澤連斯基出走之後

2月28日,烏克蘭總統澤連斯基到白宮橢圓形辦公室同美國總統Trump會面時發生激烈爭執。
Trump和副總統萬斯公開斥責澤連斯基“不感恩”,後來又指責烏克蘭領導人“沒有為和平做好準備”,並在“珍貴的橢圓形辦公室”中“不尊重美國”。
隨後澤連斯基被要求離開白宮,事先已經準備好的宴會等各種活動遭到取消,原本計劃簽署的美烏礦產協議暫時擱置。
白宮吵架事件恰逢週五,當天下午,Trump乘專機回佛羅里達州海湖莊園過週末,根本沒想著再給烏克蘭人見面的機會。
臨走前Trump撂下一句狠話:
“澤連斯基總統還沒有做好和平的準備,他可以在準備好實現和平時再回來。”
2月28日晚10時53分,澤連斯基乘專機離開華盛頓飛往倫敦。
次日,英國首相斯塔默在倫敦為澤連斯基舉行了盛大的歡迎儀式,斯塔默對他說:
“外面街頭的歡呼聲你也聽到了,整個英國都支援你,我們會肩並肩直到勝利。”
有關這場會談的故事過去兩天媒體密集報道了,本篇再試著探究一下其中的幾點微妙之處。
外交場合的會談分公開場合和閉門場合,公開場合以客套話為主,通常不談實質性問題。澤連斯基和美國正副總統能當著記者面互懟,一個重要原因是三人均為“非主流政客”,控場能力相對較差。
萬斯躍躍欲試、滿臉得意的樣子不同,國務卿魯比奧作為“誤入MAGA”的傳統華盛頓政客,一副生無可戀的表情。其中有個細節,當現場記者問澤連斯基為什麼不穿西裝以表示尊重時,魯比奧不自覺扭頭,有一種哪壺不開提哪壺,並預感會談要出問題的意思。
烏克蘭駐美大使馬爾卡羅娃會談期間皺眉、搖頭和遮臉的表情全被鏡頭捕捉到,發生如此重大的外交事故,對於主要外交官來說屬於嚴重失職。
澤連斯基離開白宮。坊間戲稱:上一個敢在白宮當面懟美國的外國領導人是赫魯曉夫,巧了,他和澤連斯基一樣都是烏克蘭人。
英國首相斯塔默(左)在唐寧街迎接到訪的烏克蘭總統澤連斯基,兩人熱烈擁抱。
1、
從白宮吵架事件不難體會,MAGA這批人是非常自負、自傲的,認為美國高高在上、高人一等。
在MAGA體系中,Trump宛如教主一般的存在,是需要被經常吹捧且不能夠被質疑的,澤連斯基即使有不同意見,也不應該當著媒體面表達,否則就會被視為“大不敬”,要“吃罰酒”。
過去幾年,澤連斯基已經某種程度上適應了跟民主黨和歐洲建制派打交道,適應了那種相對客氣平等的溝通方式,而放眼當下,他需要儘快擺脫民主黨的話語體系,轉而適應MAGA的話語體系——除非他不再跟美國打交道。
我們不妨試著模仿一段。
澤連斯基:尊敬的Trump總統和萬斯副總統,感謝您長期以來對烏克蘭人民的幫助,還記得2018年您第一任期時曾向烏克蘭提供“毒刺”導彈,為我們鞏固戰場提供了決定性的力量。
澤連斯基:過去一個多月裡,美國人民在您的領導下勝利無處不在,您正讓美國變得更加偉大。現在,我希望您能夠讓全世界變得更加偉大,也讓烏克蘭再次偉大,這場曠日持久戰爭的“和平締造者”非您莫屬……
總而言之,只要你還有求於Trump,那麼公開場合就只能捧著他——類似內塔尼亞胡的做法。
白宮官網首頁截圖,類似的首頁放眼全球都極為罕見,大家最多在新聞板塊內放一張領導同志照片。(https://www.whitehouse.gov/

白宮官網上一則很火的新聞,已進行網頁翻譯。
2、
任何國家在同這屆美國政府打交道時都要時時刻刻繃緊一根弦——美國是美國,民主黨政府是民主黨政府,MAGA政府是MAGA政府。
這三者是完全不同的,絕對不能混為一談。
澤連斯基認為美國對他有承諾,但Trump認為那是民主黨政府的承諾,不是MAGA的承諾。
從政治倫理的角度講,拜登政府答應下的事情Trump政府應該大體上遵守,即使變也需要“事緩則圓”。
但當下美國兩黨已急劇撕裂,甚至到了動用司法工具、暴力工具彼此攻擊的地步,所以政策連貫性早已不復存在,澤連斯基想經驗對美關係就必須做好從頭再來的準備。
事實上,考慮到一旦換屆很容易發生180度大轉彎,當下任何國家同美國談判交往時都會傾向於“短期策略”,並留有一定餘地,俄羅斯同樣如此。
換句話說,俄烏和談協議即使真的簽下來,有效期也不會太久。
情緒極度穩定、抗壓能力極強的俄羅斯外長拉夫羅夫。過去幾十年,普京的經濟團隊換了一茬又一茬,但外交團隊卻非常穩定。其中,拉夫羅夫外長1972年畢業於莫斯科國際關係學院,後進入蘇聯外交部工作,2004年起擔任現職至今。
3、
澤連斯基此番訪美不僅僅是代表烏克蘭,還代表了整個歐洲。
事實上,在澤連斯基訪美(2月28日)之前,法國總統馬克龍(2月24日)和英國首相斯塔默(2月27日)兩大巨頭親自為他打了前站。
而Trump和萬斯的所作所為也不僅僅是拒絕掉澤連斯基,他們的言行標誌著MAGA政府徹底否認當下的跨大西洋安全架構。
訪美失敗之後,澤連斯基直接飛到倫敦,參加史無前例的“烏克蘭安全保障和歐洲防務”十六國高峰會。
與會者名單包括英國、烏克蘭、法國、德國、義大利、丹麥、荷蘭、挪威、波蘭、西班牙、芬蘭、瑞典、捷克共和國、羅馬尼亞和加拿大的領導人,以及土耳其外交部長、北約秘書長呂特、歐盟委員會主席馮德萊恩和歐盟理事會主席科斯塔。
截至3月2日晚完稿時尚未得知這次峰會的主要成果,但按照一般的揣測,歐洲人很可能拿出他們壓箱底的“B方案”——單獨援烏,堅守待變(待民主黨勢頭重新壓倒MAGA)。
前文提到過,站在歐盟角度,上籤自然是極力爭取同美國達成一項體面的貿易協議、形成圍繞俄烏問題的安全共識。
可如果Trump不留餘地啟動對歐徵收關稅,或直接繞開歐洲同普京見面談判,那麼歐洲就只能啟動退而求其次。
眾所周知,歐洲內部一直有戰略自主的聲音,而且不同於“大管家式思維”的民主黨,共和黨並不排斥歐洲搞戰略自主。
2023年4月,當馬克龍宣稱歐洲應該奉行獨立對華政策,不必理會美國擔憂時,時任參議員的魯比奧回應說:
“如果歐洲不打算在美國和中國之間選邊站隊,那麼我們將專注於中國構成的威脅,而你們則負責處理烏克蘭。”
換句話說,MAGA團隊認為歐美完全可以做明確分工——你負責你的事,我負責我的事;我集中力量對付中國,你集中力量對付俄羅斯;我不需要你的幫助,你也別再指望我幫忙。
Trump與英國首相斯塔默的會晤充滿尷尬,斯塔默拉著Trump的手稱必要時兩國“絕對”會互相支援,但Trump對此置若罔聞,更直接打斷斯塔默問道,“你們能自己對付俄羅斯嗎?”引發現場鬨堂大笑。
4、
Trump並沒有處理複雜外交問題的能力,所謂“擅長交易”不過是信徒們對他的溢美之詞。
不難揣測,經歷過當選至今好幾個月的斡旋嘗試後,Trump早已意識到先前自己誇下的“24小時停戰”口號是多麼荒謬,他現在最希望的就是儘快甩掉這個爛梗,翻過這一頁。
怎麼翻過這一頁呢?
把責任推給別人——都是澤連斯基的錯,他不想要和平。
從這個角度講,假如不是前面提到的缺乏外交訓練、控場能力差,那2月28日的“白宮分手大擂臺”就是Trump精心策劃的一場戲,萬斯充當了那個故意激怒澤連斯基的挑事打手。
至於接下來的事情,Trump大可撒手不管或冷處理,讓歐洲自己去解決烏克蘭問題,看看歐洲人究竟有沒有實力坐上《大國的牌桌》。
實際上,按照歷史經驗來說,強加的和平不會持久,俄烏停戰的曙光還遠沒有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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