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在五一假期拼命勞動的女人

這次去東北,我是戴罪之身。因為過去整整一個月,沒帶小孩。於是和家人順利會合後,我表現得各方面都非常主動。
“我來開車吧”,“明天早上我送艾文去拍鳥吧”,“等下我來接你們”,“我來帶艾文出去玩”……以上都是本人發自內心的訴求。怎麼說呢,母親總跟愧疚感三個字相伴相生,在北京跟朋友喝酒時,我說老是跟小孩一起出去玩,是要彌補平常不能一直陪伴的愧疚。
朋友嗤之以鼻,說你們當媽的都瘋了,天天跟愧疚感過不去。
確實有點。不過無所謂,開車的時候看到小陳和兩個小孩全體呼呼大睡,我一邊吃著冰棒,一邊望著東北的落日,心想這份辛苦是值得的。
畢竟這一個月來一個人遊蕩大江南北,長沙酒吧泡了,武漢熱乾麵吃了,北京爬山徒步去了,上海家裡的舒坦日子也過了好幾天。身心得到極大的放鬆,以及某種不太真實的感觸,那就是,這種生活似乎是可以一直過下去的。
如果對自由的追逐是我身上無形的翅膀,當媽這個角色,就像給鳥剪到飛羽,讓你可以飛,只是飛不遠。
當然啦,看到孩子還是很開心的。雖然第一晚又有了點小矛盾,矛盾點在於想讓下過灘塗,滿腿是泥的艾文第一時間洗澡,但他堅持自己不髒。
小陳是個有點潔癖的男人,這時在房間裡立刻暴走,也可能是過去一個月來獨自帶娃的總爆發。
爆發完後,孩子洗澡了,我們一家人下去吃飯。何其有幸,吃到一頓非常滿意的飯,有肥美的黃蜆子,全是膏的皮皮蝦,小陳還點了羊湯之類。艾文在餐桌上剝了幾個皮皮蝦,放在一起,全部夾給小陳。
他倆的矛盾就算結案了。
於是行程照舊,第二天艾文一大早去看鳥浪,我負責接送。攻略上說,這天940分以前去,就能看到鳥浪,因為鳥浪跟潮汐密切相關。艾文提出,他必須6點出發,晚一分鐘都不行。六點去,說不定能拍到朝陽,那時光線絕美。
我同意了,後來我們才知道,東北四點多天亮,六點天亮得已經跟南方的九十點一樣。
絕大多數人會在休假時睡懶覺,但如果你有一個愛好自然的小孩,早起是一門必修課。他們特別信奉早起的鳥兒有蟲吃。
這天我最震撼的是,六點多到海邊,賣水果的已經開始支攤了。在看鳥浪那條大壩最前方,已經來了三四個拍鳥的同行。其中一個也是小孩,看起來比艾文小點,但是說話非常老練。跟艾文一樣,兩人都有一股退休大爺味。
旁邊真正的退休大爺,一個拍鳥人說:天吶現在都是這麼小的孩子出來拍鳥啦?我們這幫老東西馬上就要被淘汰啦。
看到艾文有了伴,我很放心。那小孩跟艾文很可惜地說:你怎麼現在才來?我五點多就來了,你再晚點,前面的位置都沒了。
在海邊吹了會風,觀察過一番地形,我再次開車回酒店,準備去接小陳和妹妹。
這天小陳睡得很遲,他說他覺得不舒服,頭疼,嗓子痛,總想睡覺。沒問題,我讓他好好休息,我也可以帶妹妹。人在幹大事的時候一般不生病,但等到替補隊員趕到,身體肯定會疲態盡顯。
最近開籤售會時,有讀者提了個問題,現代女性對生育伴侶有更高要求,具體到底是什麼?
我認為這個問題太簡單了,在女性越來越全能的今天,生育伴侶最好趕緊開發出自己不可取代的本領,要讓這個女人覺得,離開他,日子根本過不下去。不然在家佔著地方幹嘛呢?
不過歸根到底,沒有人是不可取代的。
這兩點並不矛盾,這人不可取代,在生活中作用很大,那好極了。但因為人是個極大的變數,生病啦變心啦思想有問題啦,所以你自己得有不可取代的能力。
看,我拉著閉目養神的小陳,精神抖擻的妹,一樣賓士在東港馬路上。直到小陳時不時坐起來提醒一句:限速,前面限速,沒看見嗎?
這人幹活是不壞,張嘴全是反問句真讓人受不了。
小陳在東北傾盡全力只幹兩件事,第一吃草莓,第二睡覺。本來我以為千里迢迢來丹東,至少要去趟鴨綠江。但顯然父與子都沒有這個計劃,一個滿心期待著鳥浪,一個只要草莓管夠就行。
我無所謂,這次出行主要目的是戴罪立功。所以哪裡有工作,哪裡就需要我。就像妹也無所謂去哪裡玩一樣,她去哪都很高興,在堤壩上跳跳石頭,去河灘上撿撿貝殼。她跟我一樣,是對生活有無限好奇和寬容度的人。
這天我在海壩和酒店之間開了四趟,又送艾文和他的小夥伴去另一個景點觀鳥,再回酒店拉休息養病的小陳,一向開開心心的妹。
等我們一家準備轉移到下一個地點,來到憑海臨風接艾文時,看到他再次下泥灘走來走去,我整個人眼前一黑。旁邊他小夥伴的爸爸跟我說:勸不住,非要下,沒辦法。
我長嘆一口氣,如果艾文是五六歲,倒還比較好收拾。可是12歲渾身是泥,光處理面積就大了兩三倍。
艾文說他沒想到泥陷下去有這麼深,他也沒辦法。小陳本來在車上躺著,往車外看一眼,直接驚坐起,這還怎麼坐車?
他讓我叫個貨拉拉,先把這貨拉到一個能洗澡的地方。
我發揮不怕苦不怕難的精神,用礦泉水一點點擦著艾文,就當在泰國體驗洗大象。
全身泥可能去除70%後,勉強用乾淨衣服墊著,準備去加油站用水衝一衝。
到加油站後,父子倆又起了矛盾。小陳認為必須沖洗乾淨,艾文同意,但是他只穿著一條內褲,跑到公共廁所旁邊的洗手池沖洗,實在難為情。
天氣又冷,孩子又髒,還是我,從服務區超市裡買了兩條洗車毛巾,來來回回給艾文擦了個大概。
小陳表示很不滿意,他又開始輸出,就是因為你老想著給他兜底,所以他老也長不大。
夜色之中,來到了此行最簡陋的如家酒店,主要原因是小陳說節假日酒店房間價格都是槓桿,他才不要加這個槓桿。艾文倒是一進去就給予如家高度評價,說這裡跟北海道住的酒店一樣,都是特別小。
房間小得連行李箱都鋪不開,不過因為有兩個,而且都在走道盡頭,妹顯然愛上了這種串門的感覺,她時不時要串到艾文那裡去玩。小孩離開大人的監視,玩得特別開心,忘乎所以。
第二天,還是六點,我送艾文出發去附近的水庫。那裡有一種讓他難以忘懷的瀕危鳥類,黑臉琵鷺。之前在莊河一條河裡他遇到了幾隻,沒有拍到滿意的照片。
於是搜尋半天,找到這個水庫,裡面還有鳥棚,設施齊備。老闆看到艾文只穿著一件衝鋒衣,說怎麼穿這麼少,立刻把他身上的大棉襖脫下來了。
實話實說,南方人哪裡知道東北的五月會這麼冷。白天可以穿短袖,早晚冷風一吹,十分眼饞當地人身上的大棉襖。據說東北人的棉襖要穿到五月,據說正是因為天寒地凍的日子太長,隨便跟哪個東北人都容易兩句話嘮上家常。
把艾文送到後,我本想在車裡眯一會,但勞動人民的本性不允許我這麼做,還是要回去勞動。妹和小陳還等著我,說不定能在一間房裡隨手寫篇稿子。
這幾天小陳是家裡睡眠最充足的一個人,他每天總要慵懶地睡到九十點,彷彿到東北來,就是為了開始東北大老爺們的生活。
開車的時候,我想到去年冬天在北海道,病倒後結結實實躺了好幾天,跟小陳一樣,也是每天在車上睡,在酒店睡。唯一不同的區別是,我每天發燒,沒有一點精神。小陳的病因為沒有發燒,只是表現為躺著大啖草莓,總體來講,有點像在訛我。
他安排的東北之行,很像特種兵之旅,來回要飛四段,但只住三晚。
最後一天,我們來到大連,在酒店入住,然後去星海廣場當一回普通遊客。
大連確實城市不大,因為我提前過來住了一天,對這地方還算有把握。星海廣場我去時感到平平無奇,那天下雨,也沒趕上日落,更沒有海鷗。
我們一家一起去這天,什麼都有,美妙的日落,小孩在天書上興奮不已玩著滑滑梯。又是我一拖二,小陳去停車。他們先玩滑梯,再去海邊看海鷗。
值得一提的是,妹想買麵包喂海鷗,艾文反對投餵動物。後來他倆折衷,艾文在地上撿了一塊麵包給妹妹,製造一些氛圍感。隨後我先帶妹去玩旋轉木馬,小蜜蜂飛船,再把妹交給買餃子回來的小陳,帶著艾文去玩跳樓機,大擺錘,極限蹦迪,高空飛翔……
艾文在每個專案上面都一臉淡定,下來後才會偷偷告訴我:腳還在發抖,走慢點。
第二天艾文放我一馬,他在七點半起床,吵醒一家人之前,我帶他下去吃早餐,緊接著出發去白雲山看鹿。
打車司機聽說我們去看鹿,嘿嘿一笑說,我們都管它們叫大連活爹,誰也不敢惹。
還沒到公園,已經看到幾頭活爹的身影,還有跟我和艾文一樣,一大早爬起來的辛勤遊客。他們手裡拿著大紅棗,使勁招攬著姿態清高的鹿,隨即開始抱怨:這些鹿太挑食了,什麼都不吃。
不過在山裡走著,樹木冒著嫩綠色的芽,空氣清新又帶著一股清涼,讓人覺得在這裡走走挺好的。一個常年晚睡晚起的人,這幾天像特種兵一般,因為每天六七點起,晚上十一二點必定沾枕頭立刻睡著。
山上走一圈,還會驚訝地意識到另外一點,早上的時間比下午和晚上來得緩慢。8點到11點是一段很漫長的,什麼都足夠用的時間,可以看鹿,爬山,還能去看看野鴨子。
假如什麼時候有機會去東北森林徒步,那一定非常愜意。
最後一天我們早上喂鹿,中午退房吃飯,下午先搭第一段行程到昆明,晚上搭第二段行程到新加坡。我得到了非常充分的勞動,坐在回去的航班上,感到一陣又一陣的四肢痠痛。冷風吹過的大腦,不停流著清水鼻涕,以及不間斷的噴嚏聲,這回終於輪到我病了。
用生病給五一特種兵之旅劃上句號,讓我覺得特別滿意。
我的罪已贖,愧疚感全部蒸發乾淨,終於可以挺直腰板在這個家裡繼續做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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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利,作家,電視劇《小夫妻》原著作者,2023年微博年度突破作家,代表作《生女有所歸《全職爸爸》《結婚練習生》(點選作品名即可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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