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作者：甘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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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北原創長篇小說《葡萄成熟時》連載中，往期連結請點選：
以下為第十三章：
2010年夏季 夏年年篇
（13）用力跑，向前跑
次日，季東和許清溪接夏年年出去玩，夏年年又坐上那輛紅色奧迪，這一次倒坦然了許多。
爭吵有時候是個很親密的動作，它讓人真實，被裝腔作勢包裹過的靈魂從爭吵中洩出一縷去，密不透風的防禦牆就有了一道口子，經由這道小口子，裡面能望出去，外面也能望進來了。
“清溪姐，你這車很貴吧。”夏年年問出了上次就想問的問題。
“這是我媽淘汰下來的舊車，開過好幾年了，二手市場應該不貴的。”
“你什麼時候學的開車？開車難學嗎？”
“高考完的暑假。寒暑假最適合學車，以後工作未必抽得出這麼大塊時間，建議你以後也趁大學把駕照考了，不難的，一兩個月足夠了。”
“那你呢？”夏年年扭頭問季東：“你會開車嗎？”
季東攤了攤肩：“不會。”
夏年年面色凝重：“那你可得加把勁了，儘快學會吧。”
頗有點長輩訓誡晚輩的語氣，引得季東一陣抗議：“你這小孩說話就說話，怎麼還搞得語重心長，像個教導主任。”
夏年年：“我是為你好。”
季東：“吶吶吶，‘我是為你好’，這不也是教導主任的口頭禪嗎？你才多大點呢，就知道為誰好了？”
夏年年：“你不成天叫我小孩嗎，人小鬼大沒聽過？人家清溪姐都有一年駕齡了，你還連個方向盤都沒摸過，你這樣配得上人家嗎？”
季東：“哇，還跟‘別人家孩子’比上了是吧？說說看，偷偷吃過幾個教導主任，語氣神態一模一樣！”
二人互掐引得許清溪一陣好笑，車裡氛圍漸漸輕鬆起來，不久前的爭吵齟齬早煙消雲散。
目的地很快就到了，是一間量販式KTV，夏年年班上之前有同學生日在這裡請過客，但沒有邀請她。進包間發現已經坐著四個人，兩個女生不認得，男生就是之前見過的小五、小六。
小五、小六一見夏年年，馬上拿起話筒鬼叫“喲嚯，二胎妹妹也來了呀”，被季東從果盤叉起兩塊西瓜塞嘴裡，許清溪為夏年年引薦兩個女生，也是他們的高中同學，短頭髮的叫蔣怡珍，長頭髮的叫蘇楠。
許清溪的朋友跟許清溪一樣友好，只是性格有所差異。
蘇楠溫柔沉靜，一下午要麼幫忙倒飲料，要麼幫忙點歌，餘下時間都坐在角落唱歌或刷手機。
蔣怡珍則異常豪爽，一見面就自來熟，拉著夏年年一起玩骰子，夏年年說沒玩過不會，被她豪氣干雲地截斷：“誰天生就會啊！來，姐姐教你！”
話沒說完，已經按著夏年年坐到沙發上，手起盅落，衝小五、小六挑眉：“快喊！給妹妹做個示範！”
小五拍拍胸口假意作出驚恐狀：“小妹妹成年了嗎，玩這合適嗎，你這不是教壞未成年人嗎？”
蔣怡珍一掌拍他腦袋：“少來！我十二歲那年第一次見你就是在校門口小賣鋪，跟那個黃毛叫什麼軍哥的玩紙牌，有這回事沒有？”
夏年年好奇道：“怡珍姐，你跟小五哥十二歲就認識嗎？”
小六探個頭過來搭話：“那可不，人倆青梅竹馬呢！”
小六的眉毛挑得老高，一副“另有內情”的奸相，夏年年一下明白過來，撇嘴道：“咦，你們大學生都不學習嗎，怎麼淨談戀愛？”
蔣怡珍又一掌拍小六腦袋：“誰跟他青梅竹馬？妹妹別聽他胡說八道。”不過拍完自己都笑了，“但年年說得對，我們大學生平時是不怎麼學習哈哈哈哈，除了你清溪姐。”
“為什麼要除了清溪姐？”夏年年不解。
“因為你清溪姐以後要出國啊，得考雅思、託福什麼的，還要參加亂七八糟的競賽，總之很複雜，說了你也不懂，其實我也不懂哈哈哈，來，玩骰子。”
夏年年下意識抬頭看一眼季東，他正站在點歌臺邊跟許清溪一起點歌，兩人大概說了些什麼，十分默契地相視一笑。所以他知道許清溪將來是要出國的嗎，那他呢？他有什麼打算呢？
念頭還未來得及發酵，就被蔣怡珍打斷了，她摟住夏年年的肩膀，衝兩個男生髮出挑釁：“妹妹，咱倆爭氣點，爭取喝死這倆孫子……啊不，哥哥。”
在蔣怡珍的“敦敦教誨”下，夏年年很快學會了骰子，她佔了未成年的便宜，輸了只喝可樂，小五小六嘴上嚷著不公平，卻也樂得一杯杯啤酒下肚，四個人昏天暗殺了幾十回合，直到肚子脹得厲害喝不下去才休戰。
夏年年又被蔣怡珍拽去唱歌，她點歌的路子也野，都是些歡樂動感很適合調動氣氛的大眾流行樂，一首《當》響起，全場氛圍瞬間點燃，“讓我們紅塵作伴活得瀟瀟灑灑，策馬奔騰共享人世繁華，對酒當歌唱出心中喜悅，轟轟烈烈把我青春年華”，有麥的拿麥，沒麥的舉起啤酒瓶濫竽充數。
而後不知誰點了鳳凰傳奇的《最炫民族風》和《自由飛翔》，氣氛逐漸崩壞，七個加起來不超過一百五十歲的少男少女平地裡蹦起迪，連全場最斯文的蘇楠都被架起來唱了幾句：“你是我天邊最美的雲彩，讓我用心把你留下來。”
“留下來！”小六鏗鏘有力完成伴奏，引得全場狂笑。
快樂像瘟疫一樣蔓延，大有控制不住的趨勢，也不知是酒醉，還是青春原本醉人，昏暗燈光下亂七八糟笑倒一大片，眼看大家歪成一片連麥都拿不動，季東才站出來收尾，把亂七八糟的歌曲切掉，端端正正地，坐在高腳凳上，唱了他這些天一直在練習的《葡萄成熟時》。
這是夏年年第一次完整聽季東唱歌，左手邊坐著蔣怡珍，喝多了，幾乎整個身子依在她身上，擠得她只好往右邊許清溪的方向靠，那股若有似無的淡淡幽香又鑽進鼻孔，她下意識地側過臉去看許清溪，即便是在KTV這樣烏煙瘴氣的環境，許清溪仍然坐得端正筆直。
一種奇怪的念頭陡然冒出來，這樣完美的許清溪怎麼會喜歡季東呢？
“差不多冬至
一早一晚還是有雨
當初的堅持
現已令你很懷疑
很懷疑
你最尾等到
只有這枯枝”
季東的聲音很好聽，有種乾淨的穿透力，不帶花哨技巧的，原原本本的好聽。
他唱歌時神情專注，眼睫稍稍下垂，溫柔平和地看著身前的提詞器，不向全場做動作，只偶爾看向喜歡的女孩，好像有話要說，又好像什麼都不必說，是一種情侶間的默契。
那一瞬間，夏年年願意相信愛情，儘管她想不明白。
從KTV出來天色已黑，小六把手機落包廂折回去找，大家站在樓下花壇邊等他，小五和蔣怡珍又見縫插針吵了一架。
“你說這裡會不會有四葉草？”
“哪有什麼四葉草，都是騙你們小女生的。”
“這叫浪漫，浪漫你懂嗎？”
夏年年在一旁低聲問許清溪：“清溪姐，四葉草真的能帶來好運嗎？”
許清溪：“也許吧，這是一種美好的人類願景。無論是否成真，願景就已經足夠美好。”
沒一會小六下來了，大夥正式相互道別。蔣怡珍性格外放，把幾個女孩子都抱了一圈，當然也包括夏年年，她用手拍著年年的背，用一種誇張的語調說：“年年妹妹啊，以後在瀾城我罩你，懂？誰欺負你了跟姐說，姐打得他叫爸爸。”
季東實在聽不下去，在一旁嘖嘖道：“行行好，這是我妹妹，要罩也是我罩。”
許清溪：“你們罩來罩去的，聽起來像法海拿著個缽收蛇妖。”
大夥笑了一陣，終究說了再見。
許清溪開車送季東和夏年年回去，夏年年在車上又教訓季東一頓：“你要是會開車，就不用勞煩別人送我們了。”
許清溪打斷並糾正她的話：“年年，我不是別人。”
夏年年：“哦。”
許清溪把人送到巷子口，剩下幾百米得步行進去，夏年年聽許清溪從車窗探出頭衝季東喊“明早九點別忘了”，才知道他們明早就要回學校。
兩個人踩著影子進了巷子，夏年年裝作漫不經心地問：“你們明早就走嗎？”
季東：“怎麼，你要來送我們？”
夏年年：“我才不去呢，你們兩個大人，哪用我小孩子送？”
季東被她的嘴硬逗笑，過一陣，忽然站住腳，認真看向夏年年。
“小孩，以後你媽再打生活費來，或者你爸喝醉酒不對勁，就躲我家去，知道嗎？”
“嗯。”
“實在不行，就跑。跑，懂嗎？用力跑，向前跑，不回頭地跑。”
“嗯。”
他伸手在她頭頂揉了一把，像兄長慣常對待妹妹那樣。
夏年年臉上一燙，歪了歪脖子從他手底逃開，飛快往家的方向跑去：“我回去啦，拜拜。”
拜拜。
2010年8月17日 星期二 天氣晴
好久沒寫日記。
本子，你知道嗎？我有乾媽了。我的乾媽是全世界最善良最溫柔的女人，她對所有人都好，對我也好。她帶我去清理傷口，送我小熊棒棒糖，還把自己的手鐲送了我，她說那枚手鐲是她婆婆送給她的，這樣珍貴的東西，她捨得送了我。
我知道她是信了神婆的話，為季東才收我做乾女兒，算是帶著一些功利的目的吧，但我想，更重要是因為她是一個本性善良的人，她願意行善積德，為他人付出愛心。尤其是於做母親這件事上，我毫不懷疑，她可以為季東做到一切。真羨慕季東有這樣的母親，不過，她現在也是我的乾媽了，真好！
對了，我還有朋友了。
不是一個，是一群。
清溪姐開車送我回來，怡珍姐說以後要罩我，蘇楠姐默默給我續過好多杯飲料。還有小五、小六，他們都是我的朋友。
季東就更不必說了，這個假期，他送我去醫院，給我送過飯，陪我玩遊戲，帶我逛過商場，幫我改正了咬手指的壞毛病，對了，還送了我本子和蛋糕。或許這些對於別人不算什麼，但對我而言非常珍貴，是命運難得慷慨的饋贈。
真期待下個假期，希望跟他們再見面，也希望到時候他們還能記得我。季東哥和清溪姐明天就要去學校了，那麼我，從現在開始，就要期待下一個假期了。
會越來越好的，未來會越來越好的，對嗎？
-第一部分完結，敬請期待第二部分-
（出版及版權請聯絡微信：Dave_liang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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