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來源 | 智合研究院
不少人可能在2024年遭遇了業務寒冬,但美國法律獵頭公司應該很享受這個空前的“春天”——幾乎一整年裡,他們都忙著電話轟炸頂級律所最優秀的合夥人們,說服他們挪個窩兒另尋高就。
這種變動尤其體現在私募等特定領域,其合夥人流動率遠超其他業務領域。有報道稱,寶維斯從凱易挖走頂尖私募股權律師尼爾·薩奇戴夫 (Neel Sachdev),簽出了一份總價值約6000萬美元的3年期合同。
這場席捲法律界的漲薪挖人風暴,本質是全球資本流動與法律服務市場重構的雙向絞殺。當私募基金交易單筆佣金突破九位數,當跨境併購律師時薪超越對沖基金經理,傳統律所的經營法則,可能正經歷著一場殘酷的正規化革命。
薪酬步步走高
供需關係逆轉?
根據普華永道2024年2月釋出的《2024年全球併購趨勢展望:私募資本》報告,私募資本的資產管理規模(AUM)已達到12萬億美元,較2019年幾乎翻番。全球併購交易市場正經歷著前所未有的結構性變革。
紅海之中,擁有高階業務能力的律師團隊成為稀缺資產,直接導致了法律服務的“戰爭溢價”現象:為爭奪能操盤百億美元級交易的律師團隊,頂級律所將私募業務合夥人保底年薪推高至2000萬美元,相當於普通上市公司CEO薪酬的三倍以上。
此外,根據部分大律所合夥人在領英匿名披露的資訊,有律所為挖角其他律所的PE業務合夥人而開出數百萬美元基礎年薪+超額利潤分成的"對賭條款",還有律所向頂級併購律師承諾首年保底收入700萬美元……合夥人收益越來越和自身的能力/資源掛鉤。
法律業招聘公司Macrae的合夥人西沃恩·萊文頓對此有過評價:“2000萬美元,這一薪酬數字在倫敦律師圈還是一個相當新的現象,現在被視為倫敦法律服務市場的最高薪酬。僅僅在5年前,倫敦律師圈還沒有人聽說過這麼高的薪酬,這說明,如今律師業變得越來越像投行業了。”
“投行化”的薪酬體系背後,可能不僅僅是特定領域的業務波動,更預示著法律服務市場供需關係的根本性逆轉——律師事務所越來越需要強個人/團隊能力的精兵強將,以滿足烈度越發升級的市場競爭。

而在開出更高薪酬方面,規模律所顯然底氣更足。相關資料顯示,擁有500+律師的“巨無霸”律所,其初級律師起薪甚至可以較50人規模律所高出59.3%。當然,相較絕對數量,這種差距在薪酬結構上體現得更為殘酷:部分頭部律所可以給新晉律師開出基礎年薪21.5萬美元+簽約獎金的待遇,與此同時區域律所的平均薪酬綜合起來也才13.2萬美元。
頭部玩家透過資本優勢構建的薪酬壁壘,直接改變了人才市場的定價規則。美國律師協會公佈的法學院JD畢業生就業資料顯示,絕大部分流入律師行業的畢業生選擇了人數500+以上的大律所,例如紐約大學法學院進入大律所的律師畢業生比例超過80%(223/278),耶魯和斯坦福則分別為77%(65/84)和86.5%(84/97)。
薪酬上的“軍備競賽”還被美資所們帶到了倫敦。正如智合去年部分文章裡提到的,美資所率先將倫敦辦公室的起薪天花板拉高到18萬英鎊以上,倒逼魔圈所們緊急上調薪資。根據《財經》雜誌的說法,過去5年間,“魔圈所”累計薪資漲幅達50%,Top10律所的平均小時費率則從2019年的321英鎊上漲40%至449英鎊,均遠超英國的CPI增幅。
這種“以本傷人”的策略正在改寫傳統的行業薪酬規則,比如部分英國頭部律所被迫引入美式“黑箱獎金制度”,還有律所直接推出與創收直接掛鉤的浮動薪酬模組。
全球化退潮
與律所戰略重構
當美邦律師事務所關閉北京辦公室的訊息震動業界時,更多大律所的全球辦公室正悄然進行著數字化轉型——類似的案例在2024年屢見不鮮,標誌著全球法律服務市場正逐漸步入“精準全球化”階段:律所不再追求地域覆蓋廣度,而是透過技術賦能打造高密度價值節點。
前者主要體現在更多的國際律所開始執行“精確打擊”策略:Dentons砍掉多個新興市場辦公室,轉而加強新加坡團隊的科技併購能力;高偉紳將迪拜辦公室律師大幅擴編,以聚焦中東主權基金業務。
後者則是區域市場重構催生的新型競爭策略。比如頗具代表性的某律所“衛星辦公室”計劃:在法蘭克福、新加坡等金融中心設定5-7人的精幹團隊,透過雲端協作系統接入總部資源池。據稱,這種“輕資產+重技術”的模式使得單辦公室運營成本降低62%,而業務響應速度提升3倍。
而在漸酣的跨境人才爭奪戰中,“團隊併購”正在取代傳統的個人挖角。去年5月,普盈招徠了長期在普衡工作的嚴嘉,負責其美國、英國和亞洲的公司、調查和爭議解決事務。嚴嘉帶來了1名顧問律師和另外3名律師,相關報道文章稱儘管交易結構可能包括600萬美元轉會費+三年利潤分成保障,但對律所來說,這個五人團隊背後意味著12家中國科技公司客戶,估值總額超千億美元。

這種“整建制收購”正在重塑律所的人才估值體系:擁有跨境資源的合夥人,市場溢價甚至可以達到普通律師的8-12倍。即便如此,對大律所而言,成建制挖角的價效比也只會越來越高——透過打包收購成熟團隊,律所不僅能快速獲取行業專家,更能繼承其積累十餘年的客戶網路。
根據ALM的相關報道,全球前50大律所中已有多家建立了專門的戰略併購部門,用於評估和收購特定業務團隊。
“遊牧時代”
根據律師業招聘諮詢公司Edwards Gibson的相關資料,2024年倫敦市場總計總共有546名律所合夥人被高薪挖走,較2023年又增加了32名,較疫情前更是增幅明顯——其中大多數流向了美資所的英國辦公室。
這很大程度得歸功於美資所極具殺傷力的“芳餌行動”:比如前三年免除客戶流失追責條款;比如設定階梯式簽約獎金(最高達首年創收的40%);比如允許自帶5-8人核心團隊……等等。有律所為了引進掌握醫藥行業核心客戶的合夥人,不僅提供數百萬美元簽約獎金,更承諾將其團隊利潤分成比例提高至45%。
資料只是表象,“芳餌行動”更深層的影響是逐步形成了“引進合夥人-擴大業務-支付高薪”的迴圈,薪酬體系的彈性化改革越來越大勢所趨,“合夥人即平臺”的思維正在瓦解傳統律所金字塔式的組織結構。
高偉紳推出的“動態合夥人計劃”將基礎薪酬佔比降低,其餘部分與客戶續約率、團隊創收增長率等十餘項指標掛鉤;年利達則引入“創收加速器”:超額完成指標的合夥人可獲額外分成;富而德則試點“客戶共享積分制”,試圖破解合夥人藏單難題……這種類投行的激勵機制,使得英美頭部律所的合夥人年收入波動區間擴大到小几百萬至2000+萬美元。

與之形成對比的是,中等規模律所透過承接大型機構剝離的合規審查、合同管理等標準化業務,在細分市場構建起成本優勢。在大型律所紛紛退出的某些利潤較低的業務領域,例如原來為金融服務公司提供的價值較低的日常法律諮詢工作,就被部分中型英國律所撿起。
私營律所與公共服務領域的薪酬鴻溝也達到歷史峰值——公共服務領域聯邦檢察官6.9萬美元的起薪,在頭部律師事務所給新人開出的20萬美元offer前顯得蒼白無力。頂級合夥人超千萬美元的最終收入,更是讓最高法院大法官不到30萬美元的年薪相形見絀。哈佛法學院2024屆畢業生中,僅3.7%進入政府機構。或許法院明年招人時得強調下“這裡有比錢更重要的東西”——雖然他們可能也還沒想清楚更重要的是什麼。
不過,一個反常識的現象是,2024年頭部律所提升薪酬後,全體律師流動率同比下降8%——薪酬增長與流動率呈“U型曲線”,頂尖人才與初級律師流動加劇,中層相對穩定。換言之,當前的法律人才市場呈現出“兩頭冒尖”特徵:頂尖交易律師透過高頻跳槽實現資本增值,初級律師在起薪通脹中加速職業試錯,而中間層則因薪酬粘性形成“穩定夾心”。
或許這是個人才的“遊牧時代”,但只有能力夠強,才能最大化“遊牧”的收益。

誰會是真正贏家?
縱觀全球市場,所謂的“雙軌制”格局似乎正在變成現實:即頭部的少數全球性律所掌控著絕大多數的高階交易業務,而他們之外的中小型律所則爭奪餘下的常規法律服務市場。
這種分化不僅會體現在營收規模上——當頂尖律所每年投入的專項培訓預算達到人均數萬美元,中小體量的競爭對手想彎道超車的難度必然越來越大。
當然,這並不意味著小律所缺乏顛覆機會只能坐以待斃,至少以下內外部力量仍在醞釀著變局機會:
比如客戶反制,部分企業已經開始要求主要合作律所簽署“薪酬透明條款”,以避免律所將人力成本轉嫁給企業法務預算;比如技術顛覆,某國際律所部署的AI合同系統宣稱已取代15%的初級律師工作,在deepseek等平價開源AI工具普及後,小律所和大律所之間可能並不會出現不可逾越的技術鴻溝。
託這些元素的催化,太平洋彼岸的法律服務價值創造邏輯正在發生根本性轉變:當用於法律科技的投入佔營收比突破5%門檻,頭部律所正變得越來越像“法律科技公司”,其人才需求也從單純的法律專家越發轉向“法律+金融+科技”的複合型人才。
這也符合當下許多行業的發展演變趨勢:畢竟,在商業社會的終極競爭中,真正的定價權永遠屬於創造不可替代價值的人——無論他們身上披的是戰袍還是律師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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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編 / 吳夢奇Scott
編輯 / 顧文倩Aro
分類 / 原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