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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男廁所。
一個女人正跪地上，用小鏡子檢視馬桶內縫。
廁所外面，700名員工等待她發號施令。
候機大廳，懸掛著她的巨幅廣告，董事高管，遇見她都得點頭寒暄。
更有粉絲慕名而來，只為得到她的簽名——
新津春子，一個被稱為清掃之神的女人。
因為有她，羽田機場五次榮膺世界最乾淨機場，一騎絕塵。
因為是她，把保潔幹成了日本國寶級職人，舉世矚目。
8000w客流湧動，她如刺客伏地瞄準。
一個手印也難逃法眼，江湖人稱“東方鷹眼”。
統領兩大塔臺，她身穿紅衣上天下地。
半片樹葉都不能落地，坊間封其“細節女王”。
但一張嘴，破功了。
“咋整滴那麼埋汰捏？”一口麻溜的東北話，鄉音未改。
“我就是瀋陽人啊，原名叫郭春豔。”
春子一笑，有人說像黃綺珊。
小時候，春豔不曉得為啥孩子們都膈應她。
他們用石頭砸她，用鉛筆戳她，喊她“小鬼子”。
直到8歲那年，姥爺才告訴她：你爹是日本遺孤。
17歲，老爸要帶她回日本尋根，臨行前姥爺燉了一大鍋粉條，唸叨：
春豔啊，咱們在外頭可不能被看扁咯。
誰料，赴日後，一家人的日語只有胎教水平，尋啥根吶？
“家裡太窮，啥也不懂。”春子只剩一條路——
出賣體力，做保潔養家。
在日本，清潔工已是底層，但中國清潔工，下下等。
她擦地，別人把痰吐她手邊，丟了錢，汙衊說：肯定是中國人偷的。
回憶往事，春子咬著唇苦笑，不讓眼淚掉下來。
這個表情，真的讓人好心疼。
也是那天，她憶起姥爺那句話：
春豔吶，不能被看扁啊！
為精通清潔，她去不同的公司拜師，學完就換，6年換了12家。
家居公廁停屍間，輕鬆拿下，油漬血漬咖啡漬，小菜一碟。
但日本保潔，不僅看經驗，還得培訓考證件，春子找了一家學校，出師未捷：
只收45歲以上的。
“我們東北妞，就是倔。”23歲的春子把心一橫。
你不給我報班，我就天天纏校長，最後校長徹底投降。
但春子上學去，懵了逼。
一本保潔守則幾萬字，一個馬桶細節幾百條，單洗滌劑一科就有7000多個課時……
看著佶屈聱牙的教材和奇形怪狀的溶劑，春子暗罵一句：
來吧，看誰先趴下。
20年後，春子有一項名震四海的獨門絕技——
對80多種洗滌劑的成分用途和勾兌配方倒背如流。
別人問起，她雲淡風輕：
唯手熟爾。
畢業後，春子決定大幹一場，羽田機場，正合姐意。
但一去面試，又被拒了。
“只招男的。”
春子火騰一下就上來了，陰陽道：我老家中國，男女平等這一塊的確做得比你們好……
日本人哪聽得了這些：啥也別說，明天上班！
然而，能招到春子是他們八輩子修來的福氣。
一入職，春子就把那群大老爺們給卷哭了。
她一天只睡3小時，半夜下班後還去別的機構兼職學習。
她幹活不忘讀書，一年就把別人一輩子要考的證全考了。
上到天花板，下到下水道，橫掃男女廁，席捲排風口，所到之處，別說灰塵了，地都給你擦薄兩寸。
26歲，春子殺入“全國清潔大賽”，兩塊抹布切磋各方英豪，一支拖把橫掃天下好漢，贏下榜眼。
但春子不樂意。她問老師：“明明我更快更乾淨，憑啥拿第二？”
“你沒有慈悲。”開玩笑，搞衛生講慈悲？
老師笑著指了指路邊一個小孩。
你能用最烈的藥水祛除最髒的汙跡，卻不能讓一個孩童放心遊戲。
“從那天起，孩子老人也成了我的老師。”
老者步緩且手顫，故瓷磚不僅要潔淨，還得要乾爽，綠植不僅要好看，還得放對地方。
小孩貪玩且身小，尤愛挖地縫，故每個角落都不可掉以輕心，洗滌用品更要安全為本。
春子將眾生化作慈悲心，把機場當做修道場。
一年之後，年僅27歲的她斬下大賽冠軍，史上最年輕的霸主。
20多年過去，春子成了一位愛笑的大媽。
但她卻是全國頂級的環保大師，是清潔行業的紅衣主教。
在春子看來，保潔是一門藝術。
她是化學大師，有自己的實驗室，不同溶劑互相作用，各種汙漬對症下藥。
她是器具大神，春子將別人不要的竹片削成10種尺寸，針對不同的縫隙。
海綿毛巾分門別類，毛頭刷子如數家珍，她說：
“清潔不靠蠻力，靠的是方法。”
她還是心理大師，節目組吐槽：“看不到的地方擦來幹嘛？”
春子笑說：要是哮喘病人靠近，那就慘咯！
憑藉爐火純青的技能和心細如塵的洞察，春子讓機場蜚聲國際，也讓無數粉絲踏破門檻。
甚至有名校畢業生告白：“新津老師，我想成為和你一樣的大神！”
春子苦笑：“傻孩子，你不要成為我，要成為你自己啊……”
得付出多少代價，才能成為行業天花板？
為了維持超強體力，別人坐電梯，春子25年來堅持走樓梯。
一到公司，先掏出兩個啞鈴舉鐵，每天早晚健身1小時。
為了領導700人的團隊，她每天連軸15個小時。
日本電視臺給她拍紀錄片，派出三名壯漢攝影師輪班，全部累趴。
為了工作，她甚至連孩子都不要。
春子27歲就結了婚，挑了一個像中國人的日本老公：“日本男人不幹家務，他啥都幹。”
“我說事業還沒到理想，所以不想生，他支援我。”
說話時，她眼裡閃著鋒芒，像一個無畏的戰士，作一場光榮的衝鋒。
生育、世俗、人間的條條框框，全都攔不住她。
名聲在外，她出了5本書，開了無數講座，按理說早該大富大貴。
但錢大多進了公司口袋。
主持人不解，問她為什麼不能出來單幹。
在春子心中，沒有同伴，再厲害也不過是一隻孤狼，不去勞動，再精通也沒有用武之地。
“而且啊，錢太多不行的，人會變的。”
如今，新津春子依然住在70平的老房子裡，依然一大早擠地鐵上班。
國內很多企業邀請她回來演講，春子一口瀋陽大碴子，滿眼是光。
她還是吃不慣壽司，總得吃一大盒大米飯。
不知道，她會不會想念姥爺的燉粉條呢。
新津春子現在已經53歲了，依然在搞衛生。
有人笑她軸，為了搞個清潔，無兒無女，奉獻一生。
有人罵她笨，明明有了名氣，不蹭流量，粗茶淡飯。
春子只是笑，笑起來像個豁達的瀋陽大媽：傻孩子，傻孩子……
然而，當節目組問起那個問題時，她卻收起了笑容。
你住在日本的理由是什麼？
“我腦子不好，說話又笨，但我想把學到的東西，傳回中國。”
“歷史和出生改變不了，但我得讓他們說中國人好才行啊。”
“我啊，不想被別人看扁！”
她明白，世上最難清除的不是汙漬，是人類的偏見。
節目最後，她又拾其拖把，逆著光低著頭一步一步走向遠方。
這一刻，我想起春子的中文名。
郭春豔，一個在春天昂首綻放的名字。
圖片丨網路、《住在這裡的理由》
責任編輯丨蜜糖
編輯丨快樂小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