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尊神秘石像,藏著大唐盛世的千年密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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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8年春日的一天,宮柳吐翠,桃花映霞。在歷史長河中,這一天或許只是無數平凡日子中的普通一天,但對唐肅宗李亨和群臣而言,心頭卻別有一番滋味。經過安史之亂數年的動盪後,李亨終於重回大明宮。這一天,他久違地在含元殿舉行朝會。君臣儀容整肅,朝儀盛大莊嚴,轉危為安的李唐政權似乎正邁著穩健的步伐走向中興。
▲影視劇中的李亨。(資料圖)
朝會散去,時任中書舍人的賈至難掩激動,提筆寫下《早朝大明宮呈兩省僚友》,並將詩作分發給同僚共賞。
按唐朝詩人間的慣例,收到詩作需以和詩回應。恰逢“摩詰居士”王維也在朝中任職,還與賈至同為中書舍人,可謂賈詩題中標準的“同僚”。於是,王維欣然提筆,寫下《和賈舍人早朝大明宮之作》:
絳幘雞人報曉籌,尚衣方進翠雲裘。
九天閶闔開宮殿,萬國衣冠拜冕旒。
日色才臨仙掌動,香菸欲傍袞龍浮。
朝罷須裁五色詔,佩聲歸向鳳池頭。
在描寫大明宮的唐詩中,恐怕沒有哪一句能在氣勢上壓過“九天閶闔開宮殿,萬國衣冠拜冕旒”了。
即使歷經兵燹,但那些親歷過盛唐輝煌的詩人們,依舊能在筆下復刻出它的萬千氣象。
那麼,“萬國衣冠拜冕旒”的盛況,僅僅是王維詩中的誇張表現嗎?它在現實中是否真實存在?要解開這個謎團,我們有必要前往唐朝皇帝的長眠之處——關中十八陵
▲唐十八陵分佈圖。(圖片來源:數字唐陵網站)
01 關中十八陵裡的“萬國衣冠”
關中十八陵,全稱“關中十八唐帝陵”,指的是除昭宗和哀帝兩位末代皇帝外,位於關中地區渭水北岸富平、蒲城、三原、涇陽、禮泉和乾縣六縣的包含武則天在內的十九位唐朝皇帝的陵寢。
在這十八座帝陵的陵園內外,幾乎都有一片矗立著諸多石人的區域。石人們的服飾外貌大多與中原民族有著顯著區別,學術界依據唐人所用名稱,通稱其為“蕃酋像”。這名稱生動地道出了石像主人的身份——蕃之君長、王之賓客
唐代以前,以皇帝陵寢為代表的各類墓葬前幾乎不見石質人像,而多是瑞獸和華表、龜趺座石碑等紀念性建築。即便到了唐代,開國皇帝高祖李淵的陵前也並未設定石人林立的蕃酋像。
可見,陵前樹立石像並非中國自發的傳統陵寢制度。
開創性地於陵墓前設立蕃酋像的,是位於九嵕山主峰的昭陵。
昭陵是唐太宗李世民與皇后長孫氏的合葬墓,在其北司馬門遺址內的東西廊廡中,安放著“十四蕃酋長像”與著名的“昭陵六駿”石刻。
▲昭陵航拍圖。(圖片來源:文物陝西微信公眾號)
▲“十四蕃酋長像”區域性。(圖片來源:昭陵博物館微信公眾號)
李世民駕崩後,即位的高宗李治為彰顯父親的文治武功,便命工匠製作了諸蕃酋長的寫實性石像,並在像座上刻寫其身份和官名,陳列在昭陵的北司馬門內。
遺憾的是,由於千年來的自然風化和人為破壞,昭陵的蕃酋像或身首異處,或深埋地下。
儘管考古工作者在北司馬門遺址內陸續發現了不少石像軀體殘塊和石像座,但已很難將它們一一識別對應,只能根據其服飾和形象特徵,初步推測昭陵前的“蕃酋”是來自北方草原、西域、吐蕃、東北亞和南亞、東南亞地區的族群首領。
02 乾陵神秘的“六十一蕃臣像”
唐陵前設定蕃酋像雖始於太宗昭陵,卻在高宗李治與武則天這對空前絕後的“帝王夫婦”合葬的乾陵達到了巔峰。
乾陵坐落於陝西省咸陽市乾縣北部的梁山之上。匠人們依山就勢,仿照長安城的形制,精心打造了一座巍峨壯觀的陵園。
在陵園正南方朱雀門外、雙闕之內,61尊與真人等高的蕃像分列於神道兩側,合稱“六十一蕃臣像”。
這些石像雖然裝束各異,卻無一例外保持著“雙足並立,兩手前拱”的整齊姿勢,盡顯臣子的恭敬與謙卑。
與昭陵的蕃酋像一樣,乾陵的每尊蕃臣像都代表著一位真實的歷史人物。在建造之初,也在石像上鐫刻了姓名、職官及其族屬資訊
▲乾陵“六十一蕃臣像”。
然而,歷經1300多年的洗禮,大部分蕃臣像背部的文字變得模糊不清。如今,僅有七尊石像尚存可辨的文字,其中三尊的文字較為清晰,分別是“吐火羅王子特勤羯達健”“朱俱半國王斯陀勒”和“于闐王尉遲璥(jǐng)”
這三尊石像揭示的地名,都屬於廣義上的西域地區。“吐火羅”是早期定居於天山南北乃至中亞地區的一個複雜族群,學者們常將天山南麓的龜茲人和焉耆人、吐魯番盆地的車師人以及塔里木盆地東部的樓蘭人歸為吐火羅人。
“朱俱半”,在中國史籍裡常被寫作“朱俱波”“朱居半”或“朱居盤”等名,是一個由疏勒人擔任國王的西域古國,大致位於今天新疆喀什的葉城縣附近。自7世紀初起,它便與唐王朝保持著密切的聯絡。
于闐國則更為人熟知。它地處塔里木盆地南沿,統治中心位於今新疆和田地區,是唐代安西都護府所轄安西四鎮之一,也是“西域三十六國”之一。從漢代起,于闐國便被詳細記載在官方史籍裡。《舊唐書·西戎傳》記載,于闐國的國王姓尉遲,名屈密,與石像背後的文字完全吻合。
▲唐朝時期的于闐。(圖片來源:譚其驤《中國歷史地圖集》)
那麼,對於那些沒有清晰文字資訊的石像,我們是否還能確定其身份呢?答案是肯定的。
自兩宋以來,諸多學者便開始關注乾陵前的蕃臣像。北宋時期,乾陵的蕃臣像多數仍倖存,這使得當時學者能夠詳細抄錄它們的資訊。
通過歷代著錄,已有36尊石像的身份得以確認。從這些蕃臣的官銜與姓名來看,他們大多是唐代安北、安西和北庭三個大都護府管理下的少數民族部族長官,以及蔥嶺以西諸國的部落酋長。簡言之,這些蕃臣幾乎都是歸附於唐朝的少數族群首領。
蕃臣像的寫實性極強,其外貌服飾極具地域特色,有的袍服束腰,有的翻領緊袖,還有的披髮左衽……形形色色,宛如一場“民族服裝博覽會”。
▲乾陵“六十一蕃臣像”區域性。(圖片來源:文物陝西微信公眾號)
然而,令人遺憾的是,乾陵前所有蕃臣像的頭部都已不知去向。關於蕃臣像無頭之謎,歷來眾說紛紜,但大多缺乏可靠依據。
目前,考古學界的主流觀點認為,這61尊蕃臣像頭部斷裂的主要原因之一是明朝嘉靖年間陝西華縣發生的關中大地震。乾陵距離華縣只有100多公里,處於震中地帶,石像的頭部很可能因此而多數損毀。
03 蕃酋像——聯結大唐與歐亞草原的文化紐帶
作為唐王朝政治變遷的一面鏡子,蕃酋像背後的故事遠比我們想象的更加豐富。
從昭、乾二陵到橋陵,蕃酋像與底座的聯結方式經歷了從“凹槽座”到“榫卯座”的演變,而這一變化恰恰為我們解答了一個關鍵的問題——為何獨獨到了唐代,中國才形成了陵前樹立石像的墓葬制度?
實際上,陵前立石像及最初的凹槽座聯結方式,都可以追溯到歐亞草原的遊牧文明。唐陵蕃酋像的許多特徵與北方草原地區用於殉葬的突厥石人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絡。然而,唐人並未簡單地照搬,而是對石人進行了本土化改造,從而孕育出獨具唐風的“蕃酋像”。
▲上圖:新疆昭蘇草原的突厥石人(圖片來源:網易);下圖:橋陵前的執笏石人像(圖片來源:文物陝西微信公眾號)
仔細想來,蕃酋像何嘗不是大唐的縮影?突厥、回鶻、粟特、吐蕃、渤海、高句麗……無數服飾、面貌迥異的人匯聚於長安,就如同來自四面八方的蕃君長們列陣於陵前。
高山與大海、草原與田野,長城內外,山河表裡,皆喚作“唐”。
據史料統計,有唐一代,在朝為官的外番人士超過了3000人,其中官至宰相級別的多達23個。這些數量可觀的外番官員,並未改變大唐的底色,反而為這個時代增添了斑斕的色彩。
▲章懷太子墓墓道東壁《客使圖》壁畫。其中左側三人是唐朝官員,右側三人是友邦藩國人士。
大唐的偉大之處,正在於它那海納百川的胸懷。這種包容與開放的精神,是中華民族古老的智慧結晶,也是中國人民貢獻給世界的精神財富,它輝煌於過去,也亮麗在當下。
(此文源出於《絲路流光——絲綢之路的文物傳奇》一書;圖片除說明來源的,均由作者提供。)

(本文僅代表作者觀點,不代表本號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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