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賈裡德·艾薩克曼被提名為NASA的下一任局長,2025年的商業航天市場越來越值得關注。如今,SpaceX一家獨大,現在的估值高達3500億美元,超越了位元組成為全球最貴的獨角獸,SpaceX無論在火箭發射還是星鏈上,都有著統治地位。
但如果商業航天在未來會成為一個真正的行業,而不只是一個小眾的前沿技術方向,那就需要有更多公司出現、需要有競爭。按照2024年全球軌道級火箭發射排名,排除中國和俄羅斯的國家隊,Rocket Lab以16次成功的發射穩居第二名,在一眾新興公司中與SpaceX最像。
投資圈也非常關注Rocket Lab,這家公司的股票在過去6個月裡最高漲了7倍,但在2025年2月被做空機構盯上,股價有所下跌。不過作為第一家能夠在價格上,與SpaceX形成競爭的商業航天公司,Rocket Lab依然非常值得關注。
當然最近亞馬遜創始人貝佐斯建立的藍色起源,因為一次全女性的太空發射,吸引到了很多眼球,但其實從火箭的發射數量、快速迭代、商業模式的垂直整合、成本控制等各個方面,Rocket lab更像是SpaceX未來潛在的對手;藍色起源,離真正的商業化還比較遠。
我們邀請了火箭科學家陳亮,與義柏合夥人黎竹巖,一起來聊聊Rocket Lab與商業航天。

以下是這次對話內容的精選:

mini版SpaceX
紐西蘭小廠Rocket Lab的崛起之路
一鳴:火箭實驗室成立的很早,它創立於2006年,當時整個商業航天還處於起步階段。它的創始人Peter Beck其實是個紐西蘭人,是一位火箭發燒友,一開始就是在紐西蘭各種發明小火箭,艱難起步,直到2013年完成了A輪融資,之後才把總部從紐西蘭遷到了加州。Rocket lab到底講了一個什麼樣的故事?它是怎麼一步一步發展起來的?
陳亮:Rocket Lab是一個Mini版的SpaceX,它起始的路線其實和SpaceX非常接近,是為了滿足衛星發射的需求,來研製的一款運載火箭。主要差異在於,Rocket Lab一開始研製的電子號火箭,是和SpaceX早期獵鷹火箭所面向的物件類似,都是面向微小衛星的發射需求。在2000年之後到2010年代,微小衛星是當時比較熱的概念。包括SpaceX早期也認為微小衛星是一個非常有潛力的市場,所以它們都選擇從小火箭開始起步。
Rocket Lab最早做過一些小的探空火箭,後來隨著技術的積累,他們開始研發一枚叫做電子號的小火箭。電子號是目前,真正具有批次發射能力的最小的液體運載火箭,它的起飛質量只有13噸,直徑只有1.2米,非常小。它最早的故事,就是面向微小衛星發射,比如只有幾公斤,甚至幾百克這樣的微小衛星的發射需求。
作為一個火箭工程師來說,電子號非常有意思。它是碳纖維結構,甚至它的貯箱也是碳纖維的。在我們做液體火箭的這些人眼裡,碳纖維的貯箱是非常困難的,國內實際上沒有真正的突破這個技術。Rocket Lab利用這樣的技術,實現了結構的輕量化。而且碳纖維一般我們用在固體火箭的殼體上,它把它用在液體火箭上,加快了生產速度。
此外,Rocket Lab做了一個電動泵的小發動機,用了一種非常簡化的方式,來實現這麼一個小而美的液體運載火箭。所以從技術路線上說,都非常有意思。
並且電子號也取得了很好的成績。第一發應該是在2017年,但是第一發沒有成功,應該是二級出現了問題,至今應該累計發射了50多次。相對於國內的長征火箭來說,它的成功率並不是特別高。但作為一家初創公司來說,這個成功率是可以接受的。目前電子號已經實現了批次發射,正在研發一枚中大型火箭。
Rocket Lab的發射場也很有意思,是在紐西蘭的一個非常漂亮的鑽石半島上,環境非常優美,和傳統的火箭發射場差異非常大,無論是從火箭還是發射場來說,它都是一個小而美的存在。

來源:rocketlabusa.com
後來商業航天市場進入2020年代,大規模的星座組網成為趨勢,尤其是SpaceX星鏈的出現,改變了大家對星座的認知。以前像這種通訊衛星組網,發射數量不是很大,一般是幾十顆或者一兩百顆。
所以只要有幾枚大的火箭,比如說聯盟號火箭或者獵鷹9這種火箭,就可以把整個任務包下來。但隨著星鏈這種大規模星座組網的需求產生,對於中型運載火箭的需求就變得非常誇張。就中型運載火箭的運載能力來說,一般是從4噸到20噸。要滿足這樣一個運載能力的需求,那麼對於Rocket Lab來說,它就需要研製一款運載能力更強的火箭。所以現在準備推出“中子號”,這是一枚LEO在8噸左右的火箭,也是做一子級重複使用。
我們知道獵鷹9號是一子級和整流罩分別回收的方案,Rocket Lab在中子號上用的是,二子級從整流罩裡吐出來這麼一個方案,其實有點類似於太空梭那種返回的狀態。目前中子號火箭號稱要在今年發射。前幾天他們還剛做了一個整流罩的驗證實驗,一般來說火箭入軌之後開啟整流罩,要把整流罩拋掉,相當於整流罩是一個裝衛星的殼,獵鷹9是做回收的,讓殼落到海里,然後再從海里打撈處理一下,再重複使用。
而中子號相當於一輛車進入軌道之後,我把車廂開啟,把裡邊的衛星扔出去,當然這裡嚴格來說不是衛星,是一個二子級,二級火箭推出去之後,然後它把車門關上,整個車再翻回來。整個過程類似於,一子級相當於一輛運輸車,二子級是一個一次性火箭。這就是Rocket Lab目前正在想做的中型運載火箭市場。
這裡還可以插入一段有意思的事情,Rocket Lab的創始人Peter Beck,他在很早之前說過,一子級回收技術不是火箭的未來,他曾說自己絕對不做火箭回收,不然就把帽子吃了。但是後來他看到這個市場,看到獵鷹9號的成功,然後他自己也開始研發可回收火箭。所以他就真的出來,把一隻公司的帽子放在攪拌機裡,先把它打碎,然後把裡邊的布條給吃了。
作為火箭工程師來說,Rocket Lab 所走的,是一條獨特的技術路線,他們做出了一些和主流認知有一定差異的產品。
當然,Rocket Lab也脫離不開市場趨勢,它的發展也是與整個商業航天的發展是同步的。比如2010年代,是微小衛星發展的黃金期,Rocket Lab的重點就是微小型火箭,來滿足微小衛星的需求。然後現在星座組網成為主流,那麼Rocket Lab就也開始研究中型運載火箭。當然Rocket Lab應該說比SpaceX還是要慢一步,這與它的財力、人力各方面都有關係,可能支撐不太大的體量,不像SpaceX 發展得這麼迅速。
Rocket Lab也在嘗試做一些比較有意思的東西。比如Rocket Lab的火箭上,有一個“上面級”小平臺,打個比方,它就類似於京東去送一個快遞,先用高鐵也好、飛機也好,先運到北京,然後再用小的貨車,或者說是快遞員用電瓶車,來把快遞送到具體每家每戶門口。這就是Rocket Lab先運用電子號火箭,把物品送到大致的軌道之後,再去用一個小“電瓶車”,來把物品精確定位到具體的某一個軌道上。這就是Rocket Lab的光子號平臺,它是一個介於衛星和火箭之間的東西,它有入軌能力,有調姿能力,能夠長期在軌運營,所以Rocket Lab其實在做一些衛星方面的應用,這是Rocket Lab正在拓展的一些業務。
所以說Rocket Lab一方面是隨著衛星發射市場需求的變化,順應整個技術研發的趨勢,從小型運載火箭,變成現在一子級可重複使用的中型運載火箭。另一方面Rocket Lab利用在火箭上的一些技術,往在軌應用、在軌維護等等方向延伸,簡單說就是做衛星或是做衛星平臺。

中子火箭試飛可能性為0?
從火箭研發四階段分析
一鳴:最近有一份對Rocket Lab的做空報告,裡面採訪了一些火箭創業公司的高管,一些人認為“中子火箭在2025年發射的可能性為零”,他們的理由是因為發射臺、發動機、結構開發、生產設施以及火箭運輸等關鍵問題,都很不容易,Rocket Lab肯定要延期。其實要想成功研發和發射一枚有一定載荷的火箭,有哪些關鍵的流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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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亮:按照一般的流程來說,會有幾個階段:方案論證階段、方案設計階段、初樣階段、試樣階段,這是國內的標準研發流程。
在方案論證階段,就是論證對產品的定位,我到底要做一款什麼樣的產品。對於火箭來說,我首先要看市場需求是哪些?主要客戶是哪些?我未來希望發射的衛星是什麼樣子的?假如我是中子號的設計師,首先公司跟我說要搞這個東西,然後整個專案團隊來想,包括公司層面來想,或者未來客戶是什麼樣子的,我運載能力需求是什麼?比如說是近地軌道6噸以上,起飛質量300噸以上。
另外就是成本,比如成本我要求5000萬人民幣以下,那麼我就要考慮怎麼去實現這樣一個成本。首先我需要核算一下,如果到最後發現做不到5000萬人民幣以下,那麼我就要考慮去研發一個可重複使用的來控制成本,再去核算重複使用條件下的運載能力。
然後就需要去思考用什麼樣的發動機,要定義發動機的推力。基本上火箭的起飛規模和發動機定了,這個火箭的大概樣貌就已經差不多定了,我可能會參照已有的火箭型號,或者說基於我對於工程規律的認知,就可以大概描述出來這個火箭的樣子,比如是一個兩級火箭、一子級重複使用、起飛規模600-800噸、起飛推力800-1000,單臺發動機在100噸以上,大概這個樣子就出來了。
當然方案論證環節,還會把各個分系統,包括結構系統、動力系統、控制系統也都會有一個論證,讓大家一起去看看,這個火箭能不能達到我們的預期需求,基礎路線是不是可行。
另外還要看所謂的關鍵技術,它是指現在技術上還不成熟,但為了完成我的需求,必須要用到的,相當於還需要做哪些研發工作。在方案論證階段,要明確需要怎麼做,需要什麼資源。比如對於中子號來說,它的一個關鍵技術就是整流罩開啟之後,要能重新合上,還能回來地球。所以Rocket Lab現在做了一個整流罩的驗證實驗,在方案設計端要達到什麼水平?就是這個方案要進一步的細化,成為一個明確的技術狀態。
基本上方案設計階段結束之後,這個火箭是什麼樣子?各系統分別是什麼樣的狀態?就已經非常細緻了。在方案設計階段,發動機要具備可交付的狀態。發動機要進行大量試車,比如我們的基本原則是,試車時間是在15000-2000秒這樣一個量級。比如對於中子號火箭來說,它有一個叫阿基米德的中型液氧甲烷火箭發動機,它就要完成足夠小時數的試車,來驗證它的可靠性。
第三個階段我們叫做初樣階段,初樣階段是進行關鍵的大型地面實驗,類似於飛機的靜力試驗。就是在結構上做一些載入,來看結構能不能扛得住動力。一部分關鍵元件要進行測試。
第四個階段我們叫做試樣階段,試樣階段就是它能飛了。要去做動力系統的試車,要去做一系列試飛前的演練任務、測試性工作。其實試樣階段就是完完整整的成品了,完成測試,準備飛行,這就是火箭研發的四個階段。
對於中子號來說,我認為它現在應該是基本做完了關鍵技術攻關的階段,我們看到他把整流罩秀了一把,但它的發動機試車時間時長,我們都還沒有看到資料。對應於國內這套體系,應該叫初樣階段。並且中子號應該正在進行相關的結構系統,以及一些重要子系統的大型地面實驗。按照一般的規律來說,它目前的這個狀態,可能還要一年以上才能夠具備首飛的狀態。另外它的發射場建設,也是處在相對初期的狀態,雖然發射臺已經出來了,但考慮到整個的發射場建設週期,還有裝置除錯等等,因為它披露的沒有那麼豐富。
並且目前我們還沒有看到一個完整的火箭出來,沒有看到動力系統試車,所以說從正常的驗證規律來說,我認為它還有差不多一年時間,今年年底會是一個比較理想的狀態吧。當然火箭研發的目標和實際有一定差異,這很正常,我經歷所有商業航天公司的型號,幾乎都沒有按期的,這個確實非常難,因為火箭系統確實非常複雜。就包括SpaceX其實也沒有達到,當然馬斯克的時間維度和其他人不一樣,他會提一個非常冒進的時間,然後最後實現不了也還能接受。SpaceX星艦的延期也非常嚴重,因為新技術太多了。所以作為一個火箭工程師來說,我認為中子號在2025年底能飛起來,就非常厲害。
一鳴:對,所以其實有人說Rocket Lab就不該上市,因為上市之後每一個目標如果miss了,肯定又會造成投資人失望,股價起起伏伏。
陳亮:像馬斯克早期,對這公司上市是非常牴觸的,一旦上市之後話語權不在他手裡了。作為工程師來說,就還是希望能夠按照科學的規律,按照工程實際的研發規律來做工作,但是有可能受到資本市場打擾節奏,我們是能理解如果中子火箭要延期。

考古式創新?
解析中子號"飢餓的河馬"式整流罩
一鳴:剛剛說到,中子號有一個獨特的設計,就是那個被稱為“飢餓的河馬”,這個技術是Rocket Lab獨創嗎?還是說以前行業裡也有別人想這樣做?
陳亮:這個方案我之前帶的團隊,應該是在2019年底或者2020年初,我們當時論證過。當時我們一個新型號的火箭也是這種路線。這個路線其實最早類似於從張開整流罩,然後從裡面吐出一個東西,比較典型的應該是美國人的阿特拉斯5,它有一個型號是二子級,是在整流罩裡邊,開啟整流罩之後,二子級才會帶著衛星一塊飛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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獵鷹9當時在回收整流罩,這個事情比較熱。但是我們又在想,能不能搞成一個把整流罩開啟,把二子級吐出去,再把整流罩扣上,然後整流罩隨著火箭一起回來。討論完之後,當時我們認為就類似於獵鷹9這種火箭,它如果連整流罩一塊回來了,第一它的整流罩會特別長,整流罩和火箭一塊回來就會更長,回收起來非常難。而且整流罩是一個空殼,獵鷹9基本上是一根鉛筆,它回來的狀態是3/ 4節鉛筆。如果說要把整流罩一塊帶回來,就像一根鉛筆把上面1/ 4給去掉,並且還補了一節類似於像紙那樣狀態的一節結構,會導致非常脆弱,很可能在返回的過程中就斷了,所以當時這個方案就被我們給否掉了。
當然那次我們開會之後,我上網搜了一下,我發現有些人已經提出過類似方案了,大家在腦洞獵鷹9以後會怎麼樣的時候,所以在火箭構型上、火箭研發上,我經常跟同事們說太陽底下無新事,所有的方案可能前人都想過了。有時候開玩笑說,想創新,就是把五六十年代NASA那一堆報告翻出來再看一看,把馮·布勞恩那些瘋狂的想法翻出來再看一看,看看有沒有什麼啟發,這叫考古式創新。
所以其實像Rocket Lab飢餓河馬的這種方式,並不是一個特別新的,不是說沒有人想過。但是真正把它推向工程應用,Rocket Lab肯定是第一家,它為了解決其中的難點,就是剛才我提到的整流罩開啟之後,回收起來非常難,是一個非常脆弱的細長結構。
Rocket Lab其實把整個艦做得特別粗,作為一箇中型運載火箭,它的直徑達到了7米,其實同等規模的,比如說國內的像長征5,起飛規模將近900噸,它的直徑是5米。而Rocket Lab的中子號,起飛規模其實是比長征5應該還小一些,但是它的直徑突破了7米,就是因為越是短粗的東西,飛起來越不容易折斷,這才能保證它能夠帶著整流罩還能飛回來,這整個方案是非常閉環的。
為什麼它能做到短粗?因為用的是一個復材結構,它復材加工能力非常強,那麼這就不是問題。但是對於我以前所做的型號來說,要想做一個7米直徑的火箭,如果做鋁合金結構,那麼需要投入大量資金去設計它的工裝或者模具之類的東西,就導致投入的前期生產成本非常高,對於Rocket Lab來說,它的碳纖維的生產能力非常強,相當於生產是垂直整合的。
而我如果想去生產一個7米的火箭,我就需要去市場上看,哪一家能夠做這7米直徑的火箭,我要花多少錢讓他去做這個東西,投資的量級和週期是不一樣的。但Rocket Lab的生產研發、技術路線是統一的一個閉環,所以他能做到,但是在我2019-2020年的認知,我認為做不出來,但是Rocket Lab應該是在2022年推出來,當時我們都覺得非常有意思,總算有新的設計,從獵鷹9的各種變體裡跳出來,有這麼一個新的火箭,對我們來說是一個很大的激勵。

技術可行不等於商業合理
“直升機+降落傘"的回收方案為何失敗
一鳴:Rocket Lab在嘗試用直升機+降落傘的回收方案,這個有價值嗎?
陳亮:我認為這個路線不是一個好路線。傘回收其實在獵鷹9的早期就做過,但傘回收很難,一般傘是亞聲速開傘,在整個減速的過程當中,傘的結構可能會有損壞,火箭畢竟是一個30多噸重的東西,傘會非常大,開傘的可靠性也很難,而且開傘的一瞬間,相當於整個結構都會有巨大的拉力。
傘回收一般是在海上濺落,會落到海里邊,然後再把它撈出來,再去修修補補,這其實是非常困難的,或者說價值不是很大。

來源:Rocket Lab | by @thesheetztweetz
歷史上這種傘回收,在太空梭和阿里安5固體助推器是進行過的,也都一直在用,其實效果一般,它更多是為了回收而回收,比如說太空梭巨大固體助推器的碳纖維的殼,當然那殼非常貴,裡邊還有一些電氣裝置。但它落到海里之後,裡邊要進水,然後還要清理,還要打撈等等,很麻煩。
NASA其實最後為了顏面,為了重複使用而重複使用,至少我們認為傘回收是一個過時的方案。
電子號還有個區別,當時提出來用直升機回收,說白了就是在天上的時候,就用一個直升機把它掛住,這樣的話它不用落到海里邊,它回收起來就簡單很多,不需打撈和清洗,就是非常完整的,直接放在船上。
不過理想非常豐滿,現實非常骨感。最後測試的時候,掛住是掛住了,但是發現控制起來非常困難,所以其實這個路線被放棄了。因為本身直升機的控制,就不是太容易,還要考慮相對運動,還要伸出一個鉤把它掛住,難度非常大。
另外一方面天氣影響也會很大,因為它在海上回收,海上如果風很大,可能會對人員操作和回收的本身成功率,都有不利影響。
這種直升機回收更不是新方案,洛克希德馬丁公司早期就做過,應該是在2000年前後,也是想回收固體助推器。
有意思的是,其實洛克希德馬丁是Rocket Lab的一個投資方,所以當時有很多人懷疑,是不是洛克希德馬丁把這些東西給了Rocket Lab,讓他去炒作這種方案,然後把股價抬一抬。確實他們的技術路線是非常相似的,甚至他們用的直升機都差不多,當然最後這個技術路線沒有走通。
另外,我剛剛提到,Rocket Lab是一個垂直整合的模式,它的碳纖維生產能力非常強,成本也控制在比較合理的範圍之內,其實做回收的必要性就沒有那麼強烈,而且它一開始就沒有按照回收來設計。
透過回收能不能把成本降下來?第一是收回來的東西在成本中的佔比是多少,第二是回收的費用是多少,第三是單次發射的成本,就是回收費用和發射的費用佔比,如果高到一定的程度,而回收的這部分價值又不是特別高的話,那回收就沒啥意義。在做可回收火箭的時候,這個賬一定要算清楚。

發射是基礎,服務是未來
投資人解讀航天產業的商業邏輯
一鳴:除了火箭發射之外,Rocket Lab還擴充套件了很多業務,形成了類似SpaceX那樣的端到端公司,如果想做到這樣的端到端公司,有多難?從整個航天產業鏈來說,就是它的上游、中游、下游大概是怎麼劃分的?然後其中可能哪塊業務的商業價值最大?
竹巖:首先先說一個基礎觀點,如果從企業家或者從工程師的角度,只要產品能夠解決客戶的需求和問題,那這個產品肯定就是有價值的,但是從投資者的角度來講是不一樣的。因為我們做的是風險投資,風險投資有一個非常重要的核心,就是我們是要賭一個大的東西出來,你可以有非常高的風險係數,但是如果最終能漲起來的話,一定要非常非常大才行。所以在這個邏輯之下你就會發現,其實我們剛才談論的很多的事情是不太符合風險投資的本質。
我給大家舉個例子,在漢諾威工業展上,你會發現整個展館裡,有很多的企業在自己的行業裡,佔的份額都是很高的,但其實這個企業是做不大的。比如說做機器人減速器的公司,大家都知道機器人裡邊是要用到減速器的,如果你是一個做本體的企業,你可能把伺服還有控制器自己做了,減速器你是不會自己做的。但減速器其實對於這個行業來說是非常重要的,如果你仔細去看一看,世界上最領先的幾家減速器公司,它的銷售額是不大的,完全沒有辦法跟我們熟知的企業比如博世、比亞迪、豐田去比,根本不是一個量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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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回到航天產業,這裡邊很重要的一點,就是對於火箭發射這件事情的認知。第一就是它特別重要,因為它是一切的基礎,如果你沒有足夠的運力,那你所有制造出來的航天器都無從談起了,你不能把它運到你該運到的地方,那你研發這些航天器有什麼用呢?
但如果我們從投資人的角度,去看一看錢都是從哪來的,你就會發現一個很有意思的現象,根據SIA的報告,我們可以看到2024年,如果你看衛星服務相關的部分,它佔的比例和火箭發射能差多少?就整個航天產業在2024年全球大概是400 billion,那麼你會看到Launch Services火箭發射,在這裡邊只佔7.2 billion。但是Satellite services,這個差距是巨大的。
我們有一個很有意思的比喻,拿阿里來說,阿里當年在香港剛上市的時候,只上了B2B業務。公司管理層在之前的一次講話裡,曾經打過一個比方,說阿里的B2B業務是家裡的大哥,淘寶是家裡的小弟,支付寶是家裡的小妹,大哥承擔一個責任就是要去賺錢,把這個家養活起來,然後讓小弟和小妹去讀大學。那小弟可能讀了碩士,小妹讀了博士,這個家以後就撐起來了。
從這個角度來講,你就會發現火箭業務,其實就是這個大哥,因為沒有火箭業務的話,就沒有別的。但是如果只有火箭業務的話,就好比我們剛才說的,阿里如果今天只做B2B的話,你是看不到一家幾千億美金的公司的。
所以作為風險投資人,我們是在非常早的時候,就要介入企業成長的,所以我們期待的還是公司能長得特別大。Rocket Lab到底以後往哪個方向發展?我們會去思考一下,如果一家從火箭起步的商業航天公司,想把自己做大,那麼它最重要的事情是什麼?我覺得這裡邊是有兩個事情:第一個就是既然你是從火箭起家的,你還是要把火箭做好。
另外一條就是千萬不要只做火箭,因為如果只做火箭的話,就如同自己拿了一張好牌,但是最後沒能夠去獲取桌上最多的籌碼,這個其實是非常可惜的。從商業的角度來說,它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到底哪個領域能來最多的錢,這裡面存在著深層的商業規律,那這個商業規律其實是跟人類的需求相關的。
我經常打一個比方,下一個時代非常偉大的事情,就是我們會有“天上的中國移動+華為”。大家都知道中國移動和華為是兩家很偉大的公司,雖然他們可能特質不太一樣,一個是國企,一個是民企,然後一個是運營商,一個是裝置商,但是他們兩家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就是他們都解決了老百姓非常重要的日常需求,至少我們打電話和上網都是由他們來保障的。
同時這兩個公司的產值也非常大。那麼想象一下,如果未來在天上有類似的一張網路,有著類似的許多基站,能夠為我們做另外的一層保障,那這其實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這個公司必然也會非常大。我相信這類公司,很有可能會從某一家或者幾家,當時在做火箭的公司慢慢發育出來。
但是我們不做很細緻的預測,我們不確定到底這個做火箭的公司,以後是把自己做成了中國移動+華為,還是和其他企業合作達成了這樣的目標。這個事情我覺得有很多影響因素,但是我相信在未來的十年之內,這個畫面會越來越清晰。

一鳴:如果來拆解一下 SpaceX 3500億美金的估值,可能多大的比例來自於火箭發射?還有多少來自於星鏈?
竹巖:如果只看財務指標,去給一個公司做估值的話,那今天可能差不多是一半或者是四六開,之前很多人拿到過SpaceX的融資材料,大概是在2023年年底的時候,其實這兩邊的收入就比較接近了,但是我認為從長遠發展的角度,如果SpaceX不分拆的話,那它的價值會越來越變成幾乎完全來自於星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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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從財務的角度,但是如果要從其他的角度,比如說我自己發明了一個角度,有點像剛才打的那個比方一樣,就是你去評估每一塊業務的價值,不一定是透過財務資料來算的,而是透過它的業務邏輯,包括它在技術上層面上,到底起到了多大的支撐性作用,甚至曾經有過一種說法,SpaceX可能會做成一個類似於下蛋的母雞這樣的角色,它可以永遠不上市。
你會發現一個很有趣的事情,SpaceX在把自己的產品做得越來越好的同時,它的財報是越來越難看的。因為我們知道它的核心價值體現在什麼地方,就是讓自己的運力成本呈幾何級數往下掉。如果你是一個迅猛下降的狀態,那這不就是收入在迅猛下降嗎?當然這是單位收入,就是說你最後還要乘另外一個乘數,這個乘數就是你的payload,但是你會發現它的上升下降的陡峭程度是不一樣的。
在科技和工業領域,如果你真的做到了革新的話,那麼你的成本就真的是斷崖式下跌,這也是革命的基礎,大家都已經享受過類似的好處了,比如說當年福特的T型車出來,讓老百姓都買得起汽車了,而早年的汽車都很貴的,所以說它這個價格就是以非常迅猛的方式跌下來。
但是另外一點,不可期待的是發射發payload,或者發射次數,也是以同樣的迅猛的方式加上去的。因為它不符合整個製造業和航天產業的發展規律,它可能長得也很快,但是比價格掉下來的陡峭程度,肯定還是要緩一些的。這兩個東西一乘,你就會發現,其實財報還是變難看了。
這其實就很搞笑了,再打一個比方,早年有一些婚戀網站的收入很有意思,在每次滿足了使用者的核心需求之後,然後就喪失了這兩個使用者,因為他們結婚了,就不會再上婚戀網站了。所以這種模式是對公司本身有害的,但是你又不能拒絕技術層面的進步,你一定要讓一款好的火箭能夠在成本上迅猛下降。
那回到剛才那個話題,如果要在今天評估一下,哪一塊業務應該上市,哪一塊業務不該上市?歷史上曾經有人會說,SpaceX就做一個下單的母雞就好了,因為你做的越好,其實你財報越難看,所以SpaceX應該讓子子孫孫為家裡添磚加瓦,也就是說它生出的第一個孩子叫星鏈Starlink,這是天上的“中國移動+華為”,第二個孩子也許是Dragon,第三個孩子也許是產生的新業務。比如說未來地月空間帶裡邊,和近期空間,也會有更多的基礎設施,會有港口,會有加油站,但是加油站加的不是汽油而是其他東西,會有酒店等等。
所以從我的角度來看,如果你解決好了運力,然後你又意識到了你生的孩子其實有一些可以做成巨大無比的公司,那其實你可以衍生出更多的業務。

靠自學也能造火箭
為何“跨界者"更容易帶來顛覆式創新?
一鳴:關於Rocket Lab的創始人Peter Beck,他也是挺神奇的一個人。他並非知名院校畢業,並且是在紐西蘭這個聽起來沒那麼科技的地方發展壯大,這樣一位“自學成才”的創始人、“野生髮明家”,也算是“從邊緣到主流”的經典案例。在航天領域裡創業,你覺得什麼樣的創始人特質,會是加分項?
竹巖:我個人其實非常喜歡有跨界融合特質的團隊,就是你的團隊裡邊有專家,但是最好也有完全不來自於這個系統的人。比如馬斯克其實跟航天工業是沒有關係的,那麼早的時候他其實沒有太多積累的,他不像今天我們中國的商業航天公司裡,有很多創始人可能做了一輩子航天,已經非常資深了,他們出來創業的時候也是40多歲了,因為我們知道航天產業跟網際網路產業不一樣,如果你做成了一個某個方向的主任設計師,那有可能你已經是 30 多歲的人了。而網際網路產業可能20多歲就出來創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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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航天產業是一個高度複雜的整合化工程,這裡邊牽扯到了太多的要素,又因為它的工況特別誇張,稍微有些東西不對的話就會造成嚴重的結果。所以在裡邊有很多血淚教訓,它不像是我們消費級的電子產品,消費級電子產品如果要是宕機了的話,你是完全可以重啟的,但火箭和衛星當然不能這樣,它的容錯率比較低,於是這裡面就會產生很多規矩。
假如說有100個規矩,我們會發現其實這裡邊可能有98個都是對的。如果你試圖去更改這 100個規矩,你會發現你在絕大多數的情況之下,你都會被打臉,因為這都是前輩用血淚換過來的,他之所以這樣定,還是會有當年的一些原因。但問題就在於他一定不會是100%都對,有一些東西其實是值得去改進的。
那好了,誰有足夠的能力在不被其他人罵死和把錢花完的前提之下,能把那兩個不夠合理的規矩改了?這其實是一個非常值得深思的問題。
所以說到團隊背景融合這件事,那麼誰更容易去改這個規矩?可能就不是原來在航天體制內出來的這些朋友們,不是說能力不足,而是每個人有自己的思維習慣,我更相信從另外一個領域進入這個行當的人,他反倒更有一些可能,去把這個東西找出來。
當然找出這個東西本身是很難很難的,要付出巨大代價,比如獵鷹9,有一次發射時它的天線被暴雨給澆壞了,那麼馬斯克拿吹風機給它吹乾了,然後就發射了。那如果要是從我們國家隊的角度來說,這個事情是絕對不會幹的。要是在專家面前,大家肯定會覺得這是胡鬧,但那一次發射成功,可能也恰好保證了SpaceX沒有錯過視窗期,保證了商業上的一些利益。所以這件事情我覺得是要分開看,就是沒有絕對的對和錯。

SpaceX的“網咖"模式:
傳統航天工業的嚴謹規範
一鳴:網上有很多馬斯克和SpaceX的照片,很多人原來以為航天應該是一個很高大上的感覺,但其實馬斯克把它做成了一個非常低成本,非常接地氣的東西,大家都很驚訝。
竹巖:我是 86 年的,肯定有朋友還記得小時候上計算機課,當時在機房裡是要換鞋套的,然後有厚厚的窗簾,就好像這個計算機非常嬌貴一樣,有粉塵和陽光,它就要掛掉。這是小學的事情。後來很快就出現了網咖,我們當年都是打著紅警、星際長大的,但是在網咖裡就出現了一個很詭異的事情。大家都穿著拖拉鞋,喝著可樂大聲喧譁,老闆養的狗也在這個網咖裡來回來去的跑,就一片混亂。你身邊也全是計算機,那這個計算機和你在機房裡的計算機,其實沒有任何不同。而且這個時間跨度也不是很大。
今天我們回頭看一看,你想要的到底是哪種世界?你是想要一個被嬌貴的保養著,還要進去換鞋套的計算機房?還是你想去網咖裡打遊戲?我相信大部分人還是想要後者,雖然你可能覺得後者比較髒亂差,但實際上它解決了你核心的訴求,那今天大家也知道馬斯克的發射場地、廠區也是亂糟糟一片,後來是終於有門了,最開始連門都沒有,這個事情你要是放到傳統的從業者面前的話,大家肯定會覺得這太不嚴謹了,今天我覺得他就是那個“網咖”。

來源:spacex.com
陳亮:當然我要替火箭工程師多說兩句,哈哈哈。其實我們不光要看到現在星艦的生產模式是怎樣,確實顛覆我們認知。比如說他生產一個貯箱,沒焊完,然後下雨裡邊進了水,他就把那半成品的貯箱吊起來,然後把水倒掉。按照一般的航天要求,貯箱的清洗是要用去離子水的,還蠻貴的,但實際上確實可能它沒有那麼強的必要性,這確實是在不斷重新整理我們的認知。
但是另外一方面,我們要看到在星艦之前,同樣是SpaceX做的獵鷹9的生產條件也好,質量管理也好,其實和傳統的航天差別不大。當然這裡邊有很重要的原因,因為馬斯克最早是接的NASA單子,接觸了一些NASA的條款約定,NASA也派出了一些人來對他們進行監督和指導。
所以我們能看到獵鷹9,在生產工藝等等方面還是比較傳統,它在設計上非常激進,但在生產上來說,我們看到的還是一箇中規中矩的傳統的火箭生產企業。
這背後其實是馬斯克,是在拿NASA的一系列標準來工作的,現在回過頭來看,我也在想,是因為NASA給了他各種各樣限制,他才沒在一開始就“放飛自我”,還是說他在這個過程中也是不斷摸索,畢竟他在獵鷹1的時候吃過虧,他最早把那個防晃板去掉了,這是一個傳統火箭裡邊會用的東西,抑制推進器晃動它對自控是有影響的。馬斯克最初是分析下來覺得沒有用,然後把它去掉,之後就有一次發射失利了,那麼回過頭來就又把它加上了。
所以首先我認為還是要有一定的經驗積累,藝高人膽大,到了一定程度可能發現這些沒有那麼大的必要性,或者它可以再放寬一些。另外這也是不斷試錯的,前期的一些初樣的生產也好,開始的試飛也好,是在不斷去試探一個邊界,然後可能再退回來一點,再往前走一步,是一個積累的過程。
比如說我做工程師的時候,我會去要求,要去找準則是什麼,這是一個基本質量管理的要求,我是用了哪個標準來做的?但有可能我們會有這種心態,就是我看了一下這個標準,好像沒那麼有道理,但是大家又說不出來他多沒道理,又提不出來一個說我敢突破這個標準。因為如果我要突破這個標準,我要做實驗,我要拖進度,我要去花錢,所以到了我作為工程師來決策的時候,算了,就還是按照老標準來做穩妥,這是我們面臨的一個心態。
對於馬斯克來說,一方面他可能錢還OK,另一方面的進度壓得又很緊,那在工程師決策的時候,他的偏向性是哪邊?對於我來說可能是質量、進度、成本,如果我把重要性調整一下,變成進度、成本、質量,那可能整個路徑會不太一樣。
另外比較重要的一個點是,這一類工作方式是誰來拍的板?實話說,即便是一個型號的總設計師或者副總設計師,在拍板做某些突破性的決定時,一樣會心虛,會考慮出了問題怎麼辦?因為背後都受到很多因素的制約。如果像馬斯克這樣老闆自己拍板,就是這麼幹往下推,或者說他是個產品經理型的老闆,那可能是另外一種決策的方式,但這對於我們工程師來說很難做到。
一鳴:在你的從業經歷裡,有做過什麼試探邊界的事情,最終結果怎麼樣?
陳亮:有一些,但是實際上最終沒有落到產品上。舉個例子,比如獵鷹9有柵格舵,柵格舵在上升的時候是收起來的,返回的時候開啟,這樣就多了一個動作。我想把這個動作取消,上升的時候就它一直是固定的一個狀態。當時論了一圈,覺得好像沒有什麼問題,但是最終壓倒我的一個決策的一個點是什麼?上面會不會掉個什麼東西把柵格舵給蓋住了?就是它那個隔熱層掉下來一個東西。瞭解商業航天的朋友,可能聽說過這樣一個故事,就上面掉的東西把柵格舵蓋住了。
一鳴:歷史上發生過?
陳亮:對。蓋住了之後,姿態就出現了問題,然後就失利了。問了一圈沒人敢說不掉,對不起,我放棄了,但是我認為它的機率確實很低。另外我也確實可以透過做實驗來去驗證,但我沒有那麼多時間去等,我作為當時的設計師來說,又不太敢冒這個險。而這種摺疊的方式又經過了驗證,那我就沒有去突破這個點,最後我退回來了。
當然我還要補充一點,因為太空梭做驗證,其實有很強的隨機性,比如太空梭出過類似的問題,就掉了一個泡沫,然後打壞了翼面,所以最後還是按照一個所謂傳統的方式,更保險的方式。
一鳴:但如果當時突破了的話,能帶來什麼好處?
陳亮:它會讓整個系統更簡單,因為所有在天上能動的東西,都是不可靠的,就像飛機一樣,飛機的起落架,我們看到不少起落架放不下來,然後直接機腹著地的事故。所以這種機械構件類的東西,就是這種應該能活動的東西,在天上飛一圈之後,出問題的可能性就很大,提高系統可靠性最好的辦法,就是把它替代掉或者砍掉。
其實現在在商業航天公司裡,很多已經是在原有國家隊的規範裡,已經做了一些探索工作,無論是為了降成本也好,加快研製週期也好,已經做了很大變化了。但是它可能還不像SpaceX現在這麼顛覆性,但SpaceX的這種顛覆性,也是在很多小突破裡逐漸積累出來的。

一鳴:2024年在SpaceX的不斷突破下,包括筷子夾火箭、龍飛船等等新技術的成熟,火箭發射成本比20年前下降了1000倍。你覺得今年商業航天領域會有哪些大事發生?
陳亮:期待最多肯定還是星艦的,現在一子級已經成功回收了,那剩下我們就看二級它能不能搞定,這是萬眾矚目的一件事情。感覺這個世界上好像除了Space X之外,其他能夠引起大家共同的關注不是很多了。可能Rocket Lab的中子號會是一個點,但是它相比於星艦來說衝擊力沒那麼大,其他進展都還是非常緩慢的,至少在運載這個領域,去年看到歐洲有一些進展,有一些初創運載火箭創業企業,已經開始嶄露圖腳,今年可能會有一些成果。

來源:nasa.gov
竹巖:今年有三件事情我覺得值得關注。第一是Relativity Space做的事情。我關注的重點不在於Relativity Space最終是否能夠成功,因為這家企業成不成功的干擾要素太多了,但是Relativity Space試圖走的路,一定是工業界需要的。因為我們知道工業的核心就是在有足夠需求的前提之下,你應該儘可能的去提升你的效率,然後單價會更低,這個飛輪就轉起來了,你可以做更多的事情。今天我們看到影響效率的一個重要問題,就在於供應鏈被拉得太長了。
Relativity Space很多人以為它是做3D列印火箭的公司,但實際上這是一個極限壓縮供應鏈的公司。如果能夠讓供應商從1500家減到90家,那這是一個非常了不起的成就。如果要是說的粗暴一點,一定程度上加裝置就是加產能,而且整個製造體系對工藝的要求會完全不一樣,工藝也會比原來簡化很多。
Relativity Space是要把火箭打印出來之後,在火箭裡塞上自己足夠多的印表機,然後在近地空間和深空裡,打印出整個城市,打印出未來的家。這個家不是我們的小家,是所謂的殖民地的這個家。我們都有登月計劃,但這裡邊就有一個很重要的問題,你是否會選擇在地面製造出以後需要的所有工業品,然後再拿火箭投射出去?我的答案是絕對不要這麼做,因為這是一個很簡單的賬,你應該儘可能就地取材,同時有一部分暫時無法就地取材的,才需要在地球上造出來再送出去。
那Relativity Space解決的就是這個問題,航空航天產業很有意思的一點就在於,它是很多最先進技術的試驗田,因為這行業很特殊。它其實是承載一些新東西去做前沿實驗的,很多好東西一旦在航空航天產業裡得到了驗證,就可以流到商用。
我是學通訊出身的,大家都知道這些東西包括非常廣義的半導體,當年都得益於阿波羅計劃的。如果沒有冷戰期間美蘇對抗,沒有試圖在航空航天產業上證明自己比對方強,那我們的很多技術甚至都產生不出來。
所以我們更願意把航空航天產業當成一個拉手,有很多好東西會在這得到試驗,有可能它也可以在商業航天裡邊做生意,但是更大的價值還是它會流出來,會變成民用設施裡邊的一部分,Relativity Space所做的事情也是這個邏輯。
第二我覺得是製造革命。我們今天談航空航天,但如果是以一個製造業的從業者角度去看的話,你會發現這又是一個比較落後的產業。因為這裡邊的製造體系是非常傳統的,我們拿汽車產業去做對比,它很像福特T型車出來之前的樣子,都是手搓的。大家都知道當年的梅賽德斯是怎麼造的,大家都圍著一個臺子轉,這一臺車組裝好了,再轉向下一個工位。
今天火箭和衛星一定程度上也可以說是這個樣子生產的,但我們想要的不是這個樣子。當我們去看一個工業製成品的時候,我們不能只看這個產品本身,而是要看它背後的製造體系,這才是精髓。從這個角度來說,法拉利和豐田誰難造呢?很多人可能會說法拉利難造,但是如果你在製造業裡從業過,你肯定會說豐田難造,因為法拉利每年也就生產1萬多輛,豐田接近千萬輛。如果你想要某一件工業製成品,是以指定的低價,指定的高產量,而且還不要出大的差錯,因為會有良品率的問題像潮水一樣湧來,這是非常非常難的一件事情。
所以今天的商業航天,迴避不了的一個問題,是否有足夠好的工廠?是否你把你的工廠當成產品來對待?以往的工廠,可能更多是支撐產品的基礎設施而已,很多人不把它當一回事兒,每個產線都是單獨規劃的,也沒有柔性的概念,沒有自動化的概念,更不用說智慧化的概念,也沒有無人的概念。
所以我覺得生產體系的革命,是整個航天產業必須要面對的。如果你有足夠好的生產體系,你可以把你的供應鏈壓得比較薄,即使你的產品看上去和另外一家公司的差別不大,但這兩家公司的最終價值,無論是從市值的角度,還是從整個人類工業界的地位裡去評判,都是完全不同的。
第三我覺得是星艦的改款。我們對星艦的普遍認知,是從地面起飛,然後把許多的航天器發射到空間段,那麼今天如果有一個改款,就是點對點的投送,今天從美國起飛到歐洲,可能只需要一個小時甚至不到,那這其實是非常重要的,它會在相當程度上替代私人飛機市場。這件事情中美都在做,也就是超音速的飛行器,我相信它會在一定程度上替代今天的波音和空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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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轉載自“矽谷101”,原標題《一年股價暴漲6倍,新銳火箭公司Rocket Lab能否挑戰SpaceX》。
為分享前沿資訊及有價值的觀點,太空與網路微信公眾號轉載此文,並經過編輯。
商業火箭,想說愛你不容易——(二)難以複製的Space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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