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來源:一席少年(YiXi Youth)
作者:沈辛成 青年作家,任教於上海交通大學
很多人在學習當中找不到意義感,是因為高考表繁而裡簡,用大量的時間和精力考察的是非常狹窄的能力。對於那些暫時還不被考察的能力,你不要抑制它,更不要割捨它,你要儘早地發現它,激發它,並且保護它,直到它們再次變得有用的那個時刻。
如何教會下一代與機器錯位競爭
2025.05.25 上海 | 一席少年
大家好,我叫沈辛成,來自上海交通大學。我是一位青年寫作者,同時也是一位B站的小UP主。當然,優先於這一切的,我是一名光榮的老師。所以我們就從兩張大學校園的照片開啟我們的話題。

左邊這張圖是一箇中學生,在北京大學的校園中,向一尊半身像跪拜。大家認得這是誰嗎?對,這是北大的老校長蔡元培。一個學生像拜孔子一樣地拜一位新文化運動的旗手,大家體會一下這其中諷刺的濃度有多高。
右邊這張就更好玩了,這也無所謂是在哪個學校拍到的,因為哪個大學都差不多。在我所在的上海交大,每到考試前夕,我們學校圖書館裡孔子像前的小桌几上都放滿了水果和各種各樣的零食,搞得好像孔子真差你那幾口法式小麵包一樣。但這反映了一種非常樸素的情緒,一種宗教式的情緒。
你們知道人在什麼情況下會產生這種宗教式的情緒嗎?那就是他在承受巨大的痛苦,但卻無法解釋自己為什麼在承受這樣的痛苦的時候。
有同學是不是覺得這句話描述的完完全全就是自己上學的感覺?我也走訪了很多中學,發現基本都存在這樣的情況,有的同學非常辛苦,甚至非常痛苦,但是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而學習。

我是為什麼而學習?
我們來看一下這三個選項:求知、求財、自我實現。求知,這年頭知識這東西真的稀缺嗎?想必各位熟悉網際網路的人是非常清楚這一點的,不在大學裡面也可以獲得海量的知識。求財,今天在座的各位,我想應該已經擺脫了那種經濟上絕對的不安全感。那麼是自我實現嗎?什麼叫做自我實現呢?
我們在回答這些問題的時候,往往會引用一些古語,引用一些漂亮話,比如這裡給到的,書中自有千鍾粟、黃金屋、顏如玉。這是宋代的某位皇帝為科舉考試寫的廣告詞。我們來看一下它跟我們現在的現實對不對得上,能不能夠提供我們學習的動力。
千鍾粟真的是大家要求的嗎?我覺得不是。這年頭要餓死還挺有難度的;黃金屋倒是真的,屋子跟黃金一樣貴,但是好像也不是你找到一份好工作,用工資就能夠買得起的;顏如玉,現在年輕人不care顏如玉,他要不婚不育。
於是你就發現這些漂亮話完全不能夠解釋此刻我們為什麼要如此辛苦地學習,所謂的自我實現是一個沒有標的的旅程。這個現象普遍存在於小學生、初中生、高中生,甚至是本科生和研究生當中。
我試圖對這個現象進行解釋。作為一個從事一線教學工作的人,接著我要講的這番話是我的一家之言,各位姑且聽一聽。
意願並不神秘
我們今天看到意願無能這種症狀,廣泛地存在於青少年當中,這是因為我們往往喜歡在非常冠冕堂皇的漂亮話裡面尋找行動的意義和意願,而這個做法是不符合現實的。
我們來到這個世界上,每個人都擁有一套出廠設定,你身上會有初始數值,這些數值就是你獨有的一些能力。我們基於自己獨有的能力展開行動,有些行動是順著能力的,我們就會在這些行動中表現得很好,因此被表揚、得到正反饋,然後在下一個週期的時候,我們就能獲得更強的意願去做這件事。當這些意願逐漸堆疊起來的時候,意義就形成了。

因此,意願不是行動的前提,它是行動的結果。它不是想出來的,它是幹出來的。換言之,當我們發現一個學生,一個青少年存在意願無能的情況的時候,那多半是因為他使用自己能力的機會太少。
接著用我的這套說法來解釋一個非常常見的現象,也是家長經常非常困擾的現象——我家小孩什麼都不喜歡,就喜歡打遊戲。

為什麼呢?因為他敏捷的觀察、高超的手速,在他生活的任何一個情境當中都沒有施展的機會,在課堂當中更加用不上了。這些能力曾經對於人類的集體來說是非常重要的。大家想象一下,在原始社會當中,這就是非常好的偵察兵、非常優秀的獵手。但是現在它不被考核,於是大家就躲到遊戲空間中,看著自己的經驗值一點點成長,這就是正反饋。
反過來說,也不是所有人都喜歡打遊戲的。如果一個人玩一款有難度的遊戲,因為手速跟不上,一直在同一個關卡反覆死去,拼盡全力也無法戰勝,他就不玩了,因為沒有人會主動地不停尋求羞辱。這是人的自我保護機制。

高考考察的能力太狹窄了
我們用這套邏輯來解釋一下,為什麼我們的孩子們不愛學習,或者在學習當中找不到他自己的意義感、目標感和意願。答案非常簡單,因為學習中的意願無能是由一件事情導致的,那就是我們這些考試考核的內容非常狹窄,我們自帶的很多初始數值在這套體系當中是不被考察的。
說到這裡,可能有些人不理解了,怎麼會太狹窄呢?我們高考前要學12年之久呢。
高考的“表裡”不一
這裡我要再說一個觀點,也是我的一家之言。那就是所有的考試其實都分成了表裡兩層。以高考為例,在我們的標準化考試當中,"表"就是我們日常學習的那些內容,比如老師授課講述的內容、考綱、課本、教輔;而"裡"則是向內的,考察的是考生所擁有的某種能力。

從形式上來看,目前考試的“表”確實是非常豐富多彩的,有3門主課加6門副課,總共9門課的內容要學習12年之久,內容很多。但是如果我們仔細想一下就會發現,事實上它所考察的能力,也就是這個考試的“裡”,其實是非常非常單薄的,只有三個能力,分別是記憶、數理以及推演。
根據不同能力的配搭,可以將這9門學科分成3類。我這裡姑且一說,你看看有沒有道理。
首先,語文、英語、歷史和政治這些學科考察90%的記憶能力,再加10%的推演能力——差不多能夠推演就行了。

其中英語是最典型的。這個現象在上海可能不是很常見,但是全國很多地方都有這樣的情況——一個考生在英語考試當中能夠獲得非常好的成績,高考接近滿分,但是他不會說英語。這說明這個考試打從一開始就沒有要教會他說英語的能力,而是以英語這種形式、以英語課本的內容來考察他的記憶力。甭管你會不會說,你給我全都背下來,是不是這麼一個道理?
另有三門學科,地理、化學和生物,嚴格說起來其實都應該是理科。但高考中的這些科目對人的數理能力要求不是特別高,基本上是70%的記憶加30%的推演。推演的比例有所上升,但佔據主導地位的仍然是記憶。大家回想一下,學生物的時候要背一個細胞裡面各個構造各自是幹什麼的,學化學的時候要記各種有機物、化學反應的名字,地理要背氣候型別。
在這9門課程當中,只有數學和物理是例外,大約是考察50%的記憶加50%的數理。數理能力是一種非常特殊的能力,在擁有數理能力的人眼中,數學彷彿是一種語言,它是有美感的,它是一種認識世界的方式。如果我現在說這個話,你並不知道我在講什麼
,你多半是沒有這個能力的。


不得不說我也是沒有的。但是好在高中的題仍然有50%考察的是記憶,因此我們可以透過背題型、背萬用公式,反覆做歷年的卷子來提升自己在考試當中的表現。
歸根結底高考考察的就是這三種能力,它根本沒有面上看到的如此繁榮。為了證明我說的這一點,我們舉兩個非常常見的例子。
第一,物理獨尊。在我們要學習的6門副課當中,只有一門課是不一樣的,那就是物理。很多大學專業在招生的時候,他對考生的要求是,甭管你三加什麼,反正裡面必須要有物理。過去幾年改成了物化雙選,在這裡面誰是搭便車的,一目瞭然。說明用人單位,也就是高校,非常清楚地知道,用物理對人才進行篩選是一個非常有效的方法。因為我們剛才說了,物理考察的是人數理的能力。
因此甚至出現了這樣的情況,選物理的人可以直接選很多文科專業,但如果你3+3裡面選的是政治和歷史,你絕無可能選理科專業。這難道不是在告訴我們,在這6門副課當中,有一門跟其他的是不一樣的嗎?
靠記憶能補齊短板嗎?
在我們的基礎教育階段還存在這樣一種現象,那就是同學們普遍非常相信努力這件事情的價值。我們經常在各種各樣的影片網站平臺,刷到各種各樣千奇百怪的勵志演說,甚至非常好笑的誓師大會。有些同學講著講著自己都噎住了。
我們在學生階段、在基礎教育階段,會非常相信努力就會有收穫,你們知道為什麼嗎?因為整個這個階段考察的其實只有一種能力為主——記憶。記憶這件事情,努力真的就是會有收穫的。你只要願意記,你就能夠記住;你只要頻繁地記,就能夠在考試當中節約更多時間,因此換得更好的表現。
還有一個非常非常致命的問題跟這個伴隨在一起。比起我們大學生、甚至進入職場的人還帶有這種“努力就會有收穫”的非常樸素的道德座標之外,更致命的一點是,高考當中由於有至少7門學科都是和記憶密切相關的,因此你看上去好像補齊了所謂的短板,但事實上你花了大量的時間精力,只在攻克自己一個能力上的短板。什麼能力?記憶。你沒有在訓練很多學科,你在訓練同一種能力。
在這種錯覺當中,學生會得到一個錯誤的認知:他認為我在任何表現當中面面俱到、無懈可擊,這件事情是可以做到的。事實上可以做到嗎?你看中年人都要哭了——這是不可能的。我們人生當中最終是會不斷地放下我們不能夠再揹負的那些重量,輕快前行,才能夠真正地做出一片自己的天地來。是不是這樣一回事?
負反饋也是一種反饋
負反饋也是一種反饋。當人接收到負反饋的時候,他天然是會做出反應的。打遊戲如此,學習也是如此。原本在考試當中設定物理這個特殊項的目標在於:國家要用數理這個標準來篩選出未來能夠從事科研的人,意思是,如果你沒有這個能力,你就別來幹這個了,不然會很辛苦的。但是我們家長卻讀到了完全相反的資訊。他讀到的是“物理非常重要,你死也要給我學好”。他完全不接受自己的孩子在考試當中表現出來的負反饋。
還有一種情況我在出去演講的時候也經常碰到。家長會說,我們這個小孩以前很喜歡他的數學老師,自從換了數學老師之後他成績就掉下來了。為什麼會出現這樣的情況?如果孩子是為了要收穫表揚才學一門課、才能學好一門課,而不是真正對這一套知識體系感興趣的話,那麼他學不好就讓他學不好吧,因為我們用很大的力氣勉強維持的、投入大量的時間精力才能做到別人的一般水平的,你要知道那一定不是你的能力所在。
我們收到了負反饋,讓意願自然地消失,啟動這個自我保護的機制,無妨,任何錯都沒有。因為你同時也要相信,意義它一定在別處,你要繼續去探索這件事。
現在的問題就是,高考的這種表裡不一——所謂的表繁而裡簡,導致很多人一直生活在本末倒置的認知體系當中卻渾然不覺。
我這裡舉一個非常熱鬧的例子,那就是關於文科生的困境。文科無用完全是鬼扯淡,文科肯定是有用的,但是文科生是否有用這件事情是需要思考的。我這樣講會傷害到各位的感情嗎😅?(我自己是文科生,我罵我自己你攔不住我😅。
為什麼這麼說?前面說了,我們的高考其實只考察三種能力,而選文科的人絕大多數情況是因為無法勝任數學和物理的要求才成為文科生的。大家回想一下是不是這樣子?因此這條標準篩選出來了一批人,這些人不是選拔之後的結果,是落選之後的狀態。換言之,大多數文科生不是因為自己的能力被測出來了而成了文科生,而是因為自己的數理能力被發現沒有,才成為文科生的。
但是很多人被這個“表”給迷惑住了,他以為有了一個文科生的頭銜之後,不用再去思考他的意義了。因此很多人懷揣著一種非常中二的理想主義,好像要跟這社會所謂的一切功利做惡狠狠的抗爭。比如有的人說,我要拋開一切功利的東西,我要去做一名詩人。因為他就喜歡每天在本子上面寫兩筆,然後說要做一個詩人。

我們經常碰到這樣的同學,這時候我就會回他一句話,你知道歷史上的詩人都是怎麼活下來的嗎?我給你舉兩個例子:
首先,有編制的詩人,比如蘇東坡,人家是當官的,拿朝廷的俸祿,順便寫詩。另外,沒有那樣宦海沉浮的經歷,你覺得蘇東坡寫出來的詩真的能夠打動人心嗎?真的能讓全體中國人在各自獨特的人生境遇當中,都能與他的詩句相遇嗎?這是不可能的。因為你言之無物,你沒有東西寫。
那沒有編制的詩人怎麼活呢?再舉個例子,西方詩人的鼻祖——《荷馬史詩》的創作者,傳說中的荷馬,沒編制,而且是個盲人。他怎麼活下來的?靠流量。荷馬當時要吟誦詩,首先要把所有東西都背下來,呈現的時候得非常生動,生動到彷彿是在播電影一樣,同時手裡還要拿一把萊雅琴或者魯特琴,自己配BGM。詩人很好當的嗎?完全不是。
所以我們想象一個職業的時候,都被那些“表”給困住了,完全忘記了如果你真的要靠一種本事立足於世的話,你需要回到那個“裡”,也就是你的能力上去。

將表裡各歸其位
因此我也花了一些心思,我每年要見1000多個交大的學生,所以也算是能夠有一些樣本的採集。我一直在試圖找到——當我們把這些“表”拋開之後,真正重要的能力,也就是教育當中真正應該致力於培養的能力到底是什麼。
我這裡選擇了8樣東西,分別是:記憶、推演、表達、感知、數理、操作、狂熱、還有創造。

如果你要成為一箇中等水平的理科生,你應當具備下面這三個點,也就是你得用數學的方式看世界。

但是如果你要成為一個一流的理科生,你要擁有的能力可就不止這些了,你甚至還要感知萬物,去和社會當中的其他成員連線。

如果你要成為一個合格的工科生,你可以數理能力稍弱一些,你也不一定要有很強的記憶力,但是你一定要有非常強的操作,也就是動手的能力,你要能夠搭建東西出來。

如果你要成為一個一流的工科生,你同時還需要更多的能力。其中一個非常重要的是感知,因為我們知道工程師做到最後都是專案經理,專案經理要跟上下游頻繁溝通的。

於是我就很不理解一個問題,我經常遇到家長說,我家孩子比較內向,我覺得他比較適合當個工程師。我心說這看不起誰呢?工程師這麼好當的嗎?不說話就可以當嗎?完全不是這樣子,不說話的工程師很容易被AI替代掉的。
如果你要做一箇中等的文科生,你應當具備這幾個能力。你可以沒有數理和操作的能力,但是你一定要有很強的表達和感知的能力。

但是如果你要成為一個一流的文科生,你要擁有的能力還要更多。你要有近乎哲學的思考,因此推演的能力也是很重要的。

說到這裡,大家應該已經看出來了,任何領域當中的一流人才都要具備兩個特徵,那就是狂熱和創造。
狂熱是從小的、先天的,有些人也是後天逐漸發現的,對某一件事情產生了格外的執著。這個執著不屬於任何人,只獨屬於你。只有你特別在意一些事情,別人都不理解的事情,這是一種非常寶貴的品質。
第二種是創造。我們在生活當中經常遇到沒有創造能力的人。他們在自己的崗位上也可以做得很好,是一個優秀的從業人員、盡責的工作者,但是他很難自己去創造一些新的東西出來。這個能力也是非常稀缺的。
於是我們會發現,最稀缺的能力在我們現在的考察體系當中反而是不考的。為什麼?因為我們今天的標準化考試體系是100多年前的產物,它是為了配合工業時代的人才培養而產生的。

所以過去我們的培養目標一直就是把人培養成近似於機器的存在——你暫時去到機器去不了的地方,你暫時幹那些機器還幹不了的活,直到你的工作被機器替代為止。是不是很慘烈這個現實?

當機器成為了
更好的機器
過去幾年我們突然意識到,舉一反三、觸類旁通,甚至流暢表達這些能力現在也都被機器代勞了。在整個20世紀下半葉的發展中,誰也沒料想到這樣的加速度。
於是現在經常有學生問家長、問老師,AI都能幹這個,我到底為什麼學這個?我們沒法回答這個問題,真的。因為漂亮話不管用。
高考作文不讓寫詩,那讓人背那麼多幹什麼?
我們來舉個例子,我們平時怎麼跟同學們說為什麼要背這麼多詩的,老師會說,你們要傳承優秀傳統文化,是不是這麼說的?
如果我們的目標真的是要傳承優秀傳統文化,我建議你把詩存到硬盤裡。因為你存在小朋友的腦袋裡,他夏天一玩全部都忘記了,存不了一點。另外一種傳承是什麼?我們基於前人,站在前人的肩膀上進行創造。
我們有沒有讓同學創造呢?沒有。好不容易有機會可以創造了,高考作文700個字,準備大顯身手了,告訴我體裁不限,詩歌除外,你不讓人寫你讓人背這麼多幹什麼?
現在AI可以寫詩了,好像很牛的樣子。其實寫詩這件事情也是被過度浪漫化的。我們來回想一下所有中國人人生當中第一首詩,駱賓王的《詠鵝》。

我們看一下這首五言絕句,要寫出一首這樣的詩,一個人應當具備什麼樣的能力?首先,要認字。你不要覺得這很可笑,你至少得認20個字。因為一般情況下我們是不能一個字重複使用三次的,他是小朋友我們不跟他計較了。
同時要對這些字進行歸類,因為五言絕句形成的是一種特別的形態。詩還要講究韻和平仄,所以第一、第二、第四句的字選取是有規律的。基於這個規律對資料庫的字型檔進行分類,然後調取特定的字放到特定的位置。
說到這裡你是不是已經意識到了,寫詩這件事情特別適合AI來幹,它一點都不高階。拋離了人對外部世界真正的感知,這件事情特別適合機器來做。它寫出來的詩很爛,你不能說它不是詩。
所以如果我們對於詩的理解只停留在記憶的情況下,就會看到一般的語文課都要求同學們全文背誦,有的課本稍微客氣一點,“請全文背誦”。
老師會在課上考察你特定字的讀音,然後要你背作者的資訊,叉叉,字叉叉,號叉叉,又號叉叉,別號叉叉居士,同屬於叉叉八大家。問題是你背完了這一大通,你對這個人有任何真實的理解嗎?沒有。此刻你跟AI沒有任何差別。
AI賦能教育不是小加小減,而是大乘大除
那一個好的語文課,在AI時代的語文課應該是什麼樣子的?應該讓大家幹什麼?寫詩。你背了這麼多,看了這麼多精華的作品,它應該激發你的創造力。基於什麼東西創造?你愛寫什麼寫什麼,基於對你個人來說有價值的詠物抒情。同時,呈現的時候得要戲劇化的表演,而不是像我們這種公開課,小朋友們手往後面一背,一排人機在那邊集體朗誦。
對老師的要求變得格外的高。老師要能講清楚一個人是在什麼樣子的人生境遇當中寫下了這首詩,他要講得非常動情,動情到同學們對作者本人產生了極強的好感。因此他像願意背那些說唱歌詞一樣地就把這些東西背下來了。
所以我們仔細想一想,當我們表裡歸位之後,你還會認為如果要成為一個詩人,第一件事情是要去報考中文系嗎?完全不是。猜猜這裡應該需要哪些能力能夠成為一個詩人?那就是記憶、表達、感知,還有創造。如果你有狂熱的話那就更棒了,說不定你就成頂流了。

這就是我們拋開“表”直接看“裡”之後,形成的一種全新的教育模型。說到這裡,大家應該已經看出來了:高考最看重的能力,成為了AI時代最不重要的能力。這個能力是什麼?記憶。
因此當我們今天在說“AI賦能教育”的時候,如果這個賦能不是大刀闊斧地改變,我告訴你全部都是騙人的,多半是為了賣一些學習機。真正的AI賦能教育不是小加小減,而是大乘大除。一些事情會變得非常混亂,另外一些事情會變得非常簡單。
在我們剛才描述的語文課堂中,不可能是人手一臺學習機,或者某一個監控對你進行AI人臉識別,獲取班上同學們的微笑率。太可怕了。這叫什麼賦能?
真正的賦能是什麼?每個同學都用這樣的方式開始學會表達自己。這個課堂應該是亂作一團的,亂作一團才好。
第二,我們不要再基於某些學科必考的知識點而虛構出來的假問題,而是應該聚焦生活當中真正引發我們興趣的問題。真正的問題一般都是跨學科而存在的。
第三,我們過去一直以來都相信各種各樣的專業培養能夠無中生有地培養出學生身上的能力。事實證明即便真的實現了這一點,它的效率也是非常低,維護成本是非常高的。而真正高效的做法,應當是儘早地發現能力,激發它,來以此作為你尋找志業的一個標準。

只有經過努力的選擇才會大於努力
所以概括一下我們之前講的這幾點,看看我有沒有能夠說服大家:

人生的意義來自你自己所擁有的能力以及你不斷獲得的正反饋,如此迴圈往復積累,你生活當中就有了意義感。學習當中之所以不存在意義感,是因為高考表繁而裡簡,用大量的時間和精力考察的是非常非常狹窄的能力。因此對於那些暫時還不被考察的能力,你不要去抑制它,更不要割捨它,你要儘早地發現它,激發它,並且保護它,直到它們再次變得有用的那個時刻。
在今天的AI時代,記憶——這個標準化考試最看重的內容,事實上是最無用的。等到它真的變得無用的時候,你就會意識到,能夠讓你立足於社會的根本,是那些你身上所帶有的獨特的能力的組合。
我在B站經營一個訪談的節目,叫做“個人的奮鬥”,採訪的都是交大的學生。在這當中我就看到這種高考當中暫時考不到,但是他把這個能力一直留了下來,塑造了他們獨特的職業發展歷程的這麼一種情況。
我見到一位同學,他原生家庭非常不幸福,因此他很小的時候就對心理學產生了極強的興趣,他的感知能力就此覺醒。他現在讀著人工智慧相關的專業,但他說他的職業願望是35歲被裁之後——他基本上也財富自由了,他想去做一個心理諮詢師,去幫助別人。
我們也見過一些同學,在初高中的階段對數學非常不感冒,最後他才終於發現他不感冒的部分就是那50%要求記憶的部分。他在大學裡面發現了真正的數理之美,因此他說現在最大的願望,就是用好自己的表達能力,去做一個好的中學數學老師。
我還見到一位同學,他覺得整個村鎮上面唯一好玩的地方是一個修摩托車的鋪子。在那裡他的操作能力覺醒,加上了狂熱之後,他選擇加入學校某一個機器人俱樂部,在畢業之後,先是留下來做一個指導老師,接著仍然不選擇進大廠,而選擇了做教育機器人這個賽道的創業。
這些人都走上了不同尋常的道路,這些人都對自己的能力做出了很多探索,非常費勁。我們今天經常聽到這樣一句話,選擇大於努力,這話是一派胡言。只有經過努力的選擇才會大於努力。而這個努力的方向不是向外看,而是向內看。所謂的向外看是指這個專業好不好找工作,這個工作以後收入是多少,這些東西不是不重要,但不是最重要的。更重要的是向內看,看看你來到這個世界上,你的初始數值是什麼,怎樣才能夠把它們發揮到淋漓盡致的狀態。
我在學校還有一個活動——青年工作坊,我們經常讓從事某一個行業的碩博研究生來講述他這個行業當中的見聞以及故事。在2024年的春天,我們看到大學生因為經濟情況有點士氣低迷,就找了一批專門在學校裡面創業的人來分享他們的創業故事。他們是學生當中最能搞事情的一批人。
我這裡要跟大家講的是左邊這一位,他的名字叫做陳睿釗,既是小陳,又是陳總,因為他既是碩士生又是CEO。他創業的方向是二次元遊戲的賽博老婆,就是二次元戀愛遊戲,他公司的名字叫機殼杏仁。

左邊這位紫衣服的就是他。我們能夠看到,睿釗是一個身材特別高挑,四肢特別纖瘦,皮膚非常白皙,髮質格外柔順的一個男孩子。他身上有很多很獨特的點,我們也聊到這個,我說你怎麼看待自己身上獨特的點,你怎麼看待別人看待你身上這些獨特的點?他回了我這樣一句話:“老師,你覺得會在這個時間點選擇創業的人,能有幾個是正常人?”
這句話給我帶來了醍醐灌頂的效果。我突然意識到了我們現在教育的問題是什麼——我們培養的正常人太多了。

讓我們奇形怪狀
讓我們理直氣壯
作為一個教育工作者,我們經常說要把自己的孩子培養成棟樑之材。所謂棟樑,就是要用來蓋房子的,說白了它是建材,是商品。只要是商品就受一種規律的支配,那就是當它供給過剩的時候,它的價格會下跌。我們正在見證這個事情的發生——棟樑過剩,樗(chū)櫟不夠。
樗櫟是來自中國傳統文化的另外兩種樹,這兩種樹木質都非常不好,尤其是樗,長得奇形怪狀的,木匠根本看都不看一眼,沒法用。但是莊子卻說他有大用。
很有意思的是,我們非常熟悉的一些大人物,其實他們都是歷史當中的樗櫟之材。比如樗櫟1號李時珍,《本草綱目》的作者,14歲中秀才,23歲放棄科舉,實在是考不贏,搞不定了,然後他就去當醫生了。當醫生也需要記憶,對錶達的要求降低了,但是對推演的能力要求提高了。

他寫了這本書,但大家知道嗎?這本書差點就沒有流傳下來。得虧這本書的主要編者之一,也就是他的兒子李建中,科舉考上了,當上了官。要不怎麼說家裡總得要有一個人是體制內的呢?
樗櫟2號宋應星,《天工開物》的作者。這人更絕,他科舉一直考到45歲都沒有考中,崩潰了,然後中年開始叛逆,他說我再也不要搞這些跟考學有關的東西了,我去尋求致富之術。
於是他遍訪神州大地,記錄了東部沿海的這些城市是如何曬鹽的,川渝地區的人們是怎麼使用天然氣的。這些東西要不是他記,真的不一定能夠傳得下來。但乾隆時期的《四庫全書》,7.9億字的文庫,《天工開物》不在其列。當時的知識分子覺得這都是不入流的東西,根本不重要。

我們今天為什麼還能夠看到這本書?是因為它先傳到了日本,又被在日本行商的歐洲人帶去了法國,被法國百科全書學派看到了,說這書真棒,是17世紀中國科技的百科全書。20世紀初伴隨著西風東漸,這本書又回到了中國,獲得了它今天才有的地位。
大家有沒有意識到,我們學習到的這些大人物,都是科舉考試的失敗者,是loser。但是歷史選擇了站在他們這邊。
現在這個時代又何嘗不是呢?今天這些耀眼的科技成果,來自高考中嚴重的偏科生、985大學的肄業生、放著好好的研究生不讀要去搞遊戲的怪人。而今天中國最出圈的人工智慧大模型,不來自任何一家科研機構或者大學,而是來自做量化交易的金融公司。

時代在犒賞樗櫟之才,但是非常諷刺的是,每當這些人獲得世俗意義上成功的那一瞬間,他們就又變回了棟樑之材。這個變化是如此的絲滑,如此的隱蔽,以至於你會毫無察覺地對你的孩子說出這樣的話:“你看,他們做的這些事情都很酷吧?你將來想要成為這樣的人吧?所以現在你必須要好好學習!”是不是很荒唐?
有時候困住我們的真的是那些來自外部的標準嗎?不是,是源自我們內心的無知,對於歷史、對於產業現實的無知,以及因為這種無知而產生出來的、不斷蔓延且不可遏制的恐懼。
如果我今天分享的內容,你自始至終彷彿都覺得說,這個老師他好像在講我,那我有最後三句話要送給這些人、這些同學們:
第一,你不普通;
第二,你也不孤單;
第三,在考試的迷宮之外的那個世界真的很大,風景也很美。而你不只是看風景的人,你也是風景本身。
一席少年(YiXi Youth)是一席的子品牌,致力於為青少年、家長和教育工作者提供涵蓋人文、藝術、科技、哲學、博物、心理等多領域內容,以跨學科視角拓展認知邊界,重塑教育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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