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目錄
1.全球供應鏈正在重新洗牌
2.供應鏈跨地區遷移的經驗
3.供應鏈體系的形成要多久
4.商業力量與政治力量相較量
5.中國最好的反制措施是什麼
現在很多中國人談起中國的優勢,都會說工業基礎完善、工業體系完整、工業製造能力強、工業產值高,再進而會說中國有豐富、齊全、高效、低成本的產業鏈或供應鏈優勢。
現在人們談論中國地區的稟賦優勢,已不再是相對自由而穩定的經濟與投資環境、巨量的廉價勞動力人口和產業/技術工人群體、龐大的已有與潛在市場等等中的任何單一因素,而是更喜歡談論由一切有利於經濟發展的因素所築成的產業鏈或供應鏈叢集優勢。
這是事實,不必諱言。
可是又不得不說,這種經濟成就在提升中國人自信的同時,也在滋長很多中國人的驕傲自蔽之心,一是盲目自信,不思這種產業鏈或供應鏈優勢形成的原因,不察這種產業鏈或供應鏈優勢之中存在的脆弱之處,二是輕視其它國家或地區形成或承接供應鏈的現實與潛力。
實際上,中國製造的供應鏈優勢,正不斷被域外競爭者銷蝕。跨國資本正不斷透過一個環節一個環節的分散製造與在地化生長,逐漸在中國供應鏈體系的優勢上敲開一個個小裂縫,當這些小裂縫逐步串聯起來,跨國資本的分散化製造、替代性戰略就獲得了相當程度的成功。
如果中國人不認真思索優勢形成的原因,就會很容易用錯誤的觀念與手段阻礙這種優勢的繼續增長,甚至破壞已經形成的優勢,自毀長城。如果中國人不察這種產業鏈或供應鏈優勢種存在的脆弱之處,輕視其它國家與地區的競爭力,就會靜態地享受已有成績帶來的迷夢,而不知道這種優勢在諸多環節可能正在被銷蝕,更不知道如何取長補短保持優勢。
1.全球供應鏈正在重新洗牌:從經濟性到政治性、安全性
現在的全球化,遇到了強力的政治阻力。
全球各個主要經濟體正陷入低迷的週期,高福利、高債務、高財政支出,都在消磨各國的經濟潛力,信用擴張維持的虛假繁榮難以為繼。
當這些國家遭遇問題之時,所在國人在政客與輿論的操作下很容易向外尋找藉口、轉移矛盾。還有全球盛行的經濟民族主義和貿易保護主義,霸權爭奪與地緣政治隱患,正在推動衝突迭起。
這一切因素都在助長各國的經濟壁壘,政治權力影響下的資本投資與擴張,不再是純粹從經濟性的角度來考慮落腳地,而越來越重視政治性與安全性,因此,現在的全球化資本,已經從過去遵循經濟原則,促使供應鏈的集中式生長,變成重視政治與安全原則,促使供應鏈的分散式增長。供應鏈的去中心化,直接點說,去中國化,成了歐美日韓等國家推動的趨勢,而印度、越南、印尼、墨西哥、馬來西亞等國家的人則樂見其成,積極承接供應鏈轉移。
就說林雪萍所說:企業之間的國際供應鏈,本來是自由發展、效率至上的邏輯,現在變成了安全至上的國家競爭。國家間的供應鏈角力,開始被嚴肅看待。國家效應這個被摺疊的因素開始活躍起來。當供應鏈的安全變得需要捍衛的時候,“戰爭思維”難免會出現。
歐美日韓想將製造業與生產基地迴歸本土,實際上非常困難。可是,將製造業與生產基地分散在中國以外的國家與地區,可見的時期內雖然會犧牲一定的經濟效應,卻並不是什麼難事。這些國家政客或有勢者的目標實際在於能否更多地削弱中國供應鏈,進而削弱中國這個政治對手的實力,製造業能否迴流倒是其次的。這樣的看法,從官方到民間,都很普遍。















就目前而言,那些供應鏈承接國的經濟環境與生產優勢未必勝過中國,可是,當供應鏈秩序中更具話語權的下游資本,被國家迫使或要求這些資本考慮政治性與安全性時,經濟成本、經濟效益就不再是最優的選擇,這些資本所有者就不得不犧牲經濟利益而做出次優選擇。
過去二三十年“全球化經濟+集中化製造”的模式正在被修改。未來的全球製造,不會再圍繞著單一中心的“世界工廠”而展開,分散式製造成為趨勢,世界各地的“分散式工廠”正在生長。跨國資本未必會大規模或全部撤離中國,可是分散生產基地已經成為它們的重要戰略之一。短期內這不會完全替代中國供應鏈,可是這會削弱中國作為超級網路中心或節點的優勢。
即使這些資本者不會將所有資本與工廠、供應鏈遷移出中國,可是至少也會做出“中國+1”戰略,會在中國之外選擇建設生產基地、培育供應鏈體系,形成兩套以上的全球化供應鏈,分散化投資與生產,以求雙保險、多保險。這種選擇被多重政治壓力所驅動,不單是歐美日韓等國家的政治施壓,中國人經常利用市場與供應鏈優勢來作為經濟與政治博弈的手段、談判的籌碼,同樣會讓跨國資本的所有者們感到憂患與不安全。這樣的事情,並非中國獨有,越南人、印度人也會如此。正因此,並不代表效率至上邏輯的分散化製造才成為重要戰略。
這種並非出於經濟上的自然原因所形成的供應鏈溢位或遷移,當然會耗費巨資、浪費資源、犧牲效率,至少短期內會犧牲巨大。可是,這些新的生產基地、新的供應鏈體系,並非沒有經濟效益,並非不能維持與生長下去,反而,這些承接地的供應鏈體系也正在逐漸生長,帶動上游更多的廠家轉移落地,叢集效應越來越明顯,生產優勢越發體現出來。
長期被很多中國人輕視的越南、印度、墨西哥等承接地,正在發生著產業聚集與爬升的故事。
2.供應鏈跨地區遷移的經驗:從點到鏈,從組裝到本地製造
越南與印度製造是當前中國產業鏈或供應鏈體系最主要和最有潛力的競爭者。
從經濟規模、工業產值、供應鏈完整度等角度來看,很多中國人可能覺得這兩個國家並不會對中國構成多大的競爭威脅。
可實際上越南與印度等國的經濟增長率和工業產值增長率並不低。儘管越南、印度等國家內部存在著諸多掣肘經濟發展的因素,比如勞動法,工會制度,外資限制,權力干預,等等。可是這些國家每年要實現與保持5%到9%的經濟增長率和工業產值增長率並不是什麼難事。
即使這些國家複製不了過去中國、日本、韓國那種10%以上的增長率,可是隻要保持5%到9%的增長率就足以表明其經濟與工業能力的穩步提升,足以對中國的產業鏈與供應鏈優勢形成競爭壓力。
就拿越南來說。越南已經成為全球紡織服裝的第三大出口國,而消費電子更是進展迅速,計算機出口已經排名世界第五,具體到手機行業,越南已經成為全球第二大手機制造國。
實際上自從歐美日韓等國家在2016年以後加速平行供應鏈“替代”戰略、強化“近岸製造”和“友岸製造”以後,中國供應鏈正不斷面臨“近岸製造”和“友岸製造”的爭搶。越南、印度、墨西哥等替代體的增長,與中國供應鏈流失的速度,存在著明顯的此消彼長的關係。
產業鏈或供應鏈的生態體系極為重要。投資一個巨大的工廠,如果周圍沒有如毛細血管般存在的供應商,也沒有訓練有素的勞動力,那麼這樣的製造是很難有競爭力的。
很多人不願意相信東南亞或者印度對中國製造的替代性,這些地方的種種劣勢被反覆提及。然而,跨國企業正在考慮那裡,以便躲避危險的地緣政治危機。越南和印度,是中國製造面臨的兩個極為典型的競爭對手。
前些年,很多中國人還取笑越南,說什麼雖然工廠從中國搬去了越南,可是大部分零部件還是要依託中國的供應鏈企業來供應,越南不過是組裝一下而已。
這些人一是忘記了中國也曾走過同樣的道路,二是不瞭解產業鏈或供應鏈遷移的經驗規律。
起初,製造業的遷移,只是一個下游核心企業與工廠的遷移,也就是一個“點”,產業鏈條上的核心節點。這些工廠往往是品牌商的組裝廠、總裝廠。隨後,供應鏈上游的企業,會因為經濟原因或政治原因,也跟著遷移到新的地方,慢慢的由“點”連成“鏈”,供應鏈的網鏈就會在當地逐步形成。這種受到鏈主企業/工廠帶動的工廠搬遷,會形成供應鏈流動。
大工廠會形成“領頭羊效應”,吸引其它供應商的跟隨。很多小工廠會逐漸圍繞汽車整車廠來建立工廠。更多的企業一旦到來,就可以相互借力。只要工廠的數量和規模在持續增加,就會帶動供應鏈和技工的發展,不斷生成新的能力。這些供應鏈的遷移已經完全不同於以前零敲碎打的單個企業行為,它呈現了集體移動的特徵。
這樣的現象,正在東南亞與印度等地發生。
現在,這些國家已經在很多行業實現了部分本土化製造,要麼是本土企業參與到供應鏈之中,要麼是那些原先在中國的供應商企業,不得不跟隨下游大廠大企業遷移到越南生產。這些產業與供應鏈的叢集,會不斷培育本地的工人與生產能力,不斷的增強本地的供應鏈優勢。
現在,越南的腳步越來越近,早已經從紡織開始,沿著家居、電子逐步向機電領域爬升,再向汽車、機床、精密儀器、半導體等行業爬升。這個過程裡,帶有很多中國製造商的身影,就像中國產業發展的過程裡,曾經帶有很多歐美日韓製造商的身影一樣。
越南很難取代中國成為下一個全球製造中心,要想全盤複製“中國製造”的成功經驗,可能性都很低。可是對於歐美日韓國家來說,能夠增加供應鏈的備份與安全就足夠了;而對於中國來說,這些國家和地區交叉融合的供應鏈,會讓大量的供應商遷移到那裡,減弱自己的優勢。
比如,當曾經集中在蘇州的三星、戴爾電腦基地從中國遷往越南的時候,上游的友達光電的液晶屏就會隨之移動。友達光電還會要求它的背光液晶屏生產廠家(如璨曜光電)一起遷往越南。後者不得不專門在越南設立智慧製造部門,建立全新的工廠。同樣,作為焊接材料供應商的日本弘輝(KOKI)在崑山的製作工廠,也開始在越南尋找場地。在新的生產基地,KOKI將複製崑山工廠的生產線,將來自日本的原材料進行攪拌,製作成不同的電子黏合劑。
作為全球第二大聯結器的美國安費諾集團,在中國建有多家工廠,一直保持著高效的生產模式。然而,即使這樣的公司,也會被下游品牌商要求從中國搬遷產能,否則訂單就會轉移給競爭對手。而如果安費諾要移動,就會要求它的零部件供應商隨廠搬遷。如果到處都在拔蘿蔔,中國製造的土壤就無法一直保持肥沃。這些留下的窟窿,並非立即可見。供應鏈就像延時函式。對於外部的刺激,它需要幾年的時間,才能顯現這種空心化的結果。
墨西哥也一樣。拿伺服器產業來說。從2019年開始,很多國外採購商都要求設計製造代工廠(ODM)的基地向中國大陸以外的地區轉移。中國大陸伺服器的製造數量,已經從2019年的90%降低到2021年的不到60%。這個下降趨勢是驚人的。這些遷移伺服器的代工廠,大部分都集中在中國臺灣,臺灣地區企業產能的急劇增長,一部分產能則遷移到墨西哥。
墨西哥早期只是簡單裝配,比如電腦線纜、電源、硬碟、記憶體等。但現在另外兩種更高階的製造型別,也已經轉入墨西哥。一種是重資產技術,比如貼片機(SMT)生產線;另一種是複雜的機構件,如塑膠成型、衝壓成型、噴塗、烤漆等高技能。
同樣的事情,則更多的發生在印度,印度開始熔鍊本土供應鏈。
蘋果決心將印度升級為一個不容忽視的代工製造基地,以平衡中國大陸壓倒性的產能優勢。印度在2022年第一次跟中國同步生產最新型號iPhone 14,2023年甚至連最新的iPhone 15的新品匯入流程(NPI)也放在印度和中國分別進行。這是一個根本性的變化。以前,新品匯入本來是蘋果上海研發中心的獨門殺器。每年春季,蘋果總部每週從加州飛往上海的航班上,都乘載著這樣的工程師。這是蘋果供應鏈的精英部隊。現在,這些工程師一部分人去往印度。
隨著蘋果的代工商進軍印度,供應商們承受著遷移的壓力。蘋果計劃2030年在印度完成30%的產能,這幾乎全部是從中國大陸遷移過去的,可謂是個此消彼長的過程。
蘋果只是一個縮影。
2023年全球最大的機床廠日本馬紮克開始在印度建立工廠,透露出不同尋常的訊號。這家全球機床行業的常青樹,企業投資一向以穩重謹慎著稱。馬紮克在印度建廠,是過去10年來首次在海外建立工廠。上一次建立工廠,還是2013年在遼寧大連。
3.供應鏈體系的形成要多久:短則三五年,長則十年十五年
產業鏈與供應鏈體系的形成,既沒有想象的那麼困難,也沒有想象的那麼容易。
說沒那麼困難,是指只要能保證有利於經濟發展的那些因素不被壓制,資本投資得到保障,那麼形成某個行業的產業鏈或供應鏈在地化,短則只需三五年,長則需要十年十五年。
說沒那麼容易,是指實際上全球各國各地區人們反經濟、反商業、反資本與資本主義的觀念基礎很深厚,政治權力與民眾觀念對經濟發展的消極影響,並不是那麼容易消除掉。
中國地區現在有全國數一數二的產業鏈或供應鏈優勢。可是,產業鏈與供應鏈的優勢壁壘,也沒有很多中國人想象的那麼牢固。
現在所謂的中國那些豐富、齊全、高效、低成本的產業鏈或供應鏈優勢,放到具體行業裡面,其實形成時間,也就是短則只需三五年,長則需要十年十五年。
這種經濟經驗規律,放諸於四海皆準,並不獨獨中國特有。
就拿吸塵器行業來說。
全球每年吸塵器市場約1.6億臺,而越南的生產量達到3000萬臺,正在成為全球第二大吸塵器生產國。國內的吸塵器領頭羊代工商,如萊克、德昌、美的、普發等幾乎悉數殺到越南。有十多家中資企業,主要集中在越南南部的同奈省和平陽省。
吸塵器工廠的繁榮,帶來的直接結果就是供應鏈的齊全,吸塵器的六類主要零部件,已經完全本地化。除了塑膠粒子ABS,越南還不能提供,其它電氣元件、橡膠管、金屬硬管、漆包線等,現在已經配套齊全。這種進展是驚人的,就在2019年,本地尚無法提供精細的螺釘。
大規模的吸塵器產地的變遷,改變了中國與美國的貿易形態。在2020年,作為全球最大的吸塵器市場,美國吸塵器有75%來自中國,越南只有10%。而到了2023年,來自中國的比例下降到接近50%,而越南則提升到近30%。這個過程,也就三五年時間就成勢了。
再比如印度的手機制造業,是最近幾年印度成長最快的行業之一。2018年,印度還是一個智慧手機進口國,進口額超過20億美元,而到了2022年,印度手機出口總額就超過了110億美元,手機的本土製造率,也從2014年的19%,到2022年上升到98%。
這個巨大的反轉,表明了手機產業的成長,其實並不需要太長的週期。
其實很多行業都一樣,只要投資環境與營商環境好,投資足夠充裕,產業鏈在本地的生長其實很快。中國過去很多行業的本土化製造率的提升週期,所花的時間也並不太長。
產業鏈或供應鏈本地化製造的週期並不需要很長時間,同樣,產業鏈或供應鏈的去本地化也不需要花很多時間。除了技術壁壘非常強,由技術壁壘構築的經濟優勢壁壘十分強的行業,大多數行業都是來得也快、去得也快。從歐美到日韓再到中國,產業的遷移都是如此。
美國的工業產值長期佔據全球的比重達到30%以上。這樣的比重,中國至今都尚未達到過美國的峰值,中國工業產值也從峰值的35%左右下降到了28%左右。可是美國越來越糟糕的投資與生產環境,導致很多行業的經濟效率與成本優勢不再,加速了各行各業製造業向世界其它地區遷移,到最近幾年則下降到15%以上,徘徊在15%~18%之間。
正因此,當中國人獲益於中國地區豐富、齊全、高效、低成本的產業鏈或供應鏈優勢時,也不能盲目自信到認為中國的產業鏈或供應鏈優勢壁壘可以長久的牢固不破。
4.商業力量與政治力量相較量:很多企業不願犧牲經濟利益
交易是雙方的、多方的,是共贏的。
當交易被阻礙、被壓制、被破壞,受傷的也不是單方,而是雙方、多方。
這種“受傷”的代價,有些人有些企業能夠承受,有些人有些企業則不能承受。對於那些利益不那麼相關或直接相關的人來說,祂們
儘管歐美日韓以及很多中國人,迫於各國盛行經濟民族主義和貿易保護主義,還有霸權爭奪與地緣政治的隱患,不得不犧牲經濟利益來遷就政治性與安全性。
可是,大多數企業的最終目的是為了利潤,企業執行的邏輯是遵循效率至上、經濟利益至上的邏輯。如果企業所有者不遵循這樣的邏輯,或者完全拋棄這樣的原則,那就阻礙企業自身的發展與存續,甚至會被淘汰掉。所以在當前的世界形勢之下,企業也不得不兼顧經濟性與安全性。
政治的割裂與阻礙、壓制,並不能讓經濟力量、商業力量完全屈服。全球自有一道道經濟力量、商業力量在推動世界的運轉,彌合著世界的裂縫,潤滑著世界的衝突。
中國依然是世界重要的製造生產基地,是世界重要的產業鏈或供應鏈所在地,中國也依然是世界重要的工業品與資源品的銷售與應用市場。關稅、脫鉤、貿易戰、技術封鎖等引起的割裂,同樣也會讓歐美日韓等國家或地區的企業“受傷”,影響到祂們企業的發展甚至存續。
美國政府與某些勢力要壓制中國的發展,要割斷與中國的聯絡,短期內並不能做到,短期內將中國踢出全球商貿活動也是不可能的。美國政府聯合各方勢力這樣做時,也需要動用太多的資金與資源,實際上現在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狀態。
歐美日韓的“斷供聯盟”“封鎖聯盟”,並非鐵板一塊。就拿半導體行業來說,參與半導體裝置制裁的有日本東京電子和尼康、荷蘭阿斯麥,以及美國的應用材料、泛林等。這些公司在刻蝕、沉降等裝置方面具有高度相似性,而尼康在中低端光刻機上跟阿斯麥也有競爭。它們的產品構成了複雜的競爭關係,而且這些企業都非常看重中國市場。日本東京電子有1/3的銷售額在中國;泛林有將近25%的市場在中國;阿斯麥在中端光刻機方面,在中國市場的佔比超過1/3,並非最先進製程的深紫外光刻機,最大的客戶就是中國企業。
因此,這些企業短時間內全面向中國斷供,誠然會讓中國企業受傷嚴重,可是自身又如何不會受傷呢。一個還需要對方市場的“斷供聯盟”,聯盟關係是具有脆弱性的。除非祂們能在短時間內找到替代市場,但這是不現實的。正因此,歐美日韓對中國的禁售與封鎖,並不具有全面性,而是針對關鍵的產品或技術節點進行禁售與封鎖,這樣,也不至於自毀企業利益。
5.中國最好的反制措施是什麼:自由經濟環境與自由貿易的力量
面對政治力量不斷割裂世界的現狀,中國人到底是參與一起去割裂這個世界,還是成為這個世界的融合者、縫合者呢?面對歐美日韓等國家的聯合圍堵,中國最好的反制措施又是什麼?
很多中國人會說,中國要對等反制,你封鎖最先進製程的光刻機、刻蝕機,我就對稀土材料的出口進行管制,你查中國在海外的企業,我就查歐美日韓在中國的企業,……等等。
這些反制措施,完全是政治性的,從手段與目的的關係來說,短期內當然也會打痛對方,可是同樣也會造成一定程度的自傷。雙方的不信任感會更強烈,歐美日韓想與中國脫鉤的決心互更堅決,產業鏈與供應鏈向外遷移的速度會更快,中國企業在國外發展受到的阻力也會更大。更重要的隱患則是,這種相互反制會持續割裂世界,繼續製造出更大的衝突,最終熱戰。
交易是雙方的、多方的。中國人無法決定別國人的選擇,可是卻能夠做好自己,去影響別國人的選擇。總之,打鐵還需自身硬。
當全世界的經濟環境與貿易環境變差的情況下,中國最好的反制措施應該是反其道而行之:1.重塑中國經濟環境,透過消除投資與營商阻力、降低個人與企業的各種經濟成本等等措施,將中國打造成全世界最自由、最優質的投資地、生產地、營商地,用更自由、更高效、更低成本的經濟環境,用此環境裡形成的產業鏈或供應鏈優勢,留住各行各業的企業,防禦產業鏈或供應鏈非經濟自然原因導致的遷移;2.實行自由貿易政策,甚至單邊自由貿易政策,讓全世界把產品賣給中國,對中國市場形成信心,與中國市場建立深厚的利益關係,這樣的利益聯盟甚至比那些政治聯盟更加穩固,甚至可以將那些聯盟中的具體的個體、企業、國家拉到自由市場與貿易的中國一邊,基於利益,祂們也更有動力去反對祂們國內的阻礙力量。
要做到這兩點,在目前中國的觀念環境和歷史慣性下,實際上是很困難的。要做到這兩點,需要動很多人的蛋糕,需要撬動很多人的觀念頑石,比如龐大的財政支出、福利支出怎麼減,稅收怎麼減,那些依靠財政與福利支出存活的那些人怎麼減,各種各樣的權力怎麼減。
要完全做到很難,可是每一點邊際改善都是有益的。而如果做不到,甚至連邊際改善也不去做。那麼,我們就將有極大的機率不得不面對一個日益割裂、日益蕭條的世界。別說走歐美老路,可能還沒走到歐美相對衰落的老路上去,就走上了一條更糟糕的道路。在這樣的一個世界裡,我們大多數人的處境,並不會變得更好,而是會變得更差。
內容參考與選編自林雪萍《供應鏈攻防戰》