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尼克松式”風險的迴歸將使美國的制度變得更加不可預測，也會削弱美國作為投資目的地的吸引力。

作者｜愛德華·普萊斯

編輯｜蔡鵬程

唐納德·特朗普總統試圖重塑國家的努力，其根源可以追溯到理查德·尼克松未竟的總統任期。特朗普正在完成尼克松的第二個任期，重新帶回了上世紀七十年代的政治和金融風險。

這些“尼克松式”風險的迴歸將使美國的制度變得更加不可預測，也會削弱美國作為投資目的地的吸引力。這一轉變已經在發生。問題不在於這些變化是否會出現，而在於它們會發展到什麼程度。

對於這些趨勢，尼克松和特朗普一樣都難辭其咎。這位第37任總統曾做出過兩項改變現代美國發展軌跡的決定。

首先，尼克松改變了美國的行政權力，使其變得更加大膽。在20世紀50年代和60年代，總統哈里·杜魯門、德懷特·艾森豪威爾、約翰·肯尼迪和林登·約翰遜都試圖緩和冷戰局勢。杜魯門在朝鮮戰爭中約束了道格拉斯·麥克阿瑟將軍；艾森豪威爾曾警告軍工複合體的危險；在古巴導彈危機期間，肯尼迪壓制了手下將軍的激進行動；而在越南，約翰遜則擔心激怒中國。

然而，尼克松卻選擇了升級對抗。他轟炸了寮國、柬埔寨和河內，明確表示他不介意讓冷戰變成熱戰。

尼克松還在國內改變了美國總統職位的格局。以他的“南方戰略”為例。上世紀六十年代，為了爭取白人選民的支援，共和黨反對民權運動。從此，民主黨不再是南方的天然執政黨，各黨派也不再爭取中間立場。相反，共和黨開始以其宗教和族裔認同為基礎來運作。尼克松對堅定民眾支援的信心，使總統職位超越了一切規則。尼克松在辭職後曾說：“如果是總統做的，那就不違法。”

當今的民粹主義正是源自尼克松的這些策略。奧巴馬也用大規模集會的方式演繹了屬於自己的民粹主義。特朗普不過是在複製這一成功的戰略而已。

20世紀70年代，隨著尼克松的決策，戰後被稱為佈雷頓森林體系的國際金融體系也宣告終結。他終止了美元與黃金的兌換，這為美國如今無節制地大量發行美元開了先河。美聯儲主席保羅·沃爾克在20世紀80年代透過收緊貨幣供應來遏制通貨膨脹。比爾·克林頓總統曾讓美國短暫實現了財政盈餘。但這些都只是個別現象，如今美國已深陷債務泥潭。我們這一代人見證了口號從“寧死不屈於紅色政權”轉變為“寧願赤字也要活著”。

因此，世界上美元氾濫成災。

美元正越來越多地被憑空創造出來，無論是以支付承諾（財政政策）的形式，還是透過央行干預（貨幣政策）的方式。2008-09年全球金融危機後，貨幣政策引入了量化寬鬆，這是一種創造美元的手段。在新冠疫情期間，財政政策同樣透過發放刺激支票的方式大量投放美元。隨著這一趨勢的持續，人們開始合理地質疑美元是否還能作為價值儲存手段。

財政部長斯科特·貝森特最近對全球投資者表示，美國“絕不會違約”。他之所以覺得有必要這樣強調，以消除所有疑慮，這本身就不是一個好兆頭。

目前存在兩大主要風險。第一是政治風險：即行政權力可能日益膨脹。如果總統的權力凌駕於國會和最高法院等同級政府部門之上，美國將不再保持穩定。

證據呢？就在本月，一位美國參議員被戴上了手銬，軍隊對一位州長髮出了噓聲，而特朗普則下令海軍陸戰隊進駐洛杉磯。這一切都發生在6月14日華盛頓特區的軍事閱兵之前。所有這些都沒有表現出白宮的謹慎。

第二個風險是金融風險：美元持續走弱。美國面臨長期美元貶值的可能性。美國的主權債務軌跡已經不可持續。我們已經欠下了36萬億美元，而且還在不斷增加。DOGE曾試圖削減2萬億美元的開支，但失敗了，甚至連目標都沒接近。今年，穆迪下調了美國的信用評級。四月份的國債拍賣也表現不佳。各國央行和市場正在尋找美元的替代品。在這樣的背景下，如果美國出現違約，國際金融體系可能會陷入危機。

當然，1970年代和2020年代之間存在差異。如今即便發生“水門事件”，也不會有人大驚小怪。透過網際網路，我們早已被各種超現實的事件淹沒。相比之下，尼克松還是認清了現實。1974年，當他看到自己將被彈劾時，選擇了辭職。

尼克松沒能完成他的第二個任期。因此，完成尼克松開創之路的任務就落在了特朗普身上——打造一個由毫無約束、難以預測的白宮主導的美國，隨心所欲地花錢。特朗普希望在國內政策上擁有更大自由，推動美元走弱，讓美國行政當局更加難以捉摸。這一切都非常“尼克松式”。

很難說行政行為和美元供應是否還有可能恢復某種程度的剋制。兩黨似乎都無意停止花錢。未來的民主黨總統也不會受到約束。2028年很有可能參選的加州州長加文·紐森，目前的態度也是對抗而非和解。

尼克松在行政權力和美元問題上的兩項重大決策，至今仍在主導著美國。如今，這個國家面臨的最大問題是，這種狀況還會持續多久。換句話說，我們知道，尼克松的“第二任期”終於快要結束了。而在兩黨都沉迷於花錢、行政權力不斷擴張的情況下，美國將不得不面對這樣的問題：他的政策會不會迎來第三任、第四任，甚至第五任。

關於作者：Edward Price在紐約大學全球事務中心任教，並曾在英國領事館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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