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國高校第三城,“急”了?

文|王明遠  原標題:南京為什麼沒有產生AI六小龍? 歸根到底還是市場經濟發育不足
新年伊始,南京官方帶頭髮問:同樣是長三角中心城市,南京為什麼沒有Deepseek?為什麼沒有產生人工智慧“六小龍”?
這兩天江蘇省委機關報《新華日報》等官媒也在接連發文探索答案。
筆者認為這個問題問地很好,很有勇氣,中國多一些這樣有自我批判反思精神的地方領導就好了(很多城市生怕別人說自己不好,現在經濟學家最忌諱點評地方經濟,動輒可能遭到投訴或水軍的圍攻)。
筆者也認為,需要發問的不僅僅是南京,武漢、西安、天津、瀋陽等一眾具有巨大經濟體量,同時具有巨大人才存量的城市,更應該捫心自問。
我們先以南京與杭州比較為例。去年南京GDP1.85萬億、全國第10名,杭州為2.16萬億、全國第8名,綜合體量上沒有太大差距。(參閱《中國10強城市,又變了》)
在基礎科研和人才儲備上,南京則遠遠優於杭州,南京擁有292個博士點(包括專業學位博士點),全國排名第二,僅次於北京、比上海還要多;
南京所在的江蘇省的在讀研究生數量全國第二,也是僅次於北京,超過廣東、浙江兩大經濟強省之和。(參閱《164萬大學生!中國高校第一城誕生》)
(2023年在讀研究生數量最多的十五個省份)
總之,南京共擁有8所211學校,約21萬在讀研究生,至少110名全職院士,而杭州僅有1所211學校,12萬在讀研究生,約40名全職院士,此外南京還擁有中科院南京分院等諸多中央直屬研究機構分佈。
誰都能看出,南京的智力優勢遠遠大於杭州,也大於任何省會城市,按理說,更有資格產生“六小龍”,更有機會成為中國的創新中心,而不是杭州、深圳。
但是南京數字科技創新方面做地比杭州差多了,即使是不考慮阿里系拆分,杭州具有拼多多、泛阿里系兩大躋身全球500強的網際網路企業巨頭,更有人工智慧“六小龍”,還有43家獨角獸企業。(參閱《深圳,超過了“杭州+蘇州”?》)
南京最大的兩大數字科技企業為匯通達和焦點科技股份有限公司,無論是知名度、創新力,還是營業額上都比杭州的同行差遠了。
在人工智慧、新能源汽車、生物技術等新興領域,南京的表現則更不如人意,以胡潤研究院剛剛釋出的“2024年中國人工智慧企業50強”為例,南京入圍數量為零。
就連跟毗鄰的、曾經遠遠落後於自己的合肥相比,南京的科創競爭力都有很大差距,它的四大支柱性產業仍是鋼鐵、石化、汽車零部件和電器等偏重的傳統創業。2022年度南京十大企業中,有六家屬於鋼鐵、石化和地產基建類,兩家屬於國有銀行,只有一家是科技類企業。
當然在全國的經濟中心+高等教育中心城市中,南京的表現還不是最差的,甚至仍然屬於上游,南京的軟體服務和高新制造在全國還是非常有影響力的。
武漢、西安這兩個高等教育和科研重鎮表現可謂更差,武漢有7所211大學、西安有9所211大學(僅次於北京、上海),在讀研究生數量跟南京相差不大,屬於省會城市中的遙遙領先者,但是這兩個城市並沒有產生有競爭力的數字科技企業,儘管華中科大、西安電子科大都是資訊科技類的王牌學校,更何況還有武漢大學、西安交大、西工大這些傳統名校。
那麼南京等城市在創新上為什麼落伍了呢?
筆者認為,還是在於這些城市過去的計劃經濟太發達,都是建國初中央重點佈局的工業中心(比如在1980年代初,武漢、南京的工業企業數量都達到4000家以上、產業工人達到100萬以上),拖累了以後的經濟轉型,這些城市的經濟至今是以國有企業為主導的重化工業形態,這本質上仍是一種權力主導經濟模式,沒有形成以民營企業和消費佔據主導地位的市場經濟。

(南京最大企業——金陵石化,也是這個城市傳統產業的代表)

而當時杭州、珠三角卻因為處於計劃經濟的邊緣地帶,以1981年全國1456家大型企業分佈為例,整個浙江省才有20家,不到全國的1.5%,更不用說深圳、東莞這些鄉下漁村了,它們的民營經濟因此獲得了充分增長空間,比較順利地完成了市場化轉型,進而推動整個中國實現工業化,也就是很多經濟學家所謂的“邊緣革命”。
我們以2024年度杭州、南京、武漢和深圳四城的百強企業的民企數量做比較,杭州為82家、南京為29家、武漢為43家,由於最近一些年大量央企遷移註冊地到深圳,因此,如果剔除這些央企的話,深圳為83家。所以,經濟市場化程度的巨大差異一目瞭然,南京、武漢雖然地理位置上屬於南方,但是在經濟形態上又很“北方”。
市場主導型經濟與權力主導型經濟的規則是截然不同的,市場經濟中的企業更側重於走消費主導、科技創新主導的路線,因為它們只有取悅老百姓,才能獲得利潤和成長機會。
所以,它們的生產目的必須是最終以TO  C為導向,或者是說貼近生活應用;它們必須竭盡全力去拼創新,以降低產本、增加對消費者的吸引力。杭州、深圳的民企天然具有創新的壓力和動力,它不創新就無法生存。
(東莞松山湖科技園,它代表了另一種經濟生態:民營企業-市場經濟-消費導向-創新驅動)
而權力主導型經濟的大不一樣了,政府採購和國企生產活動,其實是整個經濟資源迴圈鏈的最終主宰,決定企業發展的是所謂的“關係”(GUANXI)。創新能力或消費者的評議篩選,對企業發展來說,並不是最關鍵的決定因素,而是如何更深入嵌入這個資源體系。
我們看,南京的代表性民企(南鋼、金浦、紅太陽、金箔、金鷹、高速齒輪,甚至是曾經輝煌過的蘇寧)都是服從這個規則成長起來的,他們更集中於化工、鋼鐵、地產和工程承包,而不是貼近民用消費的行業領域。即便是全國而言民營化程度的服務業領域,南京服務業百強中,國企也是遠遠比民企佔優勢的:國企數量56家,營收佔比62.87%,而民企數量36家,營收佔比僅為29.55%。
(南京最大民企南鋼集團,也屬於傳統重化工業範疇)
政府的角色在兩種經濟形態中,也是有巨大差異的。前一種形態下,由於政府直接掌握的經濟資源少,自然會調整自己的站位,踏踏實實做一個服務者;而後一種形態中,政府由於直接掌握巨大的資源(南京有市屬國企1600多戶,武漢有2200多戶),自然是指揮者、干預者的角色。
我們還應該看到,後一種種經濟形態不止存在於南京,南通、鎮江、揚州和蘇北城市也都是基本如此,武漢、天津、西安和北方多數地方也都是如此。
所以,創新能力的差距,說白了根本還是民營企業、市場經濟發育程度的差距導致的。對於具備一定經濟學訓練的人來說,回答“南京為什麼沒有Deepseek”,並不困難;回答“南京如何才能產生Deepseek”,也不困難,那就是:完成沒有達標的市場化轉型,降低行政權力對經濟資源的控制力,真正做到市場主導。經濟的執行法則變了,綱舉目張,社會的創造力自然就逼出來了。
但是,這種改革在當前的歷史條件下是不可能發生的,歷史機遇有且僅有在世紀之交的短暫改革視窗期中,全國也只有珠三角、蘇滬杭甬、北京等少數地方做到了符合上述標準的經濟轉型。因此,它們與其他地方的差距會越來越大,其他地方儘管可以用GDP統計學的技巧,在經濟總量上超越他們,但是要想在價值鏈影響力、創新突破力上超越它們,會越來越難。
往期推薦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