成為懸案。
紀炎最後說:“伊江地區官場腐敗嚴重,涉案官員眾多,如何處理,是個大問題。”
嚴達彙報說,“棍刀幫”刑事案件已經調查完畢,事實清楚,證據充分,該抓的都抓起來了,可以提起公訴。
嚴達說:“伊江地市縣有些警務人員包庇或參與‘棍刀幫’的犯罪,如何處理,也是個大問題。”
聽完二人彙報,程文峴問姜子陽:“你瞭解情況,你有什麼看法?”
姜子陽回答:“我的看法已經向省委作了彙報,沒有新的意見,還是聽領導的。”
程文峴笑笑,轉向孟立達,“立達,你說說意見。”
孟立達說:“我們可以把複雜問題簡單化。”他說了六個方面的具體意見:第一、‘棍刀幫’刑事犯罪,影響惡劣,案情清楚,可以優先進入司法程式,對首要分子及其骨幹,從重從快處理,法不容情;其他參與犯罪的,只要證據確鑿,也應依法懲處。第二、伊江貪腐涉案人員,按照分級管理原則,省委只管省管幹部的定案和處理,其他問題官員交由伊江地委處理。第三、子陽曾提出辦整風學習班,我看是個好辦法,可以教育廣大幹部,重建伊江官場生態。第四、霍之巒的問題,需要慎重對待,建議紀檢專案組再行核實。如果最終無法證明他貪腐,就不要強行往貪腐上靠。鑑於他的其他問題性質也很嚴重,可以實施最嚴厲的紀律處分。第五、陸大海已經成為植物人,如果他的問題調查清楚了,就可以結案了。第六、吳善檜人已經不在了,依法也不能追究了,可以先結案。
程文峴問紀炎、嚴達:“你們還有沒有補充意見?”他倆說“沒有了。”
程文峴總結:“我基本同意立達同志的意見,省委抓大放小,定原則,定政策,一般性問題交由地市處理。“棍刀幫”案按照司法程式從重從快處理,就不要上常委會了。沙石案影響太大,不能拖太久。省紀檢專案組儘快組織力量完成審計,審計結束後立即上常委會。陸大海、霍之巒、吳善檜的問題,就按照立達書記的意見辦。”
第二百五十三章無風起浪
中午去食堂吃飯,碰到卜才和陳欣。三個人坐在一塊,姜子陽好奇地問起洞湖小街的風情,聽說晚上很熱鬧。卜才沒說話,陳欣低聲說:“你還不知道吧,那裡有些不三不四的地方,比如那幾家髮廊……”說著,陳欣神秘兮兮的左右看了看,描述了一番。
姜子陽嚇了一跳,心想:姬才和龔卜凡不會去髮廊,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吧?他搖了搖頭,覺得不太可能,他們不會這麼不檢點!
陳欣剛說完,姜子陽環顧四周,發現有人朝自己指指點點,似乎在議論自己,感到很奇怪,笑著說:“他們指著我說什麼啊,我臉上有花,還是背後有刺?”
卜才想起大院裡正傳著一件事,就問子陽:“你昨天是不是去了邵省長那裡?”
姜子陽說:“是啊,和秘書長一起去的。”
卜才又問:“你和邵省長單獨談了很久吧?”
“是呀,秘書長先走了,邵省長留我談了一會兒”,姜子陽說:“這有什麼奇怪的?再正常不過了。”
卜才說:“現在滿城風雨,說你和顧秋一樣,腳踏兩隻船。還說,程書記看走了眼,先是顧秋背叛,現在又來了個見風使舵的。”
姜子陽這才知道,原來省委大院這麼大的衙門,也是八卦無邊,無風起浪,以訛傳訛。自己明明是正大光明的,卻被人惡意抹黑。幸好自己及時向程書記和秘書長作了彙報,否則真是黃泥巴掉進褲襠裡,不是屎也是屎。他想了想,覺得沒必要糾結這事,輕鬆笑道:“沒想到,省委大院也這麼八卦。還好我不是去跟女人幽會,不然桃色緋聞要滿天飛了。”
陳欣道:“你可別掉以輕心,機關裡沒有小事。尤其你是一秘,關係到忠誠問題,那可是大事。你看顧秋,就因為這個栽了跟頭。”
姜子陽這才收起笑容,鄭重道:“兩位兄長,子陽初來乍到,對省委機關規矩不太熟悉,以後還請多多指點,多多提醒。我在這裡先謝過了。”又說:“剛才的事,還請卜兄向秘書長彙報一下,請陳兄向孟書記說明一下,看看兩位領導怎麼說。我自己不太方便去說這事。拜託了!”他微微起身向二位作揖。
上班後,陳欣把有關傳言告訴了孟立達書記。孟立達臉色一沉,立即給羋書章打電話,要他到自己辦公室來一趟。羋書章一進門,孟立達就問:“你聽說了關於子陽的傳言嗎?”
羋書章說:“剛剛卜才跟我提了這事,您的電話就來了。”
孟立達道:“子陽才上班兩天,就有人散佈這樣的傳言,風氣不正嘛。”
羋書章說:“嗯,這事看來不簡單。子陽是常委秘書處處長,跟所有常委保持聯絡溝通,這是他的職責所在。他是程書記和邵省長之間溝通的橋樑,和邵省長多交流,這是他的工作需要。再說,他去見邵省長我是知道的,他回來也跟我作了彙報。竟然有人拿這個說事,這不僅是針對子陽。從小的角度看,是想抹黑子陽,挑撥程書記和他的關係,從大的角度看,是在質疑程書記識人不善。”
孟立達道:“這還真不是個小事,幸虧子陽這小子心裡坦蕩,對程書記坦誠,不然……”他沒有說下去,但羋書章明白他的意思。
羋書章道:“所以,我的意見是要查清楚,看看到底是誰在搞鬼?既然是在省委省府大院裡傳播這事,應該不難查出來。”
孟立達道:“這是你的職責範圍,你也有責任查清楚,儘快制止這股歪風,省委大院裡妖風四起,社會上怎麼看我們!”
他們說事的時候,周毅聰把姜子陽叫過來,也是問他和邵省長的關係。周毅聰是從秘書黃明軒那裡聽來的。他一見到姜子陽,就直截了當地問道:“你和邵省長的事,現在都傳遍了,你知道嗎?”
姜子陽一驚,連省委組織部長都關注這件事,看來事情不簡單。他平靜地回道,“我剛剛才聽說。這沒什麼,就是一些人亂嚼舌頭罷了。”他一副風輕雲淡的樣子,好像沒把這事放在心上。
周毅聰提醒道:“你可別不在意,這可不是個小事,傳到程書記那裡去了,你知道會有什麼後果嗎?”
姜子陽笑道:“周部長,你忘了,我可是常委秘書處處長,聯絡各位常委,為各位常委服務是我的職責。而且,我是不是應該成為書記和省長之間聯絡的橋樑?”他一臉真誠地看著周毅聰,“上班頭一天,程書記要秘書長帶我去見各位常委,不是也見了您嗎?自然也去見了邵省長,秘書長先走了,邵省長留下我多說了幾句話,都是關心和勉勵的話,我也祝他生日快樂。僅此而已。”
“喔,是這樣呀,那就沒啥大問題。不過……”周部長似乎想到了什麼,“如此正常的事情都會被人往歪裡說,看來裡面有文章呀,這股風不正常。”又說:“子陽呀,你現在是樹大招風,人們都在拿放大鏡,甚至顯微鏡透視你的一舉一動。不出事則罷,出了事就會被人摁在案板上宰割。所以,你要低調,謹慎。”
“我也不能什麼事情不做吧?我如果做事謹小慎微,畏首畏尾,還像個年輕人嗎?”姜子陽嘻嘻一笑,“周部長,我可不想像林妹妹那樣,進了賈府,不敢多說一句話,不敢多走一步路。周部長,我不是那個無依無靠的林妹妹,有程書記信任,還有您這些領導的支援,只要我自己心裡亮堂,做事光明正大,沒啥可怕的。沒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
周毅聰笑了,“你呀你,就是心大。好吧,我知道了,你去吧。”
姜子陽走到門口,周部長叫住他,又問了句:“這事程書記知道嗎?”
姜子陽回過頭來,回道:“我沒有告訴程書記,不想為這事打擾他,他夠忙的了。”
周毅聰點點頭,心想:他是當事人,自己也不方便講,便說:“好了,沒事了。”
第二百五十七章主要矛盾
姜子陽剛回到辦公室,電話鈴就響了。他拿起話筒,那邊傳來關耀文的聲音,說程書記走訪車站路和南林菜場的新聞通訊已經寫好了,並簡要介紹了內容。
姜子陽在電話裡和他討論了這篇稿子的基調和重點,最後定了個題目:“罵得好!省委第一書記直面市民批評。”他讓關耀文儘快完成稿件稽核,然後送給程書記審閱定稿。
關耀文說,稿子已經稽核過了,他現在就在省委宣傳部理論處洪明理副處長的辦公室。姜子陽就讓他和洪明理一起把稿子送過來。
剛掛了電話,水利廳廳長薛童趣來送材料,並詢問程書記有沒有空,他想當面向程書記彙報工作。說著從包裡拿出一條中華香菸塞給姜子陽。姜子陽一愣,他雖然不抽菸,但知道這是一種涉外“特供煙”,非常緊俏,覺得禮有點大,本不想接受,但想到孟立達關於人情世故的話,略為推辭便收下,順手放進抽屜。他想了想,對薛廳長說,他會把材料遞上去,但程書記今天日程滿了,他請示程書記後再回話。薛廳長一再表示感謝。
送走薛廳長,姜子陽揣著那條中華香菸來到羋書章辦公室,笑說:“這是孝敬師傅您的。”便把煙遞給羋書章。
羋書章一看,笑道:“好小子,哪來的這麼個好東西?”
姜子陽同樣報以笑容,說:“您知道我那裡……嘿嘿,我也不抽菸。”說完轉身離去,他知道秘書長懂的,不然就不是秘書長了。羋書章開心一笑,隨手把中華香菸塞進抽屜裡。
姜子陽剛回到辦公室,洪明理和關耀文就來了。洪明理見到姜子陽,笑容滿面地祝賀他。姜子陽說,不必客氣,讓他們稍等一下,自己先進去通報一聲,然後出來,說程書記讓他們進去,就把他們帶進去了。
程書記正在審閱檔案,抬頭看見他們,便放下手中的檔案。姜子陽介紹了洪明理,然後將新聞通訊呈上。程書記看得很認真,看完後,對關耀文讚不絕口:“小關,這麼快就寫好了,寫得很好,尤其是題目很吸引人。”關耀文謙虛地說題目是姜子陽的建議,程書記對姜子陽投去讚許的目光。
程文峴強調了幾點:首先是立足於民生,他說,“搞好民生問題是政府的根本所在,百姓的飯碗和菜籃子是政府的頭等大事。他說,“目前民生問題的主要矛盾是‘短缺’,而只有改革僵化的體制,引入市場機制,搞活經濟,才能解決短缺問題,讓老百姓享受發展成果。他說,“百姓生活無小事。
政府要切實改進作風,不要搞形式主義,不要搞文山會海,要沉下去,沉到基層,沉到底層,貼近百姓,真抓實幹,解決實際問題。衡量政府工作的唯一標準,就是看經濟是否發展,民生是否改善,百姓是否滿意。
洪明理恭敬地說:“程書記這幾句話畫龍點睛,應該成為這篇新聞通訊的靈魂,貫穿全文。”
姜子陽覺得他說得在理,就說:“程書記,是不是讓他們根據您的意見再潤色一下,明天發頭條?”
程文峴說“好”,他看向洪明理和關耀文說道:“你們還要忙,我就不留你們了。子陽,代我送送他們。”
姜子陽把他倆送到門口,叮囑道:“這篇新聞通訊很重要,明天發頭條,署名關耀文。最好加個短評,洪處,這個短評最好你寫,署你的名。你倆合璧,相得益彰才好。”
洪明理心裡高興,覺得姜子陽真心為他著想,連忙答應。姜子陽又對洪明理說,“程書記很注意抓落實,希望加強新聞監督,洪處能不能安排兩個作風踏實的記者去車站路和南林菜場,看看市政府的落實情況。”
姜子陽回到程書記辦公室,給程書記泡功夫茶。他端了一杯遞給程書記。程書記抿了一口,笑著問,“你說下一步做什麼?”
姜子陽一愣,看到程文峴書記眼睛放光,很開心的樣子,笑著回道:“這事得抓落實,我覺得可以發揮新聞監督的作用。洪處已經安排記者去車站路和南林菜場,實地看落實情況了。”
“還有嗎?”程文峴知道這都是姜子陽的主意,滿意地看著他。
“我們是不是可以乘熱打鐵,殺他個回馬槍。”姜子陽有點興奮地一揮手,“程書記您再訪車站路和南林菜場……”停了片刻,又說:“為了鼓勵新聞監督,建議您去視察省報報社,一來鼓勵一線記者,二來強調新聞監督的重要性。”說完,一臉期待地看著程書記。
“這倒是個好主意,就按你說的安排吧。”程文峴書記滿意地點點頭。
姜子陽受到鼓勵,接著說:“書記,我想讓您經常去街頭吃吃早點,或到老百姓喜歡去的飯館、茶館坐坐,逛逛市場和街道,您看可以嗎?”
“可以呀,這樣可以更接地氣,瞭解民情。”程文峴書記笑眯眯地看著姜子陽,“我日程安排上的事情都交給你了,這些生活上的事也交給你安排。”他倆就這麼輕鬆愉快地邊喝茶邊聊,距離感越來越近。姜子陽順便遞上政研室關於推進撤社建鄉的調研報告和薛廳長送來的調研報告,說了省委經濟工作部將研討如何推進和完善撤社建鄉工作的事。
程文峴瀏覽了兩份材料,抬頭看著姜子陽,問他是怎麼想的?
姜子陽說:“程書記,您一直關心農村承包責任制和撤社建鄉這兩大事,所以我想您可以在省委經濟工作部的研討會後,召集相關部門負責人聽取彙報。我讓他們把材料整理好,列出要點,以免浪費時間。您覺得呢?”
程文峴心裡更加滿意,覺得找了這個秘書能起到參謀作用,還能讓自己擺脫瑣事,專注於大的問題。他立刻表示“同意”。
快要下班的時候,洪明理的電話打了過來。洪明理說,他派去車站路和南林菜場的記者回來了,他們發現那裡的清潔衛生雖然有所改善,但環衛局要向攤主收取衛生費,引起了攤主們的強烈不滿,甚至發生了一些衝突。還有,那個在菜場罵人的服務員被嚴肅處理了,他現在很害怕會被開除,神情恍惚。
姜子陽說,“你說的資訊很重要,我馬上向程書記彙報。”姜子陽向程書記彙報了這些情況。
程文峴聽了,臉色一沉,沉思了一會兒,堅決地說:“子陽,您安排一下,明天就殺他個回馬槍!嗯,不用先通知市政府,我們實地瞭解清楚後,再找管市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