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照片的時候發現這隻海鷗竟然只有一隻腳，但它眼神仍然堅定
一
這個標題有點奪人眼球之嫌，因為其實我從只有一個娃開始就在做律師，做到現在也是在做律師，我一直覺得我自己雖然有了五個孩子，但是心態並沒有什麼變化。
真的要說變化，大概是周圍人看我的眼神吧。我記得有一次和一個律師朋友聊到我家“老五”，旁邊一個律師眉頭一緊，問：“……等等，徐律師，你說老五，是指什麼意思？”大家哈哈大笑——老五嘛，就是字面意思。
很多人會問我，有了孩子以後工作怎麼辦，尤其是有了五個孩子以後如何分配工作時間。還有人會問我，我們搬來了米國以後（見《我們在星露谷小城的生活之一》），現在如何謀生，因為中國的律師執照肯定不能在這裡用。
既然都是工作，就一併聊聊唄。
二
我是一個刑事律師，做了十幾年，現在也是一家大型律所的合夥人。
開門見山一句話，生娃也沒怎麼耽誤我工作。
很多人把女性生養孩子和事業發展完全對立，我覺得這說得有一些絕對：生養孩子肯定是會耽誤一些時間，但是耽誤時間的事兒有很多，基本上人生吃喝玩樂的事情都很耽誤時間。
但有一點是真的，我覺得我之所以可以養那麼多娃，和我的工作屬性“不用坐班”分不開。
十幾年前，因為想要自己帶孩子，所以刻意選擇了不用坐班的工作
我性格放蕩不羈，生娃前就感覺自己不適合坐班的工作。生完老大以後，我就下決心一定要幹一份不坐班的工作。一方面這符合我的個性，一方面這樣才能兼顧家庭。
當時很多人和我說，做律師如何如何艱難，入行的時候收入也不高。但這些當時沒有困擾我，我覺得我還年輕，錢多錢少沒關係，方向對頭才是重要的第一步。
因為孩子我是要自己帶的，這是我一直以來的樸素想法。我從來沒有想過讓阿姨讓保姆讓老人來帶孩子。我們家裡也從來沒有請過月嫂，我也沒有去過月子中心，從老二開始，月子我都是自己做的（見《我的非典型坐月子經》一文）
三
我這個人喜歡搞個Plan B （備用計劃），所以我當時還有一個備份計劃：
如果做不成律師，我就去附近的超市做收銀員。這樣又能帶娃，又能工作。
現在說出來大家都覺得好笑，但是當時我真的是這樣想的。大家說，怎麼可能呢？你拿著碩士學位怎麼可能去做超市收銀員呢？
可是為什麼不可能呢？
我覺得做超市收銀員也是一門技術活啊。你要點貨盤貨，你要學習收銀，你要微笑面對客戶，還要堤防小偷。超市收銀員可以帶娃工作，沒有客人的時候還可以陪娃講講故事，我覺得很好呀。等做熟了，娃也大一些了，我就可以考慮自己找個鋪面，自己開一個小超市，說不定也能成就一番事業呢？
雖然我的超市老闆娘夢想沒有成功，但是我覺得做律師本質上也是這樣。把工作做好的精髓就在於：“這份工作是為我自己做的，而不是為老闆做的。”因為做助理的時候就想著自己將來也是要做獨立律師的，所以就願意好好幹學本事，而不是就為了一些工資敷衍了事。
我生完一個娃的時候開始轉行做刑事律師，做了十幾年，終於把老闆從律師熬成了牧師（哈哈哈）。老闆對我一直很好（見《我的基督徒老闆》），孩子還小的時候，他總讓我三四點就下班先接孩子回家。我們倒沒有要求一定要打卡上班，工作都是任務導向的，比如今天要把案卷看完，明天要寫個辯護詞之類——所以出差也很多，晚上加班也常有，偶爾熬夜總難免。
但我不覺得辛苦，反而幹得有滋有味——所以我可能性格也確實適合這樣不坐班的工作。
很多人都想要工作“體面”。我不是這樣覺得。我在生孩子前在某上市公司做過一段時間，一聽“上市公司”，感覺也很體面，收入也不錯。但我自己那時候對未來一片迷茫——職業規劃還不如從超市收銀員到超市老闆娘來得清晰。
所以我會覺得，作為一個媽媽來說，與其追求“工作體面”，還不如找個“不坐班”、“適合自己”的工作來得更實在一些。
四
現在都流行說女人要自強，我覺得這裡的自強的意思更多的是指人格的獨立——我精神豐富，我有一技之長，就算老公離開我我也不會覺得天塌下來了。
但是這種自強總是會被一些心懷不軌的人偷換概念成“女人一定要有一份自己的收入”，好像說如果沒有收入，就不可能獨立了——但這肯定是偽命題：有工作的女人日子過得渾渾噩噩的多的是。做全職太太活得瀟灑自如的也多得是。
我完全不反感做全職媽媽，相反，我倒是很想在家的，只是我們家的經濟條件不允許我做全職媽媽。我聽過很多全職媽媽的故事，大多是因為覺得在家沒有成就感。但我沒有什麼成就感的心理障礙，我生了五個孩子，我感覺就是什麼都不干我也很有成就感啊。哈哈哈。
有人說，你碩士畢業 ，如果不上班，讀書不都浪費了嗎？我不這樣覺得。我現在每天會和孩子們討論學習，我還常常覺得自己的知識和經驗並不夠用。碩士畢業，是能夠更好管理家庭，更好教養孩子的呀，學習並不白費的。
很多媽媽把事業中斷都怪罪在自己生了孩子這件事上。可如果沒有孩子，大家的事業真的就蒸蒸日上了嗎……男性不生孩子，但是大家到了三四十歲的時候，不也一樣有成功有平庸的嘛。
當然，我事業也就那樣，所以我也不敢說什麼大話。但好像《對對對，我們家老五囡百日啦！》一文裡說到的那樣，孩子確實給了我很大的動力學習。因為有很多孩子要養，就覺得自己不能就這樣躺著，總是希望要再努力一些。
五
出國前我做刑事辯護為主，經常出庭。我們這行有一些同行閱卷是不閱全卷的，開庭的時候質證甚至不會談證據三性，講辯護詞的時候就拿出了一個全宇宙通用版本讀一讀。
我現在回想，在國內做刑事律師，真的是隻要稍微認真一點點，就馬上可以脫穎而出。劣幣之所以會驅逐良幣，是因為請好律師辯護，請懶律師辯護，很多時候案件的結果好像也都差不多——很多律師由此就失去了磨練技術的動力。（又見《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認真也成了一種罪過》）
這種感受對於真的好好做刑事案件的律師來說，當然是非常難受。出國前我和斯律師吃了一頓飯，我們一起合作過一些案子。他覺得我很是可惜，覺得我在國內大有可為，如果出國即便考出律師證大概也只能做移民律師。
我其實沒有想這麼遠，但是移民律師我肯定是不會做的——因為不喜歡。
人生嘛，就是找一點自己喜歡的事，持續做下去。只要花的時間夠長，功夫夠深，烏龜也可以跑過兔子的。
所以我現在在做什麼呢。在之前的一年裡，我和一些外資所合作了一些國內的刑事非訴訟的案件；我現在也正在和加州的律師合作一個比較複雜的刑事案件——我並不出庭，但我工作的部分也很有意義，且能夠服務到當事人。和加州的律師合作也讓我學到了非常多的律師實務內容。
出國前我也不知道自己可以做什麼，但是神奇的是，上帝也繼續給我們供應。我的收入比起以前肯定是腰斬了，但現在有很多時間陪伴孩子，也有很多時間來學習（關於持續學習的事情以後還要再單寫一篇），就很感恩。
六
最後，聊聊工作的時間和陪孩子的時間哪裡來。
– 關於工作的時間
其實我們真的好簡單的。四個大的孩子白天都去和託班和學校。還有一個小嬰兒她白天會定期睡午覺。楊先生會幫忙一些家務，大孩子也會幫忙一些家務（見《脫離高能耗式育兒模式》一文）。
我從來不刷短影片，因為我對音樂要求很高，對劣質的背景音樂無法忍受。我看劇極其挑剔，基本一季超過10集的片子我就不太可能看，因為情節會很拖沓。我不用社交軟體，因為懶。然後朋友圈現在也很少刷，遊戲最近也沒打，所以我自己覺得自己每天可以用來學習工作的時間其實還挺多的。哈哈哈——時間這個東西嘛，就是你想要做一件事，總歸能擠出時間來的。
– 關於陪孩子的時間
前幾天我遇見一個老大姐，她有七個孩子，最大的40多，最小的26歲。她說她老公結婚的時候打算生滿12個孩子，結果只有7個在地上，還有5個孩子在20多周的時候流產了。但是她仍然很滿足。
聊到管教這些孩子，她說她每天會花時間為這些孩子一一禱告。她覺得這樣禱告的意義就是讓她知道，她是在為誰而工作，而誰又是那個主宰。所以她就不會像很多媽媽那樣，每天為著眼前的事情忙忙碌碌，好像要滿足孩子的每一個需求。
我聽了很有啟發。我也是這樣，我不太可能對每個孩子的每個細節都關心得面面俱到，但在彼此陪伴中，我也看到他們的成長都有他們獨特的軌跡，我能做的本身也很有限。
七
以前在上海的時候，大家一聽我們有四五個娃，就覺得不可思議。
其實不單單是人家覺得不可思議 ，我自己也覺得蠻不可思議的。我自己也不是計劃要生五個娃。有時候忽然意識到，喲喲喲，我竟然有五個娃了！哇塞！
但我沒有覺得我為了孩子就過得苦大仇深，也沒有覺得有了孩子我就有多麼不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