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猻匆匆來了又去,我們來不及為它起個名字

本文整理自在“小宇宙”上播出的貓盟播客,這期節目的主題是兔猻和荒漠生態系統,由貓盟員工言熙,採訪貓盟西北組的心悅和姍姍。野生動物調查與保護是一種不斷面臨離別和bad ending的工作,貓盟西北組成員目睹著“網紅表情包”兔猻的密度急劇下降,棲息地生態環境發生著根本上的改變。我們還有望阻止悲劇的再一次發生嗎?
我們在2024年拍到的一隻兔猻
荒漠裡的心悅
心悅
我畢業之後先是在做自然教育,但我一直在關注野生動物保護,也有一些觀鳥之類野生動物相關的愛好,後來就加入了貓盟。我覺得自然教育對於保護來說也很重要,從源頭上去改變大家的認知,培養保護生態、保護野生動物的意識。
現在我們在貓盟從事的保護工作,相比科普教育,要更加直接地面對環境和動物所面臨的威脅,對於保護來說,最重要的是要當機立斷,解決迫在眉睫的問題。如果等人們產生了保護生態環境的意識,環境卻已經被開發掉了,那就追悔莫及了。
姍姍(右)與志願者王柳楓(左)
姍姍
我從大學開始就對生物感興趣,想找一份可以接觸自然生物的工作,後來就加入了貓盟。到了張掖之後我發現,以前我雖然有對於自然的愛好,但卻是處於一個“消費者”的地位,不知道自己能為保護做什麼。比如一個觀鳥的人,發現原本有很多鳥的地方被開發了,這時我們可能只是內心不舒服,但不知道能否改變這種現狀。
等到我真正參與到保護的工作之後,親眼看到野生動物在非常多的地區慢慢地消失,內心其實是很憤慨的,總有一種“我一定要做點什麼”的感覺。我覺得在貓盟這個機構裡,能夠真正為這些野生動物做一些事
千萬兔猻裡,我選擇了你
貓盟和張掖平山湖兔猻的故事開始於2021年7月17號,大貓和北大的羅述金老師在張掖平山湖鄉的龍首山北坡夜觀時,看到三四隻兔猻在打鬧玩耍,當即在這裡放了幾臺紅外相機。之後我們就順理成章地做起了調查。
大貓在夜觀時發現的兔猻 ©大貓
後來證明這裡果然是一塊“兔猻寶地”。在2022年5~12月間,我們透過紅外相機資料,推斷這裡的兔猻密度達到每100平方千米18只,比國外研究發現的兔猻密度高出幾倍。貓盟成員在這裡夜觀,也總能看到各種動物,除了兔猻還有鵝喉羚、雕鴞、兔子。
鵝喉羚 ©大貓
大貓給跳鼠拍照
實際上說選擇這裡完全是“緣分”也不對,因為選擇調查地點也要有的放矢,貓盟會在衛星地圖上選一片“可能適合動物”的棲息地,然後開車過去檢視。但確實存在許多機緣巧合,回想起那時的相遇,有一種“兔猻在召喚”的奇妙感覺。
開始調查之後,矛盾就接踵而來。貓盟雖然有豐富的跟豹子打交道的經驗,對“怎樣調查兔猻”一開始所知卻是很有限的。兔猻喜歡待在什麼地方,喜歡在什麼地方做標記,利用什麼樣的路徑,這些都是我們親自走現場,透過荒漠裡的糞便和痕跡,慢慢了解的。
2022年拍到的兔猻,背景如刀銳,主體如奶化
兔猻體型小,要拍到它的正臉就要把紅外相機架得很低。在森林裡拍豹子,有樹木攔路,動物會走獸道,把相機對著獸道,拍到清楚的識別特徵的機率就會比較高。但荒漠地勢開闊,兔猻往哪兒走很隨意,要用多臺相機從不同角度拍攝,才有可能準確地拍到它的正臉。
識別兔猻?眼要瞎了……
兔猻沒有華北豹那樣的斑點,個體識別主要是參照兔猻眼睛下面以及額頭的紋路。但兔猻的毛太厚,從不同的角度看,甚至毛豎著還是躺著,都會改變它的花紋。所以識別兔猻個體被貓盟成員戲稱為“瞎眼的活兒”
我們一開始是用“照片加影片”的模式來拍攝兔猻,後來我們覺得照片並不適合兔猻的個體識別,就把相機設定成了錄影,使用影片來進行識別。我們還會擷取影片裡不同角度、不同狀態的兔猻來輔助進行識別。
識別者的記憶也會出現偏差,可能把同一只兔猻認成兩隻。現在我們會讓2~3個人分別做識別,再把大家的結果放在一起去對比,以多數人的選擇為準,最後還要再做一遍複核。
我們識別出的第一隻兔猻,是2021年大貓和羅述金安裝的相機拍到的一隻雌兔猻,帶了兩個娃,我們給它起名“胭脂”(《我們見到了一隻長得像雞腿的胖兔猻!》)。
玩命舔毛的胭脂
2023年,我們回收平山湖的相機資料,發現拍到了一隻捕獵能力特別強的兔猻,在2022年2月3號陸續往洞裡運了四個獵物,後來又有一隻兔猻出現,偷吃了主猻藏在洞裡的沙雞(《兔猻大佬暗藏沙雞,煎熬小弟28小時後終下手》)。於是這兩隻兔猻得名“猻四頓”和“偷雞猻”
把沙雞叼回洞裡的猻四頓和偷出沙雞的偷雞猻
貓盟西北組的心悅追蹤時間最久的一隻兔猻,是“胭脂”的孩子,它在老媽的洞穴附近建立了自己的領地,附近幾個位點經常能記錄到它,不過,我們對它的觀察時間也只有一年多將近兩年。
後來的兔猻,我們幾乎都沒有來得及給它起綽號。兔猻的壽命很短,野外平均壽命只有3年,我們紅外相機能拍到的更只是它們生命史中的一小部分。我們在平山湖的調查範圍(約27平方千米)和相機的數量(100臺左右)也是很有限的。我們沒有辦法像華北豹那樣,拼湊出完整的“兔猻傳記”。我們識別的兔猻個體,大部分都是“但見新人笑,哪聞舊人哭”,只有匆匆的一瞥。
好日子悄悄溜走?
目前我們的西北生態保護工作,面臨最大的矛盾是人為活動對棲息地的影響,西北荒漠里正在大規模修建風電光伏,要開發就要有人,就要有交通,人越來越多,修的路也越來越多。去年有一個來西北的志願者問我們“為什麼把紅外相機放在路邊上?”其實這些我們調查的地方,以前都是沒有路的。剛剛開始調查的時候,用心悅的話說,“那時荒漠還是荒漠的樣子”,荒涼一片,幾乎見不到什麼建築。後來我們相機的位點出現了路,都是為了修新能源新開的路
荒漠裡樹立起許多風機
去年年底,貓盟的大貓等人,在甘肅潮水盆地東側的考察發現,滅鼠活動對兔猻產生了嚴重的影響《流浪兔猻:潮水盆地考察記》)。甘肅有很多鼠疫疫源地,所以會進行大規模、持續不斷地滅鼠。一個地區被納入開發之後,出於安全考慮,滅鼠是必不可少的一環。
荒漠裡常見到滅鼠的標牌
2022年貓盟成員在荒漠裡開車,時常能聽見老鼠吱吱叫,看見它們竄進洞裡。現在鼠洞口都很少能見到新鮮的挖掘痕跡了。兔猻生存最重要的條件是獵物和棲息地,在荒漠裡它主要的食物就是沙鼠等齧齒動物,能量金字塔下面的一層崩潰了,兔猻自然也無法維持了。
跳鼠 ©大貓
在2022年我們開始做識別的時候,兔猻的數量已經在下降了。而後兔猻日益減少,到2024年,姍姍入職貓盟時,她根本沒在平山湖專案地親眼見過兔猻,相機拍到的也寥寥無幾了。2024年9月收的資料,只有三四個地方拍到匆匆一暼的兔猻。
如果不是2021年大貓和羅老師在張掖夜觀,我們可能永遠都不知道張掖會有密度那麼高的兔猻種群。如果我們從今年或者明年開始調查這個區域,就會直接認為這裡的環境不適宜兔猻。我們對西北荒漠的瞭解還很有限,應該有許多像張掖平山湖這樣的地方,那裡豐富的生態系統和物種,就這樣默默無聞地消失了。
所有人都該知道,荒漠不荒
人們對兔猻背後的荒漠生態環境,存在著巨大的誤解和刻板印象。大多數人的認知就是荒漠裡沒有什麼東西,為什麼要保護生態呢?新能源開發也反映出這種觀念,人們認為荒漠裡什麼都沒有,所以在這裡修光伏、風機等工程,環評對生態環境,對生物多樣性的評估,往往是很不成分的,後續的生態修復工作也考慮的很少(《環評:荒漠鳥不拉屎。兔猻:把我置於何處?》)。人們覺得開發荒漠是“變廢為寶”,有什麼需要顧忌的呢?
荒漠裡成片豎立的光伏板和風機 ©心悅
因為人類很難適應荒漠的環境,就認為荒漠是“壞的”,這是一種人類中心的看法。瞭解了荒漠之後,就會覺得我們對荒漠太吝嗇了。
實際上荒漠擁有自己獨特的生態系統。不僅有兔猻,還有適應荒漠的植物,可能一棵矮小的灌木,都生長了幾百年。還有“荒漠工程師”狗獾,它是挖洞高手,許多動物包括兔猻,都依賴它的洞藏身,躲避極端的酷暑嚴寒,或者繁殖後代。荒漠也有各種型別,有佈滿沙丘的荒漠、戈壁灘、黃土土質的荒漠,不同的荒漠裡也有不同的植被、不同的動物。
紅外相機中的狗獾一家
兔猻是網紅,是人人喜愛的“貓中鰲拜”,但很多人只知道它們可愛的外表,並不知道它們的自然棲息地面臨的危機。我們希望貓盟的宣傳,不僅讓大家瞭解兔猻這一個物種,還讓大家瞭解到每個物種都是荒漠生態網路中的一環,我們希望能把這些生物之間的關係更多地介紹給大家,讓更多人意識到荒漠不荒。
荒漠裡的岩石和洞穴為兔猻提供了關鍵的庇護所
新能源的開發不可阻止。我們現在能做的,就是在開發和保護的追求之間周旋。先把我們認為適合兔猻的棲息地劃出來,讓開發的專案儘量避開關鍵棲息地,給動物留下喘息的空間。另外我們還要多講一講荒漠的故事,改變人們的觀念,讓更多的資源流入到荒漠的研究和保護裡。有了更多的研究,可以在開發工作中提供參考,我們未來的建設就會更加科學合理,避免更多平山湖兔猻的悲哀故事的發生。
守護荒野的哨兵,別讓它們的足跡止於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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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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