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瀾去世，連同那個逝去的年代

蔡瀾去世的新聞出來時，我手裡拿著一本《金庸散文》，正在看金庸寫俄羅斯天才芭蕾女演員烏蘭諾娃。這本書，是前天去金庸故居買的。和朋友約好去嘉興徒步，高速下來，看到一塊巨大的牌匾，上面寫著四個大字：金庸故里。

我這人很愛逛故居，特別是喜歡的作家，跑到人家家裡看看，彷彿能吸吸靈氣。金庸讀得不多，初中某年暑假，去親戚家玩，在她家翻到幾本邊角全捲起來的武俠小說。可能是《笑傲江湖》和《射鵰英雄傳》，應該也不是正版，而是劣質的盜版。但那時候管不了那麼多，坐在小板凳上，一翻就翻過了整個暑假。

去金庸故居時，門口寫著大大的維修招牌，有一種要大幹一場的模樣。但參觀並不妨礙，場館裡飄蕩著《滄海一聲笑》的背影音樂。一進門，就看到康熙御筆親題的牌匾，澹遠堂。澹遠意思是恬淡廣遠，查家是當地大族，名人輩出。到金庸這一代，展館裡介紹金庸上中學時，是幾個好友家中錢最少的一個。後來他從上海頂替新婚同事，調往香港《大公報》，個人命運就此改變。

多年之後回望我的青春時代，裡面當然有一塊地方，裝著很多武俠電視劇，港臺金曲。在我還是個小孩的時候，港臺幾乎以一種遙遙領先的姿態，出現在視野之中。小學一年級時，電視臺裡播《雪山飛狐》，一直記得全家人一起看時，我爸經常幫我訓練一個動作，從地上騰空而起的輕功。功夫肯定沒有練成，但看《雪山飛狐》的童年時光，現在都記得那些雪地和狐皮帽的畫面，還有那首《雪中情》，寒風瀟瀟，飛雪飄零，長路漫漫，踏歌而行……

蔡瀾接觸得比較晚，看過金庸小說後，先是倪匡的科幻小說，再是亦舒言情，後來再翻到蔡瀾的美食散文。我年輕時候是個很清高的文藝青年，雖然看得很入迷，還是忍不住挑挑毛病。比如香港四大才子的精神世界，其實都以大男子主義為主，武俠片裡永遠都是英俊帥氣保家衛國的男主，和等待著男主拯救的女人。

現在看港臺當時的綜藝節目，通常都是一群鶯鶯燕燕，由才子帶隊，聽著才子分析，這是什麼典故，那是什麼食材。女人只奉獻青春的美貌和肉體，男人則是人生導師，至情至性瀟灑人間的逍遙公子。

我不是很喜歡那個時代，因為那個時代的女人，真的太女性化了。讓人想到以前的流行，大波浪長髮，豐胸細腰，萬種風情。而如果女孩短髮，大大咧咧，穿著隨便，就要被歸入男人婆一檔。因為這一檔在男人看來缺乏大量雌激素，所以影視劇裡經常出現匪夷所思的男扮女裝，太明顯了，問題是所有人都看不出來。

當然，這是時代的問題，不是文人的問題。在那個時代做女人，是很辛苦一件事，腦海中已經想到了種種痛苦，託高的胸部，磨破的腳後跟，黔驢技窮的化妝術等等。

很多年後再看，發現即便是像蔡瀾這樣，標榜自己只是小混混，玩咖的人，其實也勤奮得可怕。蔡瀾一生，先是做了40年電影，後來又專職做美食節目，開公司，開飯館。在這中間的空暇時間裡，他出了200多本書。

實話實說，每次我看到港臺作家的個人傳記，都會覺得這些人統統像陀螺一樣轉個不停。我寫作時，經常要吃吃東西，到處轉轉，再發發呆，並且致力於創造出一種生人勿近的氣場，最好誰都別來打擾我，才能刷刷刷寫出幾行字。

但蔡瀾回答讀者如何寫，怎麼寫，答案很隨性，他說，隨時可寫，寫不出的話，多看書。如何在吵鬧環境中寫？答曰：心靜。盜版猖獗時代，該用什麼心態寫作？答曰：管他媽的，照寫。又問，寫作時如何考慮哪些該寫哪些不該寫？

這個回答最妙：寫了再說。

香港能成就黃金時代，我總想，跟這群人的勤奮大有關係。

現在人的通病，則是楊絳那句話，想得太多，做得太少。

一個故事，一個東西，沒做出來之前，想了幾百遍，會不會不夠好，不夠獨特，有沒有人看？最後在磨蹭中，慢慢消磨了所有意志。

那個時代有些糟糕的東西，但那個時代裡的成功者，個個都勤奮得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