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高迪
伊能靜的兒子恩利,在塞納河畔,一臉陽光。認真地說:“我從來都不在意別人怎麼評價”。他發自內心地覺得,父母離婚讓他享受了更多的愛。
演員陳沖回憶起,自己剛到洛杉磯的時候,在餐廳裡洗碗,最低時薪不到5塊錢。那時候,沒有人相信她居然是中國的影后。
設計出央視大樓的建築大師雷姆·庫哈斯,很認真,也很嚴肅,他認為建築界從來都沒有過任何英雄……

沒想到今年最有品質、有溫度的人文片,居然出自騰訊新聞和馬巖松,這位在海外最具知名的中國建築師之一,這個在全世界建造地標的北京人。
他用了40多天時間,跟年輕人恩利、郭帆、知名演員陳沖、陳明昊、煙花藝術大師蔡國強等一起,去探訪全世界最知名的六大城市。
深度打卡我們熟悉的世界地標,也去陌生的街頭巷尾甚至小店裡,跟近百人去聊夢想、聊生活。

在馬巖松的鬆弛感下,城市不再是冷冰冰、一成不變的地標風景。它變得有了人情味道、有了真實的溫度,甚至觀看過程中,不經意就會被觸動、會被擊中內心的柔軟,原來我們都有過夢想。
騰訊新聞出品的城市人文紀錄片《狂想之城》,只有6集,卻是我今年看到最好的紀錄片之一。

“在巴黎不被罵,
說明你不行”
年輕的時候,建築師馬巖松逛城市,是為了看建築和地標;現在,他更願意去看人,
和這個城市的人去聊天、喝酒、吃飯。
《狂想之城》的第一站,始於巴黎。
今年8月,巴黎用色彩審美驚豔了奧運和世界;不久前,重新修復的巴黎聖母院再次讓人們看到這座古老城市的底蘊與先鋒。
49歲的馬巖松和22歲的恩利,在此相遇。

馬巖松和恩利在這座城市裡,應證了,“歷史上都是膽兒大的人”。
站在盧浮宮的入口處,巨大的玻璃金字塔來自華裔建築大師貝聿銘的手筆。如今,每年幾百萬人在此拍照留念,但在建築設立之初,它飽受爭議。
“貝聿銘當時走在街上,很多人指責他,他們要求把貝聿銘轟出法國。”
即使他自掏腰包做了一比一的模型也沒用,驕傲的巴黎人眼裡,一個異國人根本沒有資格對他們的藝術瑰寶進行改造。

在時任法國總統密特朗的支援下,盧浮宮金字塔施工計劃還是進行了下去,直到幾十年後的現在,才逐漸被更多人認可。
這種爭議在馬巖松看來,實在是再正常不過:“在巴黎不被罵就不行,說明太平庸了。”
造型大膽、奇特先鋒的蓬皮杜藝術中心,至今在恩利看來都是前衛。
而作家莫泊桑,最討厭的建築就是埃菲爾鐵塔,最後為了讓他不討厭,他乾脆站在了鐵塔之上……在巴黎,似乎就沒有哪座知名建築沒被罵過。
“先成為先鋒,再成為經典。”


馬巖松MAD改造蒙帕納斯大廈的狂想“倒掛巴黎”
其實這部紀錄片最有意思的地方,是意外,或者劇本之外真實的碰撞。
年輕的恩利並沒有對建築大師的崇拜,也不會刻意投其所好,就是00後的自然放鬆。在一家小酒館的室外,他突然問馬巖松:“什麼是愛?”
他沒有自怨自艾,反而爽朗地覺得,父母離婚也是一件不錯的事:“我禮拜一到禮拜五跟我媽,週末跟我爸。雖然很多人問我你這樣長大不累嗎?但我蠻喜歡這樣長大的,他們都會花更多精力在跟我相處上。”
“他們兩個教育觀不一樣,但都在我身上留下痕跡。像我媽比較支援藝術,開放一點,我爸教我怎麼有禮貌,怎麼做人。”
在雙方愛的澆灌下,他長成了細膩溫柔的花朵,自由地舒展自己的枝葉。
這種鬆弛感和完全不在意外界的態度,顯而易見地影響了馬巖松。

在塞納河畔,馬巖松也罕見地提到了自己父母。他跟著恩利一起,模仿經典電影《新橋戀人》裡的鏡頭伸張肢體,嘗試放鬆、趁著夜風起舞。
或許這是他人生,第一次嘗試舞蹈。哪怕步伐笨拙,也會被恩利大聲叫好。

此時此刻,“巴黎是一席流動的盛宴”,哪怕是笨拙的舞步,依然是真實而生動。
這就是巴黎,你會遇到各種各樣的人,甚至是全新的自己。

最低時薪不到5美元
影后的打工生活
好萊塢星光大道、比弗利山莊、聖莫尼卡海灘、環球影城……
洛杉磯是眾所周知的天使之城,擁有高大的棕櫚樹和一年四季的藍天白雲,彷彿《芭比》裡的夢想世界。

在這座城市的制高點,陳沖和馬巖松坐在《愛樂之城》裡的長椅上,看著落日餘暉。
陳沖講起了自己的好萊塢夢。21歲,她隻身一人來到洛杉磯打工求學。
“那時候在餐館工作,最低時薪不到5美元,請語言老師是200塊錢兩個小時,然後就把所有的積蓄用完了。”
她開始面試做演員,每次坐公交車去很遠的地方,不知道被拒絕了多少次……終於有一天,有人來找她出演《末代皇帝》的婉容。
“耕耘畢竟還是會收穫的,不一定在你期待的那個季節。”

重走星光大道,她來到著名的圓頂劇院。
曾幾何時,這裡星光璀璨,明星們爭相打卡合影,如今幾面大門全部緊閉。
影院的衰落,何嘗不象徵著電影的衰落。
“電影作為一個媒介,已經不再那麼有影響力了,現在的網紅影響力已經超越了它。”
她把結尾這句話輕輕說了兩遍,令人感慨。陳沖成名了,但電影的高光時代結束了,那些打工、面試、對未來充滿無限憧憬與希冀的青春時代,現在也過去了。

去看正在建造的
盧卡斯敘事藝術博物館時
,陳沖問馬巖松:“拿到這個專案,你很得意吧!”
馬巖松沒有直面這個問題。在過去的2年裡,平均每個月,他都要來一次洛杉磯,為了這個博物館的建造。
作為追求過好萊塢夢的人,陳沖知道中國人要在這個城市留下一顆星需要多大的努力,需要多少代人的付出。而今,馬巖松要在這個城市落下一顆流線型的外星建築,代表著好萊塢電影文化全新的地標。

©MAD建務所
整個過程,也同樣艱難。在過去的10年裡,馬巖松的設計稿被盧卡斯本人選中,卻遇到過被星球大戰粉絲抵制、被媒體質疑。
建築的選址,原本落址定於芝加哥,但是因為地塊用途爭議,最後歷經波折,來到了洛杉磯。
這座建築如同一朵乳白色的雲,漂泊在城市上空,又像樹冠一樣庇廕著簷下的公園,讓每個人從心靈到身體都能得到充分的放鬆。


喬治·盧卡斯,這位科幻電影史上最偉大的教父,這樣描述他選擇馬巖松的理由:“我想讓年輕人在很遠處看見這座建築時,就會感到我想去體驗一下。”
馬巖松用同樣的方式回應:“我們生活的現實世界就是挺無聊的,我希望能製造一些洞口,有點像愛麗絲夢遊仙境,讓人有機會透過這個建築或這麼一個空間,好像去到另外一個時空。”

陳明昊化身高迪
走入巴塞羅那童話世界
“每次來都覺得這些建築擁有強大的能量。面對現實,會遭遇挫折,但我不想妥協,高迪的建築讓我更勇敢。”
與安東尼奧·高迪的邂逅,是整個系列中最獨特、也是情感更為充沛的一集。馬巖松更為細膩地解讀了自己對高迪的熱愛,以及這座城市對於他的重要性。

《漫長的季節》中的“馬德勝”警長陳明昊化身高迪,在街頭,在人群流動中開始了自己的演繹。
強烈戲劇化的風格,是對“建築鬼才”高迪的最好致敬。

在巴塞羅那,處處可見高迪留下的痕跡。
最著名的聖家堂,從一個半世紀以前開始修建,至今仍然沒有全部完工,然而對於這種鬼斧神工的作品,即使未完成也能感受到深刻的震撼。

“你不能用哥特式、拜占庭式或者其他任何建築樣式去描述這些建築體,它就是特立獨行、純粹、自然有機形態的存在。”
晶亮的立柱向上延伸,如同海底叢林中的立柱,在頂部交錯形成海螺的輪廓和大小不一的孔洞,即使是海神恐怕也無法想象出如此奇特瑰麗的建築。


在他的巴特羅公寓中同樣能見到這種天才痕跡:內庭院牆壁上的瓷磚由上至下逐漸變淺,以適應光線在環境內部的變化,光影也成為建築師的工具。

高迪的建築裡,總是引用大量的曲線線條:“直線屬於人類,而曲線歸於上帝。”
“他用與眾不同的、脫離時代的創作,甚至可能在短期會被認為是離經叛道、不合時宜的行為,最終塑造了一個獨特的時代、一座獨特的城市,證明了建築就是藝術。”
每一位來到巴塞羅那參觀的遊客,便如同一位自願踏上穿越之旅的解碼人,跟隨著一座座奇觀建築,重新回到一百多年前那位“鬼才”眼裡的世界,奏響那支屬於生命的狂想曲。

日本雕塑家外尾悅郎在聖家堂工作了40年,他一直在研究那些高迪沒有說明設計意圖的內容:“如果你想要了解高迪,不要只看向高迪,要看向他眺望的方向。”
“當汽車和電車剛出現的時候,高迪總是說,新機器的推行要和人區分開,人是首位,機器是次要;首先是愛,然後才是技術。”
馬巖松總是念叨著,自己很慚愧,不斷在跟世界妥協,外尾悅郎卻勸他:“我希望你不要害怕孤獨,因為先驅者總是孤獨的。當你感到孤獨的時候,就來巴塞羅那看看高迪,他是獨處的大師。”

這集的結尾很神奇,馬巖松戴在手上的那塊表丟了,被一個小孩從側面解開,就拿走了。
對著大海,陳明昊跟他說了一段話:心情好點了嗎?高迪把你的時間拿走了。高迪不就是時間嗎?聖家堂100年還沒造好,大海幾億年前就這樣了……所以100年不算什麼,像相信大海一樣,相信時間。”

在大師庫哈斯眼裡
從來沒有過英雄時代
鹿特丹是一座屬於移民的城市。
這裡56%以上都是外來移民,如同一座現代文明的大熔爐。而馬巖松收到邀請,在這裡設計FENIX移民博物館,也是MAD在歐洲的首個文化專案。
它建立原來當地的老廠房之上,從遠處看像一座龍捲風形狀的巨型雕塑。歷經5年時光,將在明年落成。


重返鹿特丹,他遇見了各式各樣的人。
有長著白人面孔、但實際祖輩來自寧波的徐大為(David Zee),家裡存滿了老上海風格的唱片;有從獅子山來到這裡尋求庇護的詩人伊斯梅爾·卡馬拉,正在嘗試用荷蘭語進行詩歌寫作;還有來自印度蘇利南的米拉,在這裡遇到了她的一生摯愛。
遷徙,流動,探索不確定的未來,結局無法確定,但足以見證人類的勇氣。

藉著這次難得的機會,馬巖松也邀請到了央視總部大樓的設計者、荷蘭著名建築大師雷姆·庫哈斯,來一同參觀已經在建設中的移民博物館。
“建築從來沒有過英雄時代,現在的年輕人對前幾代人誤解頗深,把他們視為一群傲慢的自我主義者,覺得他們只會把無理的東西強加給世界。”
“但事實上無論是在我這一代、還是你這(更年輕的)一代,我都沒見過那樣的建築師。我認為早年間那些建築師的嚴肅性被嚴重低估了。”


在未來
對家的渴望和依戀
不會改變
在《流浪地球》裡,導演郭帆對於未來給出了自己的預設。這一次,他和馬巖松在斯圖加特進行了一場對話。
郭帆認為:“不管建築的呈現是什麼樣的,都跟背後的文化基因有關。”
如同《流浪地球》裡,人們拼盡全力也要“帶著”地球離開太陽系,背後是東方思維中對“家”的渴望和依戀。
“未來,能不能徹底拋棄過去對資源、對自然掠奪佔有的形態,變成一種和自然相融合的城市形態?”
他的“衚衕泡泡218號”專案在恢復四合院原有格局的同時,創造性地加入“泡泡”,賦予老建築新生命,形成面向未來的新空間。

在斯圖加特的賓士博物館,梅賽德斯賓士的首席設計官瓦格納向馬巖松展示了靈感來自《阿凡達》的概念車VISION AVTR。
仿生設計語言、人機融合技術,以及銀箭概念車的流線外形和高科技碳纖維結構,都揭示了未來可持續發展的趨勢。
“未來不是即將到來,而是已經發生。”

未來城市將融合科技與自然,以人為本,引起情感共鳴。
在這樣的城市中,每個人都能找到屬於自己的位置,感受到歸屬的溫暖。
結語
在新書《二十城記》裡,馬巖松說:“如果說古典的城市是關於神的,現代城市是關於資本和權力的,那麼未來的城市就應該是關於人的。”
看《狂想之城》,是看城市,看建築,更是看人生。


文、編輯:海帶
圖片版權歸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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