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週前，我懷著幽怨的心情，跟一個年長的外教老師聊到，我和丈夫經常因為小孩的事情吵架。那外教叫查理，六十多了，平常都樂呵呵的。聽到這件事，他的表情立刻嚴肅認真起來，問我：你是當著小孩的面吵嗎？
我想了想，有時吧。
他以他的人生經驗告誡我，別這麼幹，如果當著小孩的面，為了小孩的問題爭吵，這會讓孩子誤認為他權力很大，能左右和操控你們。
聽到這句話，我有種一語驚醒夢中人的錯覺。以前總在艾文被小陳批評時，心想為什麼要對小孩這麼苛刻？話裡話外讓小陳溫柔點，客氣點。沒想到後來我倆吵大發了，小孩漁翁得利，安全脫身。
於是在這之後，每次小陳催促艾文趕緊閱讀，寫作業，把該做的事情趕緊做完，我都一聲不吭，即便有時候他倆吵起來。因為艾文總是習慣性說很快，馬上，我現在就去，但實際上他什麼也沒做。每次催促到一定程度，小陳控制不住，開始大發脾氣。
常常他和艾文吵得此起彼伏，我和妹妹拿著一本故事書，繼續講繪本。
原本覺得這樣站在統一戰線挺好的，起碼讓小孩知道，父母齊心協力對你態度完全一致。沒想到上週末，父子倆出門一次，小陳回來又改了主意。艾文拿起手機，他說，你隨便用，愛用到幾點就幾點。艾文晚上十點不睡覺，他說隨便吧，你想幾點睡就幾點睡。
我看著很納悶，如果育兒是個專案，這個專案的管理標準怎麼能這麼不統一呢？忽松忽緊，一會是一言堂老爸說了算，一會又是躺平擺爛無政府狀態，這怎麼行呢？
我緊急跟小陳開會，咱倆好不容易統一意見了，要一致對付他，你怎麼說不管就不管了？
小陳說我管不了，每次管他我都要發火，有什麼意思呢？不如算了，看他自己能成長成什麼樣吧。
那可不行，我想至少有兩點要管，一點是要管作息，一點是要管手機。其中最重要的就是手機，目前來看，艾文對手機的沉迷和瘋狂已經有一陣了。我一個大人都控制不住，他一個小孩怎麼可能控制得住。
小陳反駁：不是你說的嗎？手機該用還是得用，不然一直不給他用，將來會報復性反彈。是不是你說的？
確實是我說的，這也不是聳人聽聞。想當年我讀中學的時候，有愛打遊戲的男生被嚴格控制。終於有一天，此人逃課去網咖，連打好幾個通宵，之後乾脆退學了事。有過減肥經歷的都知道，雖然你可以一直告訴自己，少吃點，晚上六點後嚴禁進食。但不知怎麼的，意志力一天比一天衰弱，總有一天，瘋狂的食慾會把人變得面目全非。
我的孩子會不會在嚴格管控之下，有一天一旦他離開我們的視線，就瘋狂開始沉迷手機？
小陳表示，確實管不了，要管你來管。
我說我不行，我的管理經驗有限，他生下來我一直都是慈母，憑啥要我來做母老虎？我心理承擔不了這種落差。
他來勁了，開始喋喋不休：你能力這麼差，為什麼老叫我去看心理醫生？我心理好得很，碰到他這樣的小孩，神仙都要惱火，每個人都會生氣。
看心理醫生不是說自己有病，是尋求一種良好的溝通方式。我一邊說一邊覺得自己每句話都沒錯。
翻來覆去溝通了一陣，我發現每當我提倡點什麼，小陳就反對什麼。我說管孩子標準要始終如一，他就說他也是個人，崩潰很正常的事情。我說崩潰就去看心理醫生，他說他崩潰不是因為他不正常，是因為艾文不正常，憑什麼他去看？我說誰痛苦誰改變，他說你比我更痛苦你咋不改變……
總而言之，原來還是兩隻齊心協力拉磨的驢，現在忽然他通知我，不拉磨了，他也要享受暢快自由的人生，你愛拉你自己拉吧。並且他還告訴我，拉磨沒有用，你再努力，這頭磨自己往反方向走，有什麼用？
小陳開啟艾文的手機時間限制，上面顯示他每天用三個多小時手機。也是很奇怪，明明設定了每個app限時30分鐘，小孩就跟自成一派的駭客一樣，突破了各種障礙。
我問能不能這樣，就像別的家長做得那樣，每天把他手機鎖起來，直到他完成所有任務，再交給他自由使用。
小陳說：你兒子不是這樣的，他只要目的沒達到，就會透過讓你過得不痛快，折磨你，來間接達到他的目的。
昨天我還在安慰自己，艾文其實挺好的，小時候也沒有落後很多，當時如果不那麼焦慮該多好。今天新的問題產生了，我還是跟以前一樣焦慮。手機快毀了小孩了，怎麼辦啊？原本每天還願意跟我去公園散散步的小孩，最近只要看見我走進，就會拿著手機說：你能不能不要進來？
比起這個，我更焦慮另一件事。
一對不夠團結一致的中年夫婦，你說東，他說西，雖然抬槓是件樂趣無窮的事，但這讓生活的車輪，老是卡在同一個坑裡。
別的家庭刷刷刷大步往前走，我們總是反覆在同一個坑裡摔倒。
今天我忍不住跟小陳提議，要不我們試試上行下效，你先把我的手機鎖起來，看看能不能產生一股震撼人心的力量。
小陳不置可否，家裡只有妹妹同意我的做法，她大聲說著：看手機，傷眼睛！
（注，本文為手機確認後傳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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