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lyWeek:聊聊新教徒改宗的問題

本週正好是聖周(Holy Week),因著一些原因,我也覺得有必要簡單聊聊改宗的問題。
至少在我所屬的圈子裡,近年來有好幾位改宗到東正教的新教徒。這些事雖然沒有發生在我所服事的具體人群中, 但確實在我宗派的圈子裡激起了一些漣漪和波瀾。並且許多人似乎不知道該如何看待和回應這樣的事情,所以我願意就這方面的議題寫點文字。
我以前剛開公號的時候寫過有關的文章,但是現在看起來寫得太簡單,並且也不是專門為了回應改宗問題所寫的。所以我現在覺得很有必要寫一篇較為全面的文章,來專門回應和幫助到至少屬於我們圈子的教牧和信徒(以及可能的)和圈外的朋友們。
先說明一下我的背景和立場
我先說明一下我的背景和立場。我是 Presbyterian,這意味著,在神學上,我是典型的(讓我謙卑一點,不輕易用“正統”這個詞)Reformed 人士;在治理上,我是典型的蘇格蘭傳統。
另外,在大公對話的語境下,我將自己定位為 Reformed / Evangelical Catholic,沒有見過這個短語的朋友,請自行 Google。這個專門短語的含義,在不同語境下,大概具有以下含義:
1. 在與天主教和東正教的朋友對話時,我會傾向於更強調前兩個詞(Reformed / Evangelical);
2. 在與特別強調前兩個詞,及其所指向的也許是不夠平衡和圓融的特質的朋友時,我會傾向於更強調後一個詞(Catholic)。
也許有朋友會說,我在宗派問題上是不是喜歡“騎牆”,但是我要趕緊嚴正宣告:我絕不騎牆。我是認信的 Presbyterian minister,我忠於我的團體,但是我也很樂於參與有意義的大公對話。並且,我接納普世大公所有正統宗派和團體中,凡是持守大公正統信仰的人,為我在主內的真弟兄姊妹。
好,前言說完了,讓我們開始吧。
“宗派市場”漸趨多元化
某些型別的神學在國內“宗派市場”上一枝獨秀的場景將會漸漸過去(也許這個程序正在加速),而普世教會中越來越多的不同傳統將會不斷進入這個多元化的“市場”。
其實人就是這樣的,選擇多了,自然就會甄別和掂量一番,長遠來說,這對國內大環境的健康是好事。各位可以有某種危機感,但是也要在主立面欣然接受。因為一家獨大的情況,是不可能持續到永遠的。
中國教會在此問題上的深層次缺乏和潛在危機
一言以蔽之,改宗問題會對當代國內新教團體帶來越來越多的困擾和失語,最重要的一個原因,在我看來,就是我們可能在很多時候,過度強調了本宗本派的好處和優勢,以及僅僅限於自身團體歷史的課程講授,而未有充分重視自使徒時代以來大公教會的發展史,以及改教以後的繽紛複雜的教派發展史。
這會帶來一個怎樣的問題呢?很可能,會讓本群體的新興一代傾向於認為,我們就是“宇宙正統”,在我們以外的所有群體,要麼是“異端”,要麼就是不夠正統的“妥協派”。
按此立場,實際上教會史可以用一句話來總結:基督的真教會就是從我們這群人開始的,在此之前的所有團體都是渣渣,不值得了解和學習。更別提欣賞和承接了。
對教會史和教義史的無知,和沒來由的自大,成為了許多新教團體對於“突然”要改宗之信徒,或重要同工的狀況極其失語的重要原因。那怎麼辦?亡羊補牢啊!承認自己對大公傳統很無知、很封閉、很愚蠢地自信過頭了,那咱們就把課補起來嘛!
不要等到別人來給我們上教會史的課程時,才發現,哦,我才是那個夜郎自大固步自封的人啊。
新教神學院需要更加重視對初期及中世紀教會史的講授和研究
我們可以不在公教和正教的意義上,認定所謂組織上的“使徒統緒”是判別“真假教會”的不可妥協的標準,但是,大公教會作為一個普世遍在的組織,從使徒時代起,一直傳到我們今天,延續到我們每天的生活中,這是一個不能辯駁和否認的事實。
那麼,這就意味著,信仰的傳承就不僅僅是理念和教義的傳承,也是組織和血脈的承繼。不能只講宗教改革的歷史,而過於輕看宗教改革之前的教會史,若是這樣,就會產生一個邏輯上無法迴避的硬傷:
如果我們傾向於認為,大公正統教會就是從宗教改革以後才有的,那麼請問,宗教改革前,大公教會在哪裡呢?難道在歷史的虛無中,等待著被改革者們描畫和“創生”出來嗎?
很顯然,我們如果要真地搞懂宗教改革的深層和全域性性意義,以及對直到我們今天的新教團體的繼承性意義和價值,就需要徹底搞懂宗教改革前大公曆史的脈絡和麵貌。
所有主流新教的團體都不會把自己的歷史的開端只從宗教改革開始講述,而是都會默契地回到使徒和教父的教會。因為那才是大公正統的開端和唯一的根基。可以這樣說,不瞭解大公傳統的教父根基者,是不可能真地明白自己作為大公教友的身份真意的,也就和使徒的教會斷了內在的聯絡。在這一點上,顏新恩老師對國內群體的提醒和曾經的論斷,是甚為可取而且需再次聆聽的。
對宗教改革“名人”的看法
我們最好把“改教家”(說實話,我不太喜歡這個詞,因為他們的事業不能隨便冠之以“家”的名號,所以還是讓我們使用“改革者”這個更平衡的稱謂吧)看作是一群讀懂了聖經和諳熟教父傳統中的精華,而被聖靈使用來幫助中世紀(主要是西方)團體在重要的教義上歸正的人們。
所以,我們最好把他們看作是類似於初期教會中的教父群體的角色,意即:他們的出現和工作,是聖靈用來糾正群體的偏差,止住教義的腐敗,以及重新奠定大公群體之正統根基的人們。
在這一點上,不是很多人都注意到了,主要的 Refomers 其實都具有深厚的教父傳統訓練和中世紀神學的背景。因此,我們可以說正統新教團體其實都有清晰和連續的教父傳統的線索。這個線索其實不應該只限於教義的層面,也應該包括教會組織和禮儀和治理架構的層面。
因為教父們建立的不只是一個具有統一的信仰看法和意見的團體,他們所建立的,是一個具有明確的主教團契和主教治理下的有形、有邊界的大公團體。我們應該更重視改革者們的教父背景和根源,這是我們可以有效和清楚地與公教和正教對話的關鍵。
如果你是教牧,該如何做?
假設你是教牧人員,突然有一天,你的某位重要同工和資深信徒找到你,對你說,牧師啊,我覺得我我好想改宗啊,你有沒有什麼建議給到我呢?以下是一些可能有些用的“話術”,供參考:
1. “我好像覺得我們不是大公和使徒教會的繼承者耶/我好像覺得我們很缺乏‘使徒統緒’(Apostolic Succession)耶?”
——“你可以清楚地定義,什麼是‘使徒統緒’嗎?在此基礎上,請問你可以證明我們缺乏‘使徒統緒’嗎?”幫助對方深思他的意思,這很有幫助。
2. “我好像覺得我們和歷史上的教會團體缺乏必要和清晰的聯絡耶?”
——開個教會史和基督教思想史的讀書會,理清脈絡、繼往開來。
3. “有人跟我說,你們不是使徒的教會,所以你們不得救,因為‘教會之外無救恩’,我好睏惑啊,牧師!”
——問清楚是誰對他們這樣說,然後對方如何證明他們才是“唯一使徒真教會”——其實,要證明這一點,並沒有許多人想象的那麼簡單,嘿嘿。
對有些公教和正教的朋友們說幾句
在此需要簡單對有些熱衷於勸勉“新教迷途羔羊”改宗的公教和正教的朋友們說幾句。我知道,普世圈子近年來的趨勢是,無論是羅馬還是東方,都在透過各種方式,努力地要“招安”新教徒回到自己的懷抱。
對於前者,我們是“分離的弟兄”,那麼,力勸弟兄早日回家大團圓當然就是題中之義(但是別忘了羅馬仍未撤回或修訂在 Council of Trent 裡面對“新教異端”的咒詛和絕罰,至少到目前,這仍是羅馬對新教的官方立場,雖然可能不是唯一的傾向)。
對於後者,(我希望我聽到的只是以訛傳訛)努力幫助“異端”回到“正統”的懷抱,是正教信徒當仁不讓的責任,因此必須要努力遵行之。我想請大家想想,如果我們繼承了同一個“大使命”,為什麼各位不對那麼多幾乎是無數的、還沒聽聞過好訊息的人們大發熱心,而是專門對身邊的“親戚”下手呢?
我忠心希望有些古老團體的朋友們對“大使命”的認識,不是簡單地等同於“勸新教徒改宗”。若是這樣,求主鑑察。
對同為教牧的朋友們說幾句
最後對同為教牧的朋友們說幾句,希望有些共勉:
1. 加強歷史神學學術素養。知己知彼,方成始終。
2. 在自己的群體中至少做一些教會史的掃盲工作,打點“預防針”,不要晚了來後悔。
3. 對特別喜歡思考教會史和具有某種“大公團體身份焦慮”的信徒,需要謙卑地陪伴和帶領,也需要幫助對方徹底搞通我們作為新教徒也是不折不扣地大公團體的合法成員這一個事實。若對方最終仍然選擇了離開,也要祝福和成全。只要祝福,不可咒詛,記得,這是祂說的。
4. 對於大公團體不同傳統的知識,不要不懂裝懂,這樣容易鬧笑話。不懂就學,菜就多練,如此這般,必然精進。
5. 和對方在真理和聖靈的光照下確認,成為新教徒是一件榮耀的事情。當然,這樣的榮耀——我要快快地說——是在祂裡面的榮耀,也是唯獨屬於祂的榮耀。
惟願聖父與聖神/聖靈,在聖子內,也在祂的聖教會內,得著光榮,祂是與父與聖神/聖靈,一同永生,一同做王,直到永遠。
亞孟/阿門。
附上一些可能有用的資源:
相關書籍推薦:
中文:
1. 國內“橡樹”出版的所有歷史神學類書籍
2. 岡察雷斯,《基督教思想史》,三卷,譯林
英文:
Mercersburg School(麥西斯堡學派)的所有書籍(代表人物:Philippe Schaff / John W. Nev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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