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為一個常年在海外求學和務工(未果)的動保人,我和貓盟的緣分一直是“網路一線牽”。當了一年多的線上志願者,我已熟練掌握在12倍速影片裡識別動物,華北豹斑紋找不同,和透過走路姿勢分辨狗獾豬獾等技能,然而親自參與貓盟的野外調查,一起在森林荒漠裡上山下坡的進度條卻一直是0。五月底,我終於有機會來到張掖,和貓盟西北組的姍姍一起維護幾個月前放置的人工巢穴和補水點。
出現在補水點水槽邊的兔猻 ©貓盟
關注貓盟好幾年,我印象中貓盟的保護工作一直圍繞著監測保護物種和減少人為干擾展開,人工棲息地構造還是新的嘗試。我讀研時的研究物件是珊瑚,類似的措施在珊瑚保護上已有過成功案例:把切割成小塊的珊瑚連線在樂高磚塊上,在它們長大後再移植回海洋環境,磚塊還能回收作為下一批珊瑚的“育幼巢”。在海洋生物保護中,除了樂高磚這樣的“小眾創新”,混凝土建成的人工漁礁是更為廣泛應用的措施,設計成特殊結構的水泥塊利於珊瑚,海藻,海綿等生物附著生長,同時也為魚類提供覓食、繁殖的庇護所。

墨西哥灣正在放入水中的人工魚礁 圖片來源:reefmaker
然而,赤道的熱帶海洋和西北的荒漠天差地別,在大面積填海造陸的繁忙港口,海洋生物常年和沉積物,噪音,以及日益升溫的海水共存,而兔猻生活在遠離人煙的荒漠深處,它會接受人們給它蓋的房子嗎?
01
賽車場:你說這裡曾經有兔猻?
賽車場是貓盟西北組最初的兔猻專案地,曾經擁有高密度的兔猻種群,在風電場併網發電,滅鼠行動的兩年後,我第一次來到這裡。這次我和貓盟的姍姍一起,目標是檢查五月初剛剛補水的人工水槽的使用狀況,看看補水點和附近的紅外相機有沒有拍到野生動物。
從張掖市區沿著省道,往東大山的方向開了不到一個小時,拐入被工程車和貨車壓平的土路,在顛簸中我們走進這片荒漠深處——視線越過層層流水風蝕形成的平緩土坡,遠處是地殼運動抬升起的東大山,一排排風機坐落其間。雖然已經到五月底,我們來之前還下了兩場雨,但荒漠的植被大部分還是和土壤相近的黃色,在地勢平緩的乾涸河道附近才能看到一些低矮的綠色灌木。
當我適應了這裡的廣袤無際,第一次來到荒漠的新鮮感很快消失,隨之而來的是一種單調,甚至沉寂。倒不是說這裡有多安靜,相反那天的大風呼呼吹得一排排風機不停轉動,但除了天空中偶爾飛過的漠䳭,似乎再沒有其它生物的蹤跡。

站在補水點圍欄上的漠䳭。©芷寧
沿著土路行駛了大約二十分鐘,我們到達了目的地——為了方便補水,貓盟設立的水源點就在路邊。我們翻過阻攔駱駝和家驢的圍欄,水槽邊的植被明顯更茂盛,葉片更寬,甚至放水槽的溝裡還長出了蘑菇。我們隨即發現兩個水槽的液麵不一樣高,祈禱著有動物來光顧,我們逐一檢查設立在水點的三個紅外相機,然而除了空拍,家養的駱駝、家驢群,和偶爾路過圍欄外的一兩隻鵝喉羚,我們一無所獲。

我們的動物飲水點開始補水了 ©心悅
賽車場深處還有幾臺相機需要回收,我們沿著乾涸的河道繼續前行,一路上路過好幾個荒廢的沙鼠洞,失去維護的洞口堆積著白色的植物飛絮。找不到活動的生物,我變成了“屎學家”,很快學會了分辨駱駝,驢,和鵝喉羚的糞便,甚至在一處內凹岩石形成的陰影下找到了毛髮結塊的糞便,可惜已經乾燥發白,我只能推測它可能來自很久之前某個捕食了小型動物的赤狐或者兔猻。

肉食動物的糞便(可能是兔猻),有結團的毛髮 ©芷寧
那天唯一的幸運是,在深入賽車場的路上偶遇了兩隻鵝喉羚,它們警惕地和我們的車保持著百米開外的距離,遠遠看到車靠近就蹦跳著跑向了荒漠深處。

荒漠裡的鵝喉羚,白色的屁股十分醒目 ©芷寧
回到辦公室,我開始篩查回收的相機資料。會在人工水槽附近出沒的哺乳動物只有鵝喉羚和蒙古兔,在賽車場更深處的相機才會偶爾記錄到赤狐的蹤跡。
我看著影片中在圍欄外“試探”的鵝喉羚,它們和新鮮的綠色植被以及水源只有一步之遙,但它們仍選擇和這個明顯是人類設立的裝置謹慎地保持距離。
儘管鵝喉羚已經是適應性很強的動物,但一直以來被捕獵和被人為開發擠佔生存空間的記憶,可能讓它們很難相信這個人為裝置在試圖改善它們的生存環境,而不是另一種陷阱。
赤狐可能是這裡僅剩的捕獵者之一,它們退到離路更遠的賽車場深處掙扎求生,而風機已遍佈賽車場,沙鼠也都被清剿,留給它們僅剩的安全空間還有獵物資源還能支援它們生存多久呢?我感到時間緊迫,但如何讓動物能儘快適應並使用水槽,我毫無頭緒。

荒漠中一片片的風電和光伏 ©心悅
在廣闊荒漠中,野生動物的密度不可能達到設立保護區的標準,與人共存似乎是它們唯一的出路。但人類高效率地改造、開發荒野,野生動物對此退避三舍,已成為了它們刻在基因裡的生存法則,如何在開發的同時讓動物有生存的空間和資源,似乎對兩者都是全新的課題。
02
臨澤:荒漠給人類的第二張考卷
幾天後,我又跟隨貓盟的姍姍還有林草局的夥伴一起來到了臨澤,貓盟在這裡的治沙區同樣設立了人工水槽和紅外相機,同時這裡也是人工巢穴的試點地。
穿過窄窄的鄉道,臨澤的治沙區和村莊的農田一線之隔。不同於賽車場的土質荒漠,臨澤的荒漠含沙量更高,我翻越沙丘時一步一陷,一不留意就會灌進一鞋的沙。然而,這裡的植被茂盛程度卻出乎我的預料,經過多年的治沙造林工程,這裡的梭梭林能有一人高。

臨澤治沙區茂密的梭梭林。©芷寧 (編輯:這個“茂密”是按照荒漠的標準)
狗獾啃咬治沙區的防沙網 ©貓盟
和賽車場不同,雖然我見到唯一的活物是幾隻試圖裝死的沙蜥,但數不清的動物腳印和糞便,沙鼠洞口新鮮刨出來的沙土,都向我暗示著這片荒漠的生機勃勃。

一動不動試圖矇混過關的沙蜥。 ©芷寧
更令我驚喜的是,放在補水點和人工巢穴的紅外相機都拍到了兔猻!一臺相機最新的影片記錄著在我們到來的前一晚,一隻兔猻剛剛從人工巢穴洞口路過。看著洞口旁邊淺淺的兔猻腳印和糞便,我第一次感到我離這個神秘又脆弱的生物離我這麼近,彷彿是我誤入了它們的貓砂盆(bushi)。

人工巢穴旁邊兔猻的腳印還很新鮮。©芷寧
我們朝著設定在荒漠更深處的人工巢穴繼續前進,我時刻留意著地面,企圖發現更新鮮的兔猻糞便(在乾燥的沙漠裡糞便會很快脫水發白,失去研究價值),甚至幻想在梭梭林背後會不會突然出現一隻赤狐或者一群鵝喉羚。還未驗收的相機在我眼裡成了“動物盲盒”,我迫不及待地想看到有沒有動物入住人工巢,不惜以一個非常狼狽且令人腿麻的姿勢蹲在相機螢幕前檢查拍到的內容。

可能是狗獾的糞便?有許多種子。©芷寧
暴走幾萬步後,我們在臨澤收穫滿滿:好幾個點位都拍到了路過的兔猻,還有亞洲野貓,狗獾,赤狐,虎鼬……記錄到這些捕食者說明這裡運轉著一個更完善的食物鏈。赤狐似乎是最願意利用人工巢的動物,紅外相機記錄了一隻赤狐媽媽和兩隻小赤狐在PE管洞口鑽進鑽出。
“研究”人工洞穴的赤狐 ©貓盟
在目睹了賽車場的衰敗之後,臨澤又讓我重拾信心:這裡還有兔猻,就意味著還有保護的希望。人工種下的梭梭成活後不用頻繁管護,同時為了保護治沙林區,這裡全面禁牧,於是茂密的梭梭林為動物提供了天然的庇護所。
治沙區的兔猻好奇地研究紅外相機 ©貓盟
這樣遠離人為活動的環境能維持多久,為保護梭梭,這裡會不會同樣進行大規模的滅鼠,我沒有答案。賽車場的兔猻種群消失的速度曾讓我們措手不及,臨澤似乎是給我們的第二次機會,在這裡試驗的人工巢穴和補水點,也許能讓我們趕在下一次大規模開發之前,找到人和荒漠動物共存的方式。

阿夏拍到了六種貓?
今年五月,阿夏省級自然保護區旺藏保護站轄區安設的紅外相機拍到了華北豹。阿夏位於我國甘肅省甘南藏族自治州迭部縣,生物多樣性很豐富。
自此阿夏已經“湊齊”了六種野生貓:豹貓、荒漠貓、金貓、猞猁、雪豹,還有這次發現的豹。

圖片來源:阿夏自然保護區
另外我們推測高海拔地區可能有兔猻,這樣阿夏就集齊七龍珠了(不)。
阿夏保護區位於岷山的最北處,剛好處於陝西、甘肅豹分佈區到川西豹分佈區的中間位置,對於豹種群的連通性十分重要。豹子出現在阿夏,標誌著豹種群在岷山復興的希望。




甘肅阿夏的野生動物們 ©大貓

阿夏保護區也是貓盟的專案地,我們在這裡進行野外監測工作,週四晚上19:30,貓盟理事長大貓(宋大昭)會跟大家分享阿夏六貓之地的故事。歡迎點選預約。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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