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兔猻:潮水盆地考察記

沙漠迎來了黃昏,溫度開始下降。冬季的沙漠即將迎來寒冷的夜晚,溫度將降至零下二十度甚至更低——但此刻卻非常溫暖。經過一個白天的炙烤,沙漠的地表儲存了不少熱量,甚至連一些昆蟲都嘗試著出來活動。太陽那刺眼的光芒稍微柔和了一些,但依然明亮。高大的梭梭在地面留下濃重的陰影,誰都看不清那陰影裡有什麼細節。
一隻黃色的大沙鼠從洞裡鑽出來,這裡的沙地上到處都是它打的洞。地下是它的世界,它非常善於在這鬆軟的沙子裡打洞,靠吃梭梭的根為生。此刻它打算出來透透氣,每天這個時候它們都會出來,如同祭祀一般望著太陽,似乎在和溫暖的白日告別。
沙鼠以梭梭的根為食,人類種植的梭梭也為它們提供了食物 ©大貓
它並沒有注意到,梭梭的陰影裡,有隻兔猻正在悄悄靠近。
它身披厚厚的冬毛,毛色如同沙土一般呈灰黃色,躲在陰影裡宛若一個靜止的小沙堆。它身體放低,幾乎緊貼著地面,你甚至看不到它的腳在哪裡。在這種空曠的環境裡,它善於利用各種陰影和低矮的植被來隱藏自己。一旦大沙鼠的目光轉向其他方向,它便迅速地靠近幾步,待大沙鼠的腦袋轉回,它便立刻靜止,再次化身為一個沙堆。
猻猻祟祟潛伏接近獵物的兔猻 ©大貓
在兔猻出擊的瞬間,大沙鼠感受到了異樣。它立刻轉身試圖逃回洞中。然而剛才對著太陽的祭祀讓它過於投入,以致於忽略了潛伏的兔猻。兔猻的前爪緊緊攫住已經探入洞中的大沙鼠的身體,然後一口咬住,將其拖了出來。兔猻死死按住翻騰的大沙鼠,咬住它的脖子使其窒息——1分鐘後大沙鼠停止了掙扎,它被殺死了。
兔猻叼起自己的戰利品,警覺地四處張望了一下。這裡有它的競爭者和天敵,它可不想像這隻沙鼠一樣由於過分專注而令自己身處險境。隨後它一溜小跑,再次消失進梭梭的陰影裡,在那裡它將迅速吃完自己的晚餐,然後再去嘗試尋找下一隻沙鼠。
潮水盆地
貓盟的西北組在張掖北部的荒漠裡已經工作了兩年,目標是保護當地日益破碎且不被重視的荒漠棲息地裡的貓科動物,開始時是兔猻,後來發現還有亞洲野貓與其作伴,2024年甚至發現猞猁也會偶爾出現在這片荒漠裡。
經過大量的野外探尋,我們逐步將關注的範圍集中在一個地理區域:潮水盆地
潮水盆地大致是由甘肅的龍首山-合黎山與內蒙古的北大山夾擊而成的一個凹陷盆地,形成於侏羅紀——那個恐龍橫行的歲月。
貓盟西北辦公室裡飯桌前掛了一幅立體的中國地圖,我吃飯的時候就不斷盯著看。潮水盆地看上去位置非常奇妙:它正好是巴丹吉林沙漠和祁連山當中的一個荒漠走廊帶,往南翻過龍首山與合黎山便是富饒的河西走廊,往北越過北山則是禁區一般的巴丹吉林沙漠
沙漠不適合大多數野生動物的遷移擴散,南部的河西走廊早已被人類佔領,祁連山則不適合亞洲野貓、鵝喉羚等荒漠物種。因此潮水盆地就成為荒漠動物新疆、甘肅西北部甘肅東北部、寧夏、內蒙古擴散交流的南部廊道北方可以從巴丹吉林沙漠北部的蒙古境內交流擴散,但可能只是一部分物種)。
過去我們常用“西北荒漠”來代指我們工作的區域。但其實西北荒漠是個相當大的概念,往西直到新疆都可囊括進來。我們關注的主要還是河西走廊以北這個區域的荒漠生態,特別是兔猻指名亞種(Otocolobus manul manul)和亞洲野貓(Felis silvestris ornata)的生存狀況。因此,現在我們可以把西北荒漠保護的工作區域主要定義在潮水盆地,它的面積大約有13000平方公里
龍首山下高低起伏的荒漠丘陵,佈滿天然洞穴,這種環境就是荒漠兔猻的最愛 ©大貓
尋找潮水盆地的兔猻
2024年12月底,我們花了5天的時間,在潮水盆地的東側去尋找潛在的優質兔猻棲息地。這次考察的前提是因為在張掖北部的工作區域近2年來經歷了較大的變動。位於張掖市平山湖鄉的一塊優質兔猻棲息地受到滅鼠、新能源開發等多種人為因素影響,兔猻種群規模在2023年開始銳減,到2024年幾乎很難拍到兔猻。
但與此同時,與兔猻同域分佈的赤狐、鵝喉羚卻並未體現出相同的變化趨勢。我們的資料積累尚無法解釋導致兔猻減少的真正原因,只能做出一些假設。但無論如何,兔猻種群的變化顯示其較容易受到外界干擾的影響
要實施有效的保護行動,就必須對生存於荒漠的兔猻更加了解。因此我們嘗試去尋找尚未受到類似影響的兔猻種群或棲息地,以便與平山湖鄉的兔猻棲息地做對比,找到導致兔猻種群減少的真正原因,看看我們究竟能做哪些對保護它們有用的事情。
我們尚不知道是什麼因素導致了兔猻的減少,但與風機的建設可能存在聯絡
2024年的最後一週,我和心悅踏上尋找潮水盆地的新兔猻棲息地之旅。我們計劃先從張掖往東,在阿拉善右旗南部尋找與平山湖類似的環境,看看在那邊沒有新能源建設的區域有沒有未知的兔猻高密度種群;然後再往東一直到達甘肅武威的民勤縣,然後從北部折返經過阿拉善右旗回到張掖。
在平山湖兔猻種群崩潰之前,2022年5-12月在20平方公里內個體識別出18只兔猻個體,其密度達到18只/100平方千米,遠高於4-8只/100平方千米的兔猻全球平均密度。關於中國荒漠兔猻的現狀,你還可以閱讀這篇文章《全球一半以上的野生兔猻,生活在中國!》。這篇文章不僅介紹了我們目前對兔猻的瞭解,你還可以在它的文末“閱讀原文”裡,下載到貓盟與合作方聯合釋出的《河西走廊(張掖北部)荒漠風電區域兔猻種群調查與保護報告》。
我一度認為在中國西北應該有不少類似的兔猻棲息地和種群,因為這種環境看起來平平無奇:龍首山北坡的山前丘陵帶既不是保護區也不屬於任何保護地型別,這種環境從地圖上看至少從龍首山到合黎山綿延了100多公里,而在其他地方還有更多類似的地形地貌。
考察路上的景觀 ©心悅
然而第一站就讓我們略感失望。
當我們來到阿拉善右旗的那仁布拉格嘎查,並按計劃進入地圖上看起來很合適的地形時,很快就在路邊看到了鼠疫防控的牌子。與之對應的是空蕩蕩的荒灘,鼠洞的數量非常少,我們也找不到多少食肉動物的糞便。
滅過鼠的區域僅能看到陳舊的鼠洞 ©大貓
雖然這裡沒有任何新能源開發,但野生動物的痕跡非常,甚至不如已經不復當年的平山湖棲息地。除了三隻禿鷲,我們幾乎沒看到任何野生動物,連鵝喉羚也沒有看到一隻,這不禁讓人感到奇怪,這裡究竟發生過什麼?
在接下來的幾天裡,我們依次前往金昌市的古生物化石場(這裡真的有恐龍化石)、民勤縣昌寧鎮的青梭公益專案地、阿拉善右旗的額日布蓋大峽谷和桃花拉山,尋找適宜的棲息地,並隨機對遇到的牧民開展訪談,詢問野生動物的情況。
一圈考察下來的情況總體是令人不安的。幾乎所有的牧民都認為現在沒什麼野生動物。他們認為多種原因導致野生動物變少了,主要包括乾旱(已經持續十餘年)、撒鼠藥。只有一戶住在額日布蓋蘇木的名叫郝斯特的牧民非常確定兔猻的存在,並且他在沒有任何誘導性提問的前提下向我們描述了“野貓”的樣子:跟他家的小貓差不多大、灰色的、腦袋圓圓的、尾巴很粗。2024年他看到了兩次,並且告訴我們在他家牧場的某處還有6只黃羊(鵝喉羚)。“太旱了,草太少,黃羊就離開了。十多年前黃羊很多。”他說。
鵝喉羚的適應能力很強,但人類活動對棲息地的影響仍然會超出它們的極限 ©大貓
我們在他家附近找到了一塊與2021年時的平山湖棲息地如出一轍的地方,而且這裡更加人煙稀少,遠離道路,沒有任何基建開發的痕跡,滿地都是鼠洞。心悅說這才是她心目中荒漠該有的樣子。
然而令人費解的是這裡依然沒怎麼看到兔猻存在的痕跡。我們爬上一座座低矮的山丘,按照一般的經驗,在這些山丘頂部我們會看到兔猻留下的糞便,它們就喜歡這麼做。但我們僅在一處有幾塊大岩石的山頂看到了成堆的糞便,很可能是兔猻留下的,但也不排除是狐狸。除此之外並沒有太多的痕跡,我們甚至沒有看到鵝喉羚的糞便與蹄印。 
這裡沒有現代化的開發,無論是乾旱還是滅鼠,某種我們未知的原因讓這裡的生物量大大減少了。
只有在青梭公益的梭梭林裡我們找到了久違的感覺。
民勤縣青梭公益專案地,位於沙漠邊緣的半沙漠環境,白刺固定住沙子形成一個個土丘,遠處則是人工種植的梭梭,很多動物喜歡這種環境 ©大貓
在青梭公益負責人老馬(馬俊河)的帶領下,我們在他的治沙梭梭林裡尋找動物的痕跡。這裡的梭梭樹齡從1、2年到8年不等,還有一些早先政府主導種植的梭梭已經有15-20年的樹齡。
青梭公益秉承了非常環保的種植原則,他們完全使用稻草來製作固沙的草方格,然後在裡面種植梭梭。6-8年的梭梭看上去已經較為高大,在裡面我們找到了不少食肉動物的糞便,看上去其中有些屬於兔猻。老馬說這裡的鵝喉羚最早只有5只,現在已經有15只了。我們確實能看到不少鵝喉羚的足跡和糞便,但是卻沒有看到在張掖臨澤縣的沙漠梭梭林裡常會見到的洞穴。
人工梭梭林為兔猻等荒漠動物提供了避難所
“這裡見過狗獾麼?”我問老馬。
“好像沒見過。”他說。
沒有洞穴,這對兔猻來說可不是個好訊息。我們不禁對今天所看到的那些糞便究竟屬於兔猻還是狐狸產生了一絲懷疑。
我們在不同樹齡的梭梭林裡都安裝了紅外相機,期待它們會告訴我們真實的答案。
在從阿拉善右旗經桃花拉山返回張掖的過程也乏善可陳。我們原本期待在這座孤立的山裡能找到一些驚喜,畢竟這裡距離雅布賴山不算遠,沒準還有未知的盤羊藏在這裡呢?然而沿途隨處可見的鼠疫防控標牌最終讓我們失去了興趣。在高強度的滅鼠下,我們無論是在戈壁灘上還是在丘陵地帶都沒有發現足夠多的鼠洞。缺乏老鼠,就失去了讓兔猻生存的一個必要條件。
最終我們只在山裡找到了一些岩羊和一對遊隼。住在山裡的牧民告訴我們,這裡沒什麼動物,他連狐狸都沒見過。的確,在這裡最多的動物就是他家的羊。
桃花拉山雖然非常貧瘠,幾乎看不到草,卻有岩羊生活在上面 ©大貓
2024年的最後一天,在晚霞的陪伴下,我們下到一處壯美的丹霞山谷裡,在有一些陳舊糞便的地方安裝了兩臺紅外相機。即便沒有兔猻或是數量稀少,我們也需要證實這一點。隨後我們伴著星光返回了張掖。
兔猻的適宜棲息地長啥樣?
人們想象中的荒漠非常簡單:植被稀少、滿眼荒蕪。但其實從植被和地形的差異來看,荒漠有很複雜的構成型別,就像我們在說森林的時候其實也知道森林也分很多種型別。而不同型別的荒漠棲息地,裡面的動植物組成也有差別。有時候距離不遠的兩塊區域,地圖上幾乎看不出區別,但可能裡面的動植物差異就很大。
舉例來說,在張掖的平山湖棲息地,就可以分成矮丘陵和平灘,其中兔猻更偏愛佈滿珍珠(一種豬毛菜)的矮丘陵,而亞洲野貓和波斑鴇只出現在平坦的沙-土質荒灘上。
張掖的亞洲野貓
大體上,根據植被種類、地形和土壤基質,我們大致可以把潮水盆地的棲息地分為以下幾種型別:
A. 地形略崎嶇的矮丘陵,地表以灰棕荒漠土為主,優勢植物是珍珠豬毛菜;
B. 地形平坦的灘地,地表以灰棕荒漠土為主,優勢植物是珍珠豬毛菜;
C. 地形略崎嶇的矮丘陵,地表荒漠土夾雜大量礫石,優勢植物是白刺;
D. 地形平坦的灘地,地表的荒漠土夾雜大量礫石,優勢植物是白刺;
E. 地形平坦的沙漠,地表為沙子或沙土,優勢植物是梭梭(人工形成,低窪處偶有胡楊或檉柳林);
F. 地形平坦的沙漠,地表為沙子或沙土,優勢植物是白刺(天然群落);
A(上)和E(下)型棲息地,A型是荒漠兔猻生存適宜度最高的 ©心悅
此外盆地邊緣還有地形崎嶇的山地,如龍首山、合黎山、北大山和桃花拉山等。這些山地雖然也有兔猻分佈,但大致可以判斷密度較低,並不在我們主要的關注範圍內。
結合之前兩年的工作經驗,我大致可以把兔猻對這些棲息地的喜好程度分類打分(滿分5分):
A應該是在潮水盆地兔猻適宜度最高的棲息地型別,棲息地適宜度打5分;
E雖然是人工形成的棲息地,但卻因大量種植梭梭而營造了大沙鼠繁衍的適宜空間,沙鼠多了於是兔猻便可以多起來,可以打4分;
B是面積佔比較大的一種型別。這種棲息地能夠提供足夠的老鼠(如果不滅鼠),但過於平坦,缺乏讓兔猻躲避的地形,既不利於其捕獵也不利於逃生,因此兔猻的密度低於A和E,但高於其他三種類型,適宜度可打3分;
F往往是沙漠的邊緣地帶,植被稀疏,人工種梭梭往往選擇這樣的地帶。這種地方可能有一些動物,兔猻也會有,但因為生產力較為低下,因此可能並不多,打2分;
C和D是生產力極為低下的棲息地型別。由於地面石頭太多,因此植物很少,而且也不利於老鼠打洞。這樣的地方動物痕跡非常稀少,可能要走幾公里才會看到一處糞便。我們不能說這地方沒有兔猻,但即便有,它的密度應該也是非常非常低的。棲息地適宜度打1分。
阿拉善右旗這片地方是典型的A型棲息地,我們在坡頂的岩石邊發現了糞堆,並裝了紅外相機 ©大貓
然而這一次調查,我們發現A型別棲息地並不像我們想象的那麼多。
不是沒這種環境,而是這種環境裡,並沒有那麼多兔猻。
或者說,過去有過,但現在沒那麼多了。導致這種現狀的主要原因可能是滅鼠乾旱氣候和工農業用水等多重因素)可能也是一部分原因。
這裡不免要對滅鼠多說幾句。
過去我認為國內的滅鼠可能都差不多,無論是高原上滅鼠兔還是在荒漠和草原滅黃鼠沙鼠等鼠類,可能都是運動式的、階段性的、區域性的。通常我們會認為滅鼠並不會導致鼠類(鼠兔)消失,反而在滅鼠後它們會加速增長。
在很多A型棲息地裡,我們都看到了“控制鼠害”的牌子 ©大貓
然而在潮水盆地我意識到一個嚴峻的事實:為了防控鼠疫而滅鼠,可比高原上為了保護草場()而滅鼠()徹底得多。
畢竟鼠疫是一號病,位列傳染病之首,患者幾無生還機會,且傳染性極強。
從內蒙古到甘肅北部,為了防控鼠疫而開展的滅鼠運動是非常認真且實幹的。具體的細節以後再細說,它導致了一個重要的結果,或許大家已經猜到了。
在荒漠裡,老鼠多的地方就可能養活更多兔猻,而老鼠多的地方滅鼠強度也大。我們發現了好些鼠疫防控的牌子,恰巧就立在我們認為非常適合兔猻的A型棲息地裡。
這裡的沙鼠已經被滅得幾乎沒有種群恢復的能力了。
E型別(人工梭梭林)現在成為我們已知兔猻密度最高的棲息地型別了。
臨澤縣的人工梭梭林,人們用紗網做成固沙的格子,並種植梭梭,這種人工林也成了兔猻的家園 
這個結論有點讓人尷尬。一方面人類摧毀了最好的兔猻棲息地,另一方面,無與倫比的治沙工作又為兔猻(還有別的動物)提供了一種新的生存可能。
人工梭梭林裡的兔
不過我們畢竟還沒有把潮水盆地跑完,或許還有一些我們不知道的A型棲息地,那裡有很多兔猻正在抓沙鼠吃。而在潮水盆地之外,可能情況也並非如此。
我們能為兔猻做什麼?
回來後我們開了個會,討論能做點什麼。
之前我們把新能源導致的棲息地喪失列為西北荒漠地帶兔猻面臨的最主要威脅。現在看來,它依然是一個現實的主要威脅,但它可能不是導致兔猻種群徹底崩潰的那個。而且並非所有的A型棲息地都建了新能源,實際上這種棲息地並不是最理想的建新能源的地形。
風電可能並不是壓倒兔猻的最後一根稻草 ©大貓
回到張掖平山湖專案地,風電建成運營後(且經歷了一次大規模滅鼠)的2024年,我們始終保持對這一區域的監測,當時有兩個假設:1,兔猻種群銳減後開始緩慢恢復;2,兔猻種群銳減後一蹶不振乃至種群消亡。
現實情況大概可總結為:兔猻逐年減少,2023年5-12月只剩下6只(2022年同期為18只),到了2024年,全年只能拍到2只可被識別的個體,但並沒完全消失。與此同時,赤狐、鵝喉羚、蒙古兔、大耳蝟等卻並沒有出現明顯減少的趨勢,甚至赤狐和蒙古兔的拍攝率還略有上升。但狗獾的拍攝率也有下降。沙鼠拍攝率明顯下降,但並未完全消失。其他的物種如石貂、沙狐、狼等,原本就是偶爾出現,不予統計。
兔猻似乎對某些變化很敏感
赤狐的情況一度讓我很疑惑,如果滅鼠的影響很大,那麼為什麼只有兔猻消失了,而赤狐卻似乎沒受什麼影響呢?
年底,幾份2024年蒐集於平山湖專案地的糞便的食性分析出來了。根據DNA進行檢測,倖存的兔猻的食物包括穗䳭、普通雨燕、蒙古兔、長耳跳鼠;而在臨澤梭梭林裡的兔猻則幾乎全部為大沙鼠,少量子午沙鼠。與之對應的,平山湖專案地的赤狐吃得相當雜:麻雀、綿羊、西伯利亞麝鼩、山羊、密點麻蜥、小嘴烏鴉、鵝喉羚、小家鼠、子午沙鼠。
赤狐食物的多樣性讓其面對環境改變表現出更強的適應性 ©大貓
在平山湖專案地的兔猻種群巔峰期的時候,那時候糞便隨地可見,當時檢測出來的兔猻食物也是以沙鼠為主。
雖然糞便的檢測成功率不高,但有限的檢測結果似乎也為我們揭曉了答案:荒漠地帶的兔猻對沙鼠的依賴度非常高,在理想情況下,它們的食物幾乎全都是沙鼠。而經歷了大規模滅鼠後,殘存的兔猻竟然嘗試吃穗䳭這樣的小鳥,而那個雨燕顯然是撿的屍體。大多數兔猻無法適應這種劇變,因此它們消失了。
叼著獵物的兔猻
而赤狐顯現出強大的適應力:它們可以吃家畜的屍體(或捕食幼崽),從老鼠到爬行動物到鳥類,它們抓到什麼吃什麼,這種機會主義的捕獵策略使得赤狐成了棲息地變化的贏家。
然而大量紅外相機的記錄也顯示出,除了食物減少,兔猻對於風電的反應也是直接的。隨著風電的建設,拍攝到兔猻的點位轉移到了未開發區域,顯然兔猻在迴避這些人類活動和基礎設施。
2022年(上)和2023年(下)的兔猻拍攝狀況比較,圖上黑色風車型標記是風機,黃色的爪印代表拍到兔猻的位置,可見兔猻的拍攝位置向沒有風機的區域移動 ©子馭
而其他動物並無如此明顯的轉變。
這不僅讓人感慨:兔猻真是個敏感且脆弱的小動物啊……
兔猻的生存有幾個必要條件:1.足夠的獵物,比如大沙鼠、子午沙鼠;2.充足的洞穴以供躲避和繁殖;3.適合捕獵的地形和植被。
兔猻繁殖需要非常隱蔽的洞穴 
兔猻需要各種洞穴以便提供臨時或固定的藏身之處
基於之前兩年和張掖市林草部門、風電公司、當地社群構建起的合作關係,西北組打算在賽車場繼續做一些保護的事兒。而與此同時,我們計劃在人工梭梭林開闢荒漠兔猻保護的第二戰場。這種人工形成的棲息地,或許能夠給荒漠動物的保護提供一個新的思路。
平山湖專案地屬於還有恢復希望的A型棲息地,西北組把它叫做兔猻老家,它現在的問題是缺乏足夠的老鼠,且風電的長期影響尚未可知。
臨澤縣梭梭林屬於目前已知不錯的E型棲息地,西北組把它叫做兔猻新村,它現在的問題是缺乏足夠的天然洞穴,兔猻無法得到足夠的保護。
這兩個地方也都面臨氣候變化的影響:越來越缺水,這影響著荒漠裡所有的物種。
西北組的保護計劃大致如下:
在兔猻老家嘗試推動停止滅鼠或改變滅鼠規模,並增加補水點
在兔猻新村嘗試營建人工巢穴,增加兔猻的生存機率,控制當地的流浪狗、並增加補水點;
在潮水盆地繼續探尋潛在的兔猻種群,並根據考察的情況畫出重要的兔猻棲息地,從政策上呼籲兔猻的整體保護。
在沙漠棲息地裡安裝動物補水水槽 ©心悅
就在我打下這些文字的時候,貓盟的工作人員心悅、姍姍、言熙、李琦和志願者青峰正在張掖的荒漠裡當著泥瓦匠、五金安裝師傅,他們將嘗試各種可能的方式,力求為兔猻們提供一個更加理想的家園,就住在臨澤當地的劉叔(他幫寒旱所劉繼亮老師在當地開展科研工作已經20多年)幫了很多忙,買木材、做螺栓、找工人,有了他的助力活兒乾得很快。
他們的工作得到了寒旱所劉繼亮老師團隊以及張掖市林草局下轄動管局工作人員的協助,和平山湖風電場工作人員包括廣州發展電力科技有限公司的王工、李總、張總,寧夏電建的趙總等)的支援。在多方協作下,無論是補水點還是人工巢穴的後期持續維護都將成為可能。
為荒漠動物建立人工巢穴 ©心悅
這又是另外一個故事了,還是等在那邊的同事們來講吧。
他們的嘗試有些或許會有用,有些可能最後只是徒勞。但畢竟賽車場專案地還有那麼幾隻兔猻,因此西北組並不打算放棄它們。只要它們還在,我們就有繼續去嘗試的理由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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