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文作者:甘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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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行團在烏斯懷亞登船。
穿越德雷克海峽,所有人都領教了一回“殺人西風帶”的威力,五六米高的海浪拍打著船艙玻璃,製造出低沉恐怖的嘶吼聲。
白天陳若瑜的臉色就不算太好,夜裡風暴更甚,秦銘在微信上給她發過幾條訊息都沒有回覆,他不禁有些擔心,顧不上時間已晚,深一腳淺一腳忍著暈船敲響另一側的門。
陳若瑜從裡面出來,憔悴得可怕。
“怎麼暈成這樣,不是吃過藥了嗎?”晚餐時分他親眼看她吃過暈船藥的。
還未等他問完,陳若瑜就抱著肚子往衛生間去,蹲在馬桶邊吐得一塌糊塗。
秦銘趕緊給她遞來水:“我再給你拿兩顆藥。”
“算了,不管用。”陳若瑜五葷七素地擺手:“我算是知道什麼叫花錢買罪受了,還有兩天才能過海峽,我可能會死掉。”
“胡說八道,怎麼會死呢?”他替她清理完畢,將人扶出衛生間:“我讓服務生送點緩解的食物過來。”
秦銘去打電話,陳若瑜生無可戀地躺下,神情渙散地看向艙頂,直到服務生送來檸檬水和橄欖,才稍稍回過一點神:“秦銘,我好一些了,你回去吧。”
布宜諾斯艾利斯街頭鬧過一場以後,陳若瑜對秦銘的挑逗收斂了許多,不想真惹他生氣,畢竟哄起來是真費力,她決心改變戰略,對這種慢熱的純情老男人徐徐圖之。
沒想到秦銘也換了劇本,對她的趕客只作聽不見,將檸檬水遞到她嘴邊,扶起她喝下就再沒動靜。
“我沒事了,真的,這裡什麼都有,躺一會就好。”
秦銘還是默然不動,只坐在一旁沙發上靜靜看她。
“秦老師,孤男寡女,你該不會想在我這裡睡吧?”她擠出一絲氣力打趣道。
“也沒什麼不可以。”秦銘想得很明白,夜裡風暴更甚,陳若瑜這個樣子,他是無論如何不能將她一個人丟在房間。
不是要date嗎?旅行中約會的兩個人,睡一間房再正常不過了。
他從櫃子裡找出一張備用空調被墊地上,關燈,和著衣服往上面一倒:“我看你這裡挺舒服的,窗戶比我那邊大,外面的浪看起來更黑,我喜歡看黑色的浪。”
陳若瑜無語,如果是早兩天,她肯定要順勢“調戲”他一番,可這會兒吐得渾身脫力,只能有氣無力地說了一句:“你以前也沒這麼無賴。”
“以前是以前,陳若瑜,我三十五了,你看哪個三十五的男人不耍無賴?再說,你對我耍的無賴還少嗎?”
陳若瑜沒氣力跟他理論,妥協道:“那你睡上來吧,地板太髒了。”
明明很正常的一句話,卻不知哪裡又戳中了秦銘的雷區。他先是一言不發,而後嘴裡悶哼一聲,陰陽怪氣道:“幾年不見,你倒是開放了不少,你覺得我們現在的關係,適合睡一起嗎?”
陳若瑜本就暈頭轉向的腦子此刻更暈了,有沒有搞錯,不是他要賴在她房間嗎?
她叫他走,他不走!她叫他睡,他又不睡!
想怎樣?!
“大哥,難道不是你說要在這裡睡嗎?”
秦銘更生氣了,即便一個在床上一個在地上看不到臉,陳若瑜也能隔空感受到那股怒氣,他的聲音冷得快要結冰,沉聲質問道:“所以,誰想睡這裡都可以嗎?陳若瑜,隨便一個誰都可以嗎?”
陳若瑜強撐神智理了下腦回路,終於想明白死呆子在生什麼氣,順手從床頭操起一盒紙巾扔過去:“秦銘你混蛋,還真當我隨便誰都可以啊!”
秦銘:“……”
這下誰都不理誰了。
過了不知多久,秦銘才小聲打破沉默:“若瑜,你睡著了嗎?”
陳若瑜沒什麼好氣:“別煩,睡著了。”
秦銘:“……”
其實他也不知道自己生的哪門子氣,他好像並沒有資格生氣吧,說好只是旅途上的玩伴,陳若瑜目前的所作所為都在契約之內,倒是他屢屢違約,玩不起,放不開。
說好的心甘情願,說好的不要自尊呢?
他不該對她撒氣,何況是在她身體不舒服的時候。
“我跟你道歉,是我不對。”秦銘又開始哄著她:“如果你沒睡的話,下來睡吧。”
陳若瑜懷疑自己的耳朵!
她沒聽錯吧,剛剛她叫他上床睡,他問她是不是誰都可以,現在卻又叫她陪他睡地板?
秦銘是不是暈船把腦子暈壞了!
“講不講理,我都快吐死了,你叫我睡地板?”
“不是,你下來試試,這裡沒那麼暈。”秦銘解釋道:“床太軟了,拋得人很不舒服,地板反而會好很多。”
“真的假的?”陳若瑜半信半疑,但緩解暈船的誘惑太大了,她抵抗不住。
她抱著被子躺下去,真有一種久違的腳踏實地感,硬質地板硌人,但在此刻居然像大海中一塊硬礁石一樣令人安心。
“是不是好點了?”
“嗯。”她默默將被子勻了點給他:“你冷不冷?”
“不冷,房間溫度很適宜,你蓋就好。”兩人並排躺在地上,不想把氣氛搞得太尷尬,秦銘找了個話題來緩解:“以前我媽幹活的地方,中午太累了,大家沒地方休息,男男女女就這樣隨地一躺,誰也不會多想,特殊環境特殊對待。”
“少來,這會兒特殊環境特殊對待了?剛剛是怎麼說的?”陳若瑜還懷恨在心。
“我的錯,要不你打我解解氣。”秦銘探出手去在她掌心撓兩下,全當求饒了。
陳若瑜沒打他,也沒撓他,而是在黑暗中轉個身,將臉面向秦銘。
兩個人相距不到半米,呼吸的溼熱都依稀可感,秦銘有種直覺,陳若瑜好像有好多話想說。

這幾天真真假假的戲弄,終究在西風帶的奪命威力下卸下偽裝,露出原形。
“秦銘,那件事,是我該向你說抱歉。”陳若瑜鼓足勇氣,去觸及這幾天不敢觸及的那片禁區:“我那時候太年輕太沖動了,被人當了槍使還不知道,混亂中說了很多傷害你的話,對不起。”
秦銘完全不敢回應,全然沒防備她會說起這些。
“秦銘,你為爸爸做的事,我都知道了。”陳若瑜繼續娓娓道來。
“你都知道?”秦銘震驚地轉過身,黑暗中與之四目相對:“夏律師答應過我的……”
“答應過你不告訴我,對嗎?”陳若瑜輕輕地笑了:“他的確沒有主動告訴我,是很久很久後的一天,聊天中無意提到了你的名字,我不太想聽,他當時的表情很怪異,似乎完全不理解我為什麼會這樣牴觸,我只好告訴他,我們有過一點小過節。”
“夏律師很震驚,他說你那樣豁出去幫我,他以為我們是很過命的交情。我這才隱隱察覺自己錯過了什麼,再三逼問下,他把全部真相告訴了我。”
“秦銘,是你一趟趟飛國外,查清了林成安利用海外賬戶轉移資產的全部證據,還有,是你連續一個月守在中科院,懇求專家幫忙確認專案中確實存在十餘項技術創新,這些都是令我爸爸免於牢獄的關鍵證據。夏律師說,你把這些證據無償提供給他,唯一的要求,就是懇請他的團隊,全力替我爸爸辯護。”
“我不懂法律專業,但我知道收集那些證據一定很不容易,夏律師告訴我,即便是他們一整個團隊,也未必比你做得更好。秦銘,謝謝你,讓我還有機會說出這些話。”
遙想當年,陳若瑜比誰都明白,其實遠沒到非決裂不可的境地,從秦銘那兒回去不久,她就想通了各種關竅,認同他說的是對的,至少該等調查清楚再作打算。
只是年輕人嘛,到底情緒佔了上風,氣男朋友在她最需要的時候非但不跟她站一起,反倒嘰嘰咕咕一通道理,哪怕說幾句好聽的哄哄她也行,偏偏秦銘一臉剛正不阿,讓人看了來氣。
後來氣消了,又不願主動低頭,總想著就算要哄,也該是秦銘來哄她。
可惜她忘了,秦銘從來是以備胎的形式存在的,他早已習慣了等待,習慣呼之即來揮之即去,又怎敢去主動打擾她?
更何況她把話說的那樣決絕,連禮物都原封不動退回來,“你以為你是什麼東西?”“你的畢生所學很值錢嗎?”字字句句精準地踩中他的死穴,令他翻湧起強烈的自卑。
陳若瑜不知道的是,那段時間,秦銘的自我厭棄達到了頂峰,深夜一個人坐在陽臺抽菸時,常常會覺得自己是個卑劣的怪物,用不光明的手段騙取了她的同情和喜歡。
他憑什麼?他有什麼?他把自己貶低到塵埃裡,連找到證據都不敢讓她知道,連曾經在一起的事實都刻意迴避,怕她會因為跟他這樣一個怪物扯上關係,而覺得厭煩、噁心。
從前種種,今日釋然。
秦銘胸口酸脹無比,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
他們已經獨自走了好久好久的路,君向瀟湘我向秦,即便如今把話說開,瀟湘與秦又該如何匯合?
“秦銘,睡吧,我也沒你想得那麼開放,到今年三十二歲,總共也才交往過三段。”陳若瑜掀起被角替他蓋住,回應他剛剛對她的誹謗。
三段……所以,這些年,她一直是空窗?
秦銘幾乎就要問出來,他想問她這幾天所謂的date,假意中到底有幾分真心,可話還沒出口,就被一隻手按住了嘴唇:“秦老師,放過我,我真的快要死了。”
他恰如其分地閉嘴,卻探出手臂去,將她攬入懷中。
陳若瑜沒有異議,很快枕在他臂彎上睡著。

輪船終於抵達南極半島。
目之所及是連綿的冰川和藍色的水域,空氣乾淨得一塵不染,撥出的氣都像被洗滌過。人類的渺小與自然的偉岸在此時反差到了極致,無邊無際的浩瀚前,一切一切都似乎微不足道。
只剩體驗,聯通自然的體驗。
“秦銘,我好快樂啊!你聞到了嗎?是自由的味道。”虎鯨躍出水面的瞬間,陳若瑜高興得跳起來,像年少時一樣,拋卻所有身份、地位、防備、偽裝,單純的快樂。
是自由的味道。
不是誰帶來的,只是自由,屬於他們自己的自由。原來時過境遷,他們都擁有了自由的能力。
生長在偏遠山村的他,憑藉自身努力來到了腳步可以踏足的最極端,而從前自詡拜金一心要嫁豪門的少女,也一個人抵達了心心念唸的目的地。
年少所不可得,就在一瞬得到開解。
他們都成為了比想象中更好、更強大的人。
陳若瑜高興得像傑瑞鼠,拽著秦銘的胳膊在甲板上繞圈圈,正好帶隊的劉團長過來,陳若瑜便請他幫忙拍合照。
劉團長好像跟陳若瑜很熟,接過相機時還順帶開了個玩笑:“陳小姐,恭喜你如願以償了。”
他讓秦銘靠近一些:“秦先生,可以試著把手放在陳小姐肩上,對對,就這樣。”
相機定格,咔嚓咔嚓按了好幾下。
“陳小姐,我拍了好幾張,你選選。”
“好,謝謝劉團,回國有機會一起吃飯,麻煩你那麼久。”
“哪有,舉手之勞。”劉團長一邊揮手告辭,一邊意味深長地笑道:“陳小姐,好好把握旅途時光。”
秦銘的醋罈子又打翻了,他就不明白了,她怎麼跟誰都能產生瓜葛?報個旅行團明明是商業行為,還用得著請人吃飯?
“你跟他很熟?”他皺著眉問。
陳若瑜伸手去抻開他緊鎖的眉頭,打趣道:“秦老師,你怎麼佔有慾這麼強烈,看到個男的就當假想敵?”
秦銘被她點破,也覺得自己有點小題大做,悻悻地找補道:“沒,只是好奇而已。”
陳若瑜笑了笑,雙手撐在圍欄上,望向眼前的冰川緩緩道來:“我跟劉團長認識挺久了,秦銘,告訴你個秘密吧,其實我關注這個團好幾年了,之所以下定決心今年來,是因為劉團長告訴我,今年,有一位叫秦銘的先生報名了。”
陳若瑜轉過臉去跟秦銘對視,冰雪映襯下,一眼如同萬年。
不是偶遇,而是一場預謀太久太久的重逢。
如若不是那位叫秦銘的先生出現在報名名單裡,她根本不會一個人來到這裡!
這麼遠的路,長達半個月的辛苦跋涉,極寒的天氣,惡劣的西風帶,隨時可能掀起的海上暴風雨。如果不是懷著強烈的勇氣和決心,打從一開始,她就不會一個人出現在那架飛機上!
白晝像被瞬間點燃,成為一團不可直視的火焰。
所有壓抑的情感在瞬間釋放,秦銘連指尖都在顫抖,愛意幾欲噴薄而出。
她在等他!
她一直在等他!
她等了他那麼些年!
正要說話,那個叫Leo的白人男子不知從什麼地方串出來,操著那口燒鳥味中文道:“陳小姐,可以和你合影一張嗎?”
如果眼神能化作飛刀,世上已經少了一個傻老外。
陳若瑜倒是氣定神閒,大方揚了揚眉毛道:“Why not?”
傻老外合完影還不作數,又向她發出邀約:“我租了個皮划艇,可以到那邊冰川邊看企鵝,陳小姐,有興趣一起去嗎?”
陳若瑜隱隱感受到身邊的殺氣,指了指板著撲克臉的秦銘:“我朋友,可以一起去嗎?”
老外上下打量秦銘,雖然有點嫌棄的樣子,但還是接受了陳若瑜的建議。
三人換乘皮划艇。
原本的順序是Leo、陳若瑜、秦銘,臨要登艇時,秦銘一把攔在陳若瑜身前,坐到了她和Leo中間。等那個叫Leo的傻老外發現,三人已經扣好了安全帶。
Leo看上去牛高馬大,動起來卻有點四肢不協調,屢屢將槳揮錯方向,跟身後的秦銘碰到一起,兩人都卯著一股氣,怎麼配合怎麼不給力,眼看近在眼前的冰川,卻好像越劃越遠了。
“那個,我們是不是劃錯方向了?”陳若瑜小心翼翼問。
“有人四肢不協調。”秦銘沒好氣道。
前方傳來Leo的抗議:“拜託,我聽得懂中文,不要說我壞話好嗎?”
“怎麼越劃越遠了,好像起風了,不會翻船吧?”陳若瑜不得不擔心,因為就在剛剛,Leo的槳又撞上秦銘好幾次。
“不會。”Leo操著蹩腳中文,一字一句道:“就算翻船,我也會保護你,美麗的小姐。”
秦銘的白眼都快翻上天際了。
飄蕩很久,皮划艇終於一點點接近冰川,陳若瑜的神經放鬆了一點,指著不遠處道:“Look!Penguin!”
秦銘坐在前面冷嗖嗖道:“以前也沒見你英語這麼好。”
陳若瑜:“……”
Leo似乎得到某種暗示,霎時間信心十足,秀了口中文方言:“我就說,我這技術槓槓的。”
話音未落,皮划艇砰一聲撞上一塊浮在水面冰山,船身不穩,秦銘想向後劃,卻又碰上Leo向前劃的槳,岌岌可危的平衡徹底喪失,“喂喂喂搞什麼鬼”,Leo嘰嘰哇哇剛想求助,艇就一種特別決絕的姿態側翻了。
“小心!”秦銘下意識往後抓,還未來得及碰到陳若瑜,三人就齊齊落水。
——未完待續——
(出版及版權請聯絡微信:Dave_liang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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